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 章

    法相瞧何妈妈语气谦卑,料想也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府邸,便从容道:“如此甚好,请跟我来吧。”

    何妈妈道了一声谢,回身扶着少夫人长宁下了马车。木樨抱着小姐跟着,最末才是提了香烛供品的芙蓉。

    一行人跟着法相进了寺门,转了几个弯,便进了一座偏院,院中一座三门红墙的殿宇,想来就是法相口中的西殿了。这殿宇虽不似主殿那般巍峨壮大,却胜在清静。法相将她们请进一间厢房,施礼告辞道:“夫人在此稍候,义诊辰时中便开始,到时自有执事僧人前来传诊。若有事,便吩咐殿中的小沙弥即可。贫僧尚有职司,少陪了!”说罢转身离去。

    长宁使了一个眼色,何妈妈会意。跟着法相出了房门。又塞了张银票,客气道:“有劳师傅了。这是夫人感激师傅带路的心意。”法相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不好再去打扰夫人休息。这位妈妈代我致意吧。”

    何妈妈笑道:“师傅莫太客气。我家夫人还想拜佛请愿,为我家小姐祈福。不知去哪里方便?”

    法相道:“此殿供奉的正是观音大士,那义诊之地就在药师佛殿外。两处都可。”

    何妈妈谢过,这才低声道:“不瞒法相师傅,我家小姐本是请了汴京城里慈济堂方大夫看了的,只是一直不见好,这次到大相国寺就是想请太医看看。我知道方大夫这次也来坐诊,不知道法相师傅可否行个方便,将我们领到太医案前?”

    法相闻言,思忖片刻道:“这也不难,我知会一声传诊的执事师兄便是。”

    何妈妈听了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又郑重将法相送到院门口,正赶上又有女眷进来。就不便再多说,回房去了。

    等到杨得广气喘吁吁推着板车到达大相国寺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先头五个迎客僧明显是不够用了。寺里又出来几个执事僧维持着秩序。杨得广急忙将板车推到一边,嘱咐母亲在车上等着,自己奋力往里头挤去。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眼见知客僧手中号牌不多。杨得广凑近哀求道:“大师慈悲,我娘是大相国寺信众,烧香礼佛一辈子。如今深受腿疾痛苦,给我一个号牌吧。”其中一个知客僧见他孝顺,便给了他一个。其他人越发急了。一拥而上,不多时就把号牌抢光了。杨得广心道好险,翻开手中竹牌一开,竟然是一百八十九号。顿时有几分泄气。

    知客僧法相见号牌已经发完,高声道:“诸位施主,今天已经无号,大家莫要挤了。”

    没领到号牌的诸人都急了,一个个婉转哀求。法相被围得团团转,只得高喊:“大相国寺义诊持续五天,今日真的没有了。就是临时做了号牌给你们,请来的太医名医也诊治不完。大家不要扰了佛门清净地!”

    众人听他口气有些不妙,都不敢再纠缠。法相喘了口气道:“前三十号的先进寺去,自有执事僧引导,其余病患在寺外等候,听叫号进门!无号者散了吧,明日再来。”

    马上就有来得早的,验了号牌进入寺里。其他领了号的就四散在寺外等候。还有些没有领到号的人犹不死心,四下转悠,想要拿钱买号。只是这些百姓,确实是诚心来看诊,真有缺钱的,也不愿在佛前赚这钱,深恐亵渎了佛祖。杨得广回到板车那儿,将号牌给母亲看了,担忧道:“排在最后几个,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诊上。”

    杨母不以为意道:“没事,就是在这大相国寺门口坐一天,沾了菩萨的灵气,人都会好起来的。”

    杨得广无奈道:“看样子,轮到咱们也是快晚饭了。娘,你饿不饿?我去弄点水来,娘子给我们做了饼子,先填吧填吧。”

    杨母怕儿子饿了,点点头,嘱咐他小心些。

    杨得广便取了竹筒,找知客僧要水去了。

    等到玄明带着清远,扮作祖孙俩来到大相国寺外,早已经没了号牌。玄明本扮作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见此情形,心中又急又怒。急的是,进不了寺,就没法混进去找机会游说那阴灵;怒的是,看着这里门庭若市,简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道门的脸上。

    清远见事有碍难,心中略想,顿时有了个主意,悄悄在师傅玄明耳边说了,玄明大喜点头。

    只见玄明略作调息,运起内劲,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苍白吓人,嘴唇也发紫,又口吐白沫,眼皮外翻,不省人事。

    清远大哭道:“爷爷,爷爷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连门口的知客僧也投了目光过来。清远继续演道:“爷爷,您挺住啊,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大相国寺,您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时涕泗横流,哀哭不已。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掉泪。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一、蒙混过关

    法相看着这情形也怕病人凶险,万一这人病死寺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相国寺见死不救,反连累大相国寺声名有损,那就麻烦了。连忙叫人上前,抬了玄明进寺,又对门外等候的众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都见到了,这病人如此凶险,贫僧这里代他家人,请大家行个方便。”

    在场诸人大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再者大相国寺声望正隆,大家有求于他,都不好说什么不愿的话。一个老者便道:“人命事大,先救他自然是应该的,我们等等便是。”众人也都附和。

    法相松了口气,忙命人烧了几大桶茶水,抬了出来,分予等候的众人。

    玄明被几个壮实的武僧抬着,一路朝药师佛殿跑去。清远跟在后头,边跑边看,果然这大相国寺规阵严整,殿宇恢弘,百年声誉名不虚传。

    药师佛殿外的义诊已经开始,十几张医案间隔摆放,诸位太医名医各据一方,每人身边还有一个自己带来的徒弟或者书童。大相国寺也将那些略知药理的僧人派来打下手。慧有大师以国师之尊,也陪在太医院院正薛太医身边。两位德高望重,场面十分肃谨。

    这最先领到号的,大多就是那些坐了马车赶到得早的富贵人家。本有条不紊,各自问诊。陡然见抬进这么个人来,在场的女眷都唬了一跳,忙避过一边。

    太医院院正薛太医见状,皱着眉头走近一看,像是极其凶险。抬头问道:“这位老人家是怎么回事,他家里人呢?”

    清远忙上前一步低头哭道:“大夫,请救救我爷爷。”

    薛太医一把扣住玄明脉门,细细替他诊脉。玄明自是做了翻小动作,用内力将血气引得震荡。薛太医问清远:“令祖是何时发的病?来之前有何症状?”

    清远信口胡诌道:“爷爷平时身体挺硬朗,昨天突然说心口有些不舒服,当时也没太在意。谁知今天就起不来了。我背着他老人家到了大相国寺门口,那时人还是清醒的,后来听说今日名额已满,爷爷就成这样了。”

    薛太医闻言道:“许是奔波疲敝之下,突然犯了急症。”说罢,在玄明几个穴位轻轻推拿了一会。又取出针囊,在玄明足三里,曲池,风门各扎了一针。玄明怕这大夫弄出个好歹来,见好就收,控制内力将症状慢慢减轻,不一会儿,脸上便现出血色来。众人见这么凶险的急症,薛太医这么轻轻巧巧动几下就有了好转,一时惊叹四起。

    薛太医见效果这么灵验,虽是高兴却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做太医的向来稳重,此事毕竟拿不准,沉吟道:“如今缓了过来,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你先扶你祖父找间静室休息,我这里先开付方子,请这里的师傅帮你抓药煎好,喂老人家喝下,再看看情形。若有不妥,立即来这里叫我。若是病人好转了,也不可轻动,最好今夜宿在寺里,这么大年纪可马虎不得。”

    清远听了正合心意。千恩万谢,与众僧将玄明抬进了侧院的静室。

    慧有一直在旁细心观察,这薛太医果然非同凡响。见状恭维道:“薛太医真是妙手回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活人无数,立下无边功德。”

    薛太医谦逊道:“本是薛某分内事。国师佛法无边,登坛祈雨,救万民于水火。才是我等的表率。”

    众人一时阿谀奉承之词不绝。慧有与薛太医只谦虚推辞。

    经过这么一场小插曲,大家亲眼见太医的医术如此高明,越发心定了。

    不多时,就轮到陈家。何妈妈低声对传诊的执事说了法相的名字,又将手中‘十五’的号牌连同一张银票递给他。这执事自然明白,顺顺当当就把少夫人带到了薛太医案前。

    薛太医见是个这么小的女婴,神色间越发带了慎重。只那孩子并不合作,哭闹不休。薛太医仔仔细细把了一刻钟的脉,又问了症状与从前的医案,这才停下思索。少夫人长宁一边哄着哭闹的女儿,一边满怀希望的看着薛太医。半晌,见太医沉吟不语,有些忐忑,颤着声音问:“太医,我家孩儿如何?”

    薛太医看着少夫人道:“这位夫人,这孩子实则是个不足之症。”

    长宁点点头道:“先头请的大夫,也是这么说。”

    薛太医道:“这孩子身体底子其实倒好,想必府上必定是个殷实人家,坐胎之时,调养还是不错。只是……”

    长宁急道:“只是如何?”

    薛太医叹口气道:“夫人恐怕是一直思虑过甚,精神不足,这孩子胎里便是神思羸弱,出生后,些许惊吓,便经受不住。常常夜哭,也是神思难稳,感觉太过敏锐。孩子一旦休息不好,必定成长也难。长此以往,本来还算壮健的身体,也亏虚了。循环往复,神弱则身疲,身疲则不养。”

    太医这一番话说出来,长宁只觉得心如刀绞:怪只怪瑜儿托生在她肚子里吃得亏。想到夫妻的处境,长宁这些年来,哪一天不是思虑过甚……

    到底说中她的心思,长宁带了几分期冀问:“太医可有法子医治?”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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