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大人洗白实录 作者:猫水刀

    第6节

    然而郁律只是单纯地被他扛着一扇门的模样震住了,因为实在是顶天立地的挺可怕。可酆都现在低着头,脸上抽搐着居然看着挺痛苦,他心里又有点犯嘀咕——难道他是在为胖丫和大鱼的事儿纠结?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性情中人,哦不,鬼!

    小熊一仰头就能看见酆都的脸,什么不知道?非常熊地一抬手,他无情地揭开了酆都的虚伪面纱:“别被他骗了,他在笑你呢!”

    郁律:“……”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新沙发上,终于把话给谈了拢——对话围绕着如何拯救胖丫和大鱼这一论点展开,最后得出中心思想:救是一定要救的,关键是怎么救——肯定是要找何清山,怎么找?

    郁律有郁律的办法——像当初找陆老板时一样用大哥大满城搜索何清山,可也有缺点……

    “太浪费时间。”酆都点评。

    郁律呵呵:“那您说个办法我听听?”

    酆都徐徐点燃一根烟,隔着烟雾两只狭长眸子如点漆如星辰,先靠气氛就把郁律震住了。

    他虽然号称天下无敌,但术业有专攻,找人这种事不是他的强项。但前些年在帝都八堡山游荡时,无意中结识了一群酒肉朋友,其中一位朋友是个死在□□的阿三,玩得一手好水晶球,死后水晶球玩得更溜更邪更准,找何清山,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其实大鱼怎么样他倒无所谓,关键是胖丫,小胖墩没少在郁律面前说他好话,是个挺不错的小丫头。

    郁律忍不住吐槽:“……你有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之前找陆老板那次不说?”

    酆都非常地理直气壮:“不是想让你发挥一下么?”

    不管用谁的方法,总之去帝都是没跑了,何清山之前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帝都,从那里开始找可能性还会大一些。

    何清山,何清山。

    自从知道何清山很可能就是贺致因以后,郁律心里就有点儿乱。

    还爱贺致因吗,当然是不爱,还恨贺致因吗,好像也不怎么恨。自从把贺致因刨坟剁骨喂给大狼狗后,他对于贺致因就没再有什么执着了,他只是羞耻,只是疑问,想破头皮都搞不懂——为什么贺致因要杀他?甚至要弄死他全家?

    等夺回胖丫和大鱼后,一定得抓着他好好问问。

    这么说实在有点儿天方夜谭,毕竟就算何清山真是贺致因的什么投胎转世,那也是他是他,贺致因是贺致因,他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事情。

    不过郁律总存着一点侥幸心理,毕竟何清山挺厉害,万一呢。

    无论怎样,都得先找到何清山再说。

    郁律再次打了个哈欠,隔着困倦的眼泪看见小熊嘴唇蠕动着蹭了过来:“那条鱼——”

    他顿了顿,花骨朵似的小脸看着没以前那么熊了,甚至还有点少年烦恼的意思:“……还有胖丫,会不会憋死在收妖符里头啊?”

    郁律心里一咯噔,朝他指了指:“乌鸦嘴!”

    “嗤!”酆都笑得烟灰乱溅:“憋什么憋,俩生瓜蛋子少见多怪,告诉你们吧,那收妖符里别有洞天,有吃有喝还有茅草房子,它们别到时候蹲在里头不愿意出来就行!”

    小熊狐疑道:“你怎么知道里头有吃有喝?你也被吸进去过?”

    “还用得着被吸进去?”酆都翘起嘴角:“收妖符都是我改的良,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了悠悠一闭眼,可以想象对面俩人看他的眼神将会变得多么崇拜多么兴奋,扶住额头无奈的笑了笑——年轻时不懂事攒出来的作品,居然给这个世界带来这么多腥风血雨,啧。

    郁律和小熊统一变成了死鱼眼。

    酆都睁开一只眼睛,有点得意地明知故问:“看我干什么?”

    郁律忍不了了,一跃而起,扑到他胸口喷出唾沫星子:“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小熊平时不敢招惹酆都,趁这会一起发了疯,公报私仇地来了个泰山压顶:“扒他衣服——”

    ☆、第24章 洗白024

    “扒,随便扒!”

    酆都老太爷似的岿然不动,叼着烟悠悠然地吞云吐雾。

    并且借着烟雾的掩护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郁律,郁律刚才因为气愤,扑过来的时候没多想,居然直接跨坐在了他大腿上,两手扯着他的皮衣前襟,脸越来越低,棱角分明的红润嘴唇在那一张一合,是在骂人。

    酆都在那些日爹捣娘的字眼儿里起了反应。

    但他依然不动,好整以暇地听郁律骂。

    这时候就看出宽松运动裤的妙处了。

    过了一会,郁律骂烦了,先把身上的小熊扒拉开,然后坐了回去,忍不住斜眼道:“你怎么一声不吭?”

    “等你骂够了再说。”酆都笑得浑不在意,掌心有点痒,颇想再把郁律拽回来:“说我可以,但别说太绝,因为你自个儿也是帮凶。”

    “我还帮凶?”郁律不屑:“我是拿剪子帮你剪纸人了?还是跟你一块儿盖里头的茅草房子了?”然后脑补了下那画面,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酆都意味深长地看他,也是笑眯眯的。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郁律心里一虚,酆都那眼神太理所当然了,一点都不像撒谎。郁律的思维本来就发散,现在什么都敢想,一下就想起之前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来,比如那唯独对他不起作用的收妖符,比如他身上暴涨的鬼火……

    疑神疑鬼了足有快一分钟,他忽然一拍沙发——想个毛的想,酆都这屎盆子扣的,根本就是想拖他下水!

    没错,他不是平白无故就变得那么厉害的,是大哥大,他可是交了100阴德才勉强召唤出了骷髅兵,还就只有十分钟。

    好险,差点又被拐进阴沟里了。

    正在此时,装修的小鬼们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

    郁律仔细一看,发现他们全是个霎白脸,而且没有表情,像是经过了什么特殊训练。连衣裳也一模一样——暗红色的双排扣上衣和裤子,有点像饭店里的迎宾小哥,大概是什么地方的制服。

    直到他们弯腰向酆都敬了个礼,郁律才反应过来——小鬼们办事太利落了,效率几乎要以每秒来计算,才这么点儿时间,家里的墙也糊好了,顶也堵住了,墙粉刷的通体雪白,还很有情调地点缀了鬼火做灯,吊在天花板上灿烂如星斗。

    “怎么样?”酆都伸出两条大长腿慵懒地搭在新茶几上,看向了郁律:“还可以吧?”

    “这些鬼你从哪儿找来的?”郁律忍不住问。

    酆都掏掏耳朵,胡编乱造:“打电话叫的,搬家装修一条龙服务。”

    “……哦。”

    发现酆都一脸坏笑的盯着他,郁律一皱眉:“干什么?”

    酆都笑得更开心了,黑压压的眉睫下面,一双眼睛闪着活泼的光芒,本来想默默消化这个小发现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我花了多少钱?”

    按照小疑心病的一贯作风,问完花多少钱,估计还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什么时候还钱。

    郁律被他问懵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没必要,好像是太生分,但什么都不说又有点别扭——生前他习惯了花钱买别人开心,没想到死后竟然风水轮流转,靠上了酆都这一棵大树。

    一开始的确是不习惯的,简直到了浑身长刺的地步,直到刚才酆都当着他的面掏出合同,一股措不及防的踏实和安心感将他击得摇摇晃晃,心脏在腔子里起了又沉——这种感觉是全新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它定义。

    想到最后,郁律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吻。

    “啊啊啊——”郁律少爷终于在自己的疑心病里炸毛了。

    真是退化了,他堂堂一个少爷公子哥,居然因为一个老流氓动摇成这样,原来他可是都片叶不沾身的好么。

    他放弃思考,脸热烘烘的说:“……不问了,反正也还不起。”

    “这就对了。”酆都的大巴掌落在他头顶揉了揉,边揉边笑,笑得却又很温柔。

    小疑心病,终于不去怀疑他的好意了,可喜可贺。

    【主线任务:“鬼帝的罗曼蒂克”前进10!】大哥大忽然说。

    郁律:“啊?”

    什么情况?

    主线任务居然自己擅自展开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不但没做,连任务的目标和关键人物都还是一片空白。

    之前不是没就这个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问过大哥大,但它不是装死就是装死,或者突然变得孤高冷傲,在他耳边若有似无的【哼】一声,简直无法愉快地将对话继续下去。

    【奖励技能:借尸还魂!】

    还有奖励?

    接连不断的好事砸得郁律有点懵——大哥大这几天表现得有点太好了,确定不是背后盘算着要阴他一把大的?

    ……

    郁律自己吓唬自己半天,吓唬到最后,简直身心俱疲,回屋时一头就扎在了草垛上。

    草垛是胖丫堆的,这个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何清山欺负,还有大鱼……大鱼多好的孩子啊,又能干又懂事儿,才跟了他几天,就让何清山给抢走了。

    何清山,到头来还是何清山。

    郁律咬牙切齿地睡了过去,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太猛,再一睁眼,第二天的夕阳都快落下地平线了。

    郁律站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沾了好几根干草。

    揉着眼睛走到大门口,他刚一抬头,就看见酆都在那儿奴役小熊擦车,远处是西下的太阳,近处是他那辆被擦得油光锃亮的黑汽车。

    “哟,醒啦?”察觉到了郁律的目光,他和小熊说着说着,忽然扭过了头,朝郁律吹了声口哨。

    郁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见他半边儿身体浸在殷殷如血的云霞里,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连眼珠都转成如潭的暗红,在那一柱斜射过来的金光里一闪一闪,笑嘻嘻地看着他。

    郁律:“……”

    还没等他回过神,耳边就响起了酆都那啪叽啪叽的拖鞋声,酆都一边朝他走,一边指着他那头鸡窝般的乱发笑:“睡得挺爽?”

    “爽。”郁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看他,把话说得特别一本正经,粗声粗气。

    酆都笑了笑,大手一挥:“爽就别墨迹了,收拾收拾东西,天一黑就出发!”

    郁律也不想在他面前墨迹了,深以为然地一点头,转身就扎进房间,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漫无目的地在装饰如新的房子里溜达一圈,他看着沙发,看着门,看着锅碗瓢盆,处处都是酆都的杰作,燥得他脱口喊了一声:“胖丫,帮我拿个梨!”

    能有人回答就怪了……

    满屋子都是他的回音,郁律反应过来,又烦恼又忧愁的叹了一声,越发体会到了寻找胖丫和大鱼的紧迫,垂头丧气地飘到厨房找梨,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出门问酆都:“哎,你看见我那堆梨了吗?”

    酆都正叼着烟嘱咐看家的骷髅兵呢,闻言就挥着大拇指朝后一指:“早给你搁后备箱里了,现在吃不吃?”

    郁律怔了怔,没想到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居然会细心替他惦记着梨。

    他疯狂摆了摆手:“……不、不吃!”

    酆都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这是又犯了哪条门路的疑心病,不可能是怀疑他在梨上下毒吧?

    他登时就被自己这个奇思妙想给逗乐了,乐的同时还若有所思地看了郁律一眼,谁知道对方一发现自己看过去,慌忙把视线躲开了,并且立刻转过身,瞬间和他隔了八丈远。

    草,还真怀疑他下毒啊?!

    入夜时分,汽车准时出发。出发之前,郁律还和小熊吵了一架,小熊死活不愿意看家,但又死活不肯老老实实地钻进大哥大,嫌憋屈的慌,大闹着要上车,闹了半天没人理他,居然还假哭起来了。

    郁律一时失去了胖丫和大鱼,对唯一剩下来的那个就有点珍惜,哪怕是无恶不作的小熊,也看着比以前可爱了那么一丁点,忍耐力便也跟着水涨船高:“行,上车可以,但必须乖乖坐着,不许闹,闹就把你踹下去!”

    小熊欣喜若狂,一头钻进后座:“我特么知道!”

    酆都看戏似的看着他俩,喷云吐雾。

    五分钟后,小熊开始放屁。

    一开始郁律还忍着,后来满车厢都只剩下小熊的屁味和浑然天成的骚味了,他算是开了眼,原来只知道黄鼠狼放屁臭,没想到一个大貂赛过十个黄鼠狼。

    忍了又忍,无需再忍,一把掏出大哥大,郁律像握着把杀猪刀似的地看着小熊:“是你自己钻进去,还是我一脚给你踢出去,你选吧。”

    小熊大骂,然后在一股醇厚的屁味里变成了郁律的新屏保。

    【恭喜阁下,收伏被封印的貂精x1,等级20,攻击力166,防御力166,法术166。】

    郁律还没说话,屏保里的大肥貂就开始砸屏大叫:【什么?20级?我原本有80级的好么?杀千刀的酆都,你有本事给我贴符没本事给我解开吗?我警告你们啊,等大鱼回来了别想再让我钻进来,要是被他知道我才20级,我我我原地自爆元神!喂!你们听没听见啊≈¥¥???】

    酆都和郁律交换了个极为复杂的眼神。

    酆都:“……静音吧?”

    郁律:“……嗯。”

    ☆、第25章 洗白025

    大哥大一静音,世界顿时就安静了。

    郁律闭着眼睛悠然地靠在椅背上,虽然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但他还是觉得没怎么睡够。

    正是眼皮打架之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狂吼,吓得他猛地睁开眼向前一扑,就听cd机里的重金属摇滚乐像只超大型烟花似的,一声接一声地爆炸开来,而酆都一脸陶醉,激动时甚至还眼神迷离地跟着唱了两句。

    毫不犹豫地将音量调到最低,郁律看他像看神经病:“你怎么总听这种音乐?”

    “嗯?”酆都很意外地一挑浓眉,“不好听吗?”

    “你不嫌吵?”

    “习惯了。”酆都轻松地冲他笑笑,貌似很无所谓地道:“过去颓废那会儿天天听,后来就戒不掉了,抽烟也是。”

    郁律一双眼睛像是被他烫了下似的,飞速收回目光,手在酆都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胸口抓了一下,仿佛有些喘不上气。

    真是奇怪,刚才那一刹那他居然觉得有点心疼。

    闭目想象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根本想象不出酆都颓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第一天见他时就是嘻嘻哈哈的,油腔滑调又动手动脚,没心没肺且天下无敌——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刚才对他那么看似平淡实则无奈的一笑,他真不一定信对方也会有低迷的时候。

    想到这里,郁律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而且是十分非常以及特别的心虚,这心虚来得冤枉,因为酆都的颓废怎么想都该跟他没关系,而且八成,跟那个失踪的恋人有一定的牵扯——这么想他又觉得自己特小心眼,人家都翻篇儿了,他心里还一遍遍地炒这些旧账。

    为什么炒这些旧账?

    郁律摸了摸嘴唇,摸完了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赶紧又把手放下了。

    “你原来不抽烟?”他笑得干巴巴的,开始没话找话。

    酆都看了他一眼:“偶尔来一根,没这么凶。”

    “……哦。”郁律吞咽着口水扭过头,顺手帮酆都把音乐开大了,精神污染一般的调调驱散了车内的尴尬,郁律见酆都又迷离着双眸开始伴唱了,就松了口气闭上双眼。

    他真是困了,莫名离奇的困,一闭眼就睡着了,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梦见酆都蹲在角落里抽烟,一会儿梦见酆都在洋人酒馆里助唱,最后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疯狗,在大街上狂吠喧哗,总之是把他能想象到的颓废画面全都安在酆都身上,最后自己都觉得这梦做得乱了,忍无可忍地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嘴巴还咧着,居然是给笑醒的。

    外头天已经亮了。

    酆都带着墨镜,斜射过来目光差点噗嗤一声:“擦擦你那口水。”

    郁律已经无暇顾及什么口水了,一边擦一边笑:“我梦见你——哈哈哈——”想起梦中酆都的形象,他失控般往后一仰,捂住嘴——捂都捂不住了,手指头掩映下一口小白牙癫狂的颤着,粉舌头也是若隐若现,俨然笑成了精神病人。

    酆都一开始听他说梦见自己了,还挺高兴,后来又见他笑成这样,脸就有点黑,正要问,郁律忽然抖动着肩膀看了过来,墨绿瞳孔里都笑出了眼泪:“——哈哈哈,梦见你变成了疯子,在大街上四脚朝地地见人就喊,喊不过就咬,把周围一圈儿人全给咬趴下了,哈哈哈——”

    汽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酆都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转过脸,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好笑是不是,嗯?”

    慈眉善目的表情和梦中的张狂一对比,又是一乐,郁律本来都快笑够了,又没忍住:“噗——”

    然后他脑门就挨了一大巴掌,吃痛地抬手一捂,他强忍着笑意对盛怒的酆都赔了个不是:“哈哈……你别生气,梦都是反的,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

    酆都硬声硬气地“哼”了一声:“我什么样?”

    到了夸他的时候,郁律反而支吾了:“……你……你挺棒的。”

    “挺棒的?”酆都脸上渐渐露出了坏笑,印堂也不黑了,手掌抵着郁律旁边的窗玻璃,转过脸时几乎要贴上了郁律的鼻尖,“哪方面?”

    “……”

    郁律不说话了,酆都离得太近,他条件反射性的想要往后缩,缩得就差一屁股缩进牛皮靠背里了,酆都满打满算着,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一身正气地冲自己开骂,没想到他却一味地只是躲,脖子都仰成一百二十度了,幸亏是鬼,不然头早掉下来了。

    酆都莫名其妙地收回手,对着掌心哈了一下,闻了闻,在心里嘀咕道:“不臭啊。”

    后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郁律这才发现汽车居然尴尬地停在了高速公路正中央的位置,后视镜里,一辆警车正以丧心病狂的速度开过来,赶紧一抓酆都的胳膊:“巡警来了!”

    “那叫交通管制大队!”酆都看他这么结结实实地抓着自己,可见是丝毫不嫌,证明问题并没出在自己身上。就放心下来,发出重振雄风般的一笑,转瞬消失在了高速公路上。

    无照驾驶就是这么任性。

    进入市中心也是一眨眼的事,郁律看向外头川流不息的人和打着伞的鬼,忽然扭头对酆都道:“有件事儿我早就想问你了。”

    酆都:“说。”

    郁律指着窗外擦车而过的鬼:“你之前不是说,遍地都是想向你投怀送抱的鬼么?要说咱们在一块待着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一个对你感兴趣的鬼都没见着?”

    酆都不屑地嗤了一声:“你懂什么?我是故意隐去了身上的气息,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接近,不然你以为咱们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逛大街?”

    郁律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了四个字——微服私访。

    “你……”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试探着开了口,“你知道鬼帝吗?”

    “知道啊。”酆都答得很快,“鬼界的老大嘛,怎么了?”

    “没什么,你看着点儿路!”郁律心里有了数——自己八成是想多了。

    酆都打开车窗,外头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兜头就盖了他一脸土,郁律见了哈哈大笑:“刚才就说外面不干净,再说车里开着冷气,你开窗户干嘛。”

    酆都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现在先去哪儿?”郁律眼看汽车有渐渐开离市中心的意思。

    “八堡山。”酆都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去?”

    郁律摸了摸肚子:“倒也不是……”

    酆都斜眼看他那口不对心的样儿,差点没笑,二话不说把车掉了头:“那就把你放到一个休息的地儿,过几个小时再来接你,行不行?”

    随着郁律那一点头,车子飞速驶下三环往东开,十来分钟后,在一家茶餐厅门口停下了。

    门口种了一排婀娜的合欢树,在清晨带着隔夜雨味的风里簌簌摇动着,时不时抖下几缕淡香。

    郁律撑着伞跳下车,站在合欢树下,脚边全是羽毛扇子似的粉红的合欢花,旁边石砖缝里还舀着浅浅的小水坑,映着水蓝的天,和他漆黑的伞檐。

    顿时生出了几分玩心,郁律抬脚在那水洼上猛地一踩,扬起脸撞到酆都眼中时,瞳仁里还流转着一丝活泼的光。酆都本来是直着朝他走过来的,看到这里却是一怔,随后非常顺其自然地回了郁律一个笑,英气逼人的五官少了几分锋锐,柔和得像要化了。

    郁律瞬间低下了头,一只野狗刚好路过,对他汪汪叫。

    酆都扒拉开野狗,要带郁律到茶餐厅里去点餐,说是茶餐厅里能一直从早上坐到下午,还有一堆杂志报纸ipad随便看,等人再适合不过了。

    郁律有点犹豫:“你让我一个人在那里头吃?”

    酆都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有点没明白,想了片刻忽然笑道:“怎么,想让我陪你?”

    郁律向他投出淡淡的关爱傻子的眼神:“等服务生走到我那桌的时候,看见勺子筷子在空中乱飞,报纸自己在那翻页,还不得吓死?”

    “噗。”酆都一拍脑门:“还真是,忘了你现在是个小菜比了,连个实体都没有。”

    郁律哐叽一跺脚:“我跟你说你要再说我菜我可真急了啊!”

    好歹他也是和何清山陆老板正面杠过的人了,怎么在酆都眼里就啥也不是了呢。

    他光顾着计较“菜比”了,完全忽略了被酆都加粗加黑的“现在”二字,两人又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鬼,一言不合就开吵,吵到最后郁律一咬嘴唇,哼哼着往一个僻静地的长凳上一坐,跟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酆都又气又笑,觉得牛都没他轴,只好买了外卖出来塞他怀里:“吃,不吃揍你!”

    郁律乐呵呵地闻着里面叉烧包的香气,板着脸:“滚吧。”

    然后他耳边响起一阵风声,起先还以为酆都走了,没想到下一秒,一双铁铸似的手臂环在他脖子上,猛地从背后将他一搂,同时脑头顶一凉,是那人阴凉的吐息喷在发梢上:“我走了啊!”

    郁律手里的包子差一点就要掉在地上了,已经没心思计较他耍流氓的事,半看半不看地对着酆都道:“嗯,拜拜。”

    酆都在阳光下笑得整个人像在发光:“一会儿就回来。”

    郁律含混地嗯了一声,嗓子眼硬塞了半个包子,他拍着胸脯,比死那会儿还难受。好不容易吞下这口包子,酆都连人带车已经扬长而去。

    对着那尘烟弥漫的地方怔了半晌,郁律低下头忽然道:“这大马虎眼,也不给我买瓶水。”

    说完他自己怔了一下,觉得这话既有点像埋怨,又有点像撒娇,无声地吞咽了一下,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一把掏出大哥大,他将无声抗议一晚骂到嗓子冒烟的小熊放了出来。

    金光一闪,小熊弯曲着腿儿扑倒在他膝盖上,眼都发黑:“饿——饿死我了!”

    ☆、第26章 洗白026

    郁律直接往小熊嘴里塞了个烧麦。

    “我说,你俩是在谈恋爱吗?”小熊一边大嚼着,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

    “我刚看他还抱了一下你——”

    “咳咳咳咳咳!”郁律又噎着了。

    小熊嘿嘿一笑:“还真是啊?”

    “是个屁!”

    “呿,不是就不是呗,哼什么呀!”

    郁律懒得搭理他了,俩人撕开嘴唇亮出白牙,风卷残云般将所有外卖打扫干净,吃完了一齐拿手拍胸,噎得几乎要翻白眼,小熊脸都憋红了,还是郁律一个降龙十八掌往他背上一拍,才拍出了卡在他喉咙里的那个榴莲酥。

    “妈的,也不给买瓶水。”郁律第二次对酆都进行了抱怨。

    正在此时,一枚圆圆的硬币滚到他脚边,郁律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居然没人经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掉出来的。

    郁律对这个时代的钱没有概念,捡起硬币,见上面写了个“1”字,也不知道是多少,但起码在他们那年代,一个铜子儿就能换来一壶龙井,而这硬币泛着银光,怎么看都比铜子儿值钱。

    于是他一捅小熊的胳膊肘:“哎,去帮我买瓶水回来。”

    小熊挪了挪屁股,一到关键时刻就怂:“……我我不去,要去你陪我去。”

    郁律嗓子干得几乎冒火:“怎么陪?你乍一看还有个人样,我呢?”

    “反正我不去。”

    “不去是吧?”郁律正准备削他,脑子里突然一闪——哎等等,昨天大哥大不是说了一个什么……“借尸还魂”吗?

    舔了舔嘴唇,郁律在心里敲醒大哥大,开始请教对方。

    听了一会,他明白了——原来借尸还魂并不是真的借尸,而是可以附身在人类身上一段时间,附身的长短,取决于那人身体状况的强弱。

    郁律边听边点头,后来不知道大哥大提到了什么,他猛地一瞪眼睛:“什么?只能附身丑的?”

    大哥大一本正经道:【阁下有所不知,美人自带一股清气,阁下阴德不足1000,阴气不能与这股清气所抗衡。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先寻个丑的试上一试,最好是歪瓜裂枣的,这样安全。】

    郁律慢慢把大哥大捏紧了:“……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故意逗我。”

    【……阁下多心了。】

    “好吧,丑就丑……”

    郁律瞥了眼死活不起立的小熊,决定做个小小牺牲,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因为无论美丑,人都是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站在阳光下,不用担心灰飞烟灭。而阳光的温暖对郁律来说,已经是久违的了。

    和小熊并排坐在长凳上,俩人开始点评路人的外貌。

    “这个怎么样?”

    “不行不行,他鼻子那么挺。”

    “那个呢。”

    “不行,嘴唇太性感!”

    “这个这个!这个一看就行!”

    “行行,就他了!”

    五分钟后,郁律原地做了个起跑的动作,不要命似的朝着某个路人撞去。人群中就听噗嗤一声屁响,居然莫名其妙地起了尘烟,行人边咳嗽边挥手扇风,一个四眼宅男趁乱冲出烟雾朝着小熊走来,龇开一口烂牙:“怎么样?”

    小熊猛地往后一缩,视线从宅男的大油皮,三角眼以及蒜头鼻上一一扫过,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把刚才的早饭都吐出来:“卧槽,近看比远看还吓人!”

    郁律翻了个白眼,其实比小熊还嫌弃,刚才大老远看见宅男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个丑和虚,没想到真正附身上去,还又多了一个味儿。

    也不知道宅男是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味道犹如老大爷的腋下,但现在不是嫌弃的时候——郁律快要渴死了!

    拉扯着小熊走进茶餐厅,一个身穿蓬蓬裙的服务员春光满面地走了过来:“欢迎光临!”

    郁律没见过这么热情的服务员,也被她感染地一笑:“小姐你好。”

    四个字被他说得异常绅士,带着点磁性的调调,假如以真面目示人,服务员此时此刻一定要星星眼比心,可惜郁律现在是个油腻且臭的宅男,一笑还豁嘴,直接把服务员笑僵了脸,往后一个大撤步,站在三米外对他说道:“您——您坐里头吧。”

    郁律心中默默地一崩溃——从小美到大的他,还从没被人如此嫌弃过。

    稀里糊涂地被人引到一处带着秋千的角落,郁律打开菜单的一瞬间,忽然愣了愣——不是来买水的么,怎么直接坐下点餐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餐厅里冷气足,香气扑鼻,的确比外头强上几倍,郁律啪的把菜单合上,看也不看,直接把刚捡的硬币拍在桌上,带着往日富家子弟的豪气朝服务员一笑:“来壶茉莉花儿茶。”

    服务员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满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她看郁律,郁律也看她,也是不明所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用找了。”

    小熊把秋千摇得嘎吱作响,戏还挺足:“哥,我要喝金顶咖啡!”被郁律一掌打老实了:“金你妈个头!”

    服务员深吸一口气,想是直接叫值班经理,还是她自己直接抄起墩布动手,正犹豫着,邻座一个戴口罩的青年忽然起身走了过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在郁律和小熊对面坐下了。

    翘起二郎腿,他掀起一双欧式双眼皮看向服务员:“一壶茉莉花茶,一杯金顶咖啡,我买单。”

    服务员被他电得一时找不回魂,刷刷记下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觉得口罩男的眼睛有点像英国的詹姆斯,而郁律看着口罩男,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两道歪七扭八的眉毛皱起:

    “你是……?”

    口罩男就等着他说话呢,弯了弯眼睛:“你猜。”

    郁律看他还和自己聊上了,厌烦地一撇嘴,他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酆都回来,况且小熊这个德行,脸色白得发青,乍看一眼看不出来端倪,可盯着看久了,就能看出他不是个正常小孩,更何况这口罩男眼睛锐利,两句话的时间,已经盯着他和小熊看了十圈八圈了。

    他决定速速结束对话:“猜不出,也不想猜,你为什么要请我们的客?”

    口罩男朝桌上的硬币一指,手有点黑:“你想用这个买一壶茉莉花茶?”

    郁律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桌面:“对,怎么了?我都说了不用找了。”

    口罩男噗嗤一笑,星目自带高光:“一块钱,也就够买一朵茉莉花的,你自己打开茶水单看看价钱。”

    郁律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打开了茶水单,一看,三角眼差点撑成了四角:“一百二十八?!!”

    他声如洪钟,登时引来周围议论纷纷,郁律想起自己刚才拿着硬币和服务员说话时一脸坦然的样子,真恨不得弃尸奔逃,离开这尴尬之地。

    泛着油光的脸红了七八分,他咳嗽了一声,看着口罩男僵笑道:“我——我刚从国外回来,没想到物价涨得这么快,呵呵呵——”

    口罩男挑了挑眉,没有揭穿他漏洞百出的谎话,恰好这时候服务员走过来了,将一壶茶并一杯咖啡放在桌上,走时紧紧地盯了口罩男一眼,脸上露出羞涩的笑,一看就是被刚才的服务员撺掇过来看帅哥的,而口罩男也很有眼色,微微一眯眼睛:“thankyouveryuch!”

    服务员一走三道弯,人都没根了。

    口罩男是个很有教养的青年,拎起茶壶,他先给郁律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了将茶壶放到一边,他开始若无其事地摘口罩。

    郁律被茶水烫出一声尖叫!

    摘掉口罩的青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怎么啦?”

    郁律盯着他西洋化的俊秀五官和微微泛黑的皮肤,强压下喊出第二声尖叫的冲动,低头又抿了口茶:“……没事。”

    妈的,欧阳麦克!

    这么说何清山也——

    郁律猛地站起来,神经病发作似的环视一周,连根何清山的头发丝儿都没看见,这么说欧阳麦克是一个人来的。

    他重又坐了回去,不想小熊正荡秋千荡得挺美,就在他屁股沾上木板的瞬间,秋千忽然向后一摇,他居然就这么直通通地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欧阳麦克大笑着喷出了半杯茶,还不忘过去把郁律捞了起来,把人往秋千上一按,他边笑边道:“老弟,你虽然长得丑,但性格还是挺可爱的嘛。”

    郁律差点拍桌子——你特么才丑!

    没拍上,因为突然想起来,他现在确实挺丑。

    郁律没了反驳的底气,喝了几口茶水压惊,喝着喝着,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

    对着欧阳麦克慈祥地一笑,他忽然做出绞尽脑汁的思考状:“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眼熟,有点儿像电视上那个……那个……”

    欧阳麦克不等他说完,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就是欧阳麦克。”

    “还真是你啊!”郁律嚯的站起来,三角眼中放出崇拜目光:“哎呀,还是第一次见真人,你比电视上帅多啦。”

    欧阳麦克不置可否地笑出一口白牙:“谢谢,我一直都很帅!”

    郁律在内心冷笑,然后点点头:“可不是吗,对了,我听说你还有个助理?怎么今天他没来吗?我想找你要一张签名,是不是可以找他要现成的?”

    “你说老何?那不是我助理!”欧阳麦克悠悠喝了一口茶:“他啊,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又摇摇头朝郁律一指:“还有既然我都坐你面前了,你还找他干嘛,我就是现成的,你有笔吗?”

    “……没有。”郁律没套出什么有营养的线索,把牙咬的咯吱响。

    难道他们不是每天形影不离的?就算不是,何清山办了这么大件事,怎么着也得向他汇报一下吧?不会是因为事情没办好,俩人关系断了?

    郁律很想再把话题引回到何清山身上,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这时欧阳麦克已经借来了笔,在一张便签纸上舞走龙蛇一番过后递给了郁律:“来,拿着吧,开心不开心?”

    并不。

    “……谢谢。”郁律接过那张纸,觉得拿它来擦屁股都有点浪费,“那个——”

    “哎呀,不用客气。”欧阳麦克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后一派行云流水地掏出手机,突然给郁律咔嚓拍了张照。

    郁律猝不及防:“干什么?”

    “嗯?”欧阳麦克手指如飞,对着手机屏幕一阵敲敲打打:“发微博呀。”

    “微博?”郁律没明白。

    “没错。”欧阳麦克点点头,睫毛过滤了狡黠的目光,唇角噙着一丝轻快的笑:“告诉网友这儿有个借尸还魂的,让他们快来围观。”

    ☆、第27章 洗白027

    在郁律瞠目结舌浑身冒冷汗的时候,酆都已经拎着一瓶茅台,在八堡山犄角旮旯的一块墓碑前坐下了。

    拿酒瓶子朝墓碑轻轻一磕,他不耐烦道:“哎,醒醒!”

    墓碑上暗绣似的落下一大片杨树的影子,风拂过杨树梢头,仿佛染了白蜡的叶子哗哗响动着,响动声里还伴着一股咖喱味儿的哈欠声:“哈——谁啊?”

    酆都眯着眼睛仰起头,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树上树下已经多了七八只鬼,全都穿得有鼻子有眼,其中一个鬼笑嘻嘻的斜躺在杨树叉子上,说:“嘿哟!殿下来啦?赶紧的你们几个,给殿下让地儿!”

    “不用,我一会儿就走。”

    酆都往白杨树底下走过去,把茅台往正揉着眼睛的印度阿三怀里一跩,随即给自己点了根烟,斜靠在树干上深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来的烟,就跟旧工业时代烟囱里没散尽的一缕灰似的,隔着茶色墨镜缭绕了。

    “有件事得让你给我查查。”侧过头,他捏着烟屁股看阿三。

    阿三刚才一下起猛了,这会儿还有点儿迷瞪,但一闻见酒味,惺忪的眼皮自动掀了起来,开瓶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哈哈一顿笑:“说起酒来,我听说你前两天喝醉了?还不是一般醉,在街上大喊大叫的——”

    酆都一口烟卡在嗓子眼,脸瞬间黑如锅底,一字一字地道:“申图说的?”

    想起申图那一身大金链子,阿三晃了晃脑袋:“你还不知道他?除非拿根针把他那嘴缝上,否则谁也别想拦着他说话……不过怎么好好的又喝醉了?人不是都找到了吗?”

    还没等酆都开口,一个西装革履的鬼从树上倒挂下来:“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吵架了呗!哎,这就叫——过去年轻时装的逼,就是现在追人时流的泪啊。”

    “……”酆都额角上的青筋一跳。

    吃瓜群鬼闻言一个接一个地冒头:“啊?这又是怎么说?”

    西装鬼很嫌弃地看着他们:“那天侍门大人来的时候你们没听见?咱们这位殿下啊,当初……”

    酆都一拳砸在树上,叶子跟下雨似的,扑朔朔落了一地。

    “我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他眼里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光。

    几个鬼瞬间噤声,那些没死过几年的新鬼,因为见惯了酆都嘻嘻哈哈的样子,此刻全都呆若木鸡,吓得嘴也不敢张,他们平常在酆都面前放肆惯了,一直以为殿下是个随性风流的好脾气,却没想到,这样的殿下,也是有忌讳的。

    一旁的老鬼们气得连表情都没了,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真恨不得立刻和这帮嘴上没把门的小鬼划清界限。

    别人不记得,他们还不记得吗,当年殿下在鬼界时是怎样冷傲怎样肃穆,那种与生俱来的修罗气质,就算在之后的变故里几乎磨灭干净了,甚至连他本人估计都忘了,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的。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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