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 作者:简柚

    第49节

    那天从停尸间出来,顾海生将那晚的遭遇,又向苏誉重复了一遍,最后,他说到冯振川的遗言。

    “他的话没说完,只提到了你。”顾海生顿了顿,“不过我听懂了。我和老冯说,让他放心,往后,我会替他照顾你。”

    岂料,这话说完之后,苏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他用冰冷疏远的目光盯着顾海生,半晌,挣脱顾海生的手臂,轻声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第 167 章

    顾海生这次来开会,竟然遭遇这么大的事,警方自然吓坏了,苏麒更是大怒,打电话痛骂各处办事不力,而且他也不许顾海生再留在当地,次日下午,就逼着他飞回来。

    回来之后,苏麒意欲把顾海生身边的保镖增加一倍,此举被顾海生阻拦了。

    “往后,不会再有事了。”他低声说。

    “你说没事就没事?!”苏麒怒道,“人都还没抓住呢!”

    “真的不会再有事了。”顾海生说着,他扬起脸,目光空茫,“我能感觉得到,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冯振川的葬礼,简单冷清,冯振川是弃婴,没有儿女也没有亲属,除了妻子冯婶,到场的就只有酒童。他在店里这么多年,颇得酒童们的爱戴,如今虽然有作案嫌疑,但毕竟人死为大,包括刚刚解除嫌疑的小寇都来了。

    然而葬礼上的另外一位来宾,却让大家侧目,那人是苏誉的生母。

    当岳龄小跑着进来,小声通知苏誉说他妈妈想来吊唁时,苏誉立即冷着脸,厉声道:“让她滚!”

    岳龄有点为难,但他也知道苏誉和生母之间的纠葛,于是只好答应。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跑回来。

    “经理,她一定要进来,说什么都要进来……”岳龄一脸为难。

    苏誉的脸扭曲得不像样:“蠢货!你不会拿棍子打她么!”

    岳龄咧了咧嘴。

    还是在一旁的布丁,轻声道:“就让她进来吧,如果她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我们再赶她走,也不迟。”

    苏誉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苏誉的生母进来灵堂。

    布丁一见她,不由心里吃了一惊。

    那天苏誉的生母一身的黑衣,她甚至没有化妆,双眼布满血丝,脸也浮肿着,异样的憔悴不堪,比起上回所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进来后,宗柔也没正眼看自己的儿子,只是按照礼仪,向逝者遗像三鞠躬,又上了一炷香。

    做完这些,她转头就走,苏誉在身后突然嘶声道:“你还来干什么!”

    宗柔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她那种神色里,充满了不屑,还有明显的怜悯,无论从哪方面说,那都不像是一个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宗柔的目光里,像是饱含着无数话,但却懒得和儿子说一句。

    最终她仍旧什么都没说,低头走出了灵堂。

    那天的葬礼,顾海生也来了,上了香之后,他和苏誉说,豆腐也来了,想来拜祭冯振川。

    “他没敢擅自跟进来,还在门外面站着呢,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让他进来……”

    顾海生的话还没说完,苏誉就粗鲁地打断他:“让他滚!”

    虽然早就料到苏誉的态度不会太好,但顾海生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恶劣的回应,再抬头看看周围,布丁那些酒童的脸色也都冷冷的,只有小寇低着头,像个鸵鸟,想要把脑袋埋起来。

    顾海生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仍旧劝道:“小墨在店里六七年,一直都在老冯身边,现在老冯不在了,他也很难过,想来上个香,难道连这么点请求,你都不许?”

    苏誉冷冷道:“对,我不许。老冯不会想见他的,我也不想见他,这里就没人想见他,你快叫他滚!别像条狗似的赖在门口!”

    顾海生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你太过分了!小墨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我知道老冯不在,你心里难过,但是苏誉,你有必要把心里的邪火朝着无辜的人发么!”

    “无辜的人?”苏誉冷笑起来,“是!在你心里你的小墨最无辜!最纯洁最清白!像他妈的一朵高山雪莲花!行了别这儿恶心我了!独眼杰克是个脏地方!你和你的小墨都是天底下头号的干净人!小心别玷污了你俩,快带着你的雪莲花给我滚蛋吧!滚得越远越好!”

    顾海生听得热血上涌,抬手就想打苏誉,布丁眼尖,一个箭步冲过去,用蛮力一搡顾海生,这下把顾海生推了个趔趄,外面有人飞奔进来,一把扶住顾海生!

    是豆腐。

    豆腐气得脸色发青,他早就听见里面苏誉的那一席话,此刻又见布丁动手,更是怒发冲冠,他冲着布丁嘶吼:“你再动手试试!”

    布丁一见是他,也冷笑道:“唷!看看谁来了!您不是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么?怎么又钻进来了?天底下还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豆腐气得失控,抡拳就想揍布丁,岳龄他们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拉架,这下更是连吵吵带动手,乱哄哄的闹成了一片。

    小寇在一旁,突然大吼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是在灵堂里啊!!”

    这一声,所有人都不动了。

    吼完了这一嗓子,小寇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顾海生看看他,又看看面如死灰的苏誉,他轻轻抓住豆腐的手:“……走吧。”

    从独眼杰克出来,顾海生一直牵着豆腐的手,俩人到了车跟前,顾海生打开车门,让豆腐上车,自己这才上了驾驶座。

    他关上车门,发动了引擎,却又停下。

    转过头来,望着豆腐,顾海生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豆腐呆呆坐在副驾驶座,他的脸上,笼着一层不祥的灰黑色,他本来明亮的双眸,也像堆着小小的残烬,灰暗暗的。

    他抬头望着顾海生,忽然,小声说:“海生,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这样的问题,让顾海生不由心酸,他俯下身来,抱住豆腐,低声道:“不,你没有错!小墨,这不是你的错!”

    灵堂里的这场大闹,其实,并未让顾海生从此怀恨在心。

    他太了解苏誉,在遭受严重创伤尤其亲人离世的状况下,苏誉会变得极为恶毒,像一只疯了的毒蝎子,见人就蛰,上次苏璟的事情就是如此。

    那天他和豆腐也不过是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

    他只是非常心疼豆腐,在昔日伙伴面前被这般羞辱,豆腐心里一定非常难受。

    但豆腐没有和他抱怨,事后也没再提,除了在车里那一瞬的失态,再后来,就仿佛他把此事抛到了脑后,不让它继续伤害自己,也不让它蔓延到生活里,继而影响顾海生的情绪。

    顾海生心里无比的感慨。

    就像苏麒说的,豆腐比起苏誉,确实是个更好的伴侣,情绪上受到伤害,他会自己去消化,在外面遭受了打击,他也自己扛着,然后自己想办法解决,他决不会像苏誉那样变成疯了的蝎子,因为心里痛苦就无差别的伤害旁人,更不会因为亲近,就觉得对方应该扛着自己所有的脾气,这一点,甚至连顾海生都做不到。

    偶尔,顾海生在瀛海受了气,回家来,忍不住哇啦哇啦的乱叫,找豆腐的茬,怪他使用了物品没有放归原处,怪他不会收拾家里,把屋子弄得乱糟糟,怪他把自己最喜欢的豌豆黄给吃光了,哪怕他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即便如此,豆腐也不会生他的气,他知道顾海生是在发小孩儿脾气,那只是一种寻求重视的方式,所以用不着放在心上。

    顾海生比豆腐年长,各方面都优于他,就算讲歪理豆腐都讲不过他,有时候被他骂得火大,豆腐就会冲进卫生间把门锁上,报复性的把牙膏或者剃须膏一点点挤在洗脸台上,抹到镜子上,写上“顾海生大坏蛋”,但是过半天再出来,就又像没事人似的,和他好起来。

    ……可是这样子什么都自己扛,他会不会有扛不动的那天呢?顾海生不由暗想。

    冯振川葬礼之后,顾海生曾以为苏誉从此会和他翻脸,再不会搭理他,却没想到没过两天,他就接到了苏誉的电话。

    “下午两点,来律师楼签字。”他在电话那边淡淡地说,“过时不候,如果这次你不签,往后就都别提这事儿了!”

    他说完,也不管顾海生的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顾海生没做耽搁,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推脱了。于是当天下午两点,到了秦律师那儿,苏誉早已等候在办公室里。

    文书全都准备好了,苏誉按照秦律师的指点,先在协议上签了字,然后顾海生紧接着也签了字。

    文件很繁琐,要签字的地方一大堆,三个人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事情完结。

    搁下笔来,秦律师有些感慨地望着顾海生:“恭喜顾总。”

    顾海生苦笑,是的,谁不羡慕?此刻他手里拥有着瀛海地产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真是富可敌国了。

    苏誉没有冷笑,没有如他意想的那样,说两句抨击嘲讽的话,他甚至都没看顾海生一眼,只站起身,对秦律师淡淡地说:“这就完了么?我可以走了吧。”

    秦律师很恭敬地点头:“是的,誉少爷您请便。”

    苏誉看了也不看顾海生,拿起外套就向外走,顾海生却快步追了出去:“小誉!”

    苏誉在走廊上停住,他没有回头。

    顾海生望着他的背影,思忖半晌,这才艰难地说:“我答应过老冯,往后要照顾你……”

    “人都死了,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誉这样硬邦邦的回复,顾海生听在耳朵里,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

    他努力缓和了口气:“你别这么说。”

    “那你还想怎么样?”苏誉转过脸来,冷冰冰看着他,“股权已经交割清楚,以后你们瀛海的人也用不着再巴结我了,咱们从此各过各的,难道你不高兴么?”

    顾海生皱了皱眉:“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也懒得听。”苏誉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再见你,我也讨厌你身边那个男人,看见他我就犯恶心。没错我就是在迁怒,我知道你受不了,所以你看,我建议咱们分道扬镳。”

    他说罢,转身又要走,顾海生这下忍不住了,他愤怒地吼道:“你就不能成熟一点么!你总是在我面前说这么恶毒的话,可是这么久以来,小墨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不是!”

    他这么说,苏誉竟笑起来:“是么?他从来没在你面前骂过我?老天!你的小墨和柳芊芊还真是如出一辙!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一款啊!我也够傻的,早怎么没学到这一招呢?”

    听他翻起旧账,顾海生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有完没完?柳芊芊的事情你恨了我十几年,现在,你又打算接茬恨小墨么?”

    苏誉看看他,他索然摇摇头:“你太高看你家小墨了,他不配让我去恨。至于你,现在我算明白了,难怪你找谁不好偏偏去找他——说明你也不过是一路货色,这挺好的,为民除害,免得再殃及无辜。往后你就和你的小墨做伴儿吧,人渣配狗,我祝你们天长地久。”

    ☆、第 168 章

    苏誉从律师楼回来以后,长久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布丁放心不下,进屋去看,却发现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发呆。

    “你怎么了?”他不安地问。

    苏誉回过神来,他抬头冲着布丁一笑:“没什么,只不过想到……嗯,我又变回穷鬼了。”

    布丁也笑起来:“你算是穷鬼么?不是还有独眼杰克么?”

    苏誉点点头:“可不是。这就够了。”

    布丁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老冯的事,现在查得怎么样?”

    苏誉疲倦地摇摇头:“还是没有线索,只是可能与他结交的那些地下组织有关,警方怀疑是起了内讧……如今人都死了,查也没处查。”

    布丁皱眉:“难道就这么罢手?”

    苏誉冷笑了一声:“放心,还有一只猎犬在追踪。”

    “谁啊?”

    “苏麒。我听说他用了相当可观的人手和金钱,势必要找出案子的真相,警方就算懈怠了,他都不可能懈怠的。那条狗,咬住了可是不撒口的。”

    布丁摇摇头:“那条狗是你堂哥。”

    “我和苏家已经没关系了。”苏誉淡淡地说,“从今天下午三点半开始,正式成为陌路人。”

    冯振川过世后,苏誉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他给了冯婶一笔钱,让她回故乡养老,又给店里雇了个新厨子,没有让冯振川的离去耽搁独眼杰克的运营。

    但这只是表面。

    苏誉的脾气变差了,酒童们做错了事,以前可骂可不骂的,如今一定会挨骂,以前晚上没事,他会从楼上下来,在吧台和酒童有说有笑……这种情况如今已经绝迹,他成天呆在经理办公室,也不和任何人说笑。

    唯一敢和苏誉接近的只有布丁,他知道苏誉心里难受,所以并不怪他,在苏誉做事太出格的时候,布丁也会出面阻止,前段时间明春因为母亲生病请假,连续两个月业绩不达标,因为店里规定,连续三个月不能达标就得降薪,男孩子心里太着急,一时糊涂,在酒水单上做手脚以低换高,结果被泉子捅破,苏誉得知后暴怒,一定要开除明春,把明春哭得一塌糊涂,也是布丁竭力劝阻,他说苏誉在气头上这样做了,再过几个月回头看,肯定会后悔的。

    这样好说歹说,才让明春留下来,那之后,酒童们更加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除此之外,苏誉的举动也变得令人费解,就因为豆腐威胁了店里的存酒,苏誉竟决定加强酒窖的安保,他自己购置了一套高级监控系统,摄像头24小时盯着,又增加人员巡逻……活活把酒窖变成了监狱,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存的是原子/弹。

    布丁觉得这很荒唐,苏誉的反应太过头了,而且在他看来,豆腐不可能故技重施,往后店里的存酒也不会有危险。

    但是苏誉不肯听,非要把大笔的钱哗哗往这里面投,他甚至亲自监督施工,那段时间常常弄到傍晚才从酒窖回来。

    苏誉做这些神经兮兮的无聊事情,店里的酒童都很难过,他们知道这是因为老冯不在了,苏誉丧失了安全感,所以才会如此惶惑不安。那段时间他监督施工,晚上又要回来守店子,白天黑夜连轴转,不到半个月,苏誉就病倒了。

    起初发现他不对劲的是岳龄,那天下午苏誉一直咳一直咳,而且脸色是病态的蜡黄,嘴唇也没有血色,岳龄担心他生了病,悄悄去和布丁说,布丁赶紧上来探看,他伸手一试,这才发现苏誉的额头滚烫。

    布丁着了慌,要送苏誉去医院,但那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去,布丁再多劝两句,苏誉反倒发起火来,指责布丁不许他安心呆在店里,就是厌烦看见他。

    布丁一肚子气,又不好和苏誉对着吵,只好不去管他。结果那晚八点半,小寇慌慌张张从楼上跑下来,告诉巡场的布丁,苏誉晕过去了。

    几个酒童手忙脚乱把苏誉扶到休息室,布丁想打120把苏誉送去医院,岂料清醒过来的苏誉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

    布丁弯腰搂住他,把脸贴着他滚烫的额头,他小声劝苏誉:“就去医院挂个急诊,费不了多少事……”

    “我想回家。”苏誉轻声说,“不想去医院……我怕去那种地方,布丁,送我回去。”

    布丁心中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咱们先回家。”

    于是他找来岳龄和小寇,将店子交给他们,又嘱咐一旦有事赶紧给他打电话,这才扶了苏誉上车。

    开车到家,布丁将苏誉扶到卧室,又拿了退烧药给他吃了,这才让他躺下来。

    退烧药的效果不明显,布丁守到十二点,发现苏誉的体温更高了。他着了慌,思忖着要不要叫急救车把苏誉送去医院,又担心苏誉抵触就医,真把救护车叫来,他发了火,死活不肯上车,到时候又是一通大闹,反倒弄巧成拙。

    和苏誉相处这么久,布丁也知道苏誉向来有讳疾忌医的习惯,他特别反感医院,闻到医用消毒水的味道都会心情低落。因此布丁在心里琢磨,要不再等一段时间,或许到黎明烧就退了也说不定……

    心急火燎地又守了苏誉大半个钟头,布丁拿了体温计给他量了量,再一看数字,他倒抽了口冷气,苏誉高烧接近40度了。

    布丁心想,不能再任凭他这么烧下去了,非得送医院不可!于是他弯下腰来,凑到苏誉跟前小声道:“苏誉,咱们去医院好不好?我打急救电话……”

    苏誉听到他的声音,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看布丁。

    布丁又耐心道:“你都烧到40度了,这不行,咱们得去看医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忽听苏誉小声道:“海生?”

    布丁一怔!

    “海生?海生?”苏誉伸出手,胡乱抓着,似乎是想抓住布丁的手,他的嘴里不停小声喊着顾海生的名字。

    布丁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握住苏誉的手。

    “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找我?”苏誉开始哭,“我等了你那么久,我一直在等你……海生,你为什么不肯回来?”

    有坚硬如石的东西,沉重地卡在布丁的喉咙里,他颓然坐在床边,任凭苏誉抓着他的手,却一声都发不出!

    苏誉仍旧在哭:“海生,你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答应了回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布丁只觉两耳轰轰乱响,他想挣脱苏誉的手,但苏誉把他抓得那么死,就仿佛溺水的人抓着绳索,不要命的用力抓着。

    到最后布丁只得不再挣扎,他甚至低下头去,抚摸着苏誉滚烫的额头,把脸贴着他的脸。

    “我是布丁,苏誉,我不是你的海生……”

    话音未落,两个人的眼泪已经混在了一起。

    苏誉在床上烧了一天一夜。

    期间布丁始终陪在他身边,他有时候会清醒过来,布丁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苏誉只是咬牙摇头,于是布丁只得喂他服药,给他煮粥,让他不停喝开水,又帮他换下汗湿透了的内衣裤,给他擦拭身体……

    而布丁自己什么也没吃,一两天不进食,他竟丝毫不觉得饥饿。

    就好像饥饿,干渴,痛苦与悲伤……这种种的情绪感受,都从他身上消失,只留了一具空壳,像个机器人一样照顾着病重的苏誉。

    第三天,苏誉病愈,虽然仍旧虚弱,但他可以起身了。

    布丁不许他过多的活动。

    “你都已经照顾我这么久了,别再给我当保姆了,”苏誉叹道,“我现在没事了,自己能行动的……”

    “过两天再说吧,先把这粥喝了。”布丁端来一碗粥,里面是熬得晶莹透亮的米,还有香而烂的鸡肉。

    苏誉端过碗,他不安地看看布丁:“你这两天累坏了吧?”

    布丁笑笑:“累什么?不过是烧点开水煮点粥,累不到哪里去。”

    他的嗓子是哑的,异常的沙哑,脸上也憔悴不堪,眼圈都是黑的。

    苏誉没动那碗粥,他把碗放在旁边,伸手抱住布丁。

    “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他低声道,“我一定是把你累着了。”

    布丁却轻轻挣开他,他笑了笑:“别说这个了,粥要凉了,趁热喝了吧。”

    苏誉看看他,他点了点头。

    苏誉病愈回到店里,酒童们都松了口气,虽然生了场病,但他们的经理看上去好多了,似乎又恢复到冯振川出事之前的状态,不再成日的剑拔弩张,就仿佛,他身上的尖刺被这场病给磨去了。

    同样有了改变的是布丁,不知何故,他变得沉默了,有些漫长的夜,他既不陪客人,也不巡场,只坐在大厅黑暗的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布丁这凄伶的样子,让苏誉心里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东西在慢慢发生改变,就在他和布丁之间。

    但是他又不知道那改变是什么。

    最后苏誉索性和布丁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两个人出去度一次假吧。

    布丁有些诧异,他抬起眼睛看着苏誉:“怎么想起度假了呢?”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咱们都挺累的,天天守在店里,我觉得气闷。”苏誉笑道,“找个地方出去轻松两天,换换心情也好。”

    布丁迟疑片刻:“那,店里怎么办?”

    “唉,顶多一个礼拜,有泉子他们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布丁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见他答应,苏誉很高兴,他问:“那你想去哪儿?国内国外都行。”

    布丁思索片刻,说:“我想去日本。”

    苏誉一怔:“是么?”

    “嗯,上次……没有玩够,我还想去看看。”

    ☆、第 169 章

    上次布丁去京都是跟团,因为他半句日语都不懂。

    这次俩人没跟团,苏誉能讲半生不熟的日语,虽然十分蹩脚,但好歹交流无障碍。

    他们也没有去热闹的购物区,只是顺着风景秀美的地方走,因为布丁想看海,所以苏誉把旅馆定在湘南一带。那是晚上能看见衣服上绣着“上等喧哗”、“夜露死苦”的暴走族的地方。

    白天,俩人就手牵手在大街小巷转,没有明确的目的,饿了就进附近的小店吃烤鸡串,拉面,看见五光十色的铺子就进去转,买些心爱的小玩意。

    晚上,有时候俩人会去海边,遇上下雨,就躲在民宿里相亲相爱。

    不知什么缘故,苏誉觉得布丁变得温柔了,本来他在店里就是个圆滑的人,但在苏誉跟前通常都是有棱有角的,苏誉也愿意包容他的棱角。

    来了日本之后,布丁却忽然丧失了这份棱角,也许是因为衣食住行都由苏誉安排,布丁几乎没有异议,苏誉说什么他都说好,苏誉想去哪儿也都可以。

    簌簌落春雨的夜,在寂静的房间里,他们静静听着晶莹雨水叮咚落在庭院里,有大朵大朵开颓了的鲜红茶花,悄无声息从黑夜的枝头凋落,他们没有开灯,就在这湿润温暖的春夜里,不作一声的温柔抚摸,以极为柔缓的姿态做/爱,激情中,布丁偶尔睁开亮闪闪的湿润黑眼睛,柔滑的妃色嘴唇微微张着,那略带娇媚的神态美之极,令苏誉不由更加情动。

    情/欲的潮水退去之后,布丁习惯性的把身体缩起来,他被汗水浸得光滑细腻而有弹性的皮肤,散发着独特的气息,那诱人而线条美好的肩背,引诱苏誉再次低下头,细细亲吻。

    “苏誉……”布丁闭着眼睛,忽然轻声说。

    “嗯?”苏誉含混地吻他。

    “往后,你会时常想起我么?”

    苏誉的亲吻停下来,他一时弄不懂这话的意思。

    “你会想我的次数多,还是想顾海生的次数多呢?”布丁仍旧闭着眼睛,他的声音很轻,分辨不出究竟是在问苏誉,还是睡前的自语。

    苏誉低声道:“不要乱说,我根本就不会再去想他。”

    “那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呢?”布丁睁开眼睛,眼角微微泛红,暗夜里,年轻男人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竟像小鹿一样纯洁无瑕,“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去想他,而是想我更多一些了吧?”

    “可是你在我身边,一直都在。”苏誉耐心道,“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别乱想了。”

    好久,他听见布丁“嗯”了一声。

    他们在日本的最后一天,到了傍晚,终于出现了小小的分歧。

    苏誉想去预定好的米其林三星馆子吃怀石料理,因为机会很难得,但临出门,布丁却不想去了。

    “我要去前天看的那家店,把那个eva的手办买下来。”

    苏誉皱眉道:“可是料理店这儿已经定了位置……”

    “你一个人去吧,我也不是那么爱吃怀石料理。”布丁垂了垂眼帘,“我想去买那个手办,明天一早飞机,就买不成了。”

    “那个手办真的那么重要么?”

    “嗯。”布丁停了停,“我很喜欢,如果得不到,心里会难受一辈子。”

    既然话说到这儿,苏誉只得放他去买手办,自己去了料理亭。

    米其林三星的怀石料理,要提前一周预订,人均消费三万日元……但是,不好吃。

    也许是不符合苏誉酷爱红烧麻辣的中国人口味,也许,只是因为布丁不在他身边,他心中惴惴,总有些七上八下,连大厨温文尔雅的讲解都没听进去。

    从店里出来,苏誉没回民宿,按照事前和布丁的约定,他去了前几天漫步过的海滩。

    到了地方,远远的,就看见布丁的身影,苏誉莫名松了口气。

    布丁正在将海中的一根浮木拽上沙滩,给他帮忙的是一个姓吉田的老头子,是个拾荒者,上次他们过来海滩时就认识的,布丁被苏誉教了一遍,自那之后就管老头子叫“哟西达桑”。

    吉田知道他们是中国人,是情侣,吉田会说极少的中文,他年少时在早稻田修古汉语,念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六七十年代日本闹学/潮,“全共斗”嚣张到极点时吉田是个积极分子,后来学生运动分裂成“五流十八派”,自己人打自己人,吉田亲眼看见身边同伴被燃烧/瓶掷中。

    那之后大彻大悟,从学校退学,脱离了主流社会,变成了边缘人物。

    总之,也是十分奇妙且倒霉不断的人生。

    苏誉索性脱下鞋袜,卷起裤腿冲进浪里,三人一起把那根浮木拉上沙滩。

    布丁浑身上下全是湿漉漉的,连脸上都有水滴,篝火映照着,他的皮肤在海水的浸润下显得亮闪闪的。

    “喂!金桑!过来烤烤火!”

    吉田在喊,布丁拽了拽苏誉,俩人往篝火走过去。

    “你喝酒了?”苏誉这才闻到扑鼻子的酒精味道。

    布丁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才忍不住,在路边买了一瓶啤酒。”

    苏誉望着他,眼神温和下来:“想回去了么?”

    “嗯,很想,尤其是今晚。”布丁在火堆边上坐下来,毫不介意地把湿漉漉的腿放在靠近篝火的地方。暖融融的砂砾沾着他们的皮肤,苏誉只觉热乎乎的。

    “怀石料理,好吃?”布丁凑过来,看着苏誉。

    苏誉摇摇头:“不好吃。”

    “怎么呢?”

    “太淡,没有猪下水合我胃口。”

    布丁哧哧笑起来:“你呀,也就是个吃边角余料的命。”

    “那没关系呀。”苏誉也笑,“好吃就行了呗,反正我自己也是个边角余料。”

    布丁遥遥望着远处银色的海浪,半晌,他忽然轻声说:“往后,再别这样说你自己了。”

    苏誉低头不语,他用脚往火堆里踢着沙砾,火堆那一头,吉田老头睡着了,呼噜声在海潮声中隐约可闻。

    他听见布丁继续道:“往后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别总觉得自己是他们苏家丢出来不要的,人活在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

    苏誉诧异,他抬起头望着布丁:“为什么要说这些?布丁,你怎么了?”

    “可能今晚很想家吧。”布丁轻声说,眼睛里映着缥缈的星子,闪烁不定,“有些话,我不喝酒说不出来,一喝了酒,又觉得再怎么说都是多余。”

    苏誉只觉这些话听起来有异样,他说:“布丁,你心里有事。”

    布丁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坐着,像尊雕像一样遥望着远处的海。

    “到底是什么事?”苏誉继续问,“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呢?”

    他还想问,但布丁却站起身来,向海的方向那边走了几步:“苏誉,对面是中国么?独眼杰克是不是也在那儿?”

    “可惜,对面不是中国。”

    苏誉也站起身来,他沿着沙滩上的脚印一直走,直到走近布丁身后,这才站住不动。

    “中国在日本岛的另一边。”

    “是么,真遗憾,连这种时候都会弄错,连这种时候……都望不见自己的归属之所。”

    “布丁……”

    身材单薄的男子并没有看着他,却在看黑茫茫的大海,在他们面前,深色的海浪泛着白沫,缓慢却以几乎压倒人的宏大气势翻滚着,一层层由远及近,像条巨龙呼啸着向他们扑来。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听见布丁用很轻的声音说:“苏誉,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

    “什么事啊?”

    “你锁在书房屉子里的那些信,我偷偷看了。就是你写给顾海生的那几十封信。”

    苏誉的心,突地一跳!

    “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那天老冯说要打药,让我上去看看……不,还是不要掩饰了,是我自己想看的,虽然,我没全部看完。”

    苏誉只觉得喉咙发干!

    他硬着头皮道:“布丁,那些信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你一直在写。”布丁转过脸来,望着他,“你知道么?看了那些信,我才突然明白一件事,在你心里,顾海生是唯一的,是永远都不可能从你心里消失的,无论我有多爱你,都不能和他相比。”

    苏誉忽然觉得无比恐慌,他没见过布丁这种神色。

    “不是的!往后我会改的!”他突然大叫,“布丁,你相信我!我再不会写那种东西了!”

    布丁摇摇头:“别说这种话。你没法放弃他,就像我没法放弃你。在你心里他无比重要,无论你承认不承认。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在你身边呆下去了。”

    苏誉呆住,他呆呆看着布丁,后者又往海浪的地方走了两步,那样子,像是要走到海里去。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听见布丁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想,先花个一两年时间,把你忘掉。”

    布丁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微弱,又混在海潮中,苏誉几乎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也许两年,也许三五年,慢慢就能把对你的心给淡了,怎样都好,只要不再像现在这么喜欢你,不像现在这样不要命的爱你,就可以了。”

    苏誉察觉自己的呼吸在减弱,像是就快要断掉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走不下去了,像现在这样,我这么爱你,可你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布丁继续说,“就像你说的,我的性格太极端,容不得瑕疵,可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或者说不定会像田子晟那样,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一想到你的心不在我这儿,在那个男人身上,我就……”

    俩人不出一声地站着,好像两尊东方的神像,静静迎接不知什么时候来临的黎明。

    “我也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肯包容你的过去。”布丁终于转过身来,望着他,“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可我就是……就是没法平静下来,把这不当回事,特别是看了你写的那些信以后……”

    滔天狂澜里,布丁的声音飘浮不定,好像在说梦话,他脸上的神情也同样让苏誉觉得陌生,那不是往日常见的表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布丁有那种表情,任何一个时刻,都没有。

    苏誉终于努力发出声音:“你别这么说,好么?布丁,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布丁好像全然听不见,他只顾着背台词一样,把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就像那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背了千百遍。

    “……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绝望,睁开眼睛等着黎明,然后看着你没完没了的想他,而我一点指望都没有。我每天都得花很大力气才能把你的心从他那儿拉回来,可是拉回来没一会儿,就又跑掉……这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每天都是同样的煎熬,我这么努力的爱你,不该落得这种下场,我还年轻,我还没死心,我还想过好日子,想得到真正的爱,你要是实在不爱我,那也行,我再去找一个,差一点的也可以,丑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他心里装着我,其实我就这点儿要求,可你就是满足不了,我怎么求你也没用。我们两个活像在演一出拙劣的戏,就像你说的,你假装,我也假装……”

    “布丁!……”

    布丁被他吼得不由闭上嘴,他像不认识似的,盯着苏誉看了好半天,才慢慢说:“我今晚,喝了好些酒。”

    苏誉哑声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

    “总觉得不喝多一点,就说不出分手的话,不,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分手谈判……算不上。我是在这儿,在日本开始爱你的,所以还是让我在这儿结束吧,周而复始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我只是想和你说‘再见’而已。”布丁低下头,复又抬起眼睛来,“所以,咱们就在这儿说再见吧。”

    苏誉怔怔望着他!

    “……说出来,只要简简单单说一声,我们就再没关系了,一刀两断。就让我先来,然后你再回答我,我说再见然后你说好的再见,你看,真的很简单,真的。”

    布丁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快,终于停住,然后,他忽然提高了嗓音,用尽全力对着苏誉嘶声喊道:“再见!苏誉!再见!再——见!”

    喊完之后,年轻男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张着嘴,一脸木然地望着他,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后退,起初是一点点的,后来,步子就大了……

    布丁终于转过身,脚步踉跄着,头也不回朝海滩另一方狂奔过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等苏誉回过神来,空旷的海滩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布丁早已不知所踪,篝火渐渐熄灭,吉田老头在慢慢收拾余烬。

    苏誉抬起头,他能看见海边日头就要冒出来了,但现在,还只一点点而已。

    它看起来鲜红如血,并且十分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背景乐: 陈奕迅《黑夜不再来》

    ☆、第 170 章

    苏誉独自从日本回来。

    那天早上到了旅馆他才发觉,布丁已经走了,他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收拾走了,并且改签了机票——当苏誉从海滩回到民宿的时候,布丁回国的飞机,正飞过他的头顶。

    苏誉不知道布丁去了何处,因为两个人的家里也没有了布丁的物品,他甚至都不知道布丁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拿走的,包括他的手机号,也打不通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全部蒸发。

    ……仿佛从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苏誉回到独眼杰克,他找来小寇和岳龄,告诉他们,布丁辞职了。

    “所以往后,他的位置由你们俩来替代。”苏誉面无表情望着他们,“从现在起,你们两个正式顶替布丁和豆腐,我将授权给你俩,一旦我不在店里,你们就拥有绝对的权力。”

    他并未解释布丁离职的原因,也没有对他和布丁的事做进一步的解释。但是那两个全都明白,布丁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从经理室出来,岳龄和小寇互相看了看,脸上是相同的神情,又兴奋,又无奈,同时充满悲哀。

    “一个时代宣告结束了。”泉子这样下了定义。

    布丁走后的那段时间,苏誉长久的,反复的回想着那晚在海滩上,布丁的那种神情。他这才恍然大悟,其实布丁早就已经死心了,早就想离开他,只是怎么都寻找不到契机。

    他将自己写给顾海生的那些信全都找了出来,其实苏誉一拉开抽屉,就立时发觉信是被人动过了,因为摆放的位置都不一样了。

    其实在顾海生和豆腐的恋情曝光之后,他就停止写这种寄不出的情书了,其实他真该将它们付之一炬,苏誉暗想,只是出于某种习惯性的拖延,他没有做这件最应该做的事。

    而这些信,直接导致了布丁的离去。

    然而最终,苏誉也没有毁掉这些信,他再度把抽屉推上。

    股权的纷争总算尘埃落定,瀛海内部都很欣喜,还有小报登出顾海生从瀛海出来的照片,标题是“最富有的男人”。

    但那张照片里的顾海生看上去并无欣喜,神情里充满疲惫和茫然。

    也有八卦杂志将关注点放在了豆腐身上,因为他顺道成了最富有的男人的男人,狗仔挖出很多东西:顾海生给他买了豪车,给他在碧蓝的南欧买了别墅,带他去国外消费,送他名贵的礼物……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

    顾海生是给豆腐买了房子,但豆腐没什么兴趣,他说反正俩人是住一起的,难不成顾海生住一套,他住一套?又不能吃又没时间用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

    他现在不开车了,一只眼睛受伤,视野狭窄,顾海生不许他开车,为此专门给豆腐配了个司机。

    豆腐没去上班,只在家里陪着顾海生,他觉得自己的老年生活似乎提前到来,每天只是晒晒太阳,听听音乐,闲的没事就帮着花匠打理花园,日子宁静得简直要停滞。

    顾海生对此十分满意,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如果豆腐心怀野望,一肚子雄心壮志,那他当然会竭力给他铺好平台,送他青云直上。

    但是豆腐本身不是那样的性格,比起叱咤风云,他更喜欢风平浪静的生活,再有一个爱他的男人,天天守在他身边。豆腐是容易满足的人。

    “我从来就不高看自己。”他和顾海生开玩笑说,“本来就差,也没什么用,想得太多,做又做不到,那不是自我折磨么?干脆就躲在你身后吃吃喝喝。叱咤风云什么的,有你去做就行了。”

    顾海生却笑道:“我也不喜欢叱咤风云那种生活呀。其实我骨子里俗气得要命,就只想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种生活。只不过命不好,以前就连这样的日子我都过不上。”

    豆腐嗤嗤笑起来:“真是的,一点追求都没有。”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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