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 作者:芒果馅粽子

    第12节

    李逸初脑袋偏过去看他的脸色:“不要生气了嘛,我说错话了还不行?”

    梁煊嘴角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将推车转到自己手里,握住他的左手往外走:“回家。”

    说是梁煊做饭,其实还得有李逸初给他当军师。

    李逸初见他手忙脚乱,一个劲地笑,还坏心眼的没告诉他把辣椒的籽清出来,结果梁煊一盘辣椒倒油里立刻呛的不停咳嗽,李逸初笑着往外跑,被梁煊一把抓回来抵在橱柜旁吻了个气喘吁吁。

    李逸初手机响,他趁机逃出厨房,原来是下属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他跟梁煊打了个招呼,就去书房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收下属发来的文件,夹着手机解答他的问题。对方知道他请假了,便只把实在拿不定的事情拿来问他,所以十几分钟后李逸初就挂了电话,他关上电脑起身,膝盖一不小心磕到书桌抽屉,抽屉便滑出来一半。

    李逸初视线往下,看见抽屉里放着一支录音笔和一个笔筒。录音笔是他曾经送给梁煊的那支,他按下播放键,不知为何没有响起老师讲课的声音,而是一阵嘈杂之后的“梁煊加油!”,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录完音,在最后一个音频后面说了一句梁煊加油。

    李逸初低头看录音笔的按键,已经磨损的掉漆了,可以想象到这支录音笔的主人无数次的触碰过。

    笔筒是李逸初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梁煊送他的礼物,笔筒是竹子做的,时间长了颜色就变暗,李逸初嫌它颜色暗了不好看,就用蓝色的水笔在上面画了幅漫画,两个卡通小人,都骑着自行车。时间过去这么久,蓝色水笔也褪了颜色。

    李逸初离开和县的时候只带上了衣服和实用的东西,占地方的东西他都没带。他想起前不久回到和县,他的房间已经不存在了,东西也都被扔了。原来这个笔筒,梁煊还留着。

    “逸初,出来吃饭了。”

    李逸初听到梁煊在外面叫他,连忙把这些东西放回抽屉,合上电脑出去。

    梁煊一边给他盛汤一边道:“怎么请假了还让你工作?”

    李逸初接过碗:“我得给他们定个方向。”

    梁煊看他咬着排骨,满意地把牛肉也放到他眼前。从前他们上学时梁煊就对李逸初的学业要求不严,他就希望李逸初身体好,每天轻松快乐就够了。

    现在也如此,他自己无比清楚他一直以来对李逸初都没有很高的事业上的期望,爱一个人,无非就是想让他高高兴兴吃饭,安安稳稳睡觉,其他的东西,都没要求。

    第41章

    梁煊记得李逸初想要出去玩的想法,和一钢的项目完成后,他需要去外地参加会议,就和分公司的人事商量了,给大家放三天假,如此以来,算上会议时间,他可以和李逸初去外面待五天。

    梁煊提前在网上查了攻略和路线,全部记在手机里,李逸初便不用带脑子的和他出了门。

    现在这季节,北方比南方温度低很多,清晨梁煊起床去开会,李逸初非要送他去会场,梁煊拗不过他,便同他一起出门。会场靠近一个公园,李逸初送完梁煊后就穿过胡同沿着公园边逛。虽然时间尚早,但是湖边已经有不少赤着上身打太极的老头,李逸初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感觉自己连老人都不如。

    公园周边面积很大,各种小店和酒吧,李逸初只逛了一半就接到梁煊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李逸初便说了自己站着的酒吧的位置。

    “你站那别走,我去找你。”梁煊挂了电话就出发。还未走到酒吧街,便看到李逸初往他的方向来,他走过去:“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

    李逸初笑:“我知道路线啊,所以往回走了。”

    梁煊双臂展开抱住他,嘴唇在他耳尖上方亲了一下:“想先逛哪个?”

    李逸初:“离这儿近的吧。”

    李逸初这些年都待在南方城市,没见过多少宫殿类的建筑,梁煊便带他去了最近的古都。

    现在是淡季,景区内人不太多,两人走着走着手就牵到一起,因为都穿着风衣,行走间衣服摆动,只能看见两个并肩而行的人,看不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前方有一个旅游团,一个导游倒退着走路,手里拿着扩音器给那群人介绍景区文化。李逸初他们往旁边避让,身体刚闪开,就听到一个欢喜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逸初哥!”

    李逸初惊讶回头,虽然多年不见,他仍然很快认出眼前黝黑肤色的年轻人就是马小天。他看着马小天和旅游团的人作个揖后往自己面前跑,慌乱中李逸初连忙甩开了梁煊的手,不等马小天开口他先截住话头:“小天,真巧。”

    马小天笑道:“我刚才就看见你了,不过一直不敢认,就试着叫了一声,果然是你!”

    李逸初手指紧张的在衣袖里蜷着,余光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梁煊,结巴道:“哦,我、我过来玩。”

    马小天仍然对他当初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一声就——”

    李逸初立刻打断他:“小天,游客在等着你呢,我们有机会再聊。”

    马小天回头看一眼,果然有几个游客不耐烦地往这边张望,他匆匆掏出笔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一张纸上递给李逸初:“那行,有空了一定联系我。”

    李逸初等他走开,调整了表情后转过身朝梁煊笑道:“我们换个地方玩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梁煊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两人出了景区叫出租车赶往下一个景点,李逸初坐在车上明显感觉梁煊浑身洋溢着低气压,一路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他回忆了自己方才和马小天的对话,应该没有泄露什么信息,那梁煊在气什么?

    出租车将两人送到海底世界,买完票后两人一起进去。李逸初站在海底隧道底下,头顶是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洋动物,他凑近了玻璃面墙往里看,因为一片珊瑚礁的阻挡,玻璃上显出身后梁煊的投影。李逸初用手指在那个投影上戳了几下。梁煊从他身后抱住他,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低声道:“逸初,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李逸初没听明白:“什么最后一次?”

    梁煊松开他:“以后在外面,我不会让你觉得尴尬难堪。”

    李逸初见他说完就往后退了几步,与自己保持距离。李逸初这才想起刚才他见到马小天,紧张之下就放开了梁煊的手。李逸初知道梁煊误会了,但他又不能解释,现在见梁煊退远几步,心里一酸。

    李逸初左右看看,隧道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他心一横,大步上前抱住梁煊。

    梁煊诧异地睁大眼,看到李逸初眼里蕴藏的笑意,也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第一次上床之后,梁煊一直怕李逸初身体恢复不好,就没再做过。可是今晚从海底隧道回来,两人再难克制,从进门就黏到一起,洗澡时撑着浴室的墙做了一回,回到床上更是抵死交缠,一夜未眠。

    梁煊第二天一早有最后一场会议,他出门前故意捏着李逸初的鼻子,调笑道:“今天还送我去会场吗?”

    李逸初哼唧着拍开他的手。

    梁煊:“上午不出去玩了吧?”

    李逸初嘟囔:“不出去,我要睡觉。”

    梁煊把他的手臂放进被子后出门了。

    李逸初只睡了一个小时,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昨晚两人的衣服脱的到处都是,早晨都被梁煊一股脑卷起来放到椅子上,李逸初外套口袋里的那张纸条露出来半截,李逸初想起马小天还等他联系呢。梁煊只剩下今天的会议,之后两人会一直在一起,李逸初不可能带着梁煊去见马小天,所以他揉着腰去卫生间洗漱,准备趁今天上午约马小天出来叙叙旧。

    马小天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接到电话后让李逸初报出地址选了一家离他酒店比较近的茶餐厅。

    梁煊的会议十点半有十分钟的中场休息,他拨通酒店前台的电话,点了一些吃的让他们送进房间。现在酒店的客人不多,前台对两个同出同进的帅哥印象很深,听到梁煊请她们把食物送进房间,便问道:“现在送餐,请问您是马上回来吗?”

    梁煊:“不,送给我朋友吃的。”

    前台疑惑道:“您朋友很早就出去了呀。”

    梁煊:“出去?什么时候?”

    前台:“大概九点钟。”

    梁煊挂了电话,想想还是直接给李逸初发了个信息:“醒了吗?”

    李逸初很快回复:“醒了,怎么了?”

    梁煊:“吃早饭了吗?”

    李逸初:“正在吃,和朋友一起。”

    梁煊有点纳闷,李逸初昨天对那朋友还是避之不及的样子,今天竟然约出去吃饭,不过知道他没乱跑,便也放心了。

    马小天见对面的李逸初嘴边噙着笑回信息,好奇道:“逸初哥,你结婚了吗?”

    李逸初:“没有。对了,昨天我那个朋友你记得吧?以后你要是再碰到他,可千万别说我之前在餐馆里打工来着,就说咱俩是在上海认识的,行吗?”

    马小天不解:“为什么?”

    李逸初脑子里转几圈编出个理由:“他是我的好朋友,高富帅,我不是怕他瞧不起我嘛。”

    这理由马小天非常理解,立刻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

    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中午,李逸初看看时间,叫来服务员买单,却被马小天抢着去支付。分别前马小天笑的和多年前一样:“逸初哥,当年你不声不响就走了,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要不是你,我也走不出那个餐馆。”

    李逸初一笑:“跟我没太大关系,是你自己努力。以后如果去上海,记得联系我。我请你吃饭。”

    下午李逸初和梁煊又去了一个景点闲逛,在商铺里买工艺品的时候碰到两个外国人,叽里咕噜地和商铺老板沟通,梁煊在一边听出那两个外国人说的是法语,和店老板牛头不对马嘴的比划,他拍拍李逸初:“去帮帮国际友人。”

    李逸初:“什么?”

    梁煊示意:“那俩法国人正着急呢。”

    李逸初心道这次出门真是处处都是坑,他连忙捂着肚子道:“我肚子不舒服,去个厕所,很快回来。”

    梁煊见他跑的飞快,摇摇头走到那两个外国人面前帮忙。

    李逸初在厕所里面站了十几分钟,估计梁煊应该说完了,才往出走。

    梁煊就站在厕所外面等他,见他出来紧张道:“怎么去这么久?吃坏肚子了?”

    李逸初:“风吹的肚子疼。”

    两人接着往前走,梁煊看见小药店,就进去买了药和水,出来递给李逸初:“把药吃了。”

    李逸初:“……”

    做戏做全套,李逸初只能把药吞了。

    傍晚两人经过美食街,各种当地特色小吃琳琅满目,可惜梁煊只准李逸初喝了杯鲜榨果汁就拉着他走了。李逸初抗议,梁煊以“你又想拉肚子?”给驳回了。

    李逸初心想这次真是亏大了。同时也让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他得学法语,就算无法精通,起码也得能简单交流,否则迟早会穿帮。

    当晚睡觉的时候,梁煊几次醒来看李逸初有没有踢被子,凌晨时又见他把胳膊伸到外面,索性握住他的手和自己的手一起塞进被窝。

    早晨天蒙蒙亮,窗帘透出一点光,梁煊醒来后李逸初仍后背靠着他熟睡。梁煊将他的手拿出被窝,就着晨光看他的手心。自两人重逢,梁煊从没有认真地看过李逸初的手,他印象中李逸初的手心滑嫩中透着红润,一看就是没有干过力气活的。而现在他看到的这双手,除了手指依旧修长,皮肤依旧白皙外,手指指腹和掌心竟然都是茧,中指指腹还留有一个很短的伤疤,像是被刀划伤过。梁煊又拿出他的右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煊想不通他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这样满手粗糙?他去法国不是去当少爷吗?即便回到上海,工作中对手指最大的伤害无非是敲键盘,那顶多就是指尖有些茧子,怎么可能像这样满手都是?

    梁煊脑海里又想起昨天李逸初见到老朋友时来不及遮掩的慌张和逃避,有些事情不能串起来想,一旦联想起来,处处透着奇怪的地方。

    梁煊看了一眼怀中背对着自己熟睡的人,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侧面,梁煊突然意识到重逢以来,两人一直处在不对等的位置,他的过去一目了然,而李逸初的过去只是梁煊想当然的认为,他从没有从李逸初的嘴里听过对过去生活的哪怕一星半点的描述。梁煊在急于将他重新拉回身边的同时,似乎忽略了很多的事情。

    这种认知突然让梁煊觉得心慌,他之前担忧李逸初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再次离开他,而此刻却仿佛觉得李逸初从来都不属于他,只是暂时在他这里歇歇脚。梁煊低下头吻李逸初的脖颈,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将他整个人掰过来平躺,在李逸初半梦半醒中进入他的身体,缓慢而又充满力道的叫醒他,又将他压在床褥中间,直到他浑身上下都是梁煊的气息。

    第42章

    旅行回来后,李逸初在网上买了一整套法语入门教材,他不敢寄到梁煊家,就放在办公室趁中午吃饭那段时间学习。

    路新已经很久没有逮到李逸初,前几天听说李逸初和梁煊都请假了,就知道这两人铁定是同流合污去了。他不知道他们俩是啥时候看对眼的,不过他更震惊的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竟然是个gay。人一旦知道些新鲜事就爱胡思乱想,他回忆自己和李逸初合租那几年,李逸初对他完全是直男范,路新对着黑屏的电脑屏幕看看自己的脸,竟然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哎,原来他这么丑,委屈程小南了。

    趁着午休,路新端着一盒草莓摸索进李逸初的办公室,递给正在伏案记单词的人:“我媳妇儿买的,尝尝。”

    李逸初抬头:“有事?”

    路新摇头。

    李逸初撵人:“没事就出去,我在背书。”

    路新贼笑:“我没事,但你有事,如实汇报吧。”

    李逸初:“汇报什么?”

    路新把头低下去,用气声道:“你是不是和梁煊好了?”

    李逸初:“……”

    路新一看他那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所料没错,他眼下着实佩服这种男人之间谈恋爱,想当初他追程小南追了大半年才摸到小手,可看看李逸初和梁煊这效率,上一分钟还在办公室撕的横鼻子竖眼,下一分钟就同居了!

    李逸初转移话题:“吃你的草莓,不要八卦。”

    路新:“你看你,一点儿不拿我当兄弟,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

    李逸初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说不定今天跟你说了,明天就崩了。”

    路新听出来了,敢情他俩这是荷尔蒙上头玩玩而已啊,他不解道:“我记得你以前正经的像个和尚啊,怎么现在转性了?”

    李逸初:“像和尚又不是真和尚。”

    “……”路新被噎了一下:“行,我没兴趣了,你自己悠着点啊,保命最重要。”

    李逸初听他说的像是自己要去赴死一样,不由笑道:“我清楚的很。”

    路新冒到嗓子眼的话又压了下去,他以前对这个圈子有所耳闻,一不小心就会染上病,所以才想来提醒李逸初几句,可李逸初看起来非常清醒,应该是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梁煊试图通过李逸初的口中了解他过去的生活,可是每次他一开口,李逸初便把话题岔开了,往往两人正浓情蜜意,就因为一句话又冷了场。

    今晚又是如此,两人靠在床头用ipad看电影,是一部中美合拍的片子,片中穿插着一首很出名的英文歌谣,梁煊便问李逸初:“这歌你会不会唱?”

    李逸初:“……不会。”

    梁煊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啊?不务正业。”

    李逸初顿时脾气就上来了,赌气说了一句:“什么都没学。”这些日子他一直回避和梁煊聊一些偏文艺的话题,他这些年疲于生存,哪有时间像大学生那样看文学名著,听歌剧,对国内外电影了如指掌。他自己知道,这种逃避源于自卑,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两人从前的情分,梁煊肯定是看不上现在这个没有读过大学,一身市井烟火的自己的。

    梁煊听出来他不高兴,轻揪他耳朵道:“不务正业还不能说了啊?”

    李逸初掀开被子:“想说你就说个够。”

    说完就下床往外走。

    梁煊坐起来问:“你去哪?”

    李逸初头也不回:“爱去哪去哪。”

    梁煊不知道他这突然的脾气是从哪儿来的,便想让他自己消消火,不再叫他。

    二十分钟后梁煊看完电影,不过这后半截电影讲了些什么他也没记清,他看看旁边的枕头,还是起身下床,想去见李逸初。

    结果出了卧室没见到李逸初,梁煊猜想他肯定回自己家了,一边默念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穿衣服换鞋。走到玄关处看见几个快递盒,梁煊顺手拿在手里准备到楼下扔了,打开门那瞬间被吓了一跳。李逸初就穿着睡衣坐在门边,听见声音站起来,眼睛里蕴着笑意:“你来找我?”

    梁煊强忍住笑,冷着脸晃晃手里的废纸盒:“我扔垃圾。”

    然后就绕到楼道坐电梯下去扔垃圾。等他再坐电梯上来回到自己家门口,李逸初竟然还站在原地。梁煊气道:“非要我抱你进去是吧?”

    李逸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是略带着得意的笑容。

    深秋天寒,李逸初靠近睡衣领的那片皮肤已经被冻的发红了。梁煊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进门时用手护着他脑袋,沉声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进卧室梁煊就将他塞进被窝,凭着感觉扒光他衣服,咬住他脖子上的皮肤怒道:“就是天天太惯着你了,今儿你把床哭塌了都没用!”

    结果梁煊到底没狠下心,后半夜李逸初头埋在被褥里连叫了几声“梁煊我受不了了……”,梁煊马上匆匆抽身出来,心疼地把他捞到怀里揉他几乎闭合不上的后庭。

    李逸初头埋在梁煊肩膀处,闷声而笑。

    梁煊拍了他一巴掌:“以后不准离家出走。”

    李逸初不吭声。

    梁煊声音软了下来:“要是生气,打我骂我和我吵架都行。”

    李逸初手臂缠住他的腰,小声道:“梁煊,我很爱你。”

    梁煊心道你以前也说爱我,还不是说走就走。但是怕这话说出来,李逸初又该不高兴了,便碰碰他的额头笑道:“姑且相信你吧。”

    李逸初知道今晚是他自己情绪不好,不怪梁煊,或许人就是这样,越是在乎越是百般计较,处处都要比较,生怕哪点让人看不起。隔了八年的时间,他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比确信不论发生什么梁煊都会在他身边了,只有小孩子才那么无知无畏。

    公司赴外培训的通知下来时李逸初正在办公室埋头背单词。手机邮箱语音提醒有新邮件,他打开看了一眼。公司每年都会有赴外培训的名额,不过这个培训李逸初从来没参与过,因为他向人了解过,培训形式大于实质,只是国际大企业之间所谓的互相交流,真要想学东西,还不如在家里翻外网看他们的技术。可是这次他看见培训城市是温哥华,突然有些心动。最近他在看法语书,每天就二三十分钟的学习时间,到现在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他在书上看过,温哥华除英语外的语言就是法语,是再好不过的语言环境了。

    哪怕什么都不会呢,在一个说法语的地方待一个月,也比现在这样效率高。再说部门现阶段没有新项目要做,他的时间正好空闲。

    这个培训的人选一般是在表现优秀的新员工里挑选,毕竟没有领导会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去参加一个不重要的培训,不过一旦领导报名,那肯定可以通过。现在的问题就是梁煊,李逸初得找出个能说服他的理由才好。

    而梁煊这两天也正烦躁,他从大学开始赚钱,大三开始炒股,一直小赔大赚,加上毕业后赚了些钱,投入股市的钱便也多了点,谁知最近几天股市跟疯了似的每个股都在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两天时间赔出去七十万,他坐在电脑前分析了一个中午,股市还得跌,为了不继续赔,只能把手里的都抛了。虽然说炒股就是玩个心态,他这么多年也没少赚,但眨眼之间丢了七十万还是让他心绪难平。

    一个人的个人能力越突出,越是知道白手起家有多难。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似乎很少再有平民大亨的传奇出现。梁煊虽然已比同龄人优秀太多,可距离他的目标还很远。梁煊本不是个热衷于物质的人,这个目标源于李逸初的离开,但是他也愿意承认,正是有了这个目标,他才成长的更迅速。

    正如多年前他会想方设法去满足李逸初任何愿望,如今他们都是成年人,李逸初的愿望变得奢侈,几乎要变成梁煊无法做到的事情,即便他曾为此愤怒怨恨过,可冷静下来后,他还是希望能去实现,然后让李逸初因此永远留在他身边。那一纸合约,只是他的借口,他永远都不会签毁约的字。

    梁煊在北京时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他入股,朋友管理,因为地理位置一般,每年的收入除去房租和成本,他的分红也就五六十万。梁煊把钱从股市里撤出来,就开始琢磨在上海也找人合伙开个火锅店之类的餐饮店,虽然不一定能赚大钱,但是一年能赚个几十万也强过他只拿工资过活。

    北京梁煊比较熟悉,找商铺也很容易,但是上海对他来说全然陌生,哪里地界好,哪里房租合适,他一概不清楚。虽然李逸初就在上海待了几年,是再好不过的合作伙伴,但梁煊并不打算拉他入伙。开店做生意太累,一旦两个人合伙,李逸初不可能袖手旁观,但梁煊只想让他做个坐享其成的老板娘。再说李逸初资产丰厚,何必跟着自己凑这个热闹?

    于是梁煊开始联系朋友,想先了解市场后再做决定。这一联系倒还真问到一个好机会,经他朋友介绍,上海有一家店铺的老板因为家里亲人病了急需用钱,要把店铺尽快卖出去,给了最低价是五百五十万,梁煊特意去那店铺查看了一圈,靠近商场和电影院,是个客流量非常大的地方,老板原本开的就是火锅店。梁煊饭点赶过去,人来人往,去晚了还需要排队。

    但梁煊手头现在凑不出五百五十万,而且他也不可能一分钱不留的全投进生意里,另一方面店铺老板时间紧,他不尽快定,很快就被别人抢走。至于合伙人,他朋友认识的那一拨上海朋友非富即贵,谁也没兴趣跟人合伙做这种小生意,前后考虑了几天,梁煊向朋友借了一部分钱,一个人盘下了整个店。这次比在北京艰难的是他没有放心的朋友来当经理管理这个店,只能等手续办好后从外面招聘,等到将来有合适的人选,再拉人入伙。

    梁煊马不停蹄的忙碌,直接导致李逸初连续一周都没怎么见到他。梁煊想等一切办妥再告诉李逸初,所以一被问起,便说是和朋友去谈事情,等谈妥了再告诉他。

    出国培训报名的截止日期就在下周一,李逸初仍没想好怎么和梁煊说,梁煊肯定知道这个培训意义不大,那李逸初不论怎么编,似乎都圆不回来。而他的真实理由,更没法开口。

    自从两人同居,周末便不再加班,可惜李逸初早晨还未睡醒,梁煊便出门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无事,便在书房用电脑看法语的网课视频。快到中午的时候,李逸初接到梁煊的电话让他下楼。

    梁煊带李逸初来到他的火锅店,为了不影响店里生意,梁煊在买下店面后一切都没有做改动,只歇业了几天,找好经理后选在周末重新开业了。两人到达时将近十二点,火锅店外面的排队区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李逸初一见这阵势便道:“换家店吧。”

    梁煊一笑:“我们有单间。”然后毫不避讳地拉着李逸初往里面走,一路上指着店里的装修兴致盎然地给他介绍是哪里的风格,用的是什么材料,两人进了个容纳十几个人的大包厢,李逸初纳闷:“你有朋友要来?”

    梁煊:“没啊,就咱俩。”

    李逸初:“那定这么大房间干什么?”

    梁煊推他入座:“先吃饭,等会跟你说个事。”

    梁煊这么一说,李逸初也想起有事得跟他说,明天早上就得给总部发报名邮件,现在再不交待,回头就更说不清楚了。梁煊拿着菜单和服务员点菜,李逸初眼睛盯着面前的碗具,脑子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什么理由都想不出来。他心道自己这是不是在梁煊面前撒太多谎的报应,他工作的时候难免会和别人虚与委蛇,什么小借口都是信口拈来,怎么一到了梁煊这儿,脑子就像生锈了呢?

    梁煊等服务员走后才看到李逸初像根木头似的盯着前面,竟觉得很好玩,偏头过去亲了他一下,没想到把李逸初惊地浑身一震。

    梁煊:“……怎么了?”

    李逸初连忙坐好:“你、你怎么搞突然袭击。”

    梁煊淡笑:“在想什么?眼睛都直了。”

    李逸初正准备说话,服务员在外面敲门,梁煊让她进来,于是一盘盘菜被送进来。李逸初看着推车上摆满了的菜碟,奇怪道:“怎么点了这么多?”

    梁煊:“虽然种类多,但是每份的份量减少了三分之二,所以总量也不多。”

    李逸初心想这家店还真不错,竟然允许客人这么点菜。

    梁煊一边烫菜一边道:“所有种类都点了,你都得尝,然后说说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

    李逸初见对面的人难得的孩子气,笑道:“原来你是让我来试菜的。”

    两人吃了一半,李逸初放下筷子,看着梁煊认真道:“梁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梁煊见他脸色庄重,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我答应你,你说。”

    李逸初:“公司要派人去加拿大参加培训,这你知道吧?”

    梁煊嘴角的笑容隐去,手也拿回来了,看着李逸初:“……你要去?”

    李逸初:“对,我想去。一个月的时间,我……我之前没去过加拿大,这次想去看看。”

    梁煊往后靠,冷淡地看着他,李逸初那瞬间仿佛看到两人重逢的那天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梁煊,带着遥远的熟悉和不容忽视的陌生。仿佛两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伴都是假象,一击就碎。

    梁煊:“和我在一起,你很累吧?”

    李逸初连忙把椅子往他面前挪,郑重道:“梁煊,这次我真的很想去,至于原因,就是我想去那个城市看看,想听听他们的语言,一个月而已,我很快就回来。”

    梁煊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封启明三个字,最新一条新闻就是封启明即将赴加拿大调养,乘风集团暂由副总掌权。

    李逸初万万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最近很少和封启明联系,也没有关注网络上的新闻,哪里知道封启明竟然也要去加拿大。

    梁煊看着他:“逸初,我知道你和封启明关系清白,如果你跟我说实话,不论是你去照顾病人,还是……还是争那份遗嘱,我即便生气,也不会拦你。你为什么连实话都不敢跟我说呢?你真的觉得我在你面前已经蠢到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

    李逸初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他不论怎么编都解释不清楚。可是有一点他无比清楚,一旦这次去了加拿大,他和梁煊就完了。

    李逸初抓住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恳求:“我不去了,行吗?我不去了。”

    梁煊嘴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逸初,我再问你,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可你在上海待了四年,就从来没有想过找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原谅你?如果我不来上海,是不是这辈子你都不会去北京一趟?你……拿我当什么了?有就用着,没有也无所谓是吗?”

    梁煊身体前倾,离李逸初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宽,他低下头,拇指按在李逸初的嘴唇上,一字一句冷冷道:“昨晚你这里还说爱我,你这张嘴还真是会哄人。”

    梁煊说完后霍然起身,膝盖抵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李逸初坐在椅子里抓住脑袋,懊恼地想推翻整张桌子,为什么自己不能提前说?怎么一切又变成这样?

    当晚到了十二点,梁煊依旧没有回家。李逸初知道他一个成年人,不会出什么事,不回来只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李逸初坐在沙发上,想起昨晚就是坐在这里等梁煊等的睡着了,梁煊回来后抱他进卧室,他就笑嘻嘻地在梁煊耳边说爱他。

    可是今晚不管怎么等,梁煊恐怕都不会回来了。

    周一晨会,李逸初在会议室见到了梁煊,他这才知道昨晚梁煊睡在办公室。从会议室里出来,李逸初脑海里仍然是下巴长出胡茬,衬衣皱皱巴巴的梁煊。他在办公室坐到中午,给梁煊发了条短信:你回家吧,我下午去广州出差,为期一周。

    这次原本不需要他去出差,但他看到工作群里的同事说下午就出发,立刻和人事做了申请,他知道现在梁煊在气头上,他即便去说一百遍他不知道封启明也去加拿大,梁煊也不会信。不如消失几天,等到梁煊气消了,他再回去。

    李逸初一走,梁煊直接两天都没去公司。第三天许盼上门找人,在外面砸门砸的楼下都要骂人了,梁煊才揉着太阳穴去开门。许盼看见他直接嚷:“你还上不上班了?陈总快要把我骂死了你知道吗?”

    结果一进屋子,许盼就被那酒气熏的往后退几步。她跟在梁煊后面进屋,梁煊又一头栽进沙发里。许盼打开客厅的落地窗通风,将桌子上散落的酒瓶都放进垃圾桶,站在客厅环顾整个屋子,她刚来上海时来过这里,那时候看到的还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现在却是充满生活气息,卡通的冰箱贴,色彩斑斓的抱枕,还有摆着花瓶和桌布的餐桌。她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东西铁定是梁煊买的,以前高中的时候她就看出来,梁煊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那只是对待外人,他要是和李逸初在一块,任何细节都能想到。

    许盼上次见到梁煊这种邋遢样还是高考完那年的暑假,那时候也是李逸初离开他,梁煊整个人像废了一样。现在两人又纠缠到一起,梁煊迟早还得废。她当初知道这俩同居了就觉得梁煊又得栽进去,果不其然,这才多久啊?!

    许盼推推沙发上的人:“你这是干吗啊?还嫌你们俩之间瓜葛不够多,非要住一块拼个你死我活?”

    梁煊脸朝下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许盼使劲推他一掌:“说话啊!”

    梁煊在沙发上翻了个面,手臂压在额头,许久之后才哑声道:“我们之间哪有什么瓜葛……都是我强求来的。”

    许盼:“……”

    梁煊半睁着眼,声音很疲倦:“我不过是靠着从前那点感情或者说是恩情,把他捆在我身边。这些年,我孤身一人,可他生命里有封启明,有路新,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在他从少年变成青年的这段时间,他和这些人在一起,经历的是一些我想象不出来的故事。不论是怎样的故事,应该都比我这个过去很久的说丢弃就能丢弃的人来得刻骨铭心。不论我怎么自欺欺人,我在他心里早就不是唯一了,甚至说,已经翻篇了。”

    许盼做为旁观者,虽然对当初李逸初离开的理由也很不屑,但是她无权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李逸初丢的起,梁煊丢不起,那活该梁煊一辈子吊死在这棵树上。

    许盼:“我当时知道你来上海是为了李逸初,就觉得你纯粹自虐。以前的事就是个结,你不可能不介意,还有你妈,她要是知道你们搅合到一块,估计得气疯。你说这明摆着没好果子的事,你折腾个什么劲。还不如就做个朋友。人这辈子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你就是心里那个坎过不去,一旦想开点,要什么有什么。”

    梁煊苦笑:“以前我也以为自己是过不去那个心结,所以才一直走不出来。可这些日子过去,我知道不是。”

    他明知道当初签订的那个同居合约就是个玩笑,就是一张不具法律效力的废纸,如果李逸初真的要走,这张合约一点用的都有。可他仍旧花费一个夜晚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研究措辞,去对照各种法律文件,想让李逸初钻不了空子,想让那个合约就像婚姻法一样完善。如果说在刚到上海时他眼里的李逸初仍旧停留在八年前,那么同居到现在,他们之间早就不是过去的情分。他从前有多爱,现在只增不减,以前他年幼,并未见过天地广阔,所以心里只装着李逸初并不奇怪。可如今他已在社会摸爬滚打许多年,见到了很多或有趣或惊艳的人,然而再见到李逸初,还是会喜欢的看不见周边所有的东西。仿佛李逸初生来就是他的死穴,哪怕耄耋之年初遇,依然会控制不住心动。

    许盼见他将头偏向里边,知道他不想多说,叹口气道:“哎,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等会儿我去公司给你请几天假?”

    “不用。”梁煊闭着眼睛:“我洗个澡就去上班。”

    许盼:“得了吧,你这个样子去上班能干什么事?”

    梁煊:“我自己有谱,你先回公司吧。”

    许盼见劝不动他,只好先离开。

    梁煊走进卧室拿浴衣,衣柜里两个人的衣服挂在一起,他想起之前有一次早起太匆忙,李逸初错穿了他的衬衫去公司,开会的时候被他看见,整个会议都心猿意马。

    那天在火锅店里梁煊是真的被李逸初伤到想和他一刀两断,可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想念这些衣服的主人。

    第43章

    李逸初在广州待了六天,他每天会给梁煊发信息提醒他吃饭休息,可惜都没有回信。他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梁煊消气,当时梁煊那么兴致勃勃地带他去吃火锅,却被他一句话气的饭都没吃就走了。两人以往出门吃饭,大多是李逸初来选地点,梁煊很少对一个餐厅那么有兴趣。李逸初在电脑里输入火锅店的名字,心想要不回去在那个店里再请梁煊吃一顿赔罪?

    浏览器里出来的前几条相关搜索是那家火锅店招聘店铺经理的消息,李逸初随手点开一条,看到了一个招聘启事,最下面留的联系人和电话,是李逸初睡梦中都能倒背如流的数字。他不敢置信地仔细读那个招聘启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个火锅店的店主就是梁煊。

    怪不得当时那么多人排队梁煊还能有包厢,怪不得他当时点了所有的菜让李逸初尝味道。原来他当时说的要告诉李逸初一件事,就是他买下了这家火锅店。

    梁煊做好了和他一起在上海落地生根的准备,可是却被他一句话泼灭了热情。

    李逸初本来十分坚定的想法此时突然有了动摇,他该不该把过去的事情都向梁煊交待清楚?他一直觉得是在保护梁煊,可这种隐瞒不见得让梁煊快乐多少。至于未来,既然那是他们俩的未来,那梁煊应该有知晓事实再做选择的权利。

    李逸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磨自己,天亮之后拒绝了同事的游玩邀请,提前回到上海。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火锅店。现在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经理一见到他就迎上去:“李先生来了?”

    李逸初奇怪:“你认识我?”

    经理笑笑:“梁老板介绍过,那天他带你来店里吃饭,我就认出来了。”

    李逸初脸上带笑:“我能在店里随便看看吗?”

    经理:“当然能,梁老板说这火锅店就两个老板,一个他,一个你。你想看什么都行。”

    李逸初听完心中有股熟悉的暖意,当日他搬进梁煊家,看到卫生间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品时也是这种感觉,梁煊什么都不做,他就已经喜欢的无法自拔了,现在梁煊做这么多,他低下头笑了一笑,那真是一辈子也不想离开。

    李逸初来回仔细地看店里的桌椅和装修,他曾经有过不短时间的餐厅打工经验,哪些地方有卫生死角,哪些线路需要检查,还有哪里的排烟罩位置需要调整,他都能一眼指出来。经理跟在后面逐一记录,不时笑道:“李先生果然是个内行,以前干过餐饮?”

    李逸初一笑:“没有,只是看的多就记住了。”

    看完前厅,李逸初去了后厨,决定一个餐厅成败的关键就是后厨,他查看一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经理:“后厨的电器用的太久,虽然现在没出事故,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我给你列牌子,你记下来,然后尽快全部更换。我了解市场,这张卡里的钱应该能买齐我所说的所有电器。”

    经理遇到懂行的人,便不废话,拿着记事本跟在李逸初旁边听他一个个说应该更换哪个牌子哪个尺寸的电器。

    一通忙碌,已是傍晚,后厨里的杂工都挤在水池边洗菜。李逸初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蹲在塑胶盆旁一根根清洗韭菜,手法一看就是在家里做饭养成的,到了餐厅这种一下需要洗一盆的地方,速度显得非常慢。经理看到他的视线,便低声在他耳边说:“这个小姑娘是店里王厨的远房亲戚,没念完书就来上海打工,昨天才进我们店。她人伶俐,估计再学两天就好了。”

    李逸初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从塑料袋里捞起一把韭菜,看着她道:“先把顶部在水里搓洗,别使太大劲,然后整齐的抓起来,从后面掐掉发黄的叶子,这样一次能洗一把,速度会快很多,而且摆盘的时候也很整齐。”

    李逸初一边说一边动作,虽然他已经有两三年不干这种活,但是从前在餐厅练成的手法依旧很熟练,搓洗时能将韭菜整齐的平铺在手掌中,均匀的把根部搓散让泥土泡进水里,之后掐去尾部烂叶的手指更是翻转如飞。那女孩看的满脸笑容:“好办法,谢谢老板!”

    李逸初正准备回话,却看到那女孩和面前的几个人视线都飘向自己身后,他扭头一看,梁煊正单手插兜靠在门边。

    李逸初尴尬地站起来,双手还滴着水:“你、你来了。”

    梁煊走过去搭住他肩膀,带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进车里,梁煊扯过纸巾擦干李逸初的手,擦的时候看着他的手心,开口道:“手里的茧是这样来的?”

    李逸初结巴道:“我……”

    梁煊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你舅舅是不是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有钱?当初他接你去法国,其实是想让你去给他养老送终对吗?所以他一死,你就得自己回国谋生?”

    李逸初:“……”他没想到梁煊脑洞竟然这么大,不过……梁煊这个说法倒也能解释的通。

    梁煊见他不回答,便以为自己猜中了,倾身过去把李逸初抱入怀中:“我知道你今天回来,准备了晚餐在家里等你,经理跟我说你中午就去了火锅店,我就立刻赶来了。我们……回家吧。”

    李逸初回抱住他,心里只觉得有这一刻,从前不论为梁煊做过什么都心甘情愿。

    家里的餐桌上果然摆着已经冷掉的牛排和意面,梁煊知道李逸初没吃午饭,刚才在车上他本想带李逸初找家餐厅吃饭,可是李逸初说累了不愿意去,现在看到这一桌冷菜,梁煊道:“要不你先喝点牛奶垫垫?我重新做。中午我怕做的不好,牛排多买了好几块备用。”

    李逸初看看冰箱道:“吃面条吧,暖和。”

    梁煊:“行。你先去洗个澡。”

    李逸初从浴室出来后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梁煊把半碗炒好的肉丝往锅里盛,走上前想帮着他放蔬菜。梁煊抓住他的手腕:“我来放,你去客厅等着。”

    吃完饭梁煊在李逸初动手之间抢先把碗端去厨房清洗,李逸初无奈地站在橱柜旁:“你要我当一个废人吗?”

    梁煊低着头笑:“你要真是废人,我倒没觉得哪里不好。”

    李逸初:“……”

    梁煊把厨房收拾干净,将李逸初圈在橱柜和自己之间,看着他道:“以后不管是做饭洗碗还是洗衣拖地,都归我来做,你要是闲的慌,顶多削个水果。”

    李逸初无奈而笑:“我没这么矜贵,再说家务活又不是给人打工,一点都不会累。”

    “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拜个厨子当师父。”梁煊用手指紧紧李逸初睡衣的开口:“只是得让你当一段时间的品菜员,等我出师了,就能给你做好吃的了。”

    夜晚李逸初被梁煊压榨的一滴不剩,浑身酸软地靠着他闭目休息,晕晕乎乎间感觉自己的手又痒又麻,半睁开眼看见梁煊正在吻他的手心,脸上的表情李逸初似曾相识,小时候李逸初如果摔着磕着,梁煊给他擦药的时候就是这种神情。

    李逸初装作一无所知地继续闭上眼,仅仅是知道自己打过一段时间工,梁煊就再也不让他碰家务,如果让梁煊知道更多事,他会崩溃的吧?

    那就让那些事烂在肚子里好了。

    圣诞节赶上工作日,虽然满大街的都是圣诞树和红帽,上班的人还是得坐在办公室工作。不过好在领导开明,下班后没安排多余任务,让大家早早就跑了。

    梁煊和李逸初吃过晚饭闲逛,沿路许多叫卖圣诞帽的小摊,李逸初不顾梁煊威胁的眼神,买了两个戴在他们俩的头顶,他走在梁煊的左边,于是特意把两人帽子垂下来的方向弄成相对的方向,摇头晃脑地往前走。道路旁路人熙熙攘攘,梁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拽着他的手插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随着人流往外滩走。此时的外滩挤满了人,许多带着圣诞帽的年轻人背对着东方明珠让朋友帮忙拍照。

    两人跟着人流走过来,此时想退出去比往里走还困难,推推嚷嚷间就到了石栏边。李逸初扭头一看他俩站的角度正好,便掏出手机对梁煊道:“你站这儿别动,我给你拍照。”

    梁煊一脸和煦的站在那里任李逸初上下左右的拍。

    等到李逸初回来,梁煊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给他拍,可一按才发现没电了。李逸初把自己手机递给他:“用我的。”

    梁煊走到李逸初对面,对着他准备拍,手臂突然被旁边人撞了一下,手指触碰间不小心点开了相册,相册的照片不多,乍一看都是各种工作文件的照片,所以第一个比卡丘的缩略图很显眼,梁煊嘴角带笑点开,看清楚图片的那瞬间差点握不稳手机。

    周边昏暗,李逸初并没有看清梁煊脸上的表情,见他停在那里不动,高声道:“拍完了吗?”

    梁煊退出相册重新点开照相机,回答道:“没有,你再往中间站一点。”

    两人拍完照站在江边,此时他们没法往外挤,便看着江面缓缓移动的豪华轮船,李逸初接连问了梁煊几个问题,对方都是愣神许久才回答,李逸初偏头看他:“你怎么了?”

    江面的风迎面吹来,李逸初的头发被吹的立了起来,梁煊甩开风衣把他裹进来。李逸初看着左右的人,小声道:“你干什么……这里都是人!”

    梁煊往他身边逼近一步,不顾他小幅度的挣扎,将他整个人控制在自己怀里。梁煊骨架大腰却劲瘦,所以往往冬天的外套穿在身上肩宽和长度合适,腹部却空荡荡的。他用衣服把李逸初裹住,自己的脑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在想工作上的一个事,还没想通。”

    李逸初此刻都不敢往左右两边看,他们两个大男人抱成这个鬼姿势太奇葩了,现在的人不像以前那么闭塞,估计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李逸初挣脱不开,看着前方道:“……说出来我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提供点建议。”

    梁煊竟然开始用牙齿咬他的耳尖,吐着热气道:“不用,我自己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

    李逸初的脑袋往旁边躲,梁煊的手臂愈发使力环抱住他,湿热的舌头将他耳廓周边舔遍,然后将整个耳廓含进嘴里吸吮。李逸初几乎要站不住了,他用余光看看左右的人,还好都忙着拍照,并没有对他们多加关注,再加上两人现在一团黑风衣裹在一块,即便看过来也看不到梁煊在做什么。李逸初气息不稳:“梁煊!”

    梁煊在他耳垂咬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停下来,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咬牙切齿的感觉:“我们回去。”

    梁煊一进门抱起李逸初往卧室走,把人压倒在床的同时打开了空调,然后一言不发地脱光了他的衣服。李逸初有点不适应梁煊突如其来的强硬,但当梁煊的家伙抵在入口要进来时,他脸上的寒霜又像是被抹去了,手指轻柔地揉着李逸初的穴口,一边吻他的脸颊一边哄着他:“放松……宝宝……”

    不久前梁煊在两人忘乎所以时叫了一声宝宝,李逸初立刻颤抖着泄了出去,从那以后,只要梁煊感觉李逸初会疼,就用浸满欲望的暗沉的声音叫这两个字,这对李逸初来说,简直又残忍又要命。

    梁煊在性事上虽然不粗暴,但也算不上特别温柔,李逸初每次都能感觉到来自梁煊的绝对主导力量的压制。即便开始和结束能够春风化雨,中间也铁定让李逸初累到毫无招架能力。

    这次也不例外,等到梁煊抱着他从浴室出来,李逸初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梁煊等他睡熟后轻手轻脚出了卧室,打开电脑进入小师妹的qq空间。这个小师妹是他导师的女儿,当时导师在厦门出差,便请他送女儿去厦门,之后在厦门游玩了几日。梁煊一直以为李逸初是在国外上完大学后回到上海工作,可是他去厦门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无法跟李逸初的毕业时间对应上,难道李逸初中间回国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难以释怀的是那张照片证明李逸初明明看见了他,当时竟然连句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了。还有他自己,怎么眼睛瞎到李逸初就站在他对面都没看到呢?

    梁煊戴上眼镜一张张翻看师妹的相册,他知道小姑娘喜欢把照片传到网上,现代人换手机的频率高,恐怕师妹手机里已经没有过去的旧照片。梁煊翻了许久,终于翻到那次厦门之行的相册集,他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依次点开放大每张照片。他们在厦门玩了三四天,去过不少地方,师妹的每张照片背景里都有虚化的路人,梁煊总要放大仔细看,有时候明明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李逸初,可他仍旧靠近屏幕细细辨认。一百多张照片翻完,没有找到李逸初的身影。梁煊不死心,再次将那十几张在湖景周围的照片放大查看,比卡丘周边的人影不论男女都一一确认,最终遗憾的发现,确实没有李逸初。

    李逸初既然能拍到自己和比卡丘同时入境的照片,那就说明当时他也在比卡丘附近,那怎么会一个身影都没抓拍到呢?

    梁煊夜晚在外滩看到那张照片时心里涌出的寒意让他几乎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宣告两人的关系,好让李逸初再也没有退路。他明白李逸初对他的感情不够深厚,可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李逸初当时是怎样不动声色的拍下这张照片,然后冷静的离开呢?

    既然当时连说句话都不肯,又何必把这张照片保存在手机里这么多年?

    一直以来梁煊都希望两人之间不论出了什么问题都能从彼此嘴里听到答案,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如果还像之前那样什么事都从李逸初那里听取说法,那他还能拥有李逸初多久?他太信任李逸初,可事实证明,这种信任带不来他想要的结果。

    第44章

    例会结束后路新被梁煊叫去办公室,他临走前看了李逸初一眼,满脸都写着:“叫我干吗?”李逸初虽然不知道梁煊要和他说什么,但还是拍拍他肩膀:“去吧。”

    梁煊先进办公室,等路新进来后给他倒了杯水,笑道:“坐。”

    路新便大咧咧坐下。

    梁煊坐在办公桌后:“开会时听到你说了几点问题,能再详细地谈谈吗?”

    原来是问这个,路新放下心,看着电脑屏幕和梁煊讨论问题。

    梁煊问了几句正事,随口道:“这个案子是前几年广州的一家技术公司做出来的,你去考察过?竟然了解的这么清楚。”

    路新:“哦,我刚毕业那会在那里实习过。”

    梁煊:“是吗?你哪个学校的?”

    路新:“厦门大学。”

    梁煊不动声色的起身,给自己的杯子续满水,边走边道:“我还以为你和李逸初是校友。”

    路新这才从工作中分出神来,梁煊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说,他不知道梁煊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当初梁煊出现在分公司,李逸初就对路新叮嘱过一些事情,所以他也笑道:“我在厦门读的,在那边工作不顺利就来上海了,没多久就认识李逸初,一起进了这公司。”

    梁煊听他这么说,想到李逸初去厦门应该是在认识路新之前,便不再多问。

    送走路新,梁煊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沉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求证李逸初是不是去过厦门,况且求证出的结果并没有多大意义,但他总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路新虽然是在上海认识的李逸初,但他怎么就那么凑巧是厦门大学的学生?明明过去的事情一两句话就能交待清楚,李逸初却始终有意无意的逃避。例如他在法国的日子,他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活,没有人能在日常生活中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除非刻意隐瞒。梁煊想让李逸初从此以后待在他身边,最起码要对李逸初的过去了解的一清二楚。

    梁煊知道公司的规定,能够坐到部门经理的位置,要么是国内名校毕业生,要么是海归,李逸初当年高考未报志愿就走了,只可能是海归。那么他们就这么凑巧的在大学期间同时去厦门旅游?巧合越多越觉得蹊跷。

    梁煊去陈安的办公室找他闲聊,话题引到几个部门经理的履历上来,陈安没多想,把自己了解的情况都跟梁煊提了,唯独最后提到李逸初,陈安摇头表示自己了解的不多。

    梁煊很奇怪:“这几个部门经理的履历你没有看过?”

    陈安:“我去年年底才从总部调过来,上海这边业务我都不熟悉,谁能帮我干活谁就有用,我看履历干什么。”

    梁煊:“听说李经理是从员工走到管理岗位的,当初招他的人倒挺有眼光,是人事部哪位领导啊?”

    陈安笑道:“咱们这种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员工一茬一茬的,稍微长点资历就想去投奔大公司。别说人事部,其他部门也难找到干满三年的领导,早都飞走了。再说像咱俩这级别的领导,除了和部门经理打交道,下面的员工我都认不全。我来分公司的时候,现在的老周和李逸初都还只是组长,我也没怎么关注他们。”

    梁煊想起当初陈安提醒自己李逸初和封启明关系不一般,他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正想着怎么问,陈安倒是自己先说了:“说起逸初,我倒想起来年初他竞聘部门经理,本来大家都很支持,可我把人选报上去后总部的人事部给了“再议”的回复,我当时还特意问了人事总监,他说李逸初资格上有点问题,也没细说。结果过了没两天,总部那边又说李逸初通过了,我当时就很奇怪,就旁敲侧击地打听,总部没一个人知道详情,人事总监更不愿意说内里原因,只提醒我以后别让李逸初难堪,他后面有封启明。”

    梁煊从陈安的几段话中梳理出几点信息,当初招李逸初进公司的人已经找不到,李逸初平时没有向别人提过他以前的经历,而最有可能知道李逸初履历的总部人事总监,已被封启明封口了,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梁煊有点啼笑皆非,李逸初这样隐瞒过去,都有点像在逃犯人了,他到底有什么不愿意公之于众的地方?

    下班后两人回家,梁煊现在还未出师,一般周末才有时间大费周折地做饭,平时都是在附近的粥店吃晚餐。梁煊点完菜问对面的人:“快过年了,想不想出去旅游?”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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