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联姻吗? 作者:翻云袖

    第16节

    这日难得,白栾花留他坐了坐,身旁跟着一个眉眼依稀有些熟悉的少年。

    荆淼坐定下来,望了望那少年,略有些迟疑;白栾花虽是称不上十分客气,却也没有什么为难,见那少年像是木头一般站在那儿,便提醒道:“小玖,你怎么还不给你师兄奉茶。”

    她若说是峰主,荆淼倒也是意料之中,可说是师兄,便叫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妨事。”荆淼微微笑道,“师叔不必麻烦了。”

    “麻烦什么。”白栾花不冷不淡的说道,“一杯茶而已。倒是你,去找谢师兄吃了不少苦头吧。其实你也不必在意,修为倒退一些……也没有什么的,你往后呆在宗里,我们几个长辈还在,看谁敢欺侮你,你以后好好修行,迟早会回来的。”

    这话听来实在别扭,荆淼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许久才知白栾花是在劝慰自己,她与自己的关系素来不是很好,不由有些吃惊,半晌才道:“谢师叔关心,弟子明白的。”

    “什么关心你——”白栾花眉头一蹙,忽得又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好,我们只不过是口头说两句,哪里算得上关心。哎,小玖,你怎么还不去倒茶?”

    神玖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瞧他的样子,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我才不倒。”

    白栾花素来喜爱这个弟子,不会束他天性,没诚想今日却生出这些尴尬来,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刚要冷下脸来呵斥。荆淼察言观色,知道他们师徒俩亲近,便不想伤了感情,笑道:“无妨,是我不好。”

    “你是他师兄,有什么不好的,是他这个臭小子不懂规矩。”白栾花摇了摇头,顺着荆淼的台阶下了,言语之间便又亲热了一些。

    神玖说归说,到底还是帮荆淼倒了茶,只是臭着脸,老大不开心的模样。好在荆淼也不太在意,他饮了茶,之后又与白栾花一块儿说了些望川界时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秦楼月的孩子,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所知道的便尽数告诉了白栾花。

    白栾花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她想了想,忽然轻声道:“你也尽力了……,许多事情不必太过为难自己了。”

    她这样的和颜悦色,一时竟叫荆淼有些不知所措,便只是点头称是,白栾花见着他这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疲惫的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回去吧,小玖,你送你荆师兄出去。”

    神玖应了,顾自往外头走去,荆淼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主殿很长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路上偶尔有师姐妹们瞧过来的,但并没有打什么招呼。荆淼见神玖不走了,便当是送到了,微微笑了笑:“就此别……”

    “荆淼师兄。”神玖站在前面,忽然低声道,“你若是以后有空,就多来看看虞思萌这个蠢蛋吧。”

    “啊——”荆淼一愣。

    “她嘴上虽然不说。”神玖微微冷哼了一声,又道,“但是我心里知道,她每日都很期待你跟师伯来看他的。她这人除了练剑上有点小聪明,其他地方都是笨蛋一个,所以……”

    荆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微微笑道:“我明白。”

    神玖看了他好几眼,忽然傲娇的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你什么都不明白!算……算了,我就送你到这里,要走了。”

    “那就此别过。”

    天色尚早,连晌午都没有到,荆淼想了想,便又抽空去了一趟望星阁。望星阁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星辰轮转,弟子们也如往常般清清静静,十分安宁悠哉。

    有几个在地上的弟子见到荆淼回来,倒是行礼问好,荆淼仰头一看,见望星阁里头似是少了许多人,便有些好奇,随手拽住一个弟子问道:“今日望星阁里怎么当值的弟子这么少?”

    也是凑巧,竟正好就是柳镜。

    柳镜抱着一大摞书,苦着脸道:“荆师兄,你不是同苍乌师叔祖一块儿从望川界……”他突然一懵,声音顿时尖成了变声期的公鸭嗓,“等等!师兄你跟师叔祖他一块儿去了望川界!”

    他这么一嚷,本该大家都投来默默怨念的不满眼光,结果却是所有弟子都或飞或奔,一拥而上,瞬间把荆淼围了个滴水不漏。

    “怎么了!”

    荆淼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虽是七嘴八舌的,却倒也有主次,很是默契的你说上句我接下句。一来二去的,总算叫荆淼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是前往望川界的人并不多,许多资料都是从一些散修口中或者是记载里得知,如今有了亲自去过望川界的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解对象。

    本来弟子们以为荆淼这两日不会来望星阁,而紫云峰向来是不准外人上去的,但又心急如焚的想知道情况,就一群人全涌去惊雷峰堵看着严厉实则宽厚的苍乌了。

    荆淼也很有些哭笑不得,便往自己的座位那移了移,众弟子也跟着他移动,直到荆淼坐了下来,他略微清了清喉咙,苦笑道:“好吧,不过丑话可先说在前头,我也不保证能答上所有的问题。”

    他这话虽说得叫人丧气,但众弟子还是热情如火,纷纷掏出纸笔,闪着星星眼看着荆淼。

    问题五花八门不说,有些奇葩程度堪称牛鬼蛇神全到齐了。

    “望川界的物价大概是什么样的?”

    “望川界是不是满地尸骨血海?”

    “望川界的人穿的都是什么?”

    “望川界的建筑多数是长什么样的,有正常的人吗?”

    ……

    荆淼略微感觉到了一点压力,不过能回答的他也都尽数回答了,不能回答的也很遗憾,直接跳过。一时间笔墨横飞,纸张乱舞,一双双闪烁着八卦与勤奋好学光辉的眼睛如饥似渴的看着荆淼,让荆淼恍惚想到了他的高三生涯,似乎看漫画书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你们问我这些,不怕与去问苍乌师叔的弟子们撞上吗?”荆淼答完了所有问题,看着勉强算是有些心满意足的众弟子们,忽然道,“我们俩答的纵然有所偏差,但也不会差太多的。”

    柳镜很是好心的说道:“不会的,荆师叔你别担心,我们去问苍乌师叔祖的都是望川界有什么大能,那些大能又大概是什么样的,跟刚刚问的那些是撞不上什么问题的。”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被鄙视了战力的荆淼突然觉得心有点痛。

    “这样啊。”荆淼看着柳镜单纯的笑脸,勉强扯了扯嘴角,“那……那就好。”

    众弟子各自得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也欢天喜地的散开了,荆淼坐在桌前翻看了几本书,看着看着,见众人井然有序,心中也不免生起一种懈怠的惭愧感,便问道:“这些时日有什么要忙的吗?”

    “不多不多。”柳镜答道,指着地上垒成一座小山般的竹简,“将那里头的整理归类,重新记录书写就好了。总共也不过百来卷呢。”

    荆淼前头听得还好,后面便不由得一僵,吃惊道:“皆是今日的?”

    “是啊。”柳镜伸手一挥,垒在上方的数卷竹简便自动解去绳系,将自己铺展了开来供以阅览,“原先梳理下笔跟校对的时候才叫麻烦呢,这会儿只要抄写倒还好些,不一会儿就能做完。”

    “这样啊。”荆淼虽有心想要帮忙,但他的字并不是十分好看,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给弟子他们添乱了,便苦笑了两声道,“不知道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

    柳镜思索了许久,诚恳的对着荆淼摇了摇头道:“没有呢,最近玉清榜也很悠闲。”

    荆淼听了,心中一盘算,却倒也安心下来,他出门两年乍一回来,本想着望星阁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琐事,既然最近还算安生,那么迟些带着师尊去见掌门后就去送信。

    “事少些也好。”荆淼点了点头,微微笑道,“那柳镜,你的画工可有进步?”

    “……”柳镜陷入了一阵寂静的沉默,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总差那么一点儿,再过几年一定就能出来了。”

    再过几年……

    荆淼默默的点了点头,柳镜看他点头,也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忽然欢喜起来道:“师叔也觉得我不应该放弃对吧!我也觉得,再过几年,我一定能成功的!”

    “呃——”

    荆淼想了想,决定不说话了,他还是回去见师尊吧。

    第90章 见掌门

    在整个天鉴宗里,十二小峰空空荡荡的唯有紫云峰与疏星峰。

    前者是谢道的居所,他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两个徒弟皆未出师。后者是掌门的住处,他从未收过一个徒弟,连记名弟子都没有过。

    两人情况虽说看起来相差无几,但事实却是天差地别。谢道不愿意收徒,是他不想、不情愿、嫌麻烦,因此推迟了那么久才只不过收了两个徒弟;而掌门是不能,他一直坚持着自己尚未出师,仍在授业之中,因而不敢误人子弟。

    姑且不论他人怎么想,掌门到如今也确确实实并未收过一个徒弟。

    一川淡月又疏星。

    白云初上谁人家。

    疏星峰的侍奉童子也不多,掌门似乎是个很爱清净的人,然而也不似紫云峰上那般清寒孤冷的毫无一丝烟火气息。

    非要说的话,掌门的居所倒像是个隐士住处,围了篱笆,几座小茅屋,庭院里栽种着正当时节的花草,蜂蝶翩跹,风中似是有甘甜自然的花香,叫人不由得放松精神,沉溺其中。

    荆淼的手背不经意被一只蝴蝶当做落脚点,他慢慢抬起手,那蝴蝶越点过他的指尖,翩然离去了。

    “真美。”他不由赞叹道。

    “是啊。”谢道凝视着他。

    为他们前去通报的童子很快就有了回音,领着两人进了主屋,童子像是不大爱说话,细声细气的,嗓音正逢变化的尖锐,但茶与糕点却都一一上好了,手脚倒是很快。

    荆淼起初没有在意,直到谢道旁若无人般的说道:“阿淼,你看他说一句话,脸就红一点。”

    这句话一出,荆淼便不由转头看去,正见到童子又羞又臊,泪汪汪的模样,才知道他大概是在害羞变声期的声音,不由有些好笑,倒也和善的为他解了局:“你下去吧。”

    童子便抱着圆盘半挡着脸,飞也似得跑了。

    “你呀——!”荆淼略带怪责般的看了谢道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下次不准这样了。”

    谢道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算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屋子不大,墙上有个小架,架上托着一柄白玉拂尘,谢道顺着荆淼的目光看去,也看清楚了,若有所思道:“阿淼,这拂尘与你的那柄一模一样呢。”

    “是啊。这拂尘是峰主信物,各位峰主各持一柄,自然都是一模一样的。”荆淼同他解释,随后却又生疑道,“只是掌门师伯的拂尘,也不知是不是材质不同,显得格外灰淡。”

    “材质都是一样的。”掌门提着一个木桶从门外走了进来,微微笑道,“只是我平日拿来清扫灰尘,驱赶蚊蚁,虽然后来清理了些,但用的太久了,还是有些尘色。”

    他穿着身短打,带个斗笠,好似老农一般。

    荆淼见掌门进来,便立刻起身,掌门一抬手止住,说道:“不必拘礼,只当寻常说话。”

    荆淼听了,这才坐下。

    自从掌门进来之后,谢道便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荆淼方才吃了几块圆形的小糕点,大概是豆粉做的,微微有些甜腻,但倒是非常可口,便急忙饮茶冲下口中糕点。

    “你们自便,不必理会我。”掌门微微一笑,拍了拍荆淼的肩头。

    掌门穿过两人身边,掀开了帘子进了内室,荆淼好似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那水中微微起伏,但是太快了,便一下子瞧不出仔细。

    “那里头是鱼。”谢道把目光收了回来,又转头去看荆淼,同他解惑,但很快又忽然对他说道,“这个老人……”他似是欲言又止,像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神情上出现了一点迷惘。

    “怎么了?”荆淼问道,“难不成是你想起什么了?”

    他虽一直说没什么关系,但此刻却一下子就完全暴露了心情,满面遮掩不住的欢喜之色。

    谢道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看到了他身上的气,他命不久矣了。”

    荆淼便沉默下来,轻声道:“嗯。”

    他们二人说话不过一会儿,屋内忽然传来烤鱼的香味,荆淼不由得望向那帘后,便知道这屋子相临着,设置安排与凡间的厨室主厅并无任何区别。又想起刚刚屋外的花草植物与水桶内的鱼,倒真如隐士一般,虽无多么富丽堂皇,却也自有一番清幽雅致。

    没过多久,掌门便端着烤鱼走了出来,盘中放了三双竹箸,荆淼急忙起身相迎,三人便一块儿坐了下来。也不知怎的,谢道平日里眼高于顶,对旁人不是冷若冰霜,就是杀气重重,可他今日虽同样是不言不语,却甚是和颜悦色。

    荆淼便想,纵然谢道见着掌门依旧想不起什么来,但约莫自幼的感情还在,因此态度也有所缓和。

    其实谢道也有些心中好奇,他自醒来之后,除了荆淼,再没有对任何人心生波澜过,但今日见着这个老人家,却不由得有些亲近之感。再想起荆淼之前说他是自己的师兄,倒也模模糊糊有了些许感觉。

    “用过饭了吗?”掌门问道,随即又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我这记性,你们都辟谷了,自然是不饮不食,今日就陪我老人家吃顿饭吧。”

    他又要起身去盛饭,荆淼赶忙站起道:“我来吧。”掌门也不勉强,便又坐下来,由着荆淼拿了圆盘进厨房去盛饭。

    “你想对我说什么?”谢道看了看鱼,又瞧了瞧掌门,低低的道:“若是要我离开阿淼,那你就不必开口了。他虽然敬重你,我也不讨厌你,但是我不喜欢听我不想听的话……”

    掌门看着谢道长大,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听他失忆之后仍是这副口吻,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抚了抚白须,只管自己下筷夹下鱼肉,说道:“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是没变。想来,你现在还是全不后悔了。”

    他的目光和蔼慈爱,确实叫人信赖。

    谢道本要嫌弃这是一句‘废话’,但看了看掌门布满岁月痕迹的苍老面孔,又硬生生拐了个弯,冷冷道:“自然了,在这个世间,阿淼是我唯一在意的人。就算我失忆了,也没有改变对他的心意。”

    荆淼端着饭出来了,听他们说话,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在说什么?”

    “我们只是聊了聊你。”掌门微微笑道,等荆淼将饭放在自己面前后继续道,“无论做什么事,对也好,错也罢,这些都没有什么,只要自己不会后悔,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也都无关紧要。”

    荆淼问道:“师伯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哈,我只是想起了我这些年来没有收徒,当年总被你师尊拿来当做挡箭牌。后来我挂了名,他又干脆就直接不管了。”掌门夹了一筷子鱼肉,慢条斯理的笑道,“因而有此感。”

    之后三人一块儿用了饭,掌门在桌上说了许久谢道小时候与少年时的一些趣事,谢道自己一脸莫名其妙,但是听得荆淼笑意不止。一顿饭也算是和乐融融,掌门吃过午饭便打算要午睡休息一阵,不多留他们二人,就派了小童将他们俩送出去。

    从始至终,他似乎早已洞悉二人来的目的,并未出口询问荆淼来此处有什么事,只是一块平平淡淡的消磨过了顿午饭的时间。

    虽是按风静聆的话来看望掌门,但荆淼却觉得全程都是掌门关爱他们两个小辈。

    他们二人携手一起回了紫云峰,疏星峰上自有掌门管教,而在紫云峰上则没有人来管谢道是谁,荆淼御剑而行,避开巡逻弟子,自然也不会叫谢道暴露了。

    时入深夜,两人都未掌上灯火,谢道与荆淼肩并肩的坐在水潭旁的大石处,石面冰冷的很,虽荆淼恍若未觉,可谢道却仍将他搂进怀中,两个人静静坐着,一同望月观星。

    不知打哪儿跑来的甘梧采了一大堆的果子,捧着自己的百宝袋古怪的看了看两人,一个飞扑,便跃进了荆淼怀里头。

    谢道环抱着荆淼,荆淼怀中又捧着甘梧,一同坐着。甘梧不甘寂寞,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闷头闷脑晃了会儿,只留下几枚果子,自己往外的大树上一跑,顷刻间就不见了猴影。

    荆淼便掏出手巾来将果子擦了一擦,往后微微倚靠着,拿着果子伸手凑到谢道嘴边:“你吃吧。”

    谢道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果肉脆爽可口,倒也清甜,便道:“这小猴子倒是有些能耐,我原还以为它只听得懂人话呢。”说罢,他又咬了一口,的确美味,便伸手推了推荆淼的手,柔声道,“你也尝尝。”

    “我不渴。”荆淼摇了摇头道,见谢道不肯吃,便只好道,“你往日不在,甘梧日日采来给我与思萌吃,早也已经吃厌了,你不必在意。”他这么说了,谢道才将那果子尽数吃光了。

    在望星阁待久了,荆淼对天上繁星也有了一定的兴趣,他靠在谢道怀里,仰头望着星空,忽然笑出声来。他只顾看星星,谢道却也只顾着看他,见他脸上喜悦,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再高兴开怀不过,就为他撩去唇边的一缕长发,轻声道:“你瞧见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发现,我上次与你说的一个星星说错了。”

    谢道轻轻笑了笑,只低声道:“在我心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91章 恋

    世上七情六欲,但凡沾上了,任是百炼钢也需得化作绕指柔。

    谢道怀中搂着荆淼,同他一起看着星海,心中很是有些动情,忍不住抚了抚他的长发,轻声道:“阿淼,我觉着,失了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不知道以前是咱们俩谁先喜欢上谁的,但绝不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

    “自然不是了。”荆淼只当他胡言乱语,就微微笑道,“初见的时候,我那时才七八岁,身材矮小,土里土气的一个村童,你已经是仙神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瞧得上我呢。”

    “是啊。”谢道紧紧搂着他,垂着头,与他脸贴着脸,轻轻感叹道,“是啊,所以是我喜欢你比较早一些。”

    荆淼听得更是莫名其妙,就道:“连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如此断言。”

    “我与他不同。”谢道说的这个‘他’自然是失忆前的自己,荆淼却不明白,稀里糊涂的想着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他’,便继续听谢道说道,“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喜欢你,可是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

    荆淼心念一转,这才知道是说的哪个“他”,不由好笑,低声道:“难道他不是你吗?”

    “我又不记得了。”谢道柔声道,“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当初又不知是多少年后才喜欢上了我,自然是我喜欢你比较早些。”

    真是胡言乱语。

    荆淼瞥了他一眼,本想开口,变到嘴边却都尽数成了笑意,可见两个有情人坐在一块儿,无论说的是什么,哪怕是再胡说八道的情话,心中也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的。

    “你以前都是住在这里的吗?”谢道问道,“平日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过这儿了,一点意思也没有,别的房间好似也没有什么人住过的模样。不过其实倒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呆在一起……对了,还有那个小徒弟,三个人。”

    “没有。”荆淼靠在他肩膀上,仰头望着他,淡淡道,“这峰上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住的,思萌入门之后,你才久住下来的。”他一面说,一面又慢慢转过头去,神情半分也不见悲伤,只如寻常一般诉说。

    谢道却听了忍不住伤心难过起来,他心里头喜欢荆淼,自然是再偏心他不过,只想着荆淼七八岁的模样,小小一个幼童,孤零零的一人呆在这紫云峰上的可怜模样,不觉收紧了双臂,闷闷不乐起来。

    “你怎么了?”荆淼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抬头看去,只看他神色郁郁寡欢,似是有些忧愁。便想着不过这么一大会儿功夫,怎么就不开心了,方才所说,莫不是有什么触及到了他伤心事。

    荆淼又转念一想,他不以自己当年苦楚为意,自然也不细想,只当做谢道是因为想不起来那些过往之事,因而难过,不由宽慰他道:“是我扫兴了,这些不过是些旧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提的。你与我说说你在望川界那些时日如何?”

    “那你小时候,定然是十分孤独的。”谢道却低声道,“就好似我一般,初时醒来,谁也不认识,谁也不喜欢,心里头无助极了,他们待我也全无善意,我一个熟悉的人也都没有。”

    荆淼心中虽生怜意,但又想起他乍一初醒,险些要杀了段春浮的事情来,虽然段春浮只是轻轻揭过,并未在意,但想来当时谢道谁也不识得,又初入了魔,自然是生死险情,万分凶险的。

    “你那时险些将小轻浮杀了。”荆淼并无责备之意,可语气却也有几分淡淡,“他待你也毫无善意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谢道低声道,“我初醒来那时,他们未尝对我不是满心戒备,他是我的恩人,何须如此戒备我。我虽然蛮横,却并非不讲理的人,若非他们对我警惕万分,我又怎会觉得他是歹人。”

    谢道虽然不明白,但荆淼却心知肚明的很,他入了魔之后,谁知他醒来后会性情如何,段春浮自然生出防范警惕之心,却没诚想反倒被谢道误会了。然而此事要是责怪谢道,却也稍显得勉强了些,他乍一醒来,谁也不识得,旁人只戒备无比的看他,自然觉得无人对他有所善意。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蛮横。”荆淼心念一转,不便再提起这个话题,便忽得一笑,转到其他地方上去,他被谢道圈在怀里头,许多动作不大方便,就只是去看他的侧脸,伸手抚过脸颊,柔声道,“那你那时,定然是十分孤独了。”

    他们俩两情相悦,竟都无意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其实谢道天性自然,本就独来独往,倒也没有感觉十分孤单寂寞,之后遇上常丹姬与殷仲春两个半是属下半是友人的人物,也只是觉得麻烦多过欢喜,虽然不至于厌烦无比,却也没有觉得多么开怀。

    “那倒也没有。”谢道虽觉得若是应承下来,自然是叫荆淼心疼些,但毕竟他没有如此觉得,也不愿意荆淼心里头难受,就实话实说,老实道,“我后来一个人在望川界,也并不觉得多么难受孤独,反倒快活自在的很。”

    “这样啊……”荆淼哭笑不得。

    谢道又问道:“那你呢?你那时候那么小,自然是觉得很害怕了,一入夜,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紫云峰上,心里定是很害怕,即便不是害怕,定然也很寂寞。”他说着说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这也都是过往之事了,他却好似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一般,语气伤心:“你却说起来,全然不做一回事,定然是伤心透了,便也就不觉得难过了。”谢道这道理放在他人身上,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可放在荆淼的身上,却并不一定了。

    “那倒也没有。”荆淼说道,“我一人呆在紫云峰上,没有谁管束我,自由自在的,也无人来教训我,自然是再自在快乐不过了。再说,你那时虽不住在这里,却每月都来瞧我一次,我也不觉得寂寞,等我更大一些,春浮也时常来与我一起玩,更不孤单。”

    他们两人问了一样的问题,回答也相差无几,两两对视,不由得一笑,便轻轻碰了碰额头,只觉得说不出的缱倦缠绵,只盼着时间一直停在此时此刻,不叫它流淌过去,两人眼下的欢喜快活,再也不变。

    “阿淼……”谢道忽然将他紧紧搂住了,叫荆淼靠在自己的胸口,欢喜道,“我的好阿淼,我真恨不得如今就跟你一道离开这里,一道去外头玩个痛快。你说过要带上那女娃娃一同去云游,可她修为尚浅,自然是不能跟我们一起的,我们难道还要等她几十年不成?”

    荆淼靠在他胸口,便道:“我答应过思萌,自然是要带她一块儿的,不过你也不必烦恼,过几日我将事情安排好了,就带你出门去。掌门人要我送一封信给端静真人,需得快些,我们将信送过了,自然就可以到处玩去了。不过玩过几天,便得回来了。”

    “几天。”谢道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这儿这么苦闷,有什么好呆的,出去了又再回来,又有什么意思。你要是记挂那女娃娃,我们大可等她学成了,再回来接她就是了。”

    荆淼淡淡一笑,只道:“我是紫云峰峰主,望星阁也由我掌管,我离开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离开久了自然是不好的。”其实他并非是热衷权力的人,只是掌门将望星阁交于他,尽力帮他,他自然想做些实事回报一二,之前为了寻找谢道,撇下望星阁已是心中有愧,自然不敢任性。

    “那不做就是了。”谢道轻描淡写道,“你这职位好似也没有多少事可做,随便找个人给他,不就好了。”

    在他心里,这件事就是这么轻松简单。

    “绝不成!”

    出乎意料的是,荆淼却一反温柔常态,忽然高声道,谢道不由愣了一愣,只见他冷下脸来重复道,“绝不成!你若是嫌在此处苦闷无聊,只管自己出去玩就是了,这天下没几人拦得住你。”

    紫云峰峰主本是谢道的职位,他那日入魔之后,是掌门力排众议,直接将这峰主之位放在他身上。若是掌门觉得他不配,或是还给谢道,荆淼都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他自己是绝做不出为了玩乐一时,随随便便就将掌门的心血胡乱挥霍的举动来的。

    谢道见他有些生气,也有些怔忪,便软声道:“我只是想与你一块到各处走走,你若不愿意,也没有什么。”

    “你不明白。”荆淼看着他,忽然心中一痛,只道,“你全忘记了,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你生我气了吗?”谢道见他不开心了,也有些后悔,小心翼翼道,“我错了,我原不想惹你不开心的。”

    荆淼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你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听。”他虽是这么说,神色之间却愈发冷淡郁郁,不算畅快。

    谢道不由得十分后悔。

    第92章 心思

    自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便好似倏然冷淡了下来。

    虽说谢道平日里头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这种事,一旦生出了,便绝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再怎么独断专行,不畏任何人,荆淼不愿理他就是不愿理他,纵然他多么无人能敌,也是无计可施。

    其实荆淼哪里是不愿意理他,而是心里不是滋味,只想着若是谢道还记得往昔一切,就绝不会这么说了。但如今的谢道毕竟是望川界出身的谢道,而不是那个抚养他长大的谢道,正因为他心里头明白,什么也勉强不得,更觉难受。

    荆淼心里头难受了,自然再顾及不上谢道,纵然谢道在身侧辗转,也只是偶尔微微一笑,然而他真心高兴与敷衍以待,谢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自从入了魔之后,谢道便纵情畅快了许多,荆淼往昔里认识的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师尊,之后寻到了谢道,大喜之下,相处之中纵然行为想法有所差异,也尽数都当做望川界这借口敷衍过去。

    然而自打回了天鉴宗,荆淼便愈来愈不能欺骗自己。

    是不是在望川界,谢道才最快活?

    荆淼以手臂作枕,心中微微有一些发酸,过往几日历历在目:谢道对甘梧也好、对思萌也罢,全无半分善意;但最重要的是,在他心里,连一点儿想认识天鉴宗的心情也没有,他已经尽数全忘记了,连半分想起来的可能都没有了。

    他连掌门师伯尚且不认得,只是和颜悦色些,却也没有一点想留在天鉴宗的念头。

    又思及谢道想要出门云游,荆淼神色不由更是黯淡,他与谢道不同,是个极为恋家的人,对他而言,外出其实就好似长久些的旅行罢了,终究是要回来的,回来之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绝不再出去了。

    可谢道不是,他是想着出去了,再也就不回来了,若是喜欢,偶尔折返回来住一住,当个落脚处。

    若知是这个模样,还不如当初留他在望川界,一个人痛痛快快的,不必被自己约束着。

    荆淼这一番心思,虽是事事都为谢道考虑,却全然将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想来两个人彼此相爱,自然天底下最快活最开心的地方就是对方身边,纵然有些别的信念,也只是盼着他高兴喜欢,那有本末倒置的道理。

    不过他生性如此,因而总是忘己。

    谢道自然是不知道他这番心思的,只是觉得荆淼这几日总也闷闷不乐,虽并未对自己视若无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荆淼心里不痛快,谢道自己也很是不开怀,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日的事了。

    虽知晓自己是哪一句惹得荆淼不痛快了,但那日晚上本已道过歉,再多说显然是无用的,两人便就这么过了几日,直至荆淼要去收拾一二,准备明日出门的这一天。

    “小猴子,你说怎么哄他才好?”谢道撩了撩甘梧的鼻子,若有所思道,“你跟了他这么久,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甘梧“吱吱”叫了几声,它本就是谢道的灵宠,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谢道又搔了搔它的下巴,淡淡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再空泛不过的了,一个人若是什么都喜欢,怎样都高兴,那他就是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觉得高兴,只不过是礼仪所至,客气客气罢了。”

    “好吧,你总也将能给的招都说了,连你与他生活这么许久都尚摸不透他的喜好心思,我倒也不寄望于此了。”谢道若有所思道,“那我便做自己想做的好了。”

    主人自从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性子就变得愈发琢磨不透,甘梧挠了挠脑子,吱吱叫了几声,虽是好奇,却也不想干预进去,免得被殃及无辜。

    反正对上荆淼,谢道贯来是束手就擒的。

    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荆淼将那封信从怀中拿出,确保毫无异常之后便放了回去,今日他虽没有什么睡意,但总得为明日的路程打足精神,便将外袍脱下挂在衣架上,躺倒在了床榻上。

    他的屋子如他的人一般索然无味,这许多年来几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荆淼微微一侧头,便看到挂在墙壁上的白玉拂尘,床贴着的墙壁处挂了几个勾子,本是拿来偶尔放一放衣裳的,但这会儿被他搁了那拂尘在上头。

    那许多柔丝垂落下来,荆淼凝眸看着这一缕缕的白丝,好似又看见了当初的谢道,不动声色的温柔。

    他手指微微纠缠着那些柔韧的长丝,忽然散去了灵力,任由一头如瀑的银丝垂落,慢慢坐起身来,一手撑着身体,低声道:“师尊,你当年若是知道我是妖,定然也毫不在意对不对?我心里明白,你永永远远,都对我那么好。可你又为什么,偏生对我这么好。”

    “我真怕,怕我待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好。”

    谢道站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从来也不在意过去的记忆,可他心里明白,荆淼始终是在意的,只不过不说而已。然而不说却又不代表不是,不存在……恰恰好相反的是,他不说,只不过是不想说,不肯说,不愿意说。

    过了许久,屋内没有响动了,谢道料想荆淼大概睡下了,便将门轻轻推开,果真见着荆淼背对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甜。

    其实山河万里,大千世界,要是没有了荆淼,纵然山再青,水再明,对他而言也都索然无味。

    只有这个男人,叫他日日夜夜都瞧着,也不嫌厌,不嫌烦,不嫌累。

    谢道慢慢走过去,也顺着床榻的边缘躺了下来,他帮着荆淼撩了撩那一头极长的银丝,小心注意着不要压着了,方放下心来,将手搂过对方的腰肢,慢慢抱在怀里。

    荆淼虽并未做声,可谢道一搂他就知道他还未睡,心中一动,便凑到他耳旁悄语道:“阿淼,若是我一生一世也想不起来当年那些事情了,你心里是不是会很难过。”

    见着荆淼不答,谢道又慢慢的躺了回去,他怀中搂着荆淼,却什么男欢女爱的事情也想不起来,满心的柔情,有些想亲亲他,却又想着他如今生气,自己若强行要与他亲热,他虽不会拒绝,但心里一定难过,便微微一叹。

    “你叹什么气。”荆淼听着叹气声,才转过身来看他,一双再清澈不过的眸子在月光下凝视着谢道的脸,淡淡道,“你心里很不快活吗?”

    “是啊。”谢道感到荆淼身体一僵,却也不等他说话,只道,“我只要想着我若什么一生一世都想不起来,你日日夜夜都要难过,满心都只有过去的我,那岂不是很不开心。”

    荆淼的声音有些奇怪,似是压低了又似是隐忍着什么:“你以为,我心里只记得你没失忆的时候?”

    “……”

    谢道没有说话。

    “你不记得了又有什么关系,我……罢了。”荆淼低低的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大喜欢天鉴宗?”

    “这儿有什么好的。”谢道淡淡道,“你在这儿又不快活,在望川界,咱们哪里都可以去,没有这么多规矩。你全心全意只有我,我也全心全意只有你,难道不好吗?”

    荆淼不由得微微笑了一笑,柔声道:“那自然是很好的,可那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呢?”谢道问道。

    “我……”

    我只想呆在天鉴宗上,迎回师妹后,开开心心的看她快乐长大,看她找到喜欢的人出嫁;与甘梧日日玩闹,就这么静静在天鉴宗上,同你一块儿到老到死。

    修仙修仙,纵然有多漫长的寿命,尽头终究是跨不过生死的。

    荆淼微微垂头,埋在谢道怀里,低语道:“我真想跟你在一起,永永远远的。”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谁也分不开。”谢道当是什么,听着不由得一笑,他将荆淼抱紧了,爱怜的抚了抚长发,柔肠百转道,“除非是你不喜欢我了,否则谁也别想说什么。”

    荆淼点了点头,他心中的心思,谢道自然是无法得知的,只当是此一番的置气揭过了,不由将他搂抱的更紧了一些,生怕就有人从自己怀中将人抢走。

    掌门师伯总说,无论做什么事情,好也罢,坏也罢,自己不要后悔就是了。

    荆淼总想着,自己是期盼谢道开开心心的过活,如今为了一己私欲,叫他置身险地,说不准还要牵连师门,又真的是为他好吗?他毕竟是入了魔,再也回归不来正道了,加上与徒弟相恋,纵然自己无所谓,世人也总会妄加诽谤……

    谢道已然酣睡了,他在荆淼身旁,总是无比安心的,荆淼看着他恬静好似稚童般的面孔,心里头一软,只盼得此时此刻,再不要天亮。

    只不过荆淼心思深,意志也坚定的很,他虽不是什么旷世奇才,却是个心志坚毅之人,既然心中断定了主意,绝没有再改的可能。因此便只是看了又看谢道,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心中便已是十分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里不好讲所以还是解释一下。

    荆淼他抬头看拂尘说师尊并不是怀念过往的师尊,因为谢道已经在了。

    其实他是在找一个可以寄托依赖的形象说自己的心事,唯一的人也只有师尊了。

    谢道同时是荆淼的师尊跟情人,但是失忆前的他是荆淼最信任依赖的人,失忆之后,荆淼对他就是照顾关切多于依赖信任。

    所以并不是荆淼把失忆前后分成两个人,而是类似于无人可以倾诉,寻找虚影=l=说的荆淼好惨啊。

    第93章 花灯会

    此去天玄宫,虽用时不长,但到底不比往日,荆淼细细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将甘梧一并带出门去。

    蜀岭风景秀丽,谢道醉心游玩,因着他的缘故,荆淼怕耽误路程,前几日二人总在赶路,累了便在山间林野里休息一二,纵是如此,也赶了好几日的脚程方才到雪阳城。

    赶路倒不艰难,只是苦闷非常,中间路过几座城镇也都忽略了过去,雪阳城临近天玄宫,精神方面也实在疲累了,荆淼这才松了口停下休息。雪阳城离天玄宫只有不到千里的路程,不必太过急切,他们二人便携着甘梧一同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正当晌午,荆淼虽是不饿,但见着满堂热闹,虽不过是寻常饭菜,却也不由生出一点馋意,就让店家送了几样拿手菜上来,一道坐下吃饭。旁人见甘梧伶俐聪明,虽是好奇喜欢,但是谢道满脸的血纹实在可怖,又心生惧怕,倒是无意间清净了许多。

    荆淼夹了几筷子菜,到底是外头开店的,手艺自然是胜过他许多的,忍不住多吃了一碗。甘梧每日吃的不是灵果就是仙桃,自然看不上这俗家的菜色,加上这菜又不是荆淼烧的,不必给面子,因此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谢道本就不用进食,他喜欢吃什么,不过是因为人,而不是因为物。所以也索然无味的搁了筷子,只拿个馒头,将荆淼夹给他的菜一同吃了,又兴致勃勃的去看荆淼吃饭的模样。

    用过了饭,两人要上楼回房去休息,店小二手脚轻快的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呵呵的同他们说道:“二位客人,今晚上是花灯会,可别错过了。”

    “花灯会?”

    荆淼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谢道坐定了问道。

    他生得不丑,只是满脸血纹吓人了一些,店小二见不是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荆淼开口,不由得手一抖,强作镇定道:“是呢,客人不是城里人吧。我们雪阳城一年举办一次花灯会,要把愿望跟着花灯一起放了,肯定能心想事成的。”

    “肯定能?”谢道若有所思的问道。

    店小二见他当真,急忙干笑道:“是啊,其实还不就是求个好彩头,保佑来年顺顺利利的。”

    他再说什么,谢道却没有听了,只是欢喜的笑起来,一把抓住荆淼的袖子问道:“阿淼,我们晚上一块儿去好不好?”

    “好啊。”荆淼淡淡道,“既然想,那晚上便出门走走。”

    两人这便上楼休息去了,不知怎的,明明这种花灯会也不算少见,谢道却一直兴致勃勃的模样,开了窗户数着时辰等天黑。荆淼在榻上打坐,谢道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外头的人群张罗,看着本清净宽阔的大路上摆满了小摊,人群也渐渐熙攘起来。

    “你这么期待吗?”荆淼实在静不下心来,忍不住微微叹道。

    “是啊。”谢道趴在窗边,微微笑着,明知故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荆淼没有回答,只是撤腿放下重新穿好了鞋子,谢道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灯笼一个个被点亮,忽得说道:“心想事成,阿淼难道不期待吗?你心里想什么,希望什么,都能成功。”

    “那都是骗人……”荆淼的声音截然而止,正撞上谢道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

    “可我不是骗人的。”谢道的声音很沉静,一点嬉笑的意思也没有,“它做不到,但是我能做到。”

    荆淼闭了闭眼睛,只是叹了口气:“走吧,花灯会应该要开始了。”

    谢道见他避而不谈,也不勉强,将蜷在椅子上休息的甘梧往自己肩上一搭,牵起荆淼的手就往楼下走去。他们二人牵着手,神态亲昵,是什么关系再昭然若是不过,下楼时客栈里还有人,见状,有些人不予理会,有些人却投来厌恶鄙夷的目光。

    “阿淼……”谢道低头同荆淼说道,“他们瞧不起咱们。”

    “那又怎样。”荆淼淡淡道,“你要去牵他的手吗?管人家怎么看做什么,就不准他没有心上人,看着心生嫉妒吗?”他其实心里是有些怕谢道生气的,便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

    谢道却只觉得心中甜滋滋的,见他主动来抓自己的手,只当是他较自己更不在意他人目光,不由得柔声道:“你说得都对,他们这么可怜,只有你跟我最美满不过了。”他握着荆淼的手凑到脸边微微蹭了蹭,眼底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荆淼心弦一动,柔肠百转,最终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微生出些红晕来。

    两人牵着手往外走去,外头人已经非常多了,这时天也昏暗下来,万家灯火齐亮,空中也放了许多盏祈天灯。两人穿得是步履,但街上有女子穿了木底鞋,踩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的,倒也悦耳。

    人潮虽然拥挤,但两人到底是修士,穿梭往来,衣袂翩然,虽是牵着手,却谁也不挨着,谁也不沾上,轻松自在的穿行在人群之中。走了好一会儿,荆淼看着人实在多了些,就在摊上买了两盏花灯,全交给谢道拿着,自己去租了一条乌篷船,顺着河流一直往来。

    老船夫面容虽然生得和善,要价却颇狠,很有周扒皮的风格,荆淼也不计较,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些事本也不挂在心上了,就花大价钱租下了船。好在一分价钱一分货,老船夫划船的本事倒是不差,河内还有几艘画舫,小小的乌篷船像是梭子一样穿行着。

    谢道不想被老船夫打扰,两人就一起坐在船尾,他信手捞了一样花灯,看了看,突得一笑道:“这姑娘好大胆,盼望嫁个如意郎君。”

    “你怎么瞧人家的花灯?”荆淼拿过自己的花灯,往水中一拨,由它去了,淡淡道,“你还不快放回去。”

    “你什么也不写吗?”谢道顺他的意思把花灯放了回去,又去看荆淼的花灯,那花灯飘的不快,粉色的花瓣上什么也都没有,“许愿怎么能空空的什么都不写?”

    荆淼微微笑了笑,将他肩上的甘梧抱下,甘梧这时已经醒了,正四下瞧着,稀罕的不行。

    他道:“我没什么好许的。”

    谢道看着他,突然低声道:“你做什么喜欢一个蠢材。他待你很好吗?叫你心里这么苦,你还要千里迢迢的去望川界寻我。”

    “你胡说什么啊。”荆淼急忙去掩他的口,脸上火辣辣的,好似谢道骂的蠢材是自己一般。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半晌才道:“只是写这东西有什么用,难道真能成真吗?”

    谢道便将自己的花灯也随手一丢,荆淼却立刻改了口风:“你做什么丢它?你不是要许愿吗?”

    “我许什么愿。”谢道趴在荆淼膝头,侧过身去看他的脸,眼中好似藏匿了千万星辰,璀璨无比,“这不是在吗?我有什么好许的。”

    花灯跌跌撞撞的在水中漂流,小船儿拨开了一层,小水浪跌宕起伏,碾碎了水中的圆月,粼粼的波光好似破碎的星火。

    荆淼就去抚他的额头,他们俩的发都极长,这一刻缠在了一块儿,一下子倒分不开谁是谁的。

    荆淼低声道:“你真的不许愿?”

    “我没什么好许的。”谢道也学着他的话道。

    “是吗?”荆淼轻轻道,“你可别后悔。”

    谢道拨开了甘梧往他脸上拍的小爪子,疑心荆淼是想给他下套,但细思半晌却没能想出什么结果来,就摇了摇头,极有骨气的一口咬定了。

    “哈。”荆淼笑了起来,他散去了部分灵力,长发便自末端染上了霜白,他以指做刃,轻轻松松将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割了一段下来,银发瞬息又重回墨色。被割下的两股头发虽是纠缠在一起,然而银白与赤黑二色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打怀里头拿出一根红绳来束好,仔仔细细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荆淼念了两句,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吉利,这诗是苏武写的,结局也不是很好,所以唏嘘了两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谢道趁着他失神,便将那束好的两绺头发从他手中抽走了,不明道:“我们俩日日都在一起,要这个做什么?”

    “这是同心的意思。”荆淼微微笑道,“咱们俩总不可能成婚,好歹走个形式,你瞧这花灯会热闹喜庆,我与你结为同心,不好吗?”

    他们俩既是男子,又是师徒,如今谢道还入了魔,自然是没有可能光明正大的成婚的。

    “这有什么难的。”谢道不以为然,将那束头发往荆淼怀中一塞,“你若想,我们就成婚。”

    荆淼心中一窒,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微微笑了笑,低头称好,但心中并不以为然。

    谢道与荆淼不同,他若说是什么,就绝无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第94章 猜谜

    船走了大半路程,因河上的大船多了两艘,河道都开始变得窄小,荆淼等了许久,见没什么进展,就让老船夫开船到边上,寻个空处下了地。

    谢道拎着甘梧,不知道跟它闹了什么脾气,一人一猴正打闹着。荆淼对他们俩微微笑了笑,又抬头去看在河边放灯的人,人来人往,他虽然谁也不认识,但瞧着人们脸上欢喜不过的笑容,也不免心生暖意。

    河对岸有几个少年跑来跑去,荆淼瞧着好奇,就拂过杨柳,站在岸边看他们玩闹,他眼神清明的很,便看见其中一个蓝衣少年高高的举着纸,应当是在猜灯谜,几个孩子围着他,好似在玩闹。

    荆淼如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倒没有这么玩乐过,不过这蓝衣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像段春浮,也不知道小轻浮呆在望川界怎么样了,他想起老友来,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谢道总算与甘梧达成了和平协议,他不走到荆淼身旁,只是从柳枝下伸出手,牵住了荆淼藏在袖中的右手。

    “没什么。”荆淼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了看谢道,用另一只手拂去柳枝,柔声道,“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不然,我们一道去猜猜灯谜?”他这是临时起意,突然想到刚刚那少年手中的纸。

    谢道点了点头道:“好啊。”

    灯谜摊子不少,有一块连成一片,只看着满天各不相同的灯笼,每个灯笼旁系着一张白纸,纸上就是谜。

    好多人在灯下冥思苦想,闺秀小姐或是夫人们站在一旁,罗扇半掩悄容,窃窃私语,低声娇笑。

    荆淼四下打了个转,猜什么的都有,还有猜人物的,他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典故不大熟悉,凡人里的大人物更是全然不知,自然不会自不量力,连连找了好几个花灯,不是谜题偏难,就是猜人物的,他又走了两步,才发现谢道已经不见了。

    两人呆在一块从未分开过,荆淼乍一发现谢道离开了,便连灯笼也丢下不管了,只在人群里到处寻觅。

    “阿道!”

    自荆淼平生以来,从未如此刻这般慌乱无措过,他穿过人群,连自己是个修士都忘了,将人群拂了开来,只听得一片怒斥混着娇声软语的哎哟,荆淼也不知道自己撞了多少人,只是觉得人越来越多,他在这人群之中,却怎么也找寻不到谢道。

    荆淼跌跌撞撞的被挤出人群,四下寻觅着,满面焦急几乎遮掩不住,却冷不防从人群之中有人伸出手来,将他重新拽入了这片热闹之中。

    “你瞧,喜不喜欢?”

    荆淼猛然转过头来,只看见谢道带了一个怪诞的猴子面具,提了个金鱼灯笼,掌心里捧着几个俊俏好看的动物馒头,有兔子、刺猬、老虎、小猪总共四个,被油纸包着,个头都不小,掐了豆粉上色,虽不是栩栩如生,却也可爱无比。

    “你……”荆淼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看了又看谢道,突然扑上去抱住了眼前这个人,挨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你跑哪里去了!真是吓死我了!”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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