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经年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第6节

    六月中旬的上海,雨季已经来临,六月至九月,此时的上海处于一年之中雨水最为丰沛的时节,整座城市总会被大范围的降雨侵袭,或是暴雨,或是雷阵雨,或是绵长的中到大雨,变得湿漉漉的,街边小店的广告牌扁上一颗颗滴落的肮脏水珠,半湿半干的道路的凹陷处汇集的一小摊浑浊的雨水,老居民楼外伸出的一排排晾衣杆上尚未干透的衣物,躺在马路上被雨水打落的湿乎乎的绿叶子,空气中散发出的饱和水气都在为炎热封闭的城市降温。人们不喜欢夏日骄阳的暴晒,也不喜欢三天两头突降的暴雨,或许只有在乌云过境,雨过天晴之后,他们才能找到夏季城市里最宜人的状态。

    只是大多数时候,城市里总雨天多,晴天少,倾盆而下的雨水和多云转阴的天气很容易让人心生阴郁,特别是对于那些满怀心事的人来说,糟糕的天气只会带来更加糟糕的心情,无疑是雪上加霜。

    窗户玻璃上淌下的一道道雨水像是湍急的小溪流,冲刷着干净的玻璃面,窗外的风景已经被玻璃的水流冲淡,变得模糊不清。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动的秒钟也被滂沱的大雨声覆盖,西枣拖着下巴坐在电脑前,忧郁地望着窗上的潺潺雨水出神。

    苏夕,自从那晚被周黍接走后,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没怎么联系过她,更没有像以前那样时常约她出去用餐,苏夕只是打了一通简短的电话,她说,家里有些的事情还没有安顿好,让西枣先等等。

    不用想,西枣也知道苏夕一定在忙着处理她与周黍之间的裂痕,但至于那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裂痕,它又是怎样产生的,西枣毫不知情。

    西枣只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苏夕说她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得过且过的将就,可,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在乎周黍。

    这些,苏夕也许并没有察觉。

    可,西枣看到了,她是该难过吗?还是该庆幸?

    难过,是因为她似乎看到了过去正在现实的舞台上重演,庆幸,是因为一个完整的家庭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崩裂。

    西枣突然想起茉优对自己的劝告。

    ——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最后的结局或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一定要及时脱身,这样对于身旁人的伤害也能少许多。

    是时候该悬崖勒马,是时候该抽身而退了吗?

    可她已经陷进出了,她不甘心啊!

    门外的敲门声惊醒了坐在桌前发呆了近半个小时的人,顾夏的秘书怀里捧着文件夹走进办公室,那些文件需要她检阅签字,西枣放下手中的画图板,将桌上凉掉的咖啡一口气喝光,试图脱离游离状态。

    电脑上的项目还未完成,敲上的挂钟,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两点了,顾夏留下的工作西枣也没有开始处理,一堆事情要做,自己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发呆,西枣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压感笔,继续工作。

    顾夏生病了,是重感冒,尽管她解释说是因为这些天筹备香港展会的工作压力太大,身体才出了毛病,可西枣知道顾夏是那一天陪着她淋雨着凉后不好好照顾自己,才生病的。顾夏那天还特地发的短信告诉自己要煮姜汤御寒,但西枣知道顾夏自己一定没有喝,凭她平时总是以应酬,外卖,快餐果腹的习惯,怎么可能会下厨给自己煮姜汤呢,每次西枣进入顾夏的厨房,里面就好像刚刚装修完毕一样,亮铛铛的崭新,甚至,西枣认为顾夏那台空荡荡的冰箱里根本就没有可以煮姜汤的材料。

    顾夏的病是自己的任性害得的,她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尽管顾夏告诉西枣不用担心她,可从手机那头沙哑的咳嗽声中西枣还是能听到顾夏这次病得到底有多严重,西枣好是愧疚,她想今天赶快处理好今天所有的工作,好让她可以提前下班前去顾夏家探望,可如果她还是上午那样浑浑噩噩的工作状态,她根本完成不了今天的任务,一直以来烦乱不堪的心是时候该收好了。

    下午五点三十六分,比下班时间晚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西枣所有的工作终于结束,她伸了伸懒腰,拿起搁直在沙发上的手提包,便急匆匆地下班了。

    超市的购物花费了多少时间,待西枣驱车来到顾夏的小区,也快晚上七点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先按下门铃等待回应,而是直接拿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面前的屋门。

    果不其然,当西枣进屋的时候,昏黑的客厅空荡荡的,她顺手开了灯,发现茶几上还放在一盒没有吃完的方便面,里面的面已经吸足了水分,被汤汁泡烂,像一团浆糊一样粘糊糊的挤在纸碗里,西枣一看便知道这是早上那会儿剩下的食物,她无奈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购物袋,朝顾夏的卧室走去。

    那里一片漆黑,好像窗户被遮上了厚重的窗帘,使得房间里丧失了所有的光源,昏天暗地的,西枣敲了敲虚掩的门,没有回应,西枣喊了喊顾夏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她不禁皱紧眉头,推门而进,打开墙上的电源开关。

    “顾夏。”

    她又喊了一遍顾夏的名字,床塌上盖在薄毯的人仍是一动不动的,像一具尸体,西枣慌了,她急忙上前推了推床榻上的那个和她开玩笑人。

    “顾夏!”

    “——咳咳——”

    一声低声的梦呓过后,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她艰难地睁开朦胧双眼,一脸都是病态的潮红,顾夏看到来的人便挣扎的想要起来,不过红肿的喉咙又是一阵干痒,她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过来吗!”

    顾夏捂着嗓子,声音沙哑的厉害。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来吗,走,我带你去医院!”

    西枣突然间的责备和怒吼让顾夏愣住了,随而她苍白无力的笑着按住那双想要搀扶她起来的手。

    “不去,昨天去过了,没用。”

    握住西枣的手是如此滚汤,在那只手背上,西枣看到了吊针后留下刺眼的白色胶布,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贴近顾夏的额头,那一片炙热的温度让西枣的眉锁得更深了。

    “吃饭了吗?”

    床上的人摇了摇头。

    “不去医院,你就要好好的给我吃药,我现在煮粥给你吃,本来就生着病,怎么能够不吃饭,你疯了吗!不管再怎么没胃口,一定要吃东西,空腹不能吃药!”

    “嗯。”

    西枣不明白自己被被顾夏气得铁青的脸,还有她严厉的言语为什么能让床榻上病恹恹的顾夏笑得这么开心,明明身体的每个部分都难受得要死,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笑意盈盈的眼睛甚至弯成月牙的形状,自己现在很滑稽吗,还是自己从来没有对顾夏这样说话?

    “生病有什么好开心的?”

    西枣堵着嘴质问道。

    “因为你在凶我……咳……”

    “好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煮粥去。”

    顾夏的逻辑西枣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有些好笑,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向顾夏瘪了瘪嘴,做了个鬼脸来表示她的不满。

    尽管西枣买了许多做饭用的食材,她还是只煮了一小锅白粥,一来顾夏没有什么胃口,二来生病的时候应该吃些清淡的食物,只是煮粥费时,西枣想让顾夏赶紧服药,早些休息,这样顾夏的病才能早日好起来,急切的西枣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粥煮好,她便迫不及待地盛入小碗,端进屋去想马上喂顾夏吃,可刚熬好的粥实在是烫嘴,她只能着急的一边吹气,一边小口的尝试,待瓷勺里的粥变成微热的温度,她才一口口送到顾夏的嘴边,一开始顾夏挣扎着还想要自己吃,她说这样会把病毒传染给西枣的,西枣哪肯啊,她强硬的态度还是让顾夏乖乖闭嘴了。十分钟过后,粥算是喂完了,西枣的额头上也冒出个一颗颗湿热的汗珠。

    “等五分钟,我拿药给你吃。”

    兹兹——

    西枣端起空碗准备起身离开,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声从衣服的口袋里传来,顾夏抬起头,看到眼前的西枣怔怔地望着发亮的手机屏幕发呆。

    “西枣?”

    顾夏沙哑着嗓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事。”

    说着没事的人看起来似乎并非没事,西枣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摆了摆手,拿起碗转身走向厨房。

    “我在顾夏这里。”

    “她生病了,我得照顾她。”

    “不知道,你先不要等我了……”

    西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听不清,顾夏抬起头又重重地耷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头突然变得好疼,好涨,嗓眼里的撕裂感又不得不让她捂着胸口开始有气无力的咳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掏空,她的精力是不是都散尽了,可顾夏抓住床单的手的力度是从哪里来的,那处皱巴巴的布料已经被她抓的紧实,都快撕扯裂开了。

    “来,吃药。”

    不知什么时候,西枣回来了,拿着一杯水和一些药瓶子。

    “今晚别走。”

    床榻上的一直低着头的人好像说了一句话,声音微如蚊蚁,要不是因为房间太过安静,无法过滤掉一些细微的声响,要不是西枣离顾夏很近很近,西枣真的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因为顾夏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抬头。

    “我不走。”

    西枣笑了笑回答道。

    ☆、第二十六章

    夜雨下的深夜城市,柏油马路两旁的步行道上已经看不到撑伞的行人,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车前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刷器机械的刷动着细长的身躯,一遍又一遍扫除玻璃上聚集的水花,马路上飞驶而过的汽车在被雨水冲刷的车前玻璃上划过的黄红交错的光影,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夜里二十一点三刻,西枣的车仍穿梭在这座城市的空寂的大街小巷里,漆黑的雨夜里,街道两旁的商店几乎都已经早早歇息,灯光不见,只留下一道道周围路灯,道路上一瞬即过的车灯折射在湿乎乎的拉闸门上的微弱光晕,忽明忽暗。

    这条街上唯一几家还亮着灯的小店也快要歇业,一个男人从药店门口半拉下的铁闸门钻出,他刚关掉店里的灯,准备拿着手里的钥匙给铺门上锁,谁知他刚弯下腰想把半落的闸门拉下,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把叫住他。

    “老板,不好意思,能不能先等一等,我想买些药!”

    男人转身,身后,一个用手捂着头的女人,一脸急迫的看着他。

    “我都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生意来的真不是不是时候,男人可不想为了两三块的盈利而重新钻进闸门,重新开灯,重新打开柜上的锁,这太麻烦。

    “别别,我找药店都找了好半天了,现在就你家还开着呢,家里现在有人发着烧,药可一定要买!”

    “发烧怎么不去医院啊!”

    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可也只是几句抱怨,看着眼前被大雨浇透的女人着急上火的样子,他还钻进店里,极不情愿的开启电源,掏出钥匙打开柜台的锁。

    还好,这个女人买得挺多,也算干脆利落,男人看她提着一袋的药急急忙忙地离开店里,他收好手里的钱,重新出了店,拉下湿漉漉的闸门,上锁,打开手里的伞,插着裤袋慢悠悠的走入雨帘中,随而弓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

    短暂的插曲过后,凝长的深夜重新安静下来。

    回到顾夏家了已经零点三十了,床榻上的人没有醒来,西枣松了口气,急忙从柜子里随便找了一件t恤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拿着药来到顾夏的床头,昏黄的灯光下,床榻上顾夏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还要糟糕,耳边炽热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甚至那些前额上布满的汗珠都将顾夏的发都沾湿的,西枣伸出手摸了摸顾夏的额头,似乎比她走的时候还有滚烫。

    “来,咱们先把药喝了。”

    西枣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的将顾夏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将手里的几颗退烧片还有一杯粽色的感冒冲剂送至顾夏的嘴巴。

    “你去哪了?”

    怀里的顾夏吃力地睁开眼睛,虚弱的摇了摇头,她没有喝,西枣又把水杯递得更近一些,这次顾夏居然直接把头撇过一旁,以表示抗拒。

    西枣不知道这是不是生病的原因,还是因为杯里药味的苦涩,让顾夏居然变得像三岁小孩那样固执而任性,沉默着,抗拒着就是不肯喝药,只顾着问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顾夏的举动让西枣一整天积攒的怨火瞬间爆发了,西枣平时很少发火,但这次她真的生气了,因为顾夏实在是太过份了,生了这么重的病,居然也不让自己去看她,家里没药了就直接放弃治疗,一天就吃了两三口方便面果腹,而现在她甚至连药都不肯吃了,她这是要玩命吗!

    可不管再怎么生气,西枣一肚子的火在听到顾夏沙哑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的声音就被浇灭了,她叹了口气,只得柔声细语地解释,就像哄着一个不停哭闹的孩子一样,只为了顾夏能够乖乖的喝下那些能帮她快速退烧的药。

    “你的药都几乎吃完了,我出去帮你买药了。”

    西枣看着顾夏半睁的眼睛又闭上了,之前她虚张的嘴这次居然抿得紧紧的,不过她又伸出手握紧了西枣冰凉的手,西枣以为顾夏终于肯妥协了,但水杯第三次送至她的嘴边,顾夏依旧没有喝,这一次,西枣手心里灼热的触感让她终于没了耐心,她直接朝顾夏大吼。

    “顾夏,你现在发着39度的烧啊,再不喝药,要是脑子被烧傻了,我就不要你了!”

    “下雨了吗,你的头发,都湿了。”

    西枣觉得自己快要被顾夏这些古关紧要的问题逼疯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喝药!”

    手上的杯子第四次靠近,西枣想,如果这一次顾夏再不喝,她真的就打算效仿母亲以前的做法,强行喂药了。记得小时候,体弱多病的自己向来哭闹着不肯喝每日必备的中药,当然,母亲每次都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使用武力把那些苦涩的液体灌进自己喉咙里,这样久而久之,不用母亲强迫,时间一到,西枣就会端起碗,乖乖就范。

    不过,这最后一次,西枣无需强迫,因为顾夏终于没了抗拒,她顺从的张开嘴,闭着眼慢慢地将杯里的溶剂喝尽,脸上既没有没有厌恶,也没有不愿,苍红的嘴角只留下淡淡弧度,西枣看不懂她此时的表情。

    原本强硬的力道缓和下来,西枣怔怔的看怀里的人不适时宜的晃神了,这并不是因为怀里人的温顺来得突然,而是她看到一滴饱满的泪从顾夏眼角悄然滑落,这时,西枣才终于发现深藏在顾夏散落发丝里浅浅的两三道泪痕。

    那只伸出帮顾夏擦拭泪水的手停格些许时间后,随意的动作不知为何变得轻柔起来。

    顾夏,她,刚刚哭过吗?

    经过一夜的照顾,顾夏的高烧算是退下,可身子仍是十分虚弱,咳嗽,低烧等感冒的症状也依旧持续着,西枣怕顾夏拖着带病的身子继续工作,坚持要把顾夏所有的工作都揽下,包括下周香港展会的工作,顾夏的一再劝阻也始终换不回西枣的妥协,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现实。

    因为西枣的厉声恐吓的确起了作用,她说,顾夏,如果你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我们绝交算了。

    这天是周五,早上十点西枣才打点好一切,便急匆匆地从顾夏家出来,驱车前往uci,尽管香港家居设计展的筹备工作她也参与其中,但也只不过分工负责里面的设计展览环节,总体的筹措准备一直以来都是顾夏在负责,香港之行已经临近,如今独挑大梁的西枣不得不趁着有限的这几天,尽快熟悉展会布置的各项流程,以尽量做到圆满,万无一失,这是西枣第一次独自主持展会里的所有环节,以前的她只用在展出之前搭建好展台,或者上台领奖便无事了,可这一次的西枣,所有有关展会的台前幕后她都要参与,没有顾夏在,西枣明显感到身上的压力变大了,任务虽然艰巨,西枣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晚上七点过,剧烈的手机震动将西枣的脑袋从申报材料和参展项目方案的文件堆里硬生生扯出来,是苏夕的电话。

    “吃饭了吗?”

    “没呢,还在加班。”

    “我也没吃,黍今晚应酬去了,童童在她外婆那儿,不想煮饭,我现在还在外面,等下陪我去吃点吗?”

    “嗯,等你。”

    吃饭的地方仍是老地方,在新天地的小南国,接近十九点的尾巴,周五饭点时的人声鼎沸已经告一段落,高朋满座的餐厅也空出不少餐位,错过餐点的好处便是可以不用等位,西枣选了一处靠近窗口的位置,点的都是苏夕喜欢的菜,蟹粉豆腐,本帮熏鱼,酱鸭,蔬菜色拉,苏夕还没有来,西枣拿出公文包里的审批表靠在椅背上开始低头阅览。

    夜晚八点,等所有的菜都上起了,西枣才看到提着满手购物袋,从入口处姗姗来迟的苏夕。

    “路上堵车,来晚了。”

    苏夕笑着解释道。

    “没事,菜才刚好上起,饿了吧,快吃。”

    西枣将手里的文件放回原处,拿起筷子为苏夕夹了一块热腾腾的鱼肉。

    今天,饭桌上的苏夕似乎特别开心,眉飞色舞地与西枣分享着今天下午与好友血拼的战绩,最近有关于童童在幼儿园里的趣事,周黍与她描述的那些公司客户所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西枣一直静静地听着,笑着,附和着,可苏夕眼里的光彩熠熠还是让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和周黍,你们和好了吗?”

    “嗯。”

    兴致勃勃的谈话突然中断,饭桌上只剩下莫名的沉默。

    “我,下周一去香港,去一周的时间,周五展会刚好结束了,到时的那个周末你能来吗?”

    西枣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她看着眼前的吃着菜的苏夕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着急的又加了一句。

    “上次乌镇没有去成,这次你如果有空,能不能过来陪我?”

    苏夕笑了笑,为西枣重新倒满她面前那只空落落的茶杯。

    “好,如果下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飞过去陪你。”

    “嗯,我等你。”

    心里小小的喜悦根本藏不住,西枣咧起嘴傻傻笑了,她捧起那满满的杯茶,小口小口的,一点一点的品尝,直到喝尽。

    六月二十五日,周一,早上,苏夕打来一通电话。

    她说,周黍特地请了七天的假,带着家里去普吉岛度假,香港之行只能取消。

    六月二十六日,周二,下午,茉优从日本来到上海,她说要给西枣一个惊喜。

    可那时的西枣已经身在香港。

    六月二十七日,周三,晚上,茉优坐上十六点十五的航班从上海飞往香港。

    ☆、第二十七章

    六月二十五日,周一,夜晚七点,香港此时的温度25度,阴雨转多云,干净的地面上湿漉漉的,街头匆匆驶过的轿车上一闪一亮的红黄车灯倒映在马路上聚集的薄薄积水上,散发着一圈又一圈或明或暗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可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到莫名的闷与热,没有风,天空中缓慢的浮云浓重,白日经过骄阳暴晒的地面,经过短暂阵雨的浇洒,聚集的热量仍未能散尽,一股股蒸腾的热气从土地向沉闷的空气中飘散开来,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另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酒店离香港文化中心仅一街之隔,位于维港附近,临近晚上八点的尾巴,西枣一行人才整理好随身的行李,简单讨论分配好明日的任务后,随行的两个男生便说要去尖沙咀找家茶餐厅吃饭,西枣笑了笑说没胃口,就没有一块去,的确,她是没胃口,西枣不习惯坐飞机,封闭的机舱,起飞降落的颠簸和耳鸣,还有高空飞行的头晕和恶心让西枣至今仍有些反胃,其实这些都只是其次,她是没心情吃饭,今早的那通电话让西枣原本欢朗的心情变得和此刻港岛的天气一样糟糕。

    到底,在她和周黍之间,还是后者更加重要,对吗,苏夕?

    热气升腾的浴水洗去了旅途的风尘,气味,但疲惫依旧,出去吃饭的两个男生还未归来,临近二十一点,西枣决定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出去散散心。

    酒店离维港不到五分钟,穿过马路,前面就是前九广铁路钟楼,西枣穿过钟楼广场,星光大道的对面便是海滨长廊,远远便能听到长廊下面某只乐队的主唱正边弹吉他边唱着低缓悠扬的情歌,走进一看,乐队的成员都是些年轻人,鼓手和吉他手坐着地面休息,只有主唱一个人还在抱着吉他低声歌唱,唱歌的男生高大而清秀,音响设备里传来的歌声也十分动人,只可惜天公不做美,今晚前来维港游玩散心的人实在不多,驻足观赏的游人更是少而又少,零零星星的看客除了几个靠在圆柱旁休憩的老者,也只有几个年轻的女孩还坚持站在原地为唱歌的人鼓掌,歌手的声缓慢而低沉,好听虽是好听,可歌声里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加上阴沉潮湿的夜晚,让人不由得触及伤情,因为主唱正在唱着林宥嘉的歌,浪费。

    多久了我都没变

    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你最好做好准备

    我没有打算停止一切

    想说我没有志愿

    也没有事情好消遣

    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

    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我就是剩这么一点点倔

    称得上我的优点

    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忏愧

    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

    我都会坦然面对

    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无所谓

    浪费,用一生去浪费,真的无所谓吗?

    可惜,西枣不是林宥嘉,而这也不过是一首矫情的歌曲罢了。

    现实里,没有谁会为谁耗上一个又一个十年。

    乐队的演奏没能使西枣停留太久,她走上螺旋楼梯,来到长廊的二层天台。

    这里的空气没有之前的闷,多了些清新的海腥味,淡淡的,迎面而来的海风,虽只是轻轻的拂动,但也能少许缓和胸口的发闷感,海面薄雾浮动,笼罩着对面香港中环一岸的现代感十足的摩天大厦,对岸灯火璀璨的夜景少了平日的真实,繁华,壮丽,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广告牌,楼顶的夜间照明灯在白色的海雾中闪烁,只剩下朦胧虚幻的大小光晕,甚至于隔岸的巨大摩天轮也只剩下一圈忽明忽暗的雾紫色,西枣趴在围栏上望着天边的红云翻滚发呆,南北两岸之间,渔船,邮轮,渡海小轮穿梭在白雾之中,时不时鸣放着悠长的汽笛声,西枣似乎进入了一种错觉,仿佛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上海,而此时此刻的她正站在外滩一角吹着风,或许下一刻,手里的手机就会响起,苏夕会一如往常叫她出来,或者吃饭,或者逛街,或者去看一场电影,一切如故。

    天真的幻觉持续得并不长,耳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粤语对话声将西枣拽回现实,西枣回头看去,发现坐不远处的一对情侣正低头交耳,香港人说话总喜欢把话尾拖长,生动却有些小刻意。

    西枣苦笑的摇摇头,转身离去。

    维港的确与外滩相似,出奇的相似,但,维港缺少了外滩的精致与大气。

    有些景致可以重合,可,有些人心却无法与自己所幻想的一致。

    就好像维多利亚港成为不了西枣幻想中的外滩一样,或许,有些人也成为不了她幻想中的模样。

    有些东西改变不了,得不到,她也只能幻想了,可,幻想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深夜十分,窗外的大雨轰然降下,大颗大颗的雨珠敲打着窗户的玻璃,时不时伴随着滚滚雷声的轰鸣,让床上的人睡意全无。

    异乡的某场雨夜里,西枣又一次彻夜无眠。

    黎明之后,港岛的灰黑色的天空逐渐明亮,灰白色,有些发蓝,今天是晴天。躺在在床上的人不知是望着窗外太久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她有些恶心,胸闷,眼皮变得沉甸甸的,迟来的困意突然间降临,西枣在丧失知觉之前,半眯着眼看了看床头的手机,干净的界面上,没有任何的推送提示,也没有来自任何人的消息,唯有几些黑色的数字有些突兀,早上五点四十九分,离起床还有两个小时,她蒙进被子,终于闭上了眼睛。

    接到茉优那通意外的电话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

    那时西枣正和一同和她来香港的两个男生在兰芳园喝早茶,说是男生,也是因为梁文和金志华都比西枣小了几岁,一个25,一个26,毕业出来工作三四年,但在uci里面已经算是老人了,但在他们西枣眼里的的确确算是年轻人,因为明年跨过,西枣就奔三了,她已经不算年轻。

    兰芳园是梁文推荐的,离维港不算远,但也位置也不好找,隐藏在弥敦道重庆大厦附近的地下商场里。

    晨间的香港已经忙碌起来,路上都是一些匆匆忙忙赶班的上班族,和不慌不忙出门和早茶的老年人,不论何时这一片的街头总少不了晃晃悠悠的棕黄色皮肤的印巴人,衣着散漫,三三两两的聚集在街边的角落,抽烟,交谈,沉默,总给人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清晨,路旁清一色的卓越或者莎莎的店铺尚未开张,年轻力壮的本地人推着装满纯净水桶的小推车不耐烦的嚷嚷着嗓子,让那些挡住他去路的人们退避三舍。西枣摇了摇头拒绝了路旁的瘦小的中年大妈递过来的一沓厚厚的免费报纸,这类的报纸一路上隔着十几米有人在发送,里面充斥些娱乐八卦,商业广告,花边新闻,本地人喜欢在茶餐厅里一边嘬着一杯港式奶茶,一边翻阅这些花花绿绿的报纸,可惜西枣没有这样的心情,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前面的两个男生走走停停,相互掐架,西枣有些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幼稚,到底是年轻人。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时意见总是得不到统一,金志华想去附近的翠华餐厅,而梁文非是要去兰芳园,至于西枣,她无所谓去哪吃,当决定权交与两个男生后,决定迟迟没有下来。金志华偏执的问梁文为什么执意要去兰芳园,而梁文的理由是,兰芳园是谭咏麟开的,对于听着老一代港曲长大的他的来说,兰芳园是一定要去的。这一路上又说又劝的,金志文到底是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的确,那家不好找的小店里到处贴满了谭咏麟的老照片,还有他与其他港星在店里的合照,海报和相片的色彩和质感散发着九十年代的气息,布局也和那个时代的港剧里所描绘的模样差不多,这个时候茶餐厅的人不算太多,但还是要拼桌,食物不错,西枣没什么胃口,只要了咸柠七和奶油猪仔包,但店里的服务态度让实在西枣有些不舒服,记得上来香港时,西枣也是听了介绍特地去了一趟澳洲牛奶公司吃过一回甜品,也有过诸如此类的体验,好像此类能经过推荐上榜的小店,服务态度大抵如此,散漫,冷漠,随意,生硬,但排队买单的客人每日依旧形同流水。

    或许,这只是属于西枣个人的偏执想法,因为她觉得这座挤挤攘攘像沙丁鱼罐头般的繁忙城市,光怪陆离,总缺少了一种人情味,让人感受不到亲近与自然。

    狭窄拥挤的餐厅,刀叉与餐盘的接触,玻璃杯与桌面的碰撞,走动声,叫喊声,人声鼎沸让西枣听不清来电那头的混杂的声音,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航空航次的播报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

    西枣不得不离座,走出餐厅区域,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在机场,三个小时后就到上海了。”

    手机的那端又简洁的重复一遍了,语气里都是小小的欢愉。

    “你要来上海!”

    “嗯,达郎来上海作交换生,想见你,就随着儿子一块来了,原本想着应该和你事先和你说一声的,不过你说过你这段时间都待在上海,我就没有告诉你,我想啊,这样会不会有些惊喜呢?”

    茉优温柔而又有些歉意的解释道。

    “可……可我现在在香港,顾夏生病了,展会我就替她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西枣突然好是失落,茉优好不容易来一趟,难道要她一个人待在上海?

    “这样啊,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的,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现在把你的原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手机那头,茉优一直在道歉,西枣现在没有心思去矫正此时茉优日本式的思维方式,这并不是什么过错,茉优为自己考虑,为自己费心,特地给自己惊喜,西枣已经很感动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见你!”

    西枣打断了茉优的话,急切的问道。

    “今天陪达郎看看学校,明天我就去香港,去见你。”

    茉优笑了笑,一念之间,她改变了原计划好的所有行程。

    ☆、第二十八章

    这次的亚太家居展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举办,在湾仔码头附近,从尖沙咀过去,需要坐天星小轮,轮渡也就三五分钟,离维港这边的酒店也非常近,西枣当初把酒店选在这里,一来是因为这离工作地点近又靠近尖沙咀,二来她喜欢坐在小轮穿梭于维港两岸,这样她可以从海上吹着海风静静地欣赏这座城市的白日与夜晚,它晴日里的繁华与辉煌,阴天里的灰蒙与沉静,夜晚里的璀璨与耀眼,每一次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西枣一行人吃完早餐,到达展厅的是早上十点,巨大的展览大厅里各家的展台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搭建布置,uci的展台,施工差不多花了八个小时,完工的时候已近夜晚九点。西枣站在空荡荡的展厅里,这时白日的混乱施工现场已经落下帷幕,工作人员几乎都离开了,剩下几家出品方还在现场收拾残局,看着刚刚完成的属于自己工作室的展台,她蹲坐在地上疲惫的长吁一口气。

    展台上的空间只有三十平米,而西枣的设计是要在最有限的空间内呈现最自然的二人居室的世界,主题是木与林,客厅两座低矮米布沙发的一旁是白桦林树枝状的屏风,稀疏的枝干空隙自然的分割室内的空间,落叶色的乳胶漆平涂的墙面上,延展分叉的深枯色的树枝状的置物架,三角叶轮廓的纯白壁灯与暗色的墙壁直角贴合,灯亮起的时候像是从墙壁上掀开了一角,树桩圆桌上摆满的相框里的绿色植物标本,床头柜旁蜿蜒至天花板的分叉枝节形状的白木置衣架,柔软蓬松的被子垂落于床下的霞烟的砖红色绒毯,每一件材料和物品都有编号,施工的工人有条不紊地把所有组装的材料从纸箱里拿出,经过井然有序的拼装,在西枣他们的细致的布局调整下,原本狭窄的空间被改造得如同隐藏在森林里深处的二人小屋,自然,亲善,幽静,带有浓郁的空旷质感。

    一切完成以后,西枣打开位于隐蔽角落的电线总开关,所有的灯同时亮起,光影,质地,色调,汇聚成一片温馨的淡橘光色,有些温暖,有些迷茫。所有的人,西枣,金志华,梁文,还有施工队的三四个人,站在搭建起来的景象面前,凝神静气,欣赏着他们一起劳作得来的成果。

    离开展厅之前,西枣驻足,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展厅里其它展台的灯光都已经淡然暗着,只有这边的依旧明亮着,不知为何,有一种气息荡漾开来,那一种深邃和寂寥。

    她精心设计的居室,她苦心创造的空间,向都是以两人为单位所营造出来的梦境,可又有谁可以与她分享呢?

    第二天,周三,九点,展会正式开幕,巨大的展览厅很快被陆陆续续涌入的参观者填充。西枣和梁文他们戴着胸卡安静地站在uci展台一旁的询问台处,微笑的看着自家的展台被前来参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会有人前来柜台咨询,梁文与金志文会事先拿着uci的资料与来者做些简单的介绍,若是访者有进一步洽谈的意向,西枣会亲自与寻求合作或者服务的顾客做更详细的讲解和说明,但实际上真正有诚意的人并不多。其实此次的活动并不是以吸引客户为目的,uci主要是为了通过这样一个面向亚太地区的展览评选,进一步提高uci的知名度,若是uci的作品能在这次展会上获奖,更是锦上添花。

    下午四点后,为期三天的展会便告下一段了,三个人都十分疲累,金志文建议吃完饭晚上便去兰桂坊喝酒,放松放松,梁文满口答应,不过西枣歉意地推辞了,她说有个朋友要来香港看她,现在她得去机场接人了,两个男生面面相觑,然后别有深意的笑道,男性朋友吗?

    不是,女性朋友,西枣不禁翻了白眼,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心思,匆匆忙离去。

    从市区坐地铁,换成机场快线,到达目的地不到一个小时,但香港的地铁搭乘线路让西枣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手机地图应用出现了错误,让西枣一番好找,最后她不得不求助路人,搭乘通往地上地下升降梯,来回奔波于各种拐梯,厅口,站台,以寻找通向机场快线的路线标示,茉优到达的时间是十七点四五十分左右,当西枣气喘嘘嘘的赶到机场客运大楼时,已经十九点了,纯夏还没有出来,大概是还在办理入境手续吧,西枣缓了缓起伏不定的胸口,在附近的座位上坐下稍作休息,十八点零七分,西枣的手机响了,西枣抬起头,看到出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黛青色的连衣裙,踱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来,披肩的长发用发圈随意扎起,耳际的落发随风飘舞,松散而飘逸,她边推着行李车,边将手机贴近耳朵四处张望。

    “茉优!”

    西枣箭步冲上前去,将那个女人一把抱住。

    西枣的冲劲,让茉优不得不往后倒退一步,西枣踮起脚环着自己的后颈,抱得紧实,让措不及防的茉优笑出声来,她伸出手环抱住西枣细弱的腰。

    “很疼诶,西枣。”

    “就这样,我好想你。”

    “嗯。”

    怀里的人突然变得像小孩一样,在和自己撒娇,真的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茉优将头贴近西枣不停钻蹭的脑袋,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温情。

    晚餐有些迟了,西枣在游轮上定了位置,西餐是什么味道西枣已经记不清了,但有茉优,海风,浪花,奏乐,还有维港夜景作伴,西枣觉得那一刻是她这些天来最开心的时刻,好像心里所有的憋屈,抑郁,沉重都被一扫而空,只剩下清爽与通透,突然而然,西枣发觉自己此时的心境有些似曾相识,这样的感觉与上次顾夏带她到海边散心候酝酿出的情绪十分相像。

    下船后,两个人也没有兴致再去维港散步,直接返回酒店。

    其实回酒店她们也无事可做,两个人躺在床榻上花了两个小时对着电视发呆,电视机里好像是介绍香港街头美食的节目,主持人走访隐藏在街巷里的各色美食店,边试吃品尝,边作评说,从节目开始到结束,西枣只记得了主持人一系列夸张的表情,语言,动作,她觉得有些好笑,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操着满口流利的本地话,食着从小吃到大的食物,为什么非要装得像外地游客那样大惊小怪呢?西枣有些意兴阑珊,倒是茉优看得津津有味,尽管她听不懂里面的内容,但还是仔细的向西枣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细致严谨得让西枣都汗颜了,她靠着茉优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解释着,茉优柔软发丝上散发着淡淡洗发水的香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清新,让西枣沉溺其中,依靠,迷恋,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呼吸着。

    这便是西枣与茉优在一起最平常的状态,两个人都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属于自己最舒适的位置,即使不说话,也能够很舒适,沉默的时间里都荡漾着亲近和暖意,她们享受着这样的氛围,即使是在做一些浪费人生的事情也会觉得价值连城。

    “困了吗?”

    茉优转过头,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还在蹭蹭地往她颈里钻,她忍不住亲了亲西枣的后脑勺,温柔的问道。

    “嗯。”

    “躺下来睡吧。”

    “我想抱着你睡。”

    被窝里的人环着她的腰开始耍赖,茉优笑着拿起遥控器将吵杂的电视关掉,房间里瞬间变得昏黑,安静,只能听见空调断断续续抽气的发力声,她躺下身子,将身旁的人拥入怀中,微笑着渐渐睡去。

    第二天,uci来的两个男生便认识了西枣的那位漂亮朋友,下午离展会结束还剩一个小时的时候,西枣接了一通电话,便笑盈盈的从座位上跑出去,然后不一会便领回了十分漂亮的女人,素着,白润,温婉,雅致,手里还提着几只精致的纸袋子。金志华突然想起了岩井俊二《情书》里的中山美穗,这个叫作苍井茉优的女人只会说几句发音并不准确的中文,但十分礼貌和蔼,鞠着45度的躬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他和梁文受宠若惊的接过女人手里的礼品袋,也急忙跟着鞠躬回礼,憨厚的笑着用唯一几句他在日漫上学来的问候语撇脚的问候几句,女人有些吃惊,好像是用日语问了几句话,可惜这回金志华完全听不懂,只得求助站在身边傻笑搔头的梁文,看样子他也只是糊涂,两个男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一旁似笑非笑的西枣,等着她赶紧揽下翻译的活计,好让他们不要在美人前面出洋相。

    不过不等西枣翻译,茉优也察觉出来面前两个小男孩的小小窘迫,她笑了笑,用英文又问了一遍她的问题,这回两个小男孩倒是听懂了,友好而自信,你一前我一后的与自己聊起来,交流变得顺畅而愉悦。茉优很喜欢这两个小男生,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元气满满,不像达郎整天喜欢宅在家里,平时也不爱说话。

    之后,西枣俨然成为了一名热情的讲解者,领着茉优参观了uci的展台,金志华与梁文看着不远处两个女人的互动有些出神,就好像他们并不知道平时性情冷淡,少言寡语的西枣居然有如此多的话可以说,似乎关于作品里每一个细节,它的理念,它的意境,它的思源都被西枣描绘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她的举手投足之间也与往常大不相同,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淡漠的嘴角变得柔和,并且扬起了小小的骄傲,像极了一个向大人邀功领糖的孩子。

    两个男生站着展台的一旁,转头相望,默契的偷笑了。

    ☆、第二十九章

    有些人并不是不善言语,只是他不愿将心里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就好像人性赤、裸裸的脆弱变得具体化,可以被人看透,被放大得微乎其微,那是他们身体里的另一面,不光鲜,不舒心,甚至是晦暗的,敏感的,抑郁的,他们情愿写下来,或者仅仅是在聊天界面上不咸不淡的流露心事,然后在适合的时候浅然而止,他们也需要一个可以倾听的人,但他们并不喜欢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宣泄感情的垃圾桶,更不喜欢将自己无助,衰弱,易碎的另一面展现给别人看,即使那个别人是自己最亲近,最熟悉的人。

    也是,一旦过了某个年纪,即使的心里的仓库,新与旧的堆积,曾经与现在的忧,伤,悲都拥挤地找不到摆放的地方了,可总有些人会强忍着吞下喉舌里的苦楚,在已经并不宽敞的心上另开一所仓储之地,继续搬运填仓着新增的或浅或淡的阴霾,就连对自己父母从来都报喜不报忧的人,又怎么能会将心头的藏起来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展示给另外的人呢?

    苏夕,茉优知道她,茉优知道西枣与她的最初与现在,她们的初遇,相识,暧昧,离散,重逢,茉优知道这段感情存在的历程,但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一个大概而已,茉优知道西枣与苏夕之间所有的来龙去脉,这是她断断续续的,一点一滴的从西枣那里拼凑出来的,茉优知道西枣对于苏夕的情谊,这是她最了解的东西,尽管西枣的言辞向来都是轻描淡写,淡淡的,像是叙述一桩属于别人的心事,可茉优还是从西枣的隐忍中感觉到她对那个人的与众不同。

    到底是不同的,就好像茉优从没有在西枣身上体会到这样的深情。或许是因为她与西枣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太浅薄,何况她也无福享用,茉优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西枣,总有一天会有一个更好的人拥有她,那个人,茉优知道,不是自己,更不是苏夕。

    既然自己不能给予对方一个美好的结局,她也只能早早忍痛放手,这样对于两个人的伤害也能够更少一点,茉优热爱她的生活轨迹,里面有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家庭,她同样爱着西枣,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同时得到两种爱情,这样太贪心,于爱她的人更是不公平,所以她必须做出选择,尽管她知道这样做,她所得到的遗憾会延续一辈子,可是她没有后悔过,只是,她常常会想着,这世上有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那么,所有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既然知道自己得终究不到,那就放手,这世间上所有的相处,最不需要的就是束缚和拖累,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呢?

    向来,西枣只有在情绪积压得无法自我排解的时候,才会找自己吐露心事,浅浅的释放,浅浅的勾勒心境,她自以为将一切心绪都收到很好,不痛不痒,可茉优越来越发觉,在西枣与苏夕重逢后的时间里,西枣的失意变得沉重,忧郁成为了负担,她已经陷进去了,是否已经变得无法自拔,茉优不可而知,但茉优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对她的劝告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现在的西枣,茉优实在担心,她决定去看看西枣,西枣现在需要倾诉,需要宣泄,需要悟彻,她需要有一个知心的人在身旁拉她一把,帮她从迷途中走出来。

    可,从昨天到现在,对于苏夕,西枣只字未提。

    夜晚的维港,灯火璀璨,海风清凉,走近港岸,可以听见黑暗中,海浪拍打堤岸乱石的声音,规律而激烈。

    西枣坐着海滨长廊上层的观海台上,拉着身旁人的手,一面吹着海风,呆望着对岸的写字楼群之间绵延起伏的星光灯海,一面徐徐而谈,讲的大都是关于她,顾夏,uci之间的近况。

    “你和苏夕,还好呢?”

    身旁的人突然的问话,打断了西枣东拉西扯的闲谈。

    茉优,她到底还是问了。

    西枣停顿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笑了笑。

    “不知道。”

    “嗯?”

    “说好,我知道她心里也有我的位置,说不好,是因为那个留给我的位置或许并不重要,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可我知道她这辈子都离不开男人,可这些,她或许并不明白。”

    一旦心中的装满心事的仓房被人打开了重锁,就没有办法再关合上了,里面的积压已久又无处可藏的情绪就像一层层倒塌的货架,堆积如山的货物像洪水一样向外奔涌而出,有些仓货需要被丢弃,烧毁,埋汰,有一些需要被整理,收拾,重新上架。

    那天晚上,在维港边上,西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从花园洋楼前苏夕的异样和拥抱,酒吧里苏夕的疯狂买醉,到阴雨天里苏夕的质问与强势,再到后来的故事,那些开心的,痛苦的,压抑的,委屈的她都说了,这一次西枣没有保留什么,但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平平静静,不带有一点感情,泛不起一丝涟漪,是不是伪装坚强,强加设定,假设这一个悲伤的故事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的痛是否就能够少一点,就可以减轻一些呢?

    可回到酒店,昏黄的灯光下,当房间重新变得寂静,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还有浴室里并不清晰的的哗哗水流声,躺在床榻上发呆的西枣还是哭了,一声不吭的哭了。

    她并不知道这样莫名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泛起的,但泪水来的是这么的突然,就像六月份的雨水,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茉优说,其实,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可,自己真的是知道了吗?

    茉优说,最初这是一段你第一次真正动心的感情,在一开始你没有得到过,你花了八年的时间深深将它埋藏在地下,可有一天,八年前的感情失而复得,即使会你知道有一天会重蹈覆辙你也会去尝试,因为这段感情你藏在心里八年了,也耿耿于怀了八年,你以为八年前改变不了的,八年后的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可到头来,你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不甘心将好不容易挖掘出来的感情重新放回原位,重新填土掩埋罢了。

    可,自己真的是不甘心吗?

    茉优说,有些东西你不看清,是因为你不愿看清,但总有一天你会看清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可,自己真的会看清吗?

    床榻上的人背对着自己,只留下一个背影,安安静静,刚从浴室里出来的茉优以为西枣睡去了,笑了笑,收拾收拾,便轻手轻脚的上床,她想转身关灯,只是身旁细微的声音让她怔了怔,她没有关灯,而是静静的躺下,侧身搂住身旁纤瘦的腰,将背对着她的人轻轻的拥入怀里。

    西枣还没有睡,因为茉优听到了她悄悄的在抽着酸涩的鼻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怀里的人不知从时候开始,默默地落泪也变成低声的哽咽,断断续续的,小心翼翼的。

    但,起码她哭出来了。

    “你知道吗,西枣,我一直很羡慕苏夕,因为你总是会因为她哭,因为她疼,而我也只能看着,心疼着,陪着你,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沉默了许久,茉优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或许当她在一遍遍轻抚着西枣的耳际的柔发时,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西枣的情绪带进去了,因为现在的西枣做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事情,缩卷在自己的怀里无声的哭泣,那一回,是她选择放手的,她说时间到了,我们是时候该回归各自的生活了,那时的西枣躺下自己怀里哭了一整夜,她的哭,她的疼,都是为了自己。如今时过境迁,旧事轮回,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疼,她所有感情戏里的对象已经不再是自己,此刻,除了讽刺,寥落,虚无,痛感,茉优什么都不剩了。

    缩在怀里的人终于转过身来,抽泣着看着自己。

    “你哭了。”

    西枣伸出手沿着狭长的湿痕轻轻擦去茉优滑落至鼻梁的泪水,小声说道,她深深吸一口气,想破涕为笑,可她的笑比哭还要让茉优难受。

    茉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和当初的那个夜晚一样,会有抽一抽的疼痛感,她忍不住自己想要靠近那个人的心,就像决定离别的那个深夜里,轻轻的捧起怀里人小巧的脸颊,闭上眼一点一点吻尽她眼眶里不断滑落的泪珠,咸味,哭味,涩味混合的味道,苦楚得让她不禁落泪。

    脸上贴近的滚烫的热气,柔和的气味,清凉的触感,熟悉得让西枣晕眩,发麻,新与旧的记忆,那些过去,关于她和茉优的,那些现在,关于她和苏夕的,如同咸湿的潮水般扑面而来,交叉重叠,让她措不及防。

    茉优的泪像雨水一样沾湿了自己的脸庞,她的额抵着自己的额,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摩擦着自己干燥的唇,哽咽着,低声着,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可以吗?”

    西枣没有回答,她缓缓闭上眼,任由对方慢慢的靠近,热气交错,直到双唇留下一片湿热,夹杂着温凉的水渍,又咸又苦。

    那一夜,茉优靠在西枣光滑的背上,贴近唇边细腻的皮肤,她说。

    “如果,没有达郎,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们会在一起。”

    “是啊,就会在一起了。”

    眼角一颗热泪划过,浸润了白色枕头,在一处未干的湿纹里留下痕迹,西枣的嘴角微微上扬,苦涩的笑了。

    ☆、第三十章

    苏夕,西枣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与自己呕气。

    周一的那一通电话,当苏夕抱歉的告诉西枣自己不得不改变西枣与她约定好的行程的时候,西枣异常平静,她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句,知道了。

    对不起,苏夕有些沉默,她说,你不要这样,我知道,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不开心,可你这样,让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要我怎么做,大吵大闹,哀求你不要和周黍走吗?

    西枣深深吸了口气,极力想要平复激起的失望和怨恨,她不想像一个怨气冲天的小三一样,对着手机那端吼叫,控诉,哭闹,的确,她扮演的就是那些世间令人唾弃的小角,她可以像书里,电视剧里,电影里所演的那样,所有的桥段她都可以尽情发挥,因为这就是她的角色。

    可惜,她做不到,可,做到了又能怎样,难道苏夕真的就会抛弃周黍,抛弃家庭,抛弃一切,选择自己吗?

    这些,不就是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吗?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为什么非要僭越,为什么要一定要得到得更多更多?明明知道这样做,失去的只会越来越多。

    我要上飞机了,你,和周黍好好的。

    苏夕还想解释些什么,西枣突然不想听了,匆匆将通话切断。

    到达香港的那个夜晚,苏夕给西枣打了三五通电话,西枣任由握在手里手机,震动,发亮,闪烁,她没有接。深夜时分,苏夕又从微信上发了很长的一段文字,她在解释,她并不是有意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机票黍瞒着自己订好了,黍好不容易请了假,说是要多抽时间陪孩子和自己,上次的吵架,黍一直耿耿于怀,他说这一次他想要好好弥补自己。

    所以,所以苏夕不能负他,她也没有理由去辜负。

    苏夕说,下次,我们还有很多个下次,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失约。

    啪——

    温凉的水珠一滴一滴的砸在屏幕上,把文字晕染开来,西枣仰起头深呼吸,睁大了发红的眼睛,企图让泪水倒流,这一次,她依旧没有回复,她以为的自己冷漠会是一种成功的报复,可那晚上,她失眠了。

    之后的几天里,苏夕就好像消失了一样,西枣收不到来自她的一条信息,一通电话,就连她的朋友圈也好像早有预谋,停止了更新,苏夕以前不会这样的,西枣知道苏夕生气了,可难道自己就不能使些小性子吗,自己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啊。西枣不肯妥协,不就是冷战吗,她最擅长这个,那她也消失好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枣下定决心这些天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展会上她一直在忙碌,勤劳的工作,展会后她就陪着茉优,陪她吃饭,逛街,游走在香港狭窄的街头小巷。

    西枣记得有一天,两个人搭乘着天星小轮前往中环码头,一路从中环坐着半山扶梯上山,走走停停一直来到扶梯的尽头,来到半山区,停顿之后,两个人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一顿短暂的纠结后,两个人决定沿着干得道这一条僻静的林荫小路一路往前,下山寻找前往太平山的上山缆车。

    那天,西枣在凌霄阁上待了很久,但她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在一片空旷之地中放空自己,就像一只高空中翱翔的飞鸟。

    黄昏时分,西枣趴在玻璃围栏上鸟瞰夕阳下维多利亚港两岸的金黄色的城市景观,静静的等待着日夜交替时,整座辉煌的城市在夜幕下瞬息变化的那一刻。

    黑夜降临,华灯初上,山下灯海浮动。高处的风景由清晰变得模糊,直至彻底融进黑暗之中,凉风涌动,吹鼓着西枣的宽松的白色衬衫,飞舞的发丝也被吹得散乱,山下的城市繁华落尽,光热沸腾,此处远观,没有置身其中,听不见那里的的杂闹与喧嚣,看不见那里的车水马龙,闻不到那里物欲与躁动的气息,仅仅只是得到了一个虚幻,一个大致的轮廓,如同沙漠腹地里的海市蜃楼,让人在感叹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与悲凉。

    西枣的心又开始变得空荡荡的,这种感觉持续许多年了。19岁,那年暑假,当西枣从北方的大学回到南方,她发现心里的家好像不见,父亲与母亲将住了十几年的房子租出去了,搬进了一个更大的房子,属于旧家的一切痕迹都消失,小学,初中,高中的记忆也随着旧家废弃的家具,书籍,杂物,大大小小,被几辆收破烂的三轮车统统打包运走,而新房子西枣从没有把它称作,家。19岁那年也就成为了西枣人生里的第一道分水岭,19岁以前的故事西枣已经找不回来了,现在每当母亲絮絮叨叨的讲叙她儿时年少的经历时,西枣只能笑一笑说,她不记得了,她的确不记得了,那些事情即使能从脑海中翻出冲淡的痕迹,也太过陌生,也是,19岁以后,她就在一点一点的失去19岁以前的记忆,到现在,记忆已经残缺得什么都不剩了,甚至有很多时候,她都在怀疑母亲那些叙述的真实性,就好像那些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故事,她只是一个旁听者,听着别人用着自己的名字编写着里的章节,绘声绘色。

    也就在19岁那年,她的心不知何时开始生病了,原本实落落的心脏好像被掏空,缺了一块什么,变得空洞,轻得不见重量,让她心慌,让她不安,让她如同浮萍野草,漂浮不定,她找不到归宿,这是她缺失的东西。她也知道,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将她19岁那年失去的东西找回来,可她走过无数座城市,遇见过无数的人,到现在她的心依旧是空落落的,她依旧是没有根的人。

    山下的繁华盛世,精雕细琢,美不胜收,却华而不实,它填补不了内心深处的缺失,空白依旧会延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触景生情,西枣心里的虚无,空洞的感觉被无限的放大,变成漫漫无边的黑洞将她一口吞噬。荒凉,悲怆,迷茫气息从身处繁世之下的小人物身上弥漫开来,又在下一刻混合融入周围世俗大众的气味之中,没有人感知,更没有人会去关心。

    其实,在她与苏夕之间,西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继续下去,就好像人生失去了规划,而她却企图在无序中寻找归途,她想要在苏夕身上找到她失去的东西。以前,在茉优身边的时候,她也这样做过,可惜最后终是无果。这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就算希望是再怎么渺小,就算她的攥着的拳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紧实,那样有力了,可也依旧没有松开,或许她还是想赌一把吧。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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