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法师塔 作者:梦里呓语

    第11节

    青歌楞了一下,笑着把手搭在华色的双眼上虚虚一按:“快休息吧,到了我叫你。”

    连她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是,那颗充满着愤懑与怨怼、满载着算计的心,在刚刚一瞬间,奇迹般地和缓下来了。

    第32章

    “吱呀”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本来脸色就十分不好的华色终于没忍住,拼着吃上一嘴沙也要掀开帘子,把头迅速探出窗外开始干呕,青歌轻轻地顺着华色的背,冷声问道:

    “何人拦路?”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极北荒漠执政官,安东尼奥,见过青歌少君侯了。”

    “受凯撒少君侯嘱托,在此迎接年轻的无冕之王,还请移驾到我们的马车上,怎么能让原来的贵客受颠沛之苦呢?”

    青歌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扬声问道:“我的贴身女仆要跟我一起,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青歌扶着华色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浑然不顾周围人“这个女仆真是失礼僭越”的眼光,将华色安顿进了执政官派来的新马车中,方转过头笑道:“劳烦您了,这么大风天还要来接我这个被贬谪过来的过气少君侯。”然后她毫不介意地握了握安东尼奥伸出的手,脸上的表情平常得好像只是和友人在谈论今日天气一样。

    那是北漠人才惯用的礼仪,生长于帝都的青歌却在看到安东尼奥下意识伸出手来的一瞬间就改变了自己惯用的礼节动作,自然又贴心的样子一看就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执政官安东尼奥,是曾经跟随戈林法师学艺多年的三阶法师,上任黄金领主的忠实管家,在此任少君侯凯撒远离极北荒漠进入皇家学院求学之后便担起了处理琐碎事宜,并将大事书信报与凯撒。

    虽然他今年应该只是知天命的年纪,然而已经经历过三代黄金领主执政者的他已经须发全白了,常年驻守北漠让他的皮肤松弛,暗沉沉的就好像枯树皮一样,他的手与青歌的手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虽然都是理应养尊处优的法师,然而一个是皲裂干枯,一个是白皙光滑,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依然犀利清明,和青歌翠色的双眸一对上,便无端生出一股相似之感。

    安东尼奥呵呵一笑:“您真会说笑,少君侯可是奥斯曼帝国眼下最年少有为的四阶天才法师,何来过气之说?”

    “就算是皇后一时糊涂,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您头上,日后也会想起您的好的!”

    青歌很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华色在车厢里无声地大笑起来,执政官他老人家就一口气梗在了喉咙,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他终于开始对这位素来盛名在外的少君侯有了一点了解了——

    别夸她,否则对于一切合理的夸赞,她都会照单全收的!

    当晚便是为了迎接青歌而特设的宴席,北漠盛产黄金,因此人民的生活水平倒也不像自然环境般那么恶劣。露天的高台之上铺了长长的金边红毯,檀香木的桌案流水也似的一行排开,高台之下尽是葱郁的香草与花朵,看来是最近刚移植过来的,四周都是挺拔的树木与厚厚的防风幔帐,一点儿带沙尘的风都不会吹到这位帝都的贵客。

    本来青歌应该是坐在桌案的最尽头那里的,然而她在刚刚踏上高台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猛地转过头,直视着安东尼奥执政官的双眼,微笑着发问:

    “白玉高台,香木桌案,奇花异草,还有产自绿野之森的篆香,敢问安东尼奥执政官大人,这些东西一共耗费多少啊?”

    “不多不多。”安东尼奥摸着自己长长的、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道:“是凯撒少君侯从私人金库里拨了款招待您的,放心入座便是!”

    帝都。皇城。

    “素闻少君侯有绝对公正之名——”凯撒·奥罗木着一张脸看着奥菲莉亚把青歌剩余的东西收拾了个遍:“可是到这个程度也太寒碜了!”

    “是嘛是嘛。”奥菲莉亚没好气地把青歌留在衣柜里的最后一堆一模一样的袍子叠了起来。因为走得太急,华色未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苏珊最近又不知道在和青歌闹什么别扭,便只好由新回归皇城的长公主奥菲莉亚来纡尊降贵地帮助青族少君侯收拾烂摊子了:“就您是黄金领主,数你家最有钱,我们都晓得了哦!”她自七岁起从皇城出逃便常年生长于平民区和雅克边境,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带着俚语和微微的雅克口音,却意外地十分好听:

    “而且这也不太对啊,青歌不是应该有贵族一等年金的么?”

    凯撒看着一摞一摞的衣服和积存的施法材料被抬出去,慢慢地有了个猜测的雏形,然而他未曾说出口,只在心底默默地喝了声彩:

    素来所有用度均可由本家报销的少君侯,按例享贵族一等年金的四阶法师,竟然在日常生活中的花销这方面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处!她所有的耗资都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之内,没有丁点儿过于奢华的地方!

    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凯撒扪心自问想了会儿,笑了。

    他做不到,或者说,眼下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做不到!钱财,权利,美色,多么诱人的词语啊,对于那些毕生渴求它们的人来说,若有朝一日能够得以平步青云,他们必然要尽情享受手中的这些权柄,而坐拥五大名门之一继承者名分的青歌,却就是能以惊人的自制力把自己的生活控制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换句话说,她平常既能安享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奢华生活,又能像现在一样,轻装简行奔赴极北荒漠。

    不管眼下身在皇城的凯撒对青歌又有了怎样的新的认知,正身处为了她专门陈设的宴席之上的少君侯可是十分窘迫了,而且……向来一直以温柔形象对外示人的华色的表情也不太好。

    一堆莺莺燕燕正给这位年少端丽的法师行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妩媚又温柔的样子真是不知道甩了华色几条街出去。

    ——虽然都不如青歌好看就是啦。

    “都下去。”青歌黑着脸重复了一遍,目光投向正在笑呵呵地看着她的执政官道:“让她们都下去。”

    安东尼奥眨了眨眼:“如果我说‘不’,并告诉您,这是青岚督伊的请求呢?”

    青歌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青岚督伊向来就对在她的计划之外的华色十分看不顺眼了,如果在这个地方寻个理由将华色换掉倒也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作为奥罗一族送来的礼物,年轻的无冕之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青歌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华色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当机立断拍案决定:

    “没有一个比我的华色好,我都不要!”

    睁眼说瞎话!睁眼说瞎话的最高级别出来了!安东尼奥在心底已经抓住青歌的肩膀来回疯狂摇晃了无数遍,拜托少君侯,您这指黑说白的功力要不要与青岚督伊如出一辙?华色真的没什么好的啊,不管是从她那来自贫寒的西南平民家庭的出身,还是除了一双眼睛之外再没啥地方出彩的容貌,还是说她只会粗使活计别的东西都一窍不通根本不能好好伺候少君侯,都不如眼下这些被轰出去的侍女啊!

    ——您是眼瘸了吗?

    “好了,到此为止吧。”青歌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磕了嗑桌角,含笑道:“主宾均不尽欢,有什么意思呢?早早散席算了。”

    安东尼奥苦笑着拉了拉金铃,顿时又有一队面容娇美的侍女鱼涌而入,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桌案来,他继续不死心地说:

    “少君侯,这些人都是凯撒少君侯和青岚督伊联手精挑细选出的姑娘,用作近侍是十分合适了,何必就认准了这个人不放手呢?”

    青歌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凯撒·奥罗向青族投诚了?这是好事儿,就不知道他投诚的是谁?

    “凯撒少君侯十分欣赏您哪。”安东尼奥又加了一剂猛药:“青岚督伊得知您终于有了一位挚友,十分欢喜!”

    “哦,我也很欢喜。”青歌面无表情地拉着华色走出大门:

    “再欢喜也不换。”

    华色一路上都不声不响地跟在青歌身后,如此反常的安静弄得青歌整个人心里都毛毛的,终于到了安东尼奥为二人安排的住处,华色沉默着为她散开高高束起的长发,用檀木的梳子沾了清水一遍遍地轻轻将那赤金色的长发梳开——

    青歌一把捉住了华色的手,沉声问道:

    “你怎么了?”

    华色一言不发地猛力摇头,眼眶却微微红了。青歌一怔,逼问地也就更紧了:

    “谁欺负你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这一整天她都跟在自己身侧,怎么可能有人欺负的了她?

    华色终于说话了,她努力地想平复自己的心情,结果一开口就是一声猛烈的抽泣:“少君侯,我心里……委屈。”

    “有那么多比我能干的人,您会不会哪天不要我了?”

    “你在担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青歌十分苦恼地揪了揪自己鬓边的一缕赤金色的长发:“她们都不是你。”

    第33章

    她的意思本来是那些人都不会像华色一样,在自己失势——或者说,表面上失势之后,那股避之不及的气息就变得隔着八百里地都能闻见了,只有一个华色,不管到了怎样的地步都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到几乎愚忠的地步了,却让她多年都没有任何强烈感情波动的心剧烈地、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绿野青岚从来不教给她这些,也没让她体验到这些。这位漂亮到几近魔性的女子,只会在沙盘上将她的布防与守军冲的七零八落,浑不顾自尊心颇高的小女孩被打击得一脸都要哭出来的表情,笑带春风,语气温柔:

    “再来。”

    所以不管是后来刚入学那天,塔斯克当众与她对峙,还是后来她见到了绿野鸿影手中的那把龙骨法杖,亦或是后来大殿之上,布莱特污蔑她与绿野鸿影有染的时候,她的内心都是无波无澜的,甚至比起那向来自诩清明的凯撒·奥罗,她才更像一个冷眼旁观的无情者。

    毕竟你跟一个从小就被把自尊心打碎过无数遍,终于行至今天地步的一个人谈心软,有可能么?

    她也觉得不可能,对那些向她投诚的人,诸如绿野鸿影之类,也是看的清楚,懂得透彻。他们跟随的,只是这个少君侯的身份,可以说,不管眼下这位年少有为的无冕之王是谁,他们都会欣然接受并跟随的,毕竟只是需要这么个人,怎样都好,是谁都行。

    ——然而,还真有这么个傻乎乎的姑娘,从帝都到西南,再到遥远的极北荒漠,一路不离不弃地跟了过来,让好多人都大跌眼镜。

    “你最好啦。”青歌满怀欣喜地摸着华色柔软的檀木色长发,鬼使神差地就又补了一句:

    “我好喜欢你呀。”

    然而在得到了青歌如此之高程度的赞扬之后,华色却没有显露出多么开心的神色,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顾左右而言他:

    “那如果是别人呢?”

    前言不搭后语,青歌却倒也明白了过来华色的意思,被直接气笑了:“怎么可能?”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傻乎乎地愿意跟着刚从大绿潮回来就被贬下北漠的我?”

    华色仿佛得了圣旨天音一样,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明亮了起来:“那我以后也可以一直一直跟着您么?”

    青歌笑道:“当然,要不你还想到哪里去?”说着递给华色一张帕子:“擦擦脸,小心糙了皮肤不好看——不好看我也要你,乖啊,不哭。”

    当晚,青歌和华色挤在一张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本来华色的床铺是在外间的,然而青歌过去看了一眼就把华色的铺盖强硬地搬到了自己的床上,用她的原话说就是,“那张烂的要死的床真的能睡人吗不会在半夜就塌掉吧?”

    “少君侯长得真好看。”华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温柔朦胧的眼睛,映着微弱的烛火光芒,看上去竟有种十分深情的错觉,被这么双眼睛看着,就让人陡然升起一股“我是被依赖着、深爱着的”感觉。

    青歌拉上帐子笑道:“大家都这么说,我都要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了。”

    华色笑眯眯地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准备入睡呢,华色的眼皮都在慢慢地合上了,突然,她感觉到侧卧在身旁的青歌的气息猛然变了,她费力地挣开一条小缝去看青歌的表情,然后一瞬间就吓得睡意全无——

    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里,就好像燃着熊熊的烈火一样,亮的骇人!

    “怎么了——”

    “嘘,别说话。”青歌缓缓支起上半身,凝神侧耳了半晌才对华色道:

    “你听见了么?风里有点动静。”

    华色依言侧耳听去,却只能听见万里长风呼啸而过,还有小石子和沙土击打窗户的声音,初次之外,真的再无别的什么奇怪的动静了,只好压低声音道:“少君侯,我没听见。”

    青歌拧着眉头又仔细的听了一会儿:“我刚刚听到有什么东西嘶吼的声音,为何现在没有了?”

    华色松了一口气笑道:“是不是沙漠中的野兽在叫啊?您太紧张了,这么偏远的地方有点狼嚎声很正常的,我以前还在西南的时候……”

    “不是。”青歌皱着眉,又仔细地听了一遍,发现那一声嚎叫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一样,只好钻进被子里,对华色安抚地笑了笑:“睡吧,明天我出去看看。”

    华色打了个哈欠:“少君侯,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

    华色在得到了青歌的承诺之后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然而青歌却一直没有合上眼。她能明确地感受到,刚刚远方是的确传来了一声嘶吼的,那声音里包含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光是远远地听着,感觉就要被那种过于沉重的感情压垮窒息。

    怎么可能听错?那可是、那可是!

    次日的天气可不是很好,不,换句话说,极北荒漠的天气什么时候好过?浮云蔽日,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沙尘,但凡置身室外,不带防风面巾就能结结实实地吃上一口沙子。

    然而在这种天气还出门的,除了那些在采矿场干活儿的矿工们之外,也就只有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了。

    ——比如青歌。

    她一边将法师长袍的高领往上拉了拉,一边把华色头上的防风面巾掖好了角:“风大,跟着我。”

    华色往随身的包里塞了好几瓶急用药剂,答道:“好。”

    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门出去,向着昨晚的那个方向跋涉而去。

    其实随便换一个人都不会跟着青歌的。仅仅凭着一声只有她自己听见了的嚎叫,怎么可能精确地确定方位,找到所在的位置?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找到那一声惨叫传来的方向,那又图个什么呢?谁知道那是什么生物传来的叫声,又为什么要为此前去?

    青歌怀抱着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的枫木法杖,每一步都踏在沙子里,要不是穿着及膝的长靴可就麻烦大了。她这次为奔赴极北荒漠可谓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刨了华莱·奥罗这狗皇帝的坟!

    青书大公这样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人物,根本就不应该和这么一个怀着龌龊心思的白眼狼合葬在一起,华莱·奥罗他不配!当年要是没有青书倾全族之力的支持,鹿死谁手,尚难定夺,他怎么就敢!

    可以说,她之前对这位曾经以凡人之身攻上神域的法神抱有多么高的敬仰与期望,眼下就有多想把这人挫骨扬灰。

    而昨晚,她在听到那一声嚎叫之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就莫名狂躁了起来,汹涌地奔流着咆哮着,作出了与在雅克边境之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

    青歌其实第一反应是不带华色去的,再怎么说华色也只不过是个药剂师,而在战场上,药剂师通常是被放在后勤这个位置上的,打头阵的是剑士和普通人,法师被作为中坚力量层层保护起来,药剂师在后方掠阵,互相补充互相支援,才能尽可能地以最小的伤亡取得胜利。药剂师一共分为十二阶,其评定方式与法师完全不同,法师升阶是需要经过“根源”认可的,不仅要用经过特殊方法炮制的月泊石验证法师的能力,然后还要等待“根源”的反馈,等到月泊石产生了相应的变化之后,才能说这位法师已经成功进阶了。

    这也是青歌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是四阶法师的原因,向来被誉为“根源的宠儿”的赤焰法师,竟然在升为五阶法师的过程中被“根源”否认了整整五年!也难怪青歌一直对“根源”认可人的方式表示十二万分的不解,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能钻研出个子丑寅卯,可把青歌急的不轻。

    而药剂师的评定可是大有文章可做。只要做得出符合某一品阶的药剂,然后提供相应的财产证明便可升阶,毕竟与享有国家补贴的法师们不同,药剂师们的消耗基本全都需要自己负担,因此有个良好的家境是十分必要的,谁都不想为了一瓶药剂和升阶而倾家荡产是不是?

    青歌在前去极北荒漠之前发出去的那一张通讯纸鹤,正是向苏珊讨了个人情,掌管评阶之事的官员姓斯佩德,苏珊二话不说就为青歌找来了华色的相关资料,然而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华色,五阶药剂师,实为六阶,待提供财产证明。

    六阶啊,那可是十二的一半!和已经有了五阶法师的实力的青歌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是她在看到华色迷迷糊糊睡去前都不忘咕哝着要和她一起前去的样子的时候,心头就蓦地一软——

    带上她算了,反正我护得住她。

    而同时,她的心里也有着暗暗的窃喜,看啊,还是有人毫不设防地喜欢着我的。

    第34章

    “昨晚传来声音的方向大致就是这个方位。”青歌长杖一挥,遥指正北:“我们去看看。”

    华色跟在青歌身后跌跌撞撞地走过沙丘,青歌听着后面的脚步声有点虚浮,便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她的指尖燃着一团橙黄色的探测之火,只要周围一有法师的相关气息她就能立刻发动炎爆术将那人逮个正着,毕竟火凤和火龙这样需要长时间吟唱的高级咒语,在捕捉人和突袭这方面来说远远不如能够瞬发的低级法术好使。

    青歌本来想伸出只手去拉住华色的,但是她的指尖还没伸出长长的袖子呢,华色就心有灵犀似的突然抬起头来对她灿烂一笑:

    “少君侯,我们还要走多远?”

    青歌的手就猛然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迅速把手揣在了袖子里。

    就算这不符规矩,可是她也牵过无数次华色的手,从半年前的帝都皇家学院里,到后来出征大绿潮,生死一线的时候她甚至怒极攻心地想一口咬住华色那软乎乎的脸蛋,却从未有任何一刻感觉到像现在这样的不知所措。

    而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茫然。在这样一股突然涌上来的窘迫中,她竟然连华色的问话都没能回答得上来。

    狂风呼啸,黄沙蔽日,她们就这样沉默着一前一后向着正北的方向跋涉而去,为首的青歌长袍裹身,手持枫木法杖,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慢慢地、慢慢地消磨在流沙与狂风磨砺之下了。

    “前面有人!”华色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人影,不由得欣喜地高声喊了出来,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而似乎她也并未察觉到这样的沉默与异常的安静有什么不妥,对青歌满含欣喜地道:“少君侯,前面有人!”

    青歌用力地抓紧了胸口累赘的衣物,感觉整颗心脏都要燃烧起来了。越往北走,她的血液也就愈发滚热而高温,直把一个重伤都不会下火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烫得皱起了眉,灼痛,滚烫,欣喜,不安,对没错,就是这里——

    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华色赶忙抢上前几步扶住她:“您怎么了?!”

    “我没事。”青歌佯作无事地开口,却在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走吧,我们去问问前面的人这是什么地方。”

    华色想扶着青歌往前走过去的,可青歌缓慢而不失坚定地将自己的手从华色的臂弯里抽了出来:“跟在我背后。”

    “打扰了,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歌走上前去,对那个一瘸一拐的人问道:“你看上去似乎已经困顿的很了,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那个人好像这才发现青歌二人的存在一样,惊得手里提着的一捆几近干枯的植物都掉了下去:“啊不用,我没事儿……”

    “您的脚流血了。”华色看着从他右脚的鞋中渗出的那块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的血迹,皱起了眉:“再这样下去会很麻烦的。”

    青歌想了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新鲜的血迹在白天也是会引来一些不太好处理的东西的——吸血蚁您听说过吗?如果真真这么不巧,你所处的沙丘之下就有这么个蚁窝,那可就麻烦啦。”

    她素来有着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习惯,故而在来极北荒漠之前就已经将当地的猛兽、地形、居民喜好和风俗之类的记得清清楚楚,而吸血蚁则是极北荒漠中闻之便可让人色变的虫豸之一,虽然数量稀少,然而只要在沙丘之下藏有一个蚁窝,那么在嗅闻到鲜血的气息之后便会倾巢而出,将流血的生物吸成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年轻人白了脸,接过华色从包中取出的药瓶,干笑了几声:

    “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还要麻烦两位消耗药品,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青歌垂下眼微微一笑。她只要不正视人,不让人看到她那双过于锐利的绿色眸子的时候,笑容还是很有迷惑性的,这不,年轻人的脸上就瞬间弥漫了一层浅浅的薄红,他呆呆地看着青歌的脸,几乎没听清楚她的问题:“……啊?”

    青歌又问了一遍:“前面是什么地方?”

    “望岭村。”年轻人迅速回答道:“极北荒漠的极北之处。”

    “我们迷路了呢……”青歌把绿野青岚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村子里有能够借宿的人家么?”

    年轻人本来还晕晕乎乎的,脸上带着好似喝醉了酒之后的酡红,然而在听到了青歌的请求之后,他的眼神瞬间清明了一下,答得斩钉截铁:

    “没有!”

    “看您的衣着,应该也是位法师大人吧?”年轻人的手直直指向青歌的来路,道:“那边就是执政官大人特地为近日从皇城而来的贵客而新起的高台,您去那里的话还是能讨到一口饭食的!”

    青歌压下了在胸膛中奔涌得愈发湍急的灼热的血气,笑道:“您说的是呢,我这便过去。”

    华色看青歌的脸色已经到了十分不好的地步了,便不顾她的推阻,将青歌半边身子搭在了自己身上:“我这就扶您过去!”

    “那里绝对有什么东西。”直到远离了刚刚所处的位置,能看到昨晚宴饮的高台了之后,青歌才渐渐恢复了力气,咬着牙道:“你看他的神情,分明就是有鬼!”

    华色嘟囔着“明明是看您看直了眼啊有什么鬼”,一边放开了青歌的手:“那怎么办,跟在他后面过去看看么?”

    “不了。”青歌摇了摇头:“今晚再去。”她摸着华色的头笑得一脸灿烂:

    “你就别跟过来了。”

    其实青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本来如果没有血脉异动的影响的话,她完全能护得华色周全,但是如果要在自身条件都不济的情况下动用若干明显超阶的五阶法术,她可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为什么‘根源’还不认可我呀!”青歌把临行之时从帝都中带上的唯一一块月泊石挂在胸前,叹了口气抱怨道:

    “我都卡在四阶多少年了!”

    华色沉默地将一把不知名草根丢进银坩埚里,顿时那澄澈的药水就变成了粘稠的、沥青一样的黑色液体,她开口安慰青歌道:“我卡在五阶药剂师也好多年啦,不着急,慢慢来。”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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