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 作者:宁远

    第43节

    这一番天人交战畅快淋漓,最后两人都快虚脱了才彼此放过,倒在一起。

    无论大脑带来的情绪还是身体的记忆快感都格外清晰,而傅渊颐的招数神神怪怪,居然还能一边雨露风雨一边施展法力,这番上天入地的爽快前所未有,差点儿被折腾散架……再也不说傅小姐体弱了。

    傅渊颐摸摸游炘念的脑袋:“还来吗?”

    游炘念翻身过来,趴在她身上:“倒是还想来,只不过这样下去我怕我连复仇的心思都没有了……”

    傅渊颐笑道:“这夸赞实在让人开心,我还怕我伺候不了游小姐,被嫌弃。”

    游炘念白她一眼:“我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你满足不了我?还嫌弃……不过,咱们之前不是在聊小白?怎么突然就……”

    “人生最难得情不自禁,感觉要不自禁的时候千万别憋着,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傅渊颐这人心大,活得非常明白,从她自小离家独自闯荡就能看出。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明白自己要往哪儿走,和她在一起让游炘念心安。走偏了傅渊颐会拉她一把,走慢了傅渊颐会踹她一脚,就算走错了这姑娘也会陪着自己走一段错路,等认识到错误之后她还会在你身边温柔告诉你,错误之路是经验是教训,拥有它也是一种幸运。

    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之下,破碎的窗户大概是没人修葺了。游炘念将沙发边上的毛毯扯过来盖在她们俩身上,贴着彼此的肌肤取暖。

    “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游炘念枕着傅渊颐的手臂问道。

    “你没有肉体,怎么会有体温?”傅渊颐将她整个抱紧,“那是我的温度。”

    游炘念疲惫不堪,傅渊颐布下结界抵挡寒风,也抵挡别人来打扰游炘念的美梦。两个人一直睡到第二天阳光大盛,这才醒来。

    昨天那几番酣畅尽兴的交融舒筋活络,将游炘念心里的焦虑和阴霾一扫而光,更重要的是让她又有了希望,更加安定,思维也清晰活跃了许多。

    傅渊颐穿好衣服去要去洗漱,刷牙刷一半见游炘念飘了过来,盯着她看。

    傅渊颐漱完口,向她招招手:“怎么了?”

    游炘念不说话。

    “才走开一步就舍不得了?”

    游炘念将脑袋埋在傅渊颐的胸口,轻轻地转啊转。

    “哎哟,心都要化了。”傅渊颐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你跟着我别走开,一会儿和我一起洗澡?”

    想到那画面简直不能太美好,虽然游炘念碰不到水,可是能看见傅渊颐沐浴的模样也心满意足了好吗。

    两人在浴室里闹够了,穿好衣服出来,总算从二人世界里回到了人间,她们都发现好像很久没见到临邛了。

    昨天捆住林泽皛之后生怕临邛会滥用私刑,傅渊颐便把她支去书房,也正好完成玉卮的委托,将三川灵杖交给临邛。至于临邛愿不愿意滴血寻回记忆,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结果和游炘念玩得太投入,居然忘了这事儿。

    她们两人一同走上楼,书房的门开着,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呼呼的风声。

    临邛不在书房里,三面玻璃墙碎得渣都不剩,好好的书房变成露台,满屋子的书都被海风吹得潮湿起皱。

    这场面看上去就知道临邛生了大气。三川灵杖也不在了,看来临邛真的忍不住玉卮的诱惑,将血滴在三川灵杖上……

    “你猜现在临邛在哪儿?”傅渊颐说道。

    “大概在和玉卮大战吧。”

    “你是说哪种战?”傅渊颐虚心请教。

    游炘念简直不想和她说话:“完了,良师益友傅小姐不见了。”

    傅渊颐受不了她心爱的书房变成这副鬼样子,特别是她珍藏的书。盲文书本来就比较难买,在游炘念的引领下傅渊颐将书都收到卧室去。

    满地狼藉什么东西都有,两人收着收着忽然发现了个完全没想到的东西。

    心头血?

    游炘念捧在手里疑惑道:“这是谁的心头血?”

    傅渊颐说:“是不是上次我给你的?”

    “不是你的。”游炘念往口袋里一摸,“你的心头血我好好收着呢,在口袋里。”

    “那是谁的?”

    傅渊颐和游炘念同时蒙圈,两人互看了半天,一同在记忆里搜索。忽然二人目光一定,同时喊出声来:“旻小叶!”

    她们都快要忘记这回事了。

    当初游任雪被恶鬼劫持到酒店天台,游炘念想要取她心头血时阴差阳错地取到了这个哑女的心头血。一片混乱之时游任雪和旻小叶两枚心头血落在一起,傅渊颐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的,就一并收了起来。在接游炘念魂魄回王芳身体时她们看了游任雪的心头血,这旻小叶的心头血傅渊颐也没乱丢,随手放在了书房书柜里。

    游炘念道:“你还留着她的心头血?”

    “心头血这么私密的东西随便乱丢总是不好。”傅渊颐道。

    游炘念点点头,忽然一团黑影从门外飞蹿进来,对着游炘念就扑!游炘念心下一惊想要侧身躲开,那黑影一爪挠在她的手背上,三道血痕,旻小叶的心头血也摔在了地上。

    游炘念还在疑惑是什么的东西可以伤到她,定睛一看却是冥警变作的猫!

    昨天一阵大乱,关在笼子里的那些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出来,居然还敢来袭击。那只黄狸花猫炸着毛跳了下来,肉垫“噗”地一声不偏不倚踩在旻小叶的心头血上,顿时血雾大作,猫嫌弃地狠狠甩手,掉头逃走了。

    游炘念被挠得流血,气极,一个扭身就往外冲,伸手抓向那猫后脖子上的肉,却被傅渊颐拉了回来。

    “你别急……”傅渊颐凝视着血幕,表情变得无比奇怪,“我们好像漏了非常关键的线索……这线索居然一直藏在我们身边,我们却没发现。”

    游炘念望向血幕,血幕之上分明映着酒店天台,远远的地方游任雪和恶鬼男一同转了过来——他们发现有人来了。

    游炘念记得这一幕,恶鬼挟持游任雪去了天台,然后她们追了上去。

    当时游任雪双唇动了动,距离远声音又小,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可是旻小叶却能看见她的话。

    通过唇语。

    游炘念眼睛眨也未眨,血幕上的游任雪目光里藏着杀气,双唇每一次微动,旻小叶的心头血上就多出一个字。游炘念紧紧攥着傅渊颐的手,将这几个字串在一起,变成一句话:“劫持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127章

    天上飞地里滚泥里爬。

    流过汗流过血也流过泪。

    游炘念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真相,也千方百计地去揭示真相,但她想要的真相一直都在云雾之间,看不清晰。

    握紧了五指,什么也没抓住。

    轻轻一勺,却清澈见底。

    “劫持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游任雪这句话是对她身后的恶鬼说的,也只有恶鬼能听见。

    在旻小叶的眼中那只英俊的恶鬼露出的不再是从容自信,而是极度的害怕和不解。

    恶鬼一把将游任雪的脖子卡住,将她往天台边缘带,对旻小叶的方向说道:“我……劝你们别动,不然我将她扔下去。”

    当时被威胁的不是游任雪,而是恶鬼。这是谁也不可能想到的事。

    除了一个人。

    旻小叶明明白白地看清了游任雪的阴谋,她躲在严队长身后一直比手语,但能看得懂她手语的志愿者见场面太可怕,调头逃走了。

    没人能将她的话说出来,直到她中了游炘念的摄魂箭昏迷,这件事便被埋藏。如果不是临邛弄乱了书房,冥警变的猫又来袭击,恐怕她们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去看一眼旻小叶的心头血。一辈子都得不到这难以想象的线索。

    阴错阳差。

    旻小叶的心头血游炘念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告诉她最骇人最不想接受的事。

    游任雪?!她亲妹妹?

    游炘念回忆那天的天台大战,在去往天台之前游炘念亲眼看见恶鬼尾随游任雪,在酒吧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看见,只是听助理说游任雪被劫持,她便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当时她就有疑惑——如果恶鬼想要带走游任雪,为什么要往天台走而不是下楼?天台地势特殊,逃走的机会渺茫,而最后这恶鬼也的确因为逃跑无路被击毙,最终连魂魄也被冥警叉进了地狱。

    能保留心智混迹在人界社会的恶鬼不会这么笨。

    旻小叶看到的唇语没错,恶鬼才是受害者。

    恶鬼为什么尾随游任雪?当然是为了吸她阳气。

    如果去往天台不是恶鬼的本意,那就是游任雪的决定。

    她们去天台做什么?

    天台上没人,自然是方便隐藏行踪。

    如果之前所有的推断成立,那么面对游任雪时恶鬼是处于下风,去往天台是游任雪想要隐藏行踪,她要对恶鬼做什么?

    恶鬼能有什么?

    鬼气?

    游炘念没想到此时自己竟能冷静地推理,一层层地抽丝剥茧之后得到一个无比奇特的结论。

    游任雪需要恶鬼的鬼气吗?

    怎么可能……她是人,怎么会需要鬼气?

    她不是也艰难逃过一劫吗?她不是辛辛苦苦守着游家的产业,甚至把游家重建,经常去父母和姐姐的房里缅怀吗?

    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和恶鬼扯上关系?

    游炘念怅然地坐倒在书房的椅子上,她想起了卢漫。

    一直死死咬着游任雪,坚定地认为游任雪就是凶手的卢漫。

    卢漫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一样。

    “重建凶案现场非常凶险,很有可能招来怨魂。”

    卢漫的心头血中申夫人的一番话绕上游炘念的心头。

    如果游任雪重建游宅并不是为了缅怀过世的亲人,那么她经常会去屋里坐一坐,自言自语一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游炘念不寒而栗。

    “傅小姐……”游炘念浑身僵硬,喉咙里像被一团吸满水的海绵堵着,“我妹妹她就是那天在院子里拖我进火场的人,对吗?”

    傅渊颐说:“现在还没有证据,并不能下定论。”

    “是她和林泽皛联手,杀了我爸妈,杀了我,对吗?”

    “我说了,没有明明白白的证据我不会妄言,我也希望你能冷静一点。但你妹妹或许和你一直以来熟悉的那个她不太一样,这是事实。”

    当她以为卢漫是凶手时,心里迸发的怒意恨不得毁天灭地。

    可这一次凶手的矛头再次指向游任雪时,她没有滔天的愤怒,只有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傅渊颐单手搂住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当你开始调查凶案之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吧。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真凶,可能是你的恋人,也可能是你的亲人。现在真相在慢慢浮出水面,你就要成功了,最是关键的时刻,你要稳定情绪。”

    “我知道……但是……”游炘念说,“在我寄宿王芳身体之后,我和小雪见过几次面。以为卢漫是凶手想要帮助小雪一起对付卢漫时我甚至和她面对面地谈过好几次。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她面前的不是王芳,而是我?”

    她曾经仗着王芳陌生的面孔和游任雪见过面。隐藏真实身份会带给人一种莫名的自信和优越,那时她觉得游任雪被蒙在鼓里,表情一派天真。

    假设游任雪早就能识别皮囊之下的魂魄真相,那场会面就是对游炘念莫大的嘲弄,简直毛骨悚然,“她一早就知道我还在人间?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连恶鬼都害怕她,为什么她不动手杀我?”

    傅渊颐也沉默了,也没能给她任何指引。

    一定漏了一些关键的事。

    游炘念闭上眼睛回忆那场会面,游任雪曾提到:“你很像我去世的姐姐,她也会如同你这般不耐烦地关心我。”

    所以这句话本是就是轻蔑的暗示?

    还有什么吗?

    记忆是一把散出去的灰,漂浮在空中若隐若现。游炘念集中全力想要将它重新握在手里,却不简单。

    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我当时没留意到的吗?

    还有……

    记忆中,她在装忙整理手包:“现在不都是独生子女么?你还有姐姐?”

    游任雪笑道:“我和我双胞胎弟弟的出生并不在我爸妈的计划中。”

    游炘念猛地睁开眼——不在爸妈的计划中?

    的确,她家族里所有人都是独生子女,卢漫家是,蒋铮青家是,所有认识的人家里都是。一是因为国家号召,二是作为家底雄厚的成功企业家,大多数都不希望有多个子女互相争夺家产的悲剧上演。

    她从来都没直接听过父母提及家里三个孩子的事,倒是有印象她大姨曾经说过那么一句:“意外怀孕这事挡也挡不住,还一怀就怀了龙凤胎,你也是能干。”

    这话应该是对她妈妈白希说的。

    不在计划中?意外怀孕?

    游炘念想要将这一系列事情串在一起,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主线。

    傅渊颐顺她的背想让她放松放松。游炘念稍稍平缓了一点,却被傅渊颐的一句话弄得更紧张了。

    “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一刻都不要。”

    初春的g城清澈明媚,车外是渐渐变暖的都市景象,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无需开暖气都不觉寒冷。

    但游炘念的脸上像蒙了一层冰霜,僵硬而阴冷。

    高崎开着车,载傅渊颐游炘念以及林泽皛的身体往柳宅去。

    一大早柳坤仪就接到傅渊颐的电话,希望她能派高崎开车来一趟,柳坤仪没问太多,没人帮傅渊颐开车就是最好的提示。

    林泽皛大概是有了动静。

    一行人来到柳宅,柳坤仪和流亭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

    “出事了?”柳坤仪问道。

    傅渊颐无奈地笑:“出事了。”

    被林泽皛抛弃的身体不能就那么放着,天气渐渐转暖,失去魂魄的身体不出几日就要变坏,傅渊颐想借柳坤仪无所不能的冰棺一用。

    高崎和流亭将林泽皛的身体放入冰棺里保存,柳坤仪问傅渊颐:“为什么还要将她的身体好好保存?难道你还想着让她回来?”

    傅渊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泽皛用的是裂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我的可爱小秘书也是真实存在,我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腐烂。”

    柳坤仪将冰棺的盖子一盖:“你就是被这些无关痛痒的感情绑架,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涉险。”

    “是人就会有情感,我可是个大活人。”

    柳坤仪不再和她动嘴上功夫,深深地看了她身后的游炘念一眼,道:“这些日子你们住在我这儿,哪也别去。维和部队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林泽皛那边也不得不防。柳宅虽不是什么高城深池,但镇鬼图也不是谁都可以破的。”

    傅渊颐感激不尽,柳坤仪问:“临邛呢?居然没跟着你。”

    “她将我家彻底拆了个干净之后就不见了,现在不是和玉卮在恩爱就是和玉卮在厮杀吧。女大不中留。”

    柳坤仪:“……什么时候你都有闲情逸致说笑。”

    两人在柳宅住下,晚餐吃得很简单,全素。

    “我虽然好酒,但一贯吃素,如果不合你们胃口的话,见谅。”柳坤仪就出现了一次,客套话也说得很敷衍。傅渊颐不是口欲重的人,游炘念更是没食欲,两人道谢之后柳坤仪留下镇鬼图的详细剖面图就消失了。

    柳宅的夜晚格外阴森,游炘念和傅渊颐两人同住一屋,这屋子里漆黑一片,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垫之外只剩一盏幽暗的落地灯。天花板上开了一扇天窗,正好对着明晃晃的月亮。

    游炘念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关于妹妹的事。

    傅渊颐今晚特别安静,背对着她一直没动静,似乎睡得很沉。

    游炘念不太想打扰她,这段时间傅渊颐当然很累,昨晚还被她拉着伤筋动骨地劳累,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游炘念浮在空中,无论怎么翻身也不会打扰到傅渊颐,算是身为魂魄的好处。

    傅渊颐说必须在七日之内找到王芳的身体,不然恶鬼之势又将开启。柳坤仪让她稍安勿躁,三日之内她一定会将王芳的身体寻回来。

    游炘念当然不怀疑柳坤仪的能力,在她看来柳小姐是比傅渊颐还要精明和神秘的人。

    只是柳小姐望向她的眼神令她不太舒服。

    游炘念睡不着,屋子里太闷,她飘出房门想要透透气。

    柳宅地下画着镇鬼图,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身陷险境,所以游炘念也只是飘到了屋外,浮在门口望望月色,舒缓心情。

    柳宅的夜晚不似人间。

    一大片黑色竹林时不时随着晚风沙沙作响,仿佛随时会冲出一人半鬼袭击她。游炘念做鬼有一段时间,可害怕未知事物的胆量还是没提高。

    她待了一会儿便心底里发寒,准备进屋睡觉。

    “游小姐。”

    这一声唤来得突然,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游炘念一哆嗦。她回头一看,竟是柳坤仪。

    游炘念暗暗抚了抚受惊的胸口,开口道:“是你啊柳小姐。你也没睡么?”

    柳坤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身着一袭白衣向她走来。这抹白色如同黑夜的幽魂,古怪的沉默让游炘念不自觉地后退。

    “柳小姐……”

    柳坤仪身形一暗之后忽然闪现在她面前。游炘念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要避开时,前后左右森然拔地而起四面巨墙,将她们俩围在其中。游炘念知道魂魄能够在人界穿墙而过,可眼前的巨墙贴满了符纸,一触碰就会被灼伤。

    柳坤仪面露杀机,游炘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往头顶望去,正想要飞入空中从上方逃逸,忽然手腕一紧,腕上多了一条白色绸带。绸带簌地绕住她另一只手,狠狠反剪至身后。

    地面上喷出无数绸带,像蜘蛛网似的将她牢牢黏住,挂至半空。

    游炘念没想到这一变数,拼命挣扎之时,绸带越裹越紧,魂魄就像有了身体一般,疼痛不已。

    “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游炘念喘着气,惊魂未定。柳坤仪手中轻轻一晃,她的四肢被张开,呈现丝毫没有防备的姿态。

    柳坤仪慢慢向她走来,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在她的身前流连,似乎在寻觅什么。

    “浮鸠有剧毒。”柳坤仪低垂着眼眸,像在和游炘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貌美诱人,性高食魂。一旦中了它的毒便会有性命之险。”

    游炘念错愕不已:“你在说什么……浮鸠?”

    毫无防备,柳坤仪一指刺进她的魂魄之中,剧痛之下游炘念哑然,冷汗瞬间淋透她的衣服。

    “你……”游炘念满面通红。

    柳坤仪刺穿她的魂魄,虽不见血,这般疼痛却丝毫不亚于开膛破肚。

    “渊颐心软,耽于无用情感,置生死于外,光属星就在眼前却迟迟不下手。”柳坤仪在说什么,游炘念完全听不懂,“既然如此,就由我代劳了。”

    柳坤仪的手掌整个探进她的魂魄中,慢慢地寻觅,游炘念痛苦难捱,面色铁青,正要开口呼喊柳坤仪一掌盖在她嘴上,将她声音也夺去了。

    柳坤仪靠近过来,凤眼冰冷,手中的动作缓慢,如同漫不经心的酷刑。

    “别急。让我看看,你能把光属星藏得多深。”

    第128章

    “光属星?”

    游炘念大为疑惑,完全不知道柳坤仪在说什么。

    或许魂魄之中没有血肉骨骼,但柳坤仪的手在她体内行走的感觉因疼痛而无比清晰。

    没有血肉横飞,有的只是让游炘念意识涣散的痛楚和疑惑。

    “在渊颐身边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光属星?”柳坤仪想了想道,“也对,她怎么会告诉你在你身上藏着她的‘眼睛’?如果让你知道了,你猜你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关系?”

    “什么意思……”游炘念大为疑惑,“她的眼睛?”

    “你以为渊颐天生失明?身为傅家优秀血脉,她怎么可能天生有这等缺陷。她自出生以来便是傅家最完美的继承人。不过是只狡猾的恶婴夺走了她的光属星,让她五星缺位,常年忍受黑暗……既然她不愿意说,就由我来告诉你。”柳坤仪凑近游炘念身边,轻轻一嗅,“果然有方筑恶婴之气。这恶婴承载了傅家炼鬼之精华,即便藏得再深,怨气也不可能彻底消失。只要用心一嗅便能嗅到它的气味。

    二十多年前,方筑恶婴欺骗还是孩童时的渊颐,让她解除了封印,放它逃出傅家。为了巩固魂魄居然对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孩下手,夺走了渊颐的光属星。这么多年来渊颐一直在寻找方筑恶婴,想要寻回她的眼睛。只要拿回光属星,恢复完整的五方星盘,渊颐的法力便会大增,即便不依靠临邛也能所向披靡。若迟迟找不回,待她三十岁那年便会永远失明,就算找回了光属星也没用了。”

    方筑恶婴?

    游炘念喘着气:“你是说……我有那恶婴的气息?难道我就是……”

    “很有可能。”柳坤仪手中微微施力,往她身体更深处探去。剧痛行便游炘念的四肢百骸,疼得她忍不住低吟。

    “渊颐谨小慎微,做任何事得寻觅到最佳理由才会动手。与其说谨慎不如说优柔寡断。而你,是不是方筑恶婴得好好寻觅一番才知道。渊颐寻觅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却舍不得伤你,再拖下去这一生也都毁了。我不一样,我不怕当别人眼中的恶人。只要我愿意,无论是谁无论何时都能出手。

    我们来看看,究竟要不要将你拆个魂飞魄散才能找到光属星?”

    柳坤仪单手抬起,巨大砍刀渐渐显露在她的手中。

    她眼中铺满杀意:“将你偷走的东西交出来。”

    游炘念眼睁睁地见那把巨刀破风而来,对着她的头顶猛地斩下。

    巨刀来势太猛,她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害怕只见白光在眼前一闪,只待魂魄具散,忽然四肢一松,天地翻旋,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怀抱。

    “轰”地一声巨响,巨刀毫不犹如地砍在游炘念方才所处之地,炸开一片黑泥。

    傅渊颐单手撑伞抱着游炘念在空中转了一圈,轻飘飘地落在墙顶。

    柳坤仪的大刀将地面斩出一道可怕的裂纹,抬头看了傅渊颐一眼,将大刀杵在地面上。

    “坤仪,我建议你下次再养这种眠虫别喂得太肥。”傅渊颐手中捏着一只通体碧绿的多足肥虫,“行动缓慢不说,无论要钻人嘴里还是耳朵里催眠都得挤出大动静,谁能感觉不到?就算真钻进去了催个一时半会儿也能把人给折腾醒。”

    柳坤仪微不可闻地轻轻冷笑一声,四面巨墙落下,绸带全数消失。柳坤仪清清冷冷地站在黑夜中,沾了泥点的裙摆不时被夜风吹起,凝视傅渊颐和她怀中瑟瑟发抖的游炘念片刻,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傅渊颐听见柳坤仪离去的脚步声,一肚子的话竟没机会说,倒憋出了些许难过。将眠虫放回竹林,带游炘念回屋去了。

    “都说了不要离开我,怎么刚说完就忘了?”

    傅渊颐的话不算责备,却说得游炘念面上发烫:

    “我以为在柳小姐这儿……是最安全的……”

    傅渊颐笑道:“却没想到她这么可怕,吐丝又抽刀,你就是落入一盘丝洞的肥和尚。”

    魂魄上没有伤口,但刻骨铭心的痛让游炘念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傅渊颐拉着她的手将法力传入她的魂魄中,痛楚被慢慢驱散。

    等她紧绷的表情渐渐舒缓,傅渊颐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要说坤仪没有一丁点恶意恐怕你也不会信。她厌我不够心狠手辣所以想着帮我动手,而我出手阻止让她格外愤怒又尴尬,想必以后更讨厌我,但也不会再对你出手,这点可以放心。”

    游炘念浑身发热,难受的感觉还没全部褪去,她拉着傅渊颐的手虚弱地问道:“柳小姐说的光属星,还有方筑恶婴的事……都是真的对吗?她说我是方筑恶婴,藏着你的眼睛……”

    傅渊颐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每当她眺望远方时,游炘念总觉得她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景致。比如过去或未来,比如魑魅魍魉,刀山火海。

    可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见。

    在她眼前只有无边黑暗。

    “柳小姐说,如果三十岁之前找不回光属星,你就会一辈子失明。”游炘念翻身过来,很认真道,“所以只要在此之前找回,你就能恢复视力,对吗?这件事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如果你一早就和我说了,我肯定……”

    傅渊颐两指指腹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你肯定什么?说起来我也不是没在你身上找过,还记得有一次我喝多了在工作室走廊对你动手动脚吗?那时候就在找光属星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一开始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找回我的眼睛。可这事儿奇妙就奇妙在未知的发展上。谁能想到咱们现在能是这样的关系?你也肯定没能料到,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别说我不可能让你痛苦,但凡这四界任何一个人过来想对你有什么不利我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更何况光属星是精气之魂,能固元魂,万一取走了光属星你魂飞魄散了我怎么办?对着一团空气谈恋爱?”

    傅渊颐笑着摸摸游炘念的脑袋:“别操心这事儿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游炘念摇头:“没人会习惯黑暗的世界。”她握住傅渊颐的手,轻轻拉到自己身前,往里探……

    傅渊颐想要抽回手,被游炘念强行按住,继续往她的腹部里压去。傅渊颐的指尖逐渐发凉,似乎穿透了魂魄的表肌,进入到了内里。

    游炘念低着头,娇嫩的唇面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血痕。

    “游小姐,你……”

    “找回你的眼睛……与其让别人这么做,不如你动手。只要有一线希望找回我都愿意,我不怕痛。”

    傅渊颐用力将手抽了回来,游炘念力气一泄,魂魄涣散。

    傅渊颐急忙猛渡法力到她身上,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面庞上有些不易察觉的怒意:“或许一开始我是想找回光属星,可现在我明白有比我恢复视力更开心和在意的事,我明白孰轻孰重,不想毁了它,你也不必太执着。”

    游炘念捂着腹部,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失落和无辜,像是一只被错责的小宠物。

    傅渊颐不忍看她,扭过头去:“你先休息一会儿。”

    傅渊颐站起来走到外面的客厅,一声不响地待着,就像消失了一般。

    游炘念漂浮着,连同她的长发都浮在空中。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世界如同空无一物。

    她就这样独自待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红球——傅渊颐的心头血,她一直带在身边,想要亲自守护,不让闲人看了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五指用力,将傅渊颐的心头血捏破。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守护属于彼此的空间和隐私,她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是个非常慢热的人。像傅渊颐这样优秀美好的存在,有多少人可能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愿意投怀送抱恨不得侵占她把她占为己有。游炘念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不知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总觉得人需要矜持。好感要委婉,喜欢要得体,也因为前缘未了,一直压抑,迟迟不行动。

    这都是她回到人间后默认卢漫因为她性格恶劣而背叛她的后遗症。

    其实她不需要矜持,她不需要委婉。不得体又如何?

    她本就是一个占有欲强的人,为什么要伪装?只是为了给傅渊颐留下一个好印象?算了吧,在两个月之后或许她就魂飞魄散了,矜持委婉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生命。

    她渴望了解傅渊颐,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或许傅渊颐的未来她参与不了,起码让她好好看看傅渊颐的过去,好好看看她这个人。

    血幕在慢慢形成,傅渊颐的心头血也不可避免有些血腥味,可这血腥味之间居然带着一份微微的凉意,和从未闻过的花香。

    ……

    大概是傅渊颐出生时间远远晚于预产期,即便性格开朗,也能很直接地感觉到她比同龄孩子要成熟许多。

    刚刚学会走路她便会使用傅家法器,傅家山脚下的守山鬼里有不少都是她在幼儿时期觉得好玩抓回来的。

    傅渊颐天资过人,傅家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大她六岁的姐姐傅玹玑更是将她抱起来就不愿撒手,好吃好玩的从来不抢,都让给她。

    傅渊颐也的确懂事,脑子转得快嘴又甜,欺负起柳家姑娘丝毫不含糊。

    她的童年很快乐,整个世界清晰明媚,即便是鬼,在她眼里也和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就算会抓鬼,她也从来不伤害鬼,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鬼都不喜欢她。

    除了柳家姑娘之外,深居番阳暑地的她没有其他朋友。渐渐地,年幼的傅渊颐开始感到孤独,经常趁着父母和姐姐没看紧时跑到山里去玩,便遇见了一个婴孩。

    那婴孩面容可爱,长相甜美,时常漂浮在空中默默地数树叶。起初她见到傅渊颐时很畏惧,躲得远远的只是看着她不敢过来。傅渊颐知道她是鬼,宽慰她别害怕:“能陪我玩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傅渊颐带着食物和香再次来到山里,招呼婴孩过来,为她点香送食。婴孩吃得不亦乐乎。几番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傅渊颐问那婴孩:“你也是我们傅家的守山鬼吗?”

    婴孩抹了抹嘴角的油渍道:“我不知道,我有意识以来就在山里,待在这儿很久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下山的路。”

    傅渊颐问:“你还记得你爸妈吗?”

    婴孩摇摇头,一副失落的模样:“我从未见过我爸妈……他们可能在山外吧。”

    “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我被困在山里了,没法离开。”

    傅渊颐点点头,两人安静了很久之后,婴孩忽然哭了。

    “你怎么了?”傅渊颐心无城府地问道。

    婴孩一边抽泣一边抹泪:“我想我爸妈,我想回家……渊颐,你能帮我吗?”

    第129章

    “你想我怎么帮你?”纯真的小渊颐盘腿坐在婴孩面前,“你先别哭了,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办?”

    婴孩眼泪婆娑地点点头。

    傅渊颐见她哭得可怜,安慰她道:“我年纪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等我回去问问我爸妈和我姐,她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你要等我啊。”

    婴孩见傅渊颐就要走,急忙叫住她:“别跟你爸妈和姐姐说!”

    傅渊颐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看她:“为什么?”

    婴孩抹去眼泪,低着头飘过来,面庞上分明写着恐惧:“我害怕陌生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关于我的事能不能是个秘密?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你确定吗?只有我的话可能要再过好几年才能帮得到你,要等我长大一点。”

    婴孩摇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长大。”

    那年傅渊颐不过是将满三岁的幼童,虽比同龄人成熟了些,口齿清楚能蹦能跳了些,但毕竟还是个要爸爸妈妈抱,要姐姐疼的小女孩。傅隽柏和洪斯妧只让她接触一些性情温良没有杀伤力的鬼,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

    父母耐心地教导她如何为人处世,告诉她言必行,行必果;告诉她诚信待人,品性端正。

    其他关于鬼神之事,只待她长大些再教她。

    他们一心一意地培养女儿,却没有料到祖传下来困住方筑恶婴的阎罗罐因年代久远,封印破损,居然被它逃出了一魄,化成无害婴孩的模样慢慢接近了自己的女儿。

    而女儿遵守和她的约定,帮她保守秘密,什么都没对家长说。

    又一日,傅渊颐带着树苗独自来到树林中,还没挖出个小坑就听见婴孩的哭声。

    “你又怎么了?”傅渊颐将小铲子插在土里,无奈地看婴孩。

    “我昨天看见你和你家人出游回来,你父母和姐姐都很疼你。”婴孩哀哀怨怨道。

    “嗯,我爸爸总是喜欢抱着我,不让我多走路。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走路。”傅渊颐撅起嘴似乎很不服气,短短胖胖的小手抓着小铲子,一下下用力铲着松软的泥土。

    “真好……你再多讲一些你和你爸妈姐姐的事给我听好不好?”婴孩托着腮,充满向往,“我从来都不知道有家人是什么感觉。”

    傅渊颐黑漆漆的大眼睛望向婴孩,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跑到山间小溪边将沾满泥土的小手洗干净,掏出口袋里姐姐帮她叠好的手帕回来,递给婴孩:“你拿得到吧?我加了点法力上去。别哭了,我都告诉你就是。”

    婴孩接过手帕,破涕为笑:“渊颐,你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段日子傅渊颐去山里的次数非常频繁,洪斯妧悄悄跟过她几次,见她小小的身子扛着几棵幼苗,在山路上走得小心翼翼,可爱的模样让洪斯妧心都化了。她回来还跟傅隽柏说:“你小女儿和她姐不太一样,玹玑喜欢待在屋子里玩娃娃,渊颐却喜欢自然。你猜她最近在干嘛?她在种树。”

    傅隽柏拿着手里的古书微笑道:“她之前问我,为什么大人要生小孩。我就跟她说大人生活很多压力也很多烦闷,有小孩在身边心情会好。没过几天她就说山林里树都太老,需要种几棵小树陪老树解闷,这就种起树来了。”

    傅隽柏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现在她还是个孩子,天真无邪倒也无碍。可她这品性若是不变,日后想要继承傅家恐怕……”

    “你先别考虑那么多,她还不到三岁。”洪斯妧打断他,“再早熟她来到这世界也才三年时间,家族大业能不能迟一些走进她的人生?她十岁之前我都不会同意你跟她说飐风堂的事。”

    傅隽柏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看书。

    傅渊颐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小铁桶,似懂非懂地听着爸妈的话。

    飐风堂?

    这个地方她曾经听家仆说过,待她再有兴趣问时,家仆都纷纷散开,不肯说了。

    结果爸妈也提到了这个地方,还不给我说,为什么?那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傅渊颐很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父母不许的事她也懒得做。

    她的小树苗都还没种完呐。

    有几日不见婴孩,傅渊颐种树时偶尔会想起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躲在哪里偷偷哭。

    许久没见的柳家小姑娘来番阳暑地做客了。

    柳坤仪被她妈妈抱在怀里,两家人一见面就聊了起来。傅渊颐听到柳坤仪来了,一下从床上翻下来,将柳坤仪最害怕的红头蜘蛛从笼子里放出,哈哈大笑,将其藏在身后,边叫着“坤仪、坤仪”边一头汗往外冲。

    柳坤仪爸妈见到傅渊颐都来逗她,柳坤仪却死死躲在妈妈怀里都不正眼看她。

    “坤仪怎么了?”傅渊颐圆头圆脑探过来,“生病了吗?”

    “没生病,这孩子害羞。”柳家妈妈拍拍柳坤仪的小脑袋,“怎么了坤仪?在家妈妈是怎么教你的?来别人家做客要有礼貌,下来。”

    柳坤仪死死抓住她妈妈的衣服:“不要!”

    “别闹脾气。”妈妈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看渊颐多乖巧,你想一辈子当小宝宝吗?”

    被妈妈这么一说她便定住了神。她不想输给傅渊颐,便要自己下地。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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