魔道卧底 作者:莲中来

    第16节

    “唉,那我就当唱给小师妹吧。”一想到岳卓,燕不离就心郁难平。终究是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好那丫头。倘若真有来世,只愿她像塞外的飞鸟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生平安。

    幽深阴暗的无间狱里,再次响起惨不忍听的歌声。花无信娴熟的往耳朵里塞上两块破布,拿起勺子继续他的越狱大业。

    地牢的顶层,有人正站在乌铁修筑的狱门前驻步而望。

    “小人见过镜领主。”牢头儿点头哈腰的迎了出来,“您可是贵人,不知来俺们这腌臜地儿是有何吩咐?”

    “我与江夫人共事多年,情同姊妹。如今她身陷囹圄,自该探望一番,方不负往日恩义。”镜娘抚了抚乌黑的发鬓,微微一笑道。

    “镜领主果然重情重义。”

    “嗯。只要看到她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牢头儿脸皮子抽了抽,问道,“敢问领主可有湖中尊的手令?”

    “呵?我不过是几年不在碧落谷罢了,怎么如今看个阶下囚还要层层请示了?”镜娘冷着脸抬起下巴,“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就算想杀她也不会选这里。”

    “是是是,小人糊涂了。”对方又看向她身后的两个男人,问道,“这二位是……?”

    “我的护卫,毕竟我如今武功全无,来这种地方总要有些自保之力吧?”

    “这是自然,只不过您如果现在进去的话……”牢头儿露出个苦大仇深的笑容,“带多少人都是白搭……”

    “苍茫的沙漠金色的海,欢唱的姑娘裙儿如花开。哗啦啦的河水从天呀天上来,火辣辣的美酒才让我痛快……”锐利的魔音带着凌乱的节拍,如尖铁般穿透了一层层坚固的石墙。

    尼玛,这江莫愁不会是被关疯了吧?镜娘几人捂着耳朵,坚持到牢房前时就剩半管儿血了。

    一见有熟人来访,燕不离便停了嘴。他眨了眨眼,看着铁栏外的镜娘笑嘻嘻道:“镜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叙叙旧,顺便来给您送点儿礼,聊表微薄心意。”

    “叙旧就不必了,礼可以放下,人还是请回吧。”

    “啧,还真绝情呢。”镜娘挑着眉对牢头儿道,“将门打开。”

    “这……”

    “这地牢八层守卫、百道机关,里里外外密不透风。夫人是聪明人,你就算敞开门她也不会逃的,担心什么?”

    “小的遵命。”

    燕不离皱起眉,整了整衣裳,戒备的从草垛上站起来。他再蠢也不会相信这个女人是好心来探监的。

    三言两语打发走牢头儿,镜娘进得牢间落座桌前,借着烛光四下打量一番,最后将凉凉的目光落在某位落魄的新娘身上。

    “江莫愁,从云端跌到泥里的滋味如何啊?”

    “还行,没摔死。”

    “你果然包藏祸心,竟敢行刺宗主,我实在想不通你究竟为何叛门?”

    “想不通就别想了,智商这种事儿不能强求。”

    “你……”镜娘怒极反笑,“到了这步田地还如此猖狂,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回到宗主身边,还有重获恩宠的机会?”

    老子有病啊回老魔头身边?

    燕不离翻了个白眼道:“是又怎么样?反正他还没说杀我。”

    “不可能的江莫愁,你别痴心妄想了,他不会再要你了。”镜娘语调渐寒,“就算师兄能容忍你背叛师门,也绝容忍不了你背叛他。”

    “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送礼的。”对方站起来,让出身后的两个男人,笑如魔魅,“他们就是我送给夫人的大礼。”

    见那两人目光如狼的走过来,燕不离骇然的往后退去,怒骂道:“镜薇,你这么歹毒老宗主知道吗?!”

    一提竹莫染,镜娘脸色瞬变:“不要提我义父!”

    “你他妈恋父就恋父,没事老盯着池月干嘛?”燕不离已经退到了墙根儿,嘴里仍然没停,“你也不用脚趾头想想,就凭池月那个混蛋样儿,他可能是竹莫染吗!”

    镜娘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如遭重击。

    她不信!她绝不相信!

    义父怎么会死?他一定是夺舍到师兄身上了,只是还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才会性情大变。他会恢复记忆的,会变回原来那个竹莫染的,她都已经……等了二十年了!

    “你清醒点吧,竹莫染早就死了!”

    “不,他没死!都怪你,江莫愁……是你迷惑了义父,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到他身边……”镜娘满眼血丝,形若癫狂的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女人现在又没武功!”

    “卧槽你个疯婆子!救命啊,救唔……”燕不离被捂住嘴按进了草垛,鲜红的嫁衣被粗暴的撕开,两个男人如同发情的公兽一样上下其手,几乎要将身下的女人彻底剥光。

    妈的,被池月上了也就罢了,毕竟还能看脸。你们两个畜生也敢动老子,真当我泥捏的不成?

    燕不离怒气值一满,丹田深处立刻迸发出澎湃的内力,当即放了大招。

    镜娘眼瞅着一个男人被一掌拍飞,直贴贴的糊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妈呀……”另外一个男人当场就吓软了,跌坐在旁边动都不敢动。

    “你、你竟然还有内力?!”镜娘惊异的望着地上的女人。

    “不好意思,手重了点。”燕不离裹着衣衫坐起来,眼神冷厉,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

    镜娘仿佛此时才意识到,她挑衅的人原本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女魔头。见对方正要站起来,她吓得慌忙抬起手,宽袖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我靠!”燕不离急忙闪避,但他躲得还是慢了,一尺长的袖箭直透肩胛,猛地将人钉在了地上。

    伤口处没有剧烈的疼痛,反而传来一阵麻感,很快沿着经脉蔓延到全身。不过片刻,连舌头都僵硬了。

    妈的,这娘们的箭涂药了。

    镜娘见对方中箭倒下便松了口气,对瘫软在一旁的男人道:“快点,她中了麻药。”

    那人看了看地上凶狠如虎的女人,又看了看墙上的小伙伴,哭丧着脸道:“这事儿,我能不干了吗?”这是在拿生命泡妞儿啊……

    “当然可以,我明天就送你全家上路。”

    那双粗糙的大手又摸了上来,燕不离气得险些要晕过去。

    妈的,被池月摸怎么没觉得这么恶心,难道是被他日惯了?

    妈的,姓池的你死哪儿去了?知不知道自己要变绿头王八了!

    妈的,快来救老子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闷响,随即是人倒地的声音。

    燕不离睁开眼,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脑袋上插着只银亮亮的勺儿,在烛灯下闪闪发光……

    花无信拍了拍手上的泥,笑呵呵道:“不好意思啊美人,哥哥我临时改道,动作慢了点儿,让你受苦了。”

    燕不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镜娘彻底陷入了混乱,这个人怎么突然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不过她也没工夫细想,因为对方已掠身而起,举掌拍来……

    “嗖。”

    花无信“扑通”一声栽在地上,周身腾起一圈淡淡的烟尘。

    他抬起脸,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牢外的不速之客,不禁怒火攻心的晕了过去。

    麻痹,怎么又是这个老头儿?他一天不点人会死吗?

    “这是怎么回事儿?!”黄半山冷着脸骂道。

    “黄伯伯……”镜娘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花无信,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洒了下来,“我只是来探望夫人,没想到撞破了她和奸夫的好事,这人便要杀我们灭口……”

    我擦这个贱人,你他妈说瞎话不怕烂菊花啊?!

    燕不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衣服早被扯得稀烂,那两个男人还偏偏死了。他现在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江莫愁!”黄半山本来就心怀怨气,一瞅现场立马急了,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枉宗主待你一片真心,还让我悄悄放了你,你他妈居然敢在这里偷汉子?!老夫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成全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第54章:吃了

    “诶哟喂我的老爷子,手下留情啊!”

    黄半山闻言动作一滞,拍向花无信的手掌便堪堪停在半空。

    海上飞挺着肥墩墩的肚子,像秃毛的胖鸟一样飞了过来,身后还稀稀拉拉跟着一群被惊动的守卫。

    “哼,不杀了这对狗男女,难道要留着给宗主找不痛快?”

    “可夫人如果死了宗主他更不痛快啊。”海上飞连连作揖道,“您就当体谅我成不成?夫人要真有个好歹,宗主未必对您怎么样,但我肯定第一个被拿来祭刀啊!”

    牢头儿在他身后打了个激灵。海上飞要是第一个,他八成就是第二个。

    黄半山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胖子,想想这倒霉孩子守坟时曾被自己吓过整整一年,心中难免有点儿过意不去,略一犹豫,便叹着气收了手。

    “那这奸夫总该杀了吧?”镜娘要的就是死无对证,站在一旁竭力的煽风点火,“他竟然挖进夫人的监牢里偷情,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杀完两个护卫还差点杀了我,难道就这么算了?!”

    海上飞闻言一惊,扭身就给了牢头儿一大嘴巴子:“你他妈怎么看的人?!”转过脸又对镜娘笑得和菊花一样,“镜姑娘受惊了,我肯定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只不过他们都是宗主交代过的犯人,无论生死都得由宗主亲自拿主意,所以……呵呵,还请二位见谅。”

    “那我的人就白死了吗?”

    “不不不,哪儿能啊?我这儿的人镜领主随便挑。别说两个,十个都行。”海上飞抬脚一踹牢头儿,“木楞脑袋还戳在这儿干嘛?快去选几个不太吓人的给镜姑娘挑挑!”

    真他妈阎王掐架小鬼遭殃,这女人分明就是来挑事的。牢头儿愤恨的看了眼镜娘就退了下去,没一会儿领过来三个护卫。

    一个流口水的,一个吹鼻涕泡的,还有一个不停捯头发的……

    镜娘目瞪口呆。

    黄半山懒得再纠缠这破事儿,一摆手道:“罢了,此事本就该由末尊处理,老夫就不越俎代庖了。那贱人就等宗主出关后亲自处置便是。”

    “可是黄伯伯……”

    “好了。镜薇啊,你也出去历练过几年了,不能再和小时一样任性。说起来你早该回碧水了,怎么还滞留谷中?”

    “人家是担心师兄嘛。”

    “唉,也罢。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情谊亲厚。”黄半山捏着胡子道,“多好一姑娘,他怎么就没看上呢?非稀罕那么个妖女!”

    放屁,老子明明是妖男!燕不离心里骂了一句。瞎眼的老东西,他比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强多了好不好?

    所以说池月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可惜迟钝了点,不然怎么就没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呢?

    燕不离僵硬的躺在地上,麻药的效力渐渐退去。左肩的伤口开始恢复知觉,牵扯着胸腔里的心脏。一跳一动,疼得厉害。

    姓黄的说,他想要放了自己呢,真的打算放过自己这个叛徒呢……

    如果不是脸上的肌肉还麻着,燕不离一定会笑出声来。因为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鬼门的宗主,魔道的至尊,那个总把他耍得团团转的聪明人……原来是个蠢蛋。

    ……

    黄半山不愿在地牢久留,叮嘱了几句就带镜娘回了黄泉殿。

    他一进门就见到了乐千秋那张老脸,下意识便是一声冷哼。

    乐千秋看他更不顺眼。

    自己那晚正在梦里和竹莫染下棋呢,莫名其妙的就被鬼门宗人敲醒,一路快马加鞭的从北蜀山杀到碧落谷,差点将他一把老骨头折腾散了。

    镜娘心里头也不舒服。

    好嘛,一屋仨人,全是情敌。

    “那臭小子咋样了?还没死吧?”

    “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黄半山硬邦邦道,带着他到了卧房。

    乐千秋一扒开池月的衣服就老脸一红。

    虽然那些交错纵横的抓痕已经变得浅淡,但医者眼睛都毒,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哟,没看出来江莫愁这么泼辣……”某个老不尊嘿嘿笑道。

    黄半山尴尬的一咳:“你能不能看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这小子快死了。”乐千秋哼了一声道,“龟息大法只能减缓他死的速度而已。”

    “你不是号称医仙吗?也没有办法?”黄半山心里一沉。

    “吹牛逼的称号你也当真?”乐千秋揉了揉额头道,“办法倒是有,就是鸡肋了点。”

    “说来听听。”

    “南荒巫族有种蛊虫名唤织心,能够修复体内脏器的损伤,哪怕是心脏缺了一块儿也能补回来。但那种东西邪门得很,会一直寄生在五脏六腑里,饿的时候逮哪儿啃哪儿,啃完它还特仗义的给你织好。一般人是宁可死也不会用这玩意儿的,因为那滋味比死都难受。”

    “我安排人去南荒。”黄半山转身就走。

    “诶诶诶,你没听见后半句啊?”乐千秋急忙拦住他道,“那虫子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噬心,中了蛊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以前也有人试过,没撑过半月就自杀了,你就不怕他活过来又去撞墙?”

    “不会。”

    “别那么肯定,你不了解织心。”

    对方轻飘飘拂开他:“你不了解池月。”

    无间狱里,花无信被人拖去了其他牢房,那两具尸体也被清理干净。

    海上飞一瞅祖宗受了伤也不敢大意,立马派人去请大夫,结果下属来报两位老爷子正忙着,倒是医仙手下的医徒愿来诊治。

    地牢前的人独立在冬日的清光里,蓝巾束发,斜挎药箱,面相比一身素衫子还年轻寡淡。海上飞心底里不禁有些打鼓,却也不好明露什么,客套一番便领着对方进了地牢。

    此时燕不离的麻药劲儿已经过去,还能勉强用单手给自己换件衣服。只是那枝箭扎得极深,刚好卡在了骨头上,根本拔不出来。他咬着牙试了几次全都失败,最后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仰着头靠在墙壁上闭目歇息。

    于是林子御一进来就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人被箭穿透钉死在了墙上……

    “江首尊啊不,江夫人,你还好吧?”

    “林执事?”燕不离睁开眼,有些意外在这里见到此人。

    “正是在下,阁主被邀(绑)来鬼门为池宗主治伤,我也一起跟来了。”对方利索的打开药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我看看你的伤……”

    燕不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伤情如何?”

    “可能扎到骨头缝里了,不过还好,没有卡死。”

    “我是问……池月的伤势如何?”

    “我没见到池宗主的面,不过情况可能不乐观,阁主都摔了好几个杯子了,还专拣贵的砸。”林子御用白布压住对方的肩胛,试探着动了一下箭柄,“你忍着点,我把箭拔出来。”

    “他伤得很严重吗?”燕不离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要脸了。亲手捅下的一刀,本就是奔着人家的命去的,何必再假仁假义,多此一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身为医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林子御一手拿着染血的箭,一手死死压住对方的伤口,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不疼吗?”

    “咦?拔完了?”燕不离这时候才意识到身上的箭没了,“咳咳,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没注意疼。”

    “……”

    “要不,你插回去再来一次?”

    林子御无言以对。这种带着倒钩的箭矢拔下来都是撕皮带肉的,别说一个女人,就是男人也得喊出声来,只能说江莫愁真的比汉子还铁啊。

    止血、上药、包扎……虽然只是外伤,但终究动了骨头,所以燕不离的左肩起码要废上一段时间。

    好在他也习惯了。

    这具身体自从穿过来就是既瞎又废的,眼睛好了又受内伤,内伤好了又受外伤,简直是花式受虐而不觉虐,一路作死却没有死,可谓命如衰草,运如狗屎。

    林子御收拾好药箱,擦了擦手道:“江夫人有所不知,池宗主对你可谓情深意重、用心良苦。”

    他觉得自己那晚应该是喝多了,所以才会看到池月不同往日的一面,幻听到一个冷面魔头的心声。

    松前亭下,竹酒香中,那人醉倚清风,笑比月凉:“惟愿她做个平凡女子,晨起画眉,晚来织衣。相夫教子,喜乐平安。一生莫愁。”

    燕不离合上眼,苦笑一声:“他对江莫愁……的确是用心良苦。”

    可我不是她。

    “皮肉之伤长不过月余,筋骨之伤久不过三载。但若是把心伤了,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而且……药石无医。”林子御背起药箱,叹了口气道,“夫人这一刀,只怕将那人伤得重了些。”

    燕不离沉默的抿紧了唇。

    某人摇着头出了牢房,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满眼好奇的问道,“容我再多问一句,夫人莫非是因为……宗主不举还娶你才报复他的?”

    ……

    “哎呀,辛苦林大夫了。”海上飞在第八层的入口处迎了上来。

    “海末尊客气了,林某与夫人也是旧识,这点儿忙不算什么。”林子御摸了摸脑门上的包,讪讪道。

    妈的一个两个都喜欢拿东西砸人,池月倒还知道把酒坛偏几寸丢树上,这江莫愁扔个杯子竟然照准了砸……不就是个不举么?男的女的都反应那么大干嘛!

    “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海上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儿还有个伤患,手底下的人没轻没重,差点把他打死。不知道林大夫能否也给他诊治一二,落不落残废没关系,保条小命就行了。”

    救人一命胜吃七个馒头,林菩萨自然点头答应。待见到那人,他初觉眼熟,走进一看顿时惊呼出声:“花姑娘?!”

    花无信被当作江莫愁的奸夫,让牢头儿的几十棍子伺候得欲仙欲死,此时正歪在墙角半昏半睡着。他朦胧间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迷茫道:“妈的,这阴间的鬼差怎么听着像东瀛来的?”

    林子御挽起袖子一通忙活,又是扎针又是灌药,总算把某人救回了魂。

    “花姑娘,是我啊。冰心阁,林子御。”

    花无信眨巴了一下眼睛:“哦,好久不见,你挺好的吧?瞅着倒是没缺胳膊没少腿儿的。”

    “我很好,可是花姑娘你怎么被抓到这里来了?”

    “犯了点儿病。”

    “什么病?”

    “就是自己的右掌突然之间不听使唤,以每秒十米的速度驶向了池宗主的左胸腔,险些发生意外事故。”

    “……”

    林子御虽然也怀疑过花丫头的身份,但从未料到她竟敢行刺池月,难怪会被鬼门宗打成这样。他抬起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后怕的感叹道:“这是何苦?若非我来得及时,只怕今天你就交代在这儿了。”

    “切,大丈夫生于天地,葬于黄土,何惧一死?”

    “大、大丈夫?”林子御疑惑的看着对方,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花姑娘,你的……胸怎么没了?”

    “老子吃了。”

    “啊?!!”

    第55章:坦白

    花无信和燕不离不同,地牢上下无人敢苛待宗主的夫人,但并不代表他也有一样的伙食待遇。

    每日三餐合一,都是雷打不动的一碗白粥。清澈见底、半生不熟。花无信不用数都知道,里面统共就十八粒米,能喝着条米虫就算开荤。

    所以他早就饿得把垫胸的馒头吃光了。

    当然,如果早知道某人的反应这么大,他一定会说得委婉些。

    比如冬季干燥,胸部缩水什么的……

    阴暗昏茫的铁牢里,花无信歪在草垛里,伸出中指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揉了揉。又揉了揉。

    满身的伤痛才刚缓过来,他的脑仁子又开始疼了。

    林子御蹲在墙角,留给对方一个委屈的背影。他已经凄凄切切的画了半个时辰的圈圈和叉叉,依然没能接受花姑娘变花少爷的悲惨现实。

    “怎么会是男人呢?我真的眼瘸到雌雄不辨了吗?”某人有点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不是你的错,只怪哥演技太好。”花无信安慰道。

    林子御擦着泪扭过头来:“花……兄弟,你家里还有姊妹吗?”

    “你想干嘛?”

    “实不相瞒,我早在冰心阁便……倾心于你,只是未料到阁下是男人。既然此生注定无缘,不如娶一个像你的女人,聊作慰藉。”

    “啧,我还真没有姊妹。”花无信撑着下巴道,“不过你可以再等个十八年。”

    “你、你不会是想自尽了托生个女人吧?”

    “呸!老子是说等我生个闺女嫁给你。怎么样,老丈人我够仗义吧?”

    “……”林子御真的绝望了,他继续转过身面壁,“这一定是幻觉,花姑娘你快回来,让我从噩梦中醒过来……”

    花无信一缕一缕往下薅着头发:“妈的,老子真是纯爷们!不信我脱给你看。”

    “别、别脱!”对方捂着眼尖叫道。

    海上飞正在给牢头儿普及殴打犯人的正确方式,突然听到牢内一声惨叫,以为又出了什么乱子,急急忙忙赶过去……一眼就看见某奸夫正宽衣解带的走近角落里羸弱的大夫。

    “大胆!你干什么呢?!”

    花无信被身后人一脚撂倒,顿时眼冒金星,差点磕掉门牙。他嘶着气道:“我啥也没干,就脱个衣服证明一下老子是男人……”

    “靠,还他妈是个暴露狂,宗主不把你阉一百遍才怪!”

    “你当拔坟头草呢?还春风吹又生啊。”

    海上飞最怕别人提坟头草,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林子御身前道:“林大夫没事吧?这人有点疯……”

    林子御站起来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再给他针灸几回,脑子和性别应该就正常了。”

    花无信:“……”

    海上飞撇撇嘴道:“他还有治吗?治好了也是浪费,早晚让宗主剁成菜肥。”

    “我是医者,不能眼看着病人不管,再说夫人那里也需时常换药,一并料理了便是……”

    “料……”海上飞干咳一声,“林大夫果然妙手仁心,本座佩服。”

    “不敢、不敢。”

    “那就以后就多多有劳林大夫了。”

    “客气、客气。”

    “您一般诊金收多少?”

    “不收、不收。”

    “林大夫果然高风亮节、不染铜臭。”

    “哪里、哪里。”

    “诶呀,年纪轻轻就如此谦逊。”胖子笑眯眯道,“是这样的,我们牢里还有三个疯子……”

    林子御:“……”

    雪晴光淡,霜坠淞雾,壑林风驻问归路。檐冰未语泪先疏,锦衣谁寄?冬也入谷,寒也入骨。

    不过半月,天气已然转冷,碧落谷昨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鬼门之内,满山皑皑、遍野苍苍,天地之间一片白茫。清冷而又寂寞,却是一年当中少有的干净。

    地牢的铁门刚开了一道三指宽的缝隙,便有一股扎人的寒气随风而入。牢头儿把脖子往棉袄领子里缩了缩,侧身将外面的人让进来。

    “林大夫来了?”

    “嗯,那几位好些了吧?”林子御拍拍肩上的雪花,跺掉靴底儿的霜渣,将身上的厚襟披风脱了下来。

    “好多啦!口水不流了,鼻涕泡儿也不冒了,老捯毛儿的那个自从剃了光头也消停了。”牢头儿笑道,“不过那奸夫还是会时不时的咋呼两声,您可能要多费费心。”

    林子御点了点头,背着家伙什儿,熟门熟路的转去了牢房。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做什么?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

    花无信正装疯卖傻的瞎嚷嚷,一见他来便立刻支楞起脑袋,两眼发光的望过来,插根儿尾巴就是一大型哈巴狗。

    林子御无奈的笑了笑,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抽出了底层的木屉,将几个还带着余温的肉包子递给他:“慢点吃,里面有灌汤。”

    某人开心的啃着薄皮大馅的包子,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爱婿啊,承蒙这段时间关照,我以后肯定给你生个漂亮闺女。”

    林子御:“……”

    “你心眼实,医术好,做饭手艺也不错,我姑娘嫁你肯定不吃亏。”

    “我好么……”林子御低下头去,“那你怎么不要我?”

    花无信一口噎住:“咳咳咳……那个……馅儿有点儿咸了。”

    “花花,我想明白了,我喜欢的还是你。”林子御脸上飞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就算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喜欢。”

    “你这是想明白了还是想变态了?”某人严肃的强调道,“我是男的!”

    “真巧,我也是。”

    “……”

    花无信想拿包子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肉包子打狗可是一去不回的。

    林子御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鼓足了勇气道:“花花,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花无信手一抖,半只包子便掉在了地上。圆团儿的肉馅从敞口的面皮子里跳出来,弹球儿似的滚了两滚。

    曾几何时,絮落花开。锦宫城外,玉水桥头,他也曾对那个人说过一样的话。

    “——方迭,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卧槽,你是男的?!”

    想起对方当年一脸龟裂的表情,花无信忍不住笑了笑。

    那时候……他往胸里装的还是小馒头。

    看来自己男扮女装还是很有天赋的,骗了一个又来一个,仿佛一场旧梦重温,只是旧人早已不再。

    某人忧伤的望着地上的包子,托着腮幽幽叹息:“招蜂引蝶非本意,天生丽质难自弃,老子果然是花颜祸水……”

    林子御眼角一抽:“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

    花无信一瞪眼,正要开骂,牢外忽然飞来了一只胖子。

    海上飞喘了口气道:“林大夫,您快来看看吧,夫人她忽然晕倒了!”

    ……

    这厢闭眼那厢睁,几人欢喜几人愁。

    鬼门宗特大喜讯:在床上躺尸一个月的宗主大人终于苏醒了!

    池月看着围在身边的两个老头儿,心中一片了然,开口便是一箭双雕:“多谢二位师娘。”

    乐千秋、黄半山:“……”

    有些人便是如此,死在那儿让你心疼,活过来让你肝儿疼。

    “我怎么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池月坐起来一运气,觉得有点不对劲。

    乐千秋:“呵呵,是不是缝合的时候把剪子落里面了?”

    黄半山:“嘿嘿,你就当肚子里养了几只小宠物吧。”

    池月:“……”

    两个医德全无的老家伙吞吞吐吐的解释了一通,他总算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池月无所谓的笑笑。这么多年的魔功反噬都挺过来了,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噬心蛊?

    只怕万蚁噬心,也比不了那人的一刀。

    “黄老,她怎么样了?”

    黄半山当即鼻孔喷火:“你怎么醒来就问那个贱货?一个荡妇哪里值得你心心念念?!”

    池月脸色一变:“荡妇?怎么回事?”

    碍于乐千秋在场,黄半山也不好细说,只能含糊其辞:“反正你半死不活的时候她在牢里过得快活着呢!这种女人你还是忘了吧!”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池月披上衣服就要下地。

    “你干嘛?给我回床上去,外面还下着雪呢,狼崽子你不要命了?!”

    池月从白鹤氅裘里转过脸来:“我看看便回,若真如黄叔所言,本宗会亲手了结她。”

    ……

    燕不离苏醒的时候,刚好看到一道萧冷的身影立在牢外。白衣墨发,恍惚如梦。

    一定是他发烧的方式不对,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池月站在铁栏前。不动如山,沉默如石。

    她瘦了好多。下巴削尖,面色憔悴,两只眼睛在一张小脸上显得格外大。

    他又将目光落在对方包裹着绷带的左肩上……竟然还受伤了,还能不能混了?!

    身前的人纹丝未动,一言不发,但海上飞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清晰的杀意。他“噗通”一声就在池月背后跪了下去,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后始末交代了清楚。

    “花无信也说是为了救夫人才挖地道过来的,属下相信夫人绝未背叛宗主!”

    池月面无表情的听完,淡淡道:“我有问过你什么吗?”

    海上飞:“……”

    “把门打开,然后滚蛋。”

    “是!”

    一双云靴踏入牢房,雪鹤氅裘的边缘垂落在幽黑的地上,白得刺目。

    燕不离单手撑着坐起,默不作声的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妈的,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穿黑如魔魅,穿白似神仙,不穿像……禽兽。

    池月在他身前半蹲下来,伸出手去碰触对方的额头。燕不离觉得那只手比冰还要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发烧了?”

    “唔……林子御说是受了风寒。”自从受伤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胃口也变得极差。昨天一夜大雪,地牢返潮,一早醒来就发起了热,最后竟然没用的晕了过去。

    池月看着那张苍白中泛着红热的脸,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燕不离反倒开口问道:“宗主的伤好了?”

    “嗯,你扎的位置不够准,也不够深。”池月笑了笑,“如果用银龙的话,本宗肯定就难逃此劫了。”

    某人尴尬的咳了咳:“那啥,第一次没经验,下回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对方挑了挑眉,“莫愁,二十年的情分不算短了,本宗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呵,宗主都做错过什么,还要我说吗?”你的罪行昭昭在目,罄竹难书!

    池月眨了眨眼,认真的问道:“是不是本宗第一夜太粗暴了?以后保证不会了。”

    “……”燕不离差点又晕过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精虫吗?!”

    “脑子里没有,肚子里倒是有,我现在就靠它们活着。”

    “……”燕不离痛苦的闭上眼。

    妈的,根本鸡对鸭讲。

    这么绕圈子实在太累,反正自己已经暴露,左右不过是一死,倒不如走得坦荡些,起码心里落个清静。

    “池宗主,其实我有件小事儿,一直忘记告诉你了。”他深吸口气,咬了咬牙抬起脸道,“我不是江莫愁,我叫燕、不、离。”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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