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丑了我拒绝 作者:阿辞姑娘

    第4节

    骨墨坐回柜台前,手杵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云采夜。

    啧,没想到当年山脚的那个小剑士居然真的成仙了,还做了镇守天界三门之一的云剑门门主。要是荒仲知道云采夜是因为自己一句戏言才去登破云峰最终成仙的会不会被气死?

    云采夜可不知道骨墨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骨墨身上。

    因为这家古董店里的东西实在是太精巧了!有几样物件,甚至是他他还未成仙时在古书上看到过的。

    他活了三万多年了,什么珍惜的东西没见过没收到过。但这一逛,他还真被木架上几个小格子里的东西勾住了心神,忍不住松开抱着烛渊的一只胳膊去拿架子上的东西仔细观看。

    云采夜这一松手,烛渊就炸了。

    刚刚那个脸白得像鬼,嘴巴却红得似血的男人用那样露骨的眼神肆意打量着云采夜,就让他很生气了。眼下看见云采夜还真被他店里的东西勾走了魂儿,要是他真的看上这里的什么东西,然后那贱人又把这玩意送给师尊的话,岂不坐实他那句“有缘人”的话?

    “嗷桀——!”烛渊张着嘴巴焦躁地瞎喊着,还在云采夜怀里不断挣动,差点让青年摔了手上的东西。

    云采夜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拍烛渊的脊背让他安静点:“阿丑别闹,师傅在给你师姐们挑东西呢。”

    什么?那东西竟然还不是给自己挑的?

    烛渊怒不可遏,暗红色的眼珠差点没瞪出眶。骨墨却摇着身体,幽幽地荡了过来:“阁下不如将你手上的……”骨墨顿了顿,唇角一勾,恶意满满地说道,“小徒弟放到软椅上,好让阁下能够安心看货。在下这有许多香甜小点,很适合小孩子食用。”

    骨墨说着,还想伸手去摸摸烛渊的脑门。谁知让手刚伸出去就差点被咬了一口,只能悻悻站好。

    云采夜暗忖片刻,觉得骨墨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这些修真人士的东西根本就没那么脆弱,但当着店主的面摔了商品,要是被讹上了怎么办?仙界可是有天规——仙人不可欺负凡人的。

    于是他点点头,将烛渊放到柜台边的软椅上,在他身上留了神识,并从怀里掏出酒嶷和歩医一起送烛渊的那个小银镯说道:“阿丑乖,先在这玩这个,等下师傅给你买好玩的东西。”

    烛渊:“!!!”

    烛渊四肢动了几下,眼睁睁看着云采夜离他越来越远,终于明白撒泼打诨不是正道,于是张嘴狠咬自己一口,让泪水迅速溢上眼眶。

    “呜呜……呜桀……”

    云采夜才转身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烛渊可怜兮兮的哀叫。正欲转身,骨墨却拿了云采夜刚刚感兴趣的那物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起话来,成功勾走了云采夜的注意力,让烛渊白白做足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却不能引得他师尊的分毫关注。

    烛渊:“……”

    “阁下,您请看这千叶莲灯……”骨墨拿着一盏精美绝伦的蓝星石灯,在云采夜面前摆弄着。

    那蓝星石做成的千叶莲灯原本只是一个水滴状的吊坠,如同装满了星子般盈盈生辉,却能在顷刻间能变为一盏镂空花灯。云采夜方才看上的就是这东西。但他仍是放心不下载一旁嗷嗷叫唤的烛渊,于是连连点头,匆匆敷衍了骨墨几句,就欲转身去安慰烛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炸起一声巨响。这下不止云采夜迅速回了头,骨墨也随之偏头望去,只见烛渊所在之处火焰猛地撩起,魔气澎湃涌出,竟像是某种魔族器物重现天日一般。他不禁眯了眼睛,目光如锥,狠刺向踉跄向着云采夜赶来的烛渊。

    烛渊从软椅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云采夜身边,还因收势不急撞在云采夜的小腿上,然后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云采夜皱着眉将烛渊从地上抱起,眼中却杀气渐起——只因那声巨响是一个聚魂幡的隐匿阵被破时发出的。

    骨墨所在的柜台后面原本一片空荡,现在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面紫黑色的旗幡,泛着幽冥紫光,幡里万鬼齐哭的哀嚎声非常刺耳,让云采夜面色凝重。

    这世上能拥有聚魂幡的人,除了魔修,便是真正的魔。

    倘若骨墨是魔修,他定然不能这样稳然地待在百汀洲,还开了一家古董店,除非——他是魔。

    只有魔能够如同仙一般,隐去自己周身的气息,将自己伪装得如同普通修道者一般藏匿在凡间。云采夜隐了自己的气息,却没想到这人竟也如他一般,早就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你是谁?”云采夜抱起烛渊,在他身上迅速打了几层灵气罩冷声问道。

    ——这人的匿息术竟然能够瞒过他,就足以证明他的修为就算不在他之上,起码与他也是不相上下的!要是真的打起来,自己还有烛渊需要保护,说不定很难压制住他。

    云采夜眉宇间凛色渐浓,暗暗调动渡生剑,蓄势待发。

    “阁下问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骨墨见他这幅戒备的模样,忽然垂眸一笑,再抬眼时,眼中尽是对云采夜露骨的炽热。他长袖一挥,将聚魂幡招回手中,然后狠狠插入石地,舔着艳红的下唇说道。

    云采夜左手抱着烛渊,右手虚空一抓将渡生剑召出。原本清润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仿佛藏尽了长寒洲万年不化的冰天雪地——

    “仙界,云采夜。”

    骨墨闻言眼睛一亮,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瞳骤然缩成一个极小的黑点,待眼珠几乎全白后又绽开,变成了极其浓郁的深紫眼瞳。

    云采夜面色更寒——他有紫瞳,必然是魔界幽都十二魔君之一!

    果然,云采夜在下一刻,便听到他极其病态的狂笑声:“幽都,骨墨。”

    魔界北荒之地,万象幽暗,阴气汇聚,有幽都十二城,每城有一城主,被魔界奉为十二魔君,如众星拱月般保护着主宫魔神——荒仲。而骨墨,是幽都十二魔君之末。

    云采夜听过这魔头的名号,他位列十二魔君之末,并不是因为他修为最低——相反,有人声称,若按修为排序,骨墨至少能排前三。

    而他在魔界的地位被提升为魔君,也是个意外。骨墨不喜欢打架,世人皆知。他遇到要和他打架的人时,无论仙魔他基本都会逃走,除非那人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很不幸的是,原先的十二魔君之末,就勾起了骨墨的兴趣。还一不小心被他打死了,连魂魄都被骨墨收进聚魂幡中供他驱使。

    “哎呀,原来是剑神大人呀。”骨墨闻言一笑,右手握拳击掌,摇头喟叹道,“我就说,这么美的人儿,百汀洲的这些凡人哪比得上仙君分毫呢?要我说……”

    骨墨尾音渐低,忽然身形一闪,移动到云采夜身后。撩起青年一缕黑发,放在鼻尖轻嗅,同时凑近云采夜耳畔说道:“……他们连仙君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云采夜手中渡生剑往后一挥,削断自己被骨墨握住的那缕黑发,闪移几步退到一旁。

    骨墨却捏着那缕黑发,也削了自己一节头发。用不知从哪变出一节红绳将两个人的头发合做一束,邪笑道:“仙君与我红绳结发,是想与我双修吗?”

    骨墨晃着手里的发结,眉开眼笑。而他背后,是怨气冲天,哀声不绝的鬼面聚魂幡。衬着他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和艳红似血的唇,整个人简直邪魅狂娟到极致。却不想在下一刻,他竟然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一抽手,将挂在他胳膊上的烛渊甩开。

    “小畜生!”骨墨满面怒色,咬牙切齿地叱道。

    烛渊刚刚发动的速度连云采夜都来不及阻止。他张着嘴巴冲上去,一口咬下骨墨胳膊上的一大块肉,顺便喷了一嘴火将骨墨手上的头发烧得一干二净。

    看到这缕火焰,骨墨更加确定是这小畜生破了聚魂幡的隐匿阵。他眯起眼睛,哑着声音说道:“我原本不想与你们打架的……”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有道冷如寒月的银光闪过,随后便是一阵气吞山河的剑气压面而来,逼得他只能将聚魂幡移至眼前,以此来阻挡这道剑气。

    骨墨的鬼面聚魂幡虽然比不上云采夜的渡生剑,但好歹也是他的本命法宝,挡住云采夜的一道剑气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那道剑气被聚魂幡的灵气罩弹开,分散开来击倒了木架上各种宝贝,将它们身上的禁制震得粉碎。

    禁制一除,刹那间阴气冲天,无数魑魅魍魉骤然降世,鬼影幢幢,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剑神大人脾气怎么如此坏?”骨墨见此叹了口气,摇着头无奈道。

    ☆、第16章 丑八怪

    云采夜衣袂轻动,将躺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的小徒弟搂进怀里,冷笑一声:“拘魂成灵,魔君好一副奸商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凡间的法宝大多都是死物,一旦开了灵智,就会踏入六道,变成灵。

    拘魂成灵,指的是将一个人的魂魄生生注入灵气之中,被永生永世禁锢在灵器里面,成为器灵。而有了器灵的灵器,威力会翻倍增长。

    云采夜没有想到骨墨这里卖的竟然不只是古董,还有这样的灵器。这些灵器都被骨墨放在木架的顶处,还被下了严密的禁制,竟让他察觉不到。而他看这些被拘的魂魄,有善也有恶。善魂成就善灵,恶魂成就恶灵,附在灵器上面便可带来不同的效果。

    “哎呀,我可没逼迫他们啊。这些灵器都是别人拜托我做的,又不是我把他们变成魂魄的。”听到云采夜的嘲讽,骨墨皱起细眉,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只是负责把他们变成器灵而已,好歹还能免去他们魂魄离体的痛苦呢。”

    话说得委屈,骨墨的反击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下一刻他便以聚魂幡为引,召出十万恶鬼,向云采夜袭去。

    这些恶鬼虽然数量极多,但对于云采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怕的是骨墨故意用这些恶鬼来消耗他的灵气,然后伺机偷袭他。

    云采夜三万年来以杀证道,杀妖斩魔毫不留情,简直可以算是天界第一移动杀器,连性情暴烈的宇文猛将军都要敬他三分,要不是仙界众人都知剑神道心坚定,心性温柔善良,长得还特别俊美,恐怕都要集体孤立他了。

    而此时,云采夜神色凛然,眉眼含霜,再无丁点温柔之意。熟知他的人一见到他这幅模样,定会知道云采夜已是十分生气了。他生气时虽然面无表情,可眼尾总会染上一抹红。

    因鬼面聚魂幡发动,此时古董店里阴风阵阵,吹得云采夜白衣紫衫迎风猎猎作响,他墨色的发丝在空中轻扬着,让骨墨更来劲了:“剑神大人生得如此美艳,让在下好生欢喜啊……”

    骨墨张口,伸出玉白的食指,用尖尖的虎牙在指腹咬出一滴血珠,而后将自己的唇抹得更红,嘟嘴含糊道:“在下这有上好的胭脂,好物应赠有缘人……”

    云采夜握剑的手腕一转,顷刻间便挥出无数杀气满灌的剑气,化为剑刃带着阵阵寒光向骨墨袭来:“你既然知道自己长得丑,就应该少出来作妖,丢人现眼!”

    剑气道道凌厉,带着骇人的杀气劈开恶鬼的包围,又在聚魂幡引出的鬼群之外布成一个剑阵。

    紫辉隐隐,电光闪烁。

    顷刻间,云采夜就将包围住他的十万恶鬼逼到骨墨身侧,一个也逃不出去。

    天界第一剑,名不虚传!

    骨墨望着剑阵,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他犯了一个很大错误!

    他低估了云采夜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

    他明明可以跑远点,然后尽情放出聚魂幡里的恶鬼去和云采夜纠缠,不死不休。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近!面对面地和一个使剑的人杠上呢?!

    现在好了,他被云采夜的剑阵困住了,不能有什么大动静,否则这阵周的道道剑气就会将他捅成筛子。虽然他不一定会死,可是云采夜的剑气带着雷光,刺到身上可是很疼的啊!

    骨墨尴尬地笑了几声,试图说几句软话打动云采夜:“其实我觉得仙君十分眼熟,不知仙君可还记得三万年前破云峰山角那个……”

    但他话还没说完,站在对面的云采夜就倒退几步,抱着他那一坨黑的小徒弟跑出了剑阵,御剑远去:“丑人多作怪,滚回你魔界老窝去吧!”

    云采夜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渐行渐远,更重要的是,他走之前削了古董店的屋顶。

    于是骨墨只能和他的十万恶鬼凄凄惨惨地站在剑阵中,淋着冷雨,吹着寒风。

    骨墨:“……”

    难道他真的要一直站在这里吗?动还是不动?这是个大问题。

    还有那些器灵怎么办?他收了那客人好多钱啊!

    想到此处,骨墨往倒塌的器灵架一看,却发现云采夜走之前早就一挥袖,把那些器灵里的魂魄全都放了出来。但由于器灵关系未消,那些魂魄只能在灵器周围飘荡,走不远又不回来。

    这些灵器算是全部费了。

    骨墨哀叹一声,早知道他就不掺和这事了。反正就算他光拿钱不干事,那些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他收魂收惯了,眼下见自己周围那么多游魂怨鬼,心里一阵痒痒……要知道仙界手下可是有地府专门引魂投胎的。虽然他只收恶魂,可他若不是见一个就收一个,哪来那么多恶鬼供他驱使呢?

    骨墨望着那些飘荡的幽魂,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可是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聚魂幡往前一挥——

    骨墨:“!!!”

    天要亡他!

    聚魂幡发动的那一刹,云采夜留下的剑阵也被引动,霎时,无数剑气刀刃便“咻咻咻”朝他刺来。骨墨暗骂一声,连忙再次引动聚魂幡,希望能少挨几剑。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剑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剃掉了他的满头黑发,那些被他保养得如墨浓黑,美好滑顺的头发,几息间便簌簌如落叶落了一地。

    “哎呀,头发掉光了呢……”骨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抬头望着云采夜御剑离开的地方哀声叹气,却没追上去,“丑得我都不敢出门见人了,还是回魔界吧……”

    自言自语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沐着大雨在店铺的残骸中翻找着,在寻不到那东西后愁眉苦脸低叹一声:“唉,我是真心想送你件礼物的,这下好了,恐怕要被别人借花献佛咯……”

    自怜片刻后,骨墨在风雨中引动聚魂幡,将十万恶鬼全部收回,但聚魂幡众鬼的惨叫和哀嚎依然不绝。这让骨墨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他“啧”了一声,忍不住叫骂道:“别嚎了,嚎破嗓子我也不会放你们去投胎的!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这是做善事呢。叽叽歪歪烦死人了!”

    骨墨想了半天,觉得云采夜没揍自己肯定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好魔,所以才大言不惭地说道。

    “唉,就是可惜那些灵器了……小剑士脾气真坏啊……”骨墨摸摸嘴唇,蹙着细眉有些惋惜地说道。却忘了他此时就是一个秃头,配上他近乎惨白的脸,简直就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十分瞎眼。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丑……八……怪……”鬼面聚魂幡里,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嘶哑地笑着,一字一顿恶意嘲讽道。

    骨墨闻言眉眼一寒,冷笑一声。下一瞬,聚魂幡里的众鬼们就感觉头上一凉,随后脚下就多了几团黑发——大家都没头发了。前·十二之末幽都魔君看着众鬼凶狠的眼神,终于笑不出声了。

    几天后,魔界有小道消息传出——

    “听说骨墨大人,去了凡间一趟,回来就出家啦!头发都被剃光了!”

    “嘶!真的假的?”

    “你瞎吗?他最钟爱的法宝鬼面幡里众鬼头发也跟着他被剃光了!据说全都丑得不能见人,这还能有假?”

    “唉……堂堂魔君,难不成真的吃斋向佛去了?真是魔界败类啊……”

    ☆、第17章 撩一撩

    夜色深沉,不曾停歇的天雨从九重天上肆意倾泻,且没有丝毫收敛之势越下越大,在卉木葳蕤的山林间腾起白茫茫的水雾,绕在破云峰山上,久久不散。

    云采夜带着烛渊在破云峰山间一处小亭停下时,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墨色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侧,纤长的睫毛并做几簇,谁能想到——仙界曾经风华绝代的剑神,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躲在这个山腰上的小亭子里避雨。

    “阿丑?阿丑?”云采夜从随身携带的玉色锦囊中取出软毛大氅,铺在石桌上,将烛渊轻轻放在上面,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就拍着烛渊的脸轻声喊道。

    他本来打算直接带着烛渊飞回云剑门再为他查看伤势的,毕竟如果真的伤得极重,他也好寻歩医来为烛渊疗伤。但不知为何才行至半路,烛渊就在他怀里挣动起来,哀声喊着,似乎是伤口痛到极致了一般再也忍耐不得。加上天雨雨势逐渐变大,在他御剑飞行时从伞外吹了进来,云采夜就只好先带着烛渊来这个小亭子避会雨。

    烛渊一直缩成一团,像只小球般圆滚滚的。因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云采夜有些担心——虽然小徒弟已经是仙体了,但他毕竟还小,被骨墨那么一摔,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后哼哼唧唧着翻了个身,摊开肚皮,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云采夜。

    云采夜在看清烛渊的伤势后不禁拧起了眉——烛渊右爪至腹中位置的鳞片都被掀掉了,露出底下血色模糊的红肉坑。

    望着烛渊的伤口,云采夜觉得心都绞痛起来了。

    他其余六个弟子在他的照看下,万年来都未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更何况阿丑还那么小……想起烛渊平时里随便有些什么不顺心的事,就眼里泛水闹委屈,背过身体只给他看屁股。而现在他腹间的半数鳞片都被刮去了,居然一声不吭忍了那么久……

    云采夜不由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骨墨最好一辈子待在魔界!倘若让他知道他敢出魔界,他便要让他也尝尝这皮肉尽失的滋味!

    “呜桀……”烛渊见云采夜只是望着自己,又哼了几声。

    云采夜闻声连忙摸摸烛渊的额头,无声地安慰着他。然后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湿气蒸干,掏出歩医赠的仙灵液,倒在烛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不一会那伤口便结了痂,再等片刻,那暗红色痂渣也掉了,露出下面新长出的粉色嫩肉。

    烛渊眨了眨眼睛,用左爪摸摸自己的肚皮。云采夜看到他回复活力的模样,眉宇终于重新染上暖意。

    云采夜从烛渊腋下把他抱起搂入怀里。下一刻,白皙如玉的手指便覆上那没有鳞片保护的软肉,轻轻摩挲着。云采夜感受着那处传来的温热和随着小徒弟呼吸而产生的起伏,不禁软着声音问道:“还疼吗?”

    “桀——”烛渊轻叫一声,扭着身体往云采夜怀里的更深处钻去,像是十分贪恋他的体温。

    云采夜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甚至还紧了紧抱着烛渊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带烛渊下凡来玩玩的,却没想到害烛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云采夜在心里思索着要不要再在人间界多逗留几天,等烛渊的鳞片长好了再回去?毕竟说实话……肚皮没了鳞片的阿丑变得更丑了,要是现在就回云剑门,不知道仙界又要传出多少闲言碎语了。

    罢了罢了,云采夜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等烛渊肚皮上的鳞片重新长好后再回云剑门去。毕竟他也不能让烛渊一直窝在水云阁里等到鳞片长好才出去。

    唉,也不知阿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要是化形了就没这么麻烦了。

    云采夜揉了揉烛渊露在外面的两对小肉翼,感觉有些硬,似乎是里面的骨头开始生长了。他想到这几日烛渊抱起来更沉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小徒弟便能够化出人形了。

    “等你化形了,师傅就教你练剑。”

    云采夜清润如玉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回荡在烛渊耳畔。烛渊稍稍歪头,盯着云采夜——他从没见过比云采夜对他更好的人。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武器,冷漠无比。也许在那些人看来,他们这种出生在培养皿里的胚胎,根本就不是亚犹龙的后裔,只是拥有生命的生物武器而已。

    烛渊觉得,也许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反而是一种幸运,至少他遇上了云采夜。他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敬他爱他关怀他,他只求在他不知尽头的漫长生命里,能找到一个人在乎他的人就够了。

    云采夜摸完小肉翼,就准备摸烛渊的尾巴,却感觉到烛渊好像在用什么东西拱着自己,于是他连忙把胳膊松开了些。烛渊坐直了身体,忽然把一直紧握着右爪伸到云采夜下巴处晃晃。

    待云采夜看清烛渊手里捏的东西,不禁有些怔然:“这是……”

    那是一颗水滴状的蓝星石吊坠,里面星光荧荧——也是骨墨最初拿给他看的那盏蓝星石莲灯。

    云采夜眼眶有些湿润,想必小徒弟一定是以为自己非常喜欢这盏莲灯,所以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忘记紧握着它。张口深吸一口气,云采夜眨眨眼,散去眼里的雾气,握住烛渊的胖掌在上面亲了一口,小声骂道:“傻孩子,师傅只想你好好的……”

    烛渊被云采夜亲了爪子,心情大好地呲开了嘴巴。虽然他的满口尖牙并不好看,但云采夜却不嫌弃,依旧温柔地看着他。烛渊收回爪子,在蓝星石上戳了几下——他的记忆和视力都很好,早就看清并记下骨墨是怎么打开这盏莲灯的。

    云采夜只见烛渊用另一只爪子戳着这颗石头,动作虽然笨拙,但却没有弄错一步。一弹指的功夫过后,那颗石头便如花蕾般绽放,一层一层打开成一盏极致精美的镂空莲灯。

    在古董店时,室内有灯,光线明亮,这盏莲灯原本的光芒就被削弱了。而现在,他们在一处无人的小亭里,被如帘的天雨包围阻挡了外界一切声音,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烛渊捧着这盏星莲灯,往中间吐出一小团蓝色的火焰,点燃了莲灯的灯芯后捧至云采夜眼前。

    那盏莲灯衬着轻晃的蓝焰,如同凝聚了无垠夜空中所有的星辰般,夺目而璀璨。

    ☆、第18章 舔一舔

    然而云采夜只是望着这盏莲灯,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烛渊见他这幅样子就有些急了——传承记忆里,亚犹龙求爱不都是这样干的吗?快接啊,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难道你不喜欢我?

    “嗷桀——”烛渊嘶鸣一声,催促云采夜赶紧回神。

    云采夜回是回神了,也笑着接过了千叶莲灯,轻叹道:“原来是这样。”

    莲灯被云采夜接过以后,顷刻间花叶便片片散落,化为荧荧粉尘在空中汇聚成一列蓝芒小字:

    【缘若春风乍起,妙不可言】

    花叶成字,花蕊成种。

    黑漆漆的一小粒,静静地躺在云采夜手心。

    烛渊:“……”这是什么字?

    云采夜笑着摇了摇头,这词还真配他和阿丑。不过眼下他更在乎的,是他手心里这颗看似平凡无奇的种子——牵情花。

    原来这世间,竟还存有这花的活种!

    想到被关在镇魔塔第七层的那位魔君,云采夜眼睛一亮——魔界大能虽多,但也看看这大能是站在哪一边的,牵情花既然尚存,也是时候去镇魔塔看看他了。

    唇角一勾,云采夜对烛渊笑道:“阿丑,我们等你鳞片长好了再回去吧。师傅现在带你新的地方玩。”

    烛渊对于云采夜的提议简直求之不得,更何况云采夜刚刚还接受了他的求爱!他每天都想和云采夜单独待在一块,要是回了云剑门,马上就会有其他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两人了。还不如跟着云采夜到处逛逛,反正只要有他在,去哪都可以。

    云采夜见烛渊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眷恋地缩在他怀里,并没有出声,便明白烛渊这是同意了。于是重新撑起白伞,御剑朝镇魔塔飞去。

    烛渊并不知道云采夜要带自己去哪,他只知道云采夜抱着自己飞了挺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云采夜一直将他护在怀里,替他遮去了所有风雨,等他重见天地的时候,发现他们浮空停在一座倒挂在天上的塔前。

    这座塔一共九层,塔底与云层相接,每一层塔上的石壁雕画,镂窗石栅都极其繁复华丽,泛着幽幽紫红邪光,庄严雄伟地倒矗在天上。

    这便是仙界第一门——镇魔塔。

    仙界有三门,一门镇魔塔,二门无上狱,三门云剑门。但细细算来,其实只有两门,因为镇魔塔无人可破,自塔落那天起,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能从此塔进入仙界,因此被誉为仙界第一门。

    而这镇魔塔,是上古时期六界最后一位神祗——逸格上神所建。她收集了死在上古神魔之战中陨落的众神尸骨,炼化修砌出镇魔塔,并在塔内留下神柱秘境,成为支撑镇魔塔的塔柱。

    要从此塔进入仙界,不能走塔阶,必须进入塔牢。从一层打至九层,击败镇魔塔内所有魔物,还必须通过神柱秘境的考验,才能到达仙界。

    镇魔塔对六界开放,欢迎各界任何人进入塔中挑战。在前任天帝堕天之前,还有人能够到达神柱秘境。那时虽然也无人能够通过镇魔塔,但也好过天帝堕天之后,几乎无人再能打过八层的局面。

    云采夜也去过镇魔塔,渡生剑便是他从第八层的剑冢中取出的。

    可他却过不了第九层。

    因为镇魔塔第九层,关押的是堕天成魔的前任天帝缚君。

    但即便如此,云采夜闯塔取剑这事也在仙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那时云采夜刚入仙界,又因他的容貌太过出众,仙界众人其实只是把他当着一个高级美人而已,并不指望这美人的剑能够搅弄风云。

    谁知道云采夜第二天便去打镇魔塔了,一打便打到八层,还取下了上古神剑——渡生剑。后来更是将幽都十二魔君之首叶离筝给锁到塔里去了,从此云采夜剑神之名,传遍了仙魔两界每一个角落。

    “阿丑,我们到了。”云采夜望着镇魔塔,抬手轻柔地摸了摸烛渊的脑袋,然后把手一松,让烛渊垂直落了下去。

    烛渊一下子就懵了,他现在还不能飞啊!

    云采夜在放开烛渊之后,自己也收起了渡生剑,撤去灵气,让自己自由降落。烛渊以为他怕是要摔死了,谁知道才过了几瞬,他又被云采夜抱住了。两人没有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渊,而是安安稳稳地站在镇妖塔大门前的平坦青砖地上。他把头从云采夜怀里探出来,却只能见到鬼气森森的塔周边,正发着黄色幽光的石灯,除此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吓到没有?”云采夜亲昵地靠过来柔声问道,“我们这几日便在这里住下吧,为师刚好可以教你识字。”

    烛渊这一刻才深刻地认识到,他在他师尊眼中,原来就是个文盲。

    云采夜径直向前走着,镇魔塔塔周围只有冲天的鬼气,毫无生息。威严的朱砂石门宛如吃尽万年来无数妖魔的血肉般鲜红欲滴,云采夜握住雕刻有鬼面罗刹的青铜门环,轻轻扣了扣。

    少顷,重如千钧的朱砂石门随着沉闷的响声逐渐被打开了,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娃,提着一盏石灯笼,就站在塔中,面带微笑地看向云采夜和烛渊。

    “采夜上仙!”那稚女瞅见云采夜,眼睛一亮,雀跃不已,“咦?采夜上仙你抱着什么啊?”

    “夕叶,好久不见。”云采夜眉眼含笑,走到落夕叶面前,摸着烛渊脊背为她介绍道,“这是我小徒弟。”朱砂石门在他进塔之后,轰然一声巨响,紧紧地阖上了。

    “喔,他很可爱。”落夕叶抿抿唇,没有过多关注烛渊,反倒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些羞赧地说道:“采夜上仙你又来闯塔吗?还是你是来看夕叶的?”

    “我是来找你爹爹的。”云采夜笑着,从锦囊袋里掏出一串小糖人递给落夕叶:“不过我给夕叶带了好吃的东西。”

    落夕叶看到糖人,笑容更艳了。她接过糖人,舔了一口说道:“爹爹在藏书阁!夕叶给你们带路!”

    说罢,小跑着向前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爹爹,爹爹,采夜上仙来看你啦——”

    云采夜抱着烛渊快步跟上,在穿过几个石门拐角后,终于见到了镇魔塔塔主——墨魔浮云枝。

    他浮在空中,一身白衣轻轻荡着,灰白色的长发被一根红绳随意绑在脑后,在他周围,无数淡色宣纸如飞叶般穿梭旋转着,每转过一圈,宣纸上便会落下几行黑字。

    “爹爹!你别写啦!快看看谁来了!”落夕叶将他们带到藏书阁,她的声音宛若七八岁的幼儿,动听清脆,带着稚童特有的灵气。

    听到落夕叶的声音,他便将白纸收起,缓缓降到地上,抬眸望向云采夜和他怀里的烛渊:“剑神大人好久不见,这次也是来押送妖魔的?”

    “……怎么这次对妖魔如此温柔?”浮云枝嘀咕着,走到云采夜面前,伸出双手看着烛渊说道,“把他交给我吧。”

    烛渊眯了眯红眼,抬爪抓紧了云采夜的衣衫。

    “云枝上仙误会了,这是我小徒弟,烛渊。”云采夜哂笑,抱着烛渊解释道。他经常送些妖魔鬼怪来镇魔塔,而镇魔塔百年千年里都很有仙人来此,他收徒的事想必还没传到浮云枝耳朵里。

    “哦。这么丑的徒弟啊……”浮云枝眉毛一挑,“不必喊我上仙了,我们都见过多少次,还来这些虚的干嘛?”

    云采夜装作没听见他前一句话,含笑应了一声:“是。”

    “你不是来押送妖魔的,那是来干嘛的?”浮云枝将没写完的宣纸铺开,放到地上晾干,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来带一个人走的。”云采夜走上前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一粒光滑的黑色种子在他手心静静躺着。

    这枚种子虽然黑得出奇,和烛渊有得一拼,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偏偏让浮云枝瞪大了眼睛惊道:“牵情花?!你从哪找到的?”

    “我小徒弟送我的。”云采夜柔声道,桃花眼却微微眯起。骨墨把他的徒弟弄成这幅惨样,他若是一直待在魔界,他就不去找他麻烦,但若是他跑出来了……就别怪他剑不留情。

    “喔,既然你有花种,那你确实可以带他走了。”浮云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这些年来,从一层打到第七层,把我这搅得是天翻地覆啊,不过他确实不应该待在这里。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浮云枝说完,就起身带着云采夜他们向藏书阁外走去。

    镇魔塔的墙壁每隔七步远,便有一盏浮空石灯,里面点的是鲛人脂做的灯油,永不熄灭。但即便如此,塔内还是一片漆黑幽暗,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森冷之气,仿佛这些永夜灯只是摆设一般,没有一点照明的作用。

    浮云枝带着他们穿过阴暗的廊道,走到一堵石墙前,墙上刀削斧凿地刻着三个大字:锁千秋。只看这三个字,便觉冲天的煞气铺面而来,浮云枝站在字前扯着脖子,喊落夕叶:“快来帮爹爹推门。”

    落夕叶原本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舔着糖人,在听到浮云枝的呼唤声后连忙三口两口把糖人吃了,含糊不清地回道:“爹爹夕叶来了——”

    她小跑到浮云枝身边站定,深吸一口气,握拳道:“爹爹我准备好了!”

    浮云枝摸摸她的脑袋,然后闭上眼睛,瞬变成一汪黑墨,倾覆上墙,流满了刻字的凹槽。霎时,封魔塔塔顶露出冲天的紫光,在六界之中一闪而过,但能看到这抹紫光的人都会知道——封魔塔又开了。

    ☆、第19章 碎一碎

    石门打开的刹那间,骇人心魄的阴风鬼影便铺面而来,凄惨的鬼哭狐鸣声也紧随而至。石门后,是看不到尽头的长阶,阴森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零零散散的紫色鬼火明明灭灭飘荡着,黑影幢幢,时隐时现,逼得人身心发毛。

    浮云枝变回人形,缓缓降到地上,见此场景气得怒目圆睁,大骂一声:“岂有此理!谁又把我的长明灯弄坏了?那是最后一盏了!”

    云采夜看着浮云枝怒气冲天的模样也有些哑然失笑——仙界谁人不知,镇魔塔塔主浮云枝的长明灯是整个仙界消耗最快的。只因这塔内的妖魔都不安分,整日打架斗殴,肆意破坏着塔内的各式建筑。

    其中没有多少防御力的鲛人脂长明灯便是妖魔们的最爱——因为它亮晶晶的!脆脆的!打击感一流!还不会反击!

    所以镇魔塔内的妖魔一旦打起来,就马上抱起长明灯做投掷武器,

    这可苦了浮云枝。

    他奉天帝之命镇守镇魔塔,身居仙职,虽然有很高的俸禄,可这这镇魔塔一共九层,每层均有一千多盏长明灯。这些长明灯每日都会损坏几百盏,他的钱再怎么多也经不住这般消耗啊!

    “完了,我要穷死了。”浮云枝皱着脸,唉声叹气,“夕叶啊,爹爹没钱给你买糖人吃了。”

    落夕叶闻言,上前揪住浮云枝的衣角安慰道:“没事的爹爹!虽然爹爹养不起夕叶了,可夕叶还是爱爹爹的!”

    浮云枝大为感动:“夕叶真乖!”

    云采夜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递给浮云枝一个白纹锦囊:“这里面都是我徒弟绘制的剑符。云枝上仙可以将它们挂在灯上,虽然威力不大,但聊胜于无。”

    浮云枝接过锦囊,轻抚着那滑软的缎布,眼中拂过几丝几不可见的异色,半晌后叹道:“采夜上仙的性子,万年来竟是一点都没变啊,云枝在此谢过了。”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仔细看着云采夜怀里的烛渊,皱眉出声道:“你这徒弟……”

    “烛渊。”一提到自己爱徒,云采夜便笑弯了眼,“不知云枝上仙是否知道烛渊的身世。”

    云采夜从腋下抱住烛渊,将他凑到浮云枝面前问道。

    烛渊的两只胖掌紧紧扒着云采夜的修长如玉的手指,粗短的后肢和尾巴都耷拉下垂着,一双红眸睁得大大的,看上去甚是无辜。浮云枝从未见过这种妖兽,不禁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但烛渊一见他伸手过来,眼神马上就变了,暗红色的双瞳中浮上煞气与狠戾,他甚至还呲开了嘴巴,连原本收敛着的尖爪都露了出来,做着无声的警告。

    但这一切,都是他背对的云采夜所看不到的。

    “云枝上仙?”云采夜见浮云枝望着烛渊望出神了,便喊了他几声。

    “啊啊?哦,我不知道啊。”听到云采夜的声音,浮云枝猛然回神,再看看被云采夜抱回怀里后眼神瞬间软了下来的小兽。眉峰一挑,抱手嗤笑道,“不过长得倒是挺丑的,六界难见啊。不说六界第一丑,起码这仙界最丑他是当定了。”

    说完这话,浮云枝又瞟了烛渊一眼:“哎哟……真的好丑啊。”

    烛渊:“……”

    云采夜苦笑一声,摸摸烛渊的脑门:“我家烛渊哪有那么丑……等他化形之后就好了。”

    浮云枝掌管镇魔塔藏书阁数万年,见证六界沧海桑田,四万年前更亲自出塔帮助现任天帝弦华镇压缚君天帝。这世间比他更博学的人少之又少,如果连他都没见过烛渊这类妖兽,那其他人估计也不会知道了。

    “不过他的眼睛,即使化形成人,恐怕也会惹人非议。”浮云枝收回手,望着烛渊犹如鲜血般凝重的眸子说道。

    云采夜闻言,垂下眼帘,收紧了抱着烛渊的胳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其他人怎么说,烛渊都是我的徒弟。如果他犯了错,我自然会惩罚他;可他若是没错,谁敢伤他我必十倍还之。”

    “你是个好师傅,缚君当年要是也像你这般坚定就好了。”浮云枝转身,提着石灯笼在前面引路。落夕叶牵着他的手指,慢慢地走在他身边,云采夜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的背影多了些凄凉。

    镇魔塔一共九层,每层都有百层阶梯。这漫长且阴森黑暗的长路,在众人沉默下来之后无端地生了些荒凉,只有浮云枝手中的石灯笼,依旧摇曳着暖暖的烛光。

    “爹爹——爹爹——”落夕叶走了一会,忽然扯着浮云枝的袖子脆生生地喊道。

    听到落夕叶的喊声,浮云枝停了脚步,蹲下身摸着落夕叶的脑袋问道:“夕叶怎么了?”

    “烛渊是采夜上仙的徒弟,那我是你的什么呀?”

    “你是爹爹的……”浮云枝听到女儿嫩生生的话语,心都软了,正准备温柔地告诉她你是爹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却在看到第五层两个大打出手的牛魔之后大声叱道,“……孽障!!”

    落夕叶乍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懵呆了,连云采夜都愣神了好一会。直到浮云枝气得直抖,用手指着那两个牛魔怒喊:“你们在干什么?!快放下我的长明灯!”时才猛然顿悟。

    ——原来浮云枝说的是这两人啊。

    正打得酣畅地两个牛魔听到浮云枝的叱骂,一愣一呆,手也一松,只听沉闷的“哐当”一声传来,又一盏长明灯夭折在镇魔塔里。

    浮云枝倒退几步,痛心疾首地望着长明灯的尸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最好说清楚,这次为什么打架……还要用我的长明灯打架……”浮云枝咬牙切齿,然后拍拍落夕叶的肩膀,“夕叶很久没有动武了……”

    落夕叶听到爹爹的话,立马昂首挺胸向前迈了一步,拍拍胸口扬起下巴:“谁先上?”

    “不上不上,我们不打架了。”两个牛魔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摇着头连声说道。

    浮云枝走到他们身边,把碎石里的鲛人脂灯芯拿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心中极为悲痛:唉,拿点纸糊个灯笼还是能用的。

    这时,一只头顶断角的牛魔开口了。他指着另一只头上犄角完好无损的牛魔一脸正经地说道:“我们马上就要打到第七层了,离老大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居然有完整的犄角,所以我打算帮他断一断角,省得老大后会看到不高兴。”

    犄角完好的牛魔啐了一声,瞪目骂道:“你有病吧?我的角怎么了?”

    断角的牛魔闻言扬起下颌,极为挑衅地推搡了一下他:“这镇魔塔里,没有一个魔有完整的犄角。你算个屁啊要做这唯一?”

    七层?断角?老大?

    他妈的叶离筝又给他捅娄子!

    “叶离筝马上就要滚出镇魔塔了,你的角断不断都没有关系。”浮云枝脸都扭曲了,对着落夕叶说道:“夕叶,让他们两个滚蛋!”

    “好的爹爹!”落夕叶吐舌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然而她在下一刻便瞬间移动到两个牛魔面前,脚跟一踏,纵身跃起,双手成爪扣住两只牛魔的脖颈,将两人压到地上,又继续往前狂奔着,一个狠甩把他们从塔梯上扔了下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招数,却流畅悦目。

    云采夜看得连连点头,眼中满露赞赏,走到浮云枝身边由衷赞叹道:“夕叶的身手越来越好了,恐怕连青川都不是她的对手。”

    “哈哈哈采夜上仙过奖了,夕叶哪比得上剑神大人亲自教导的首席大弟子呢?况且夕叶根本……”浮云枝话说一半,本来挺开心地笑着,忽然停了下来,嘴巴张合几下又不知如何开口,嘴角一撇摆摆手,“唉唉,你瞧我你瞧我,说这个干嘛呢?七层快到了,走吧。”

    落夕叶收拾完两只牛魔后,蹦蹦跳跳地回到浮云枝身边。握住她爹爹的手,乖乖地向前走着,脸上一片天真无邪。云采夜见此,也微叹一口气,落夕叶比他还年长一万多岁,但……

    她也只能永远做个纯真浪漫的稚童,永远待在这不见天日,阴冷幽暗的镇魔塔里,永远无忧无虑,不知事故。

    ☆、第20章 猛不猛

    云采夜见到叶离筝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要不是他略带沧桑的俊美容颜依旧不变,他恐怕都认不出他了。

    曾经的幽都十二魔君之首的叶离筝,此时就如一个稚儿般跪坐在矮桌前……捏泥人。

    他曾经如墨似缎的满头青丝,现在都变成了苍白暗淡的华发。而他头顶那两对残缺的黑色犄角,在白发的映衬下也变得更为显目。

    但最重要的还是,曾经那穿玄色鸿云暗纹的魔君大人,此时穿得一身绿。内着翠绿紫纹锦缎袍,外罩飘纱绿衫,远远望去就是绿茵茵的一团。

    叶离筝看到云采夜几人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捏泥巴去了。在他的右手边,零零散散地放了许多泥巴捏成的小动物,虽然浑身暗褐,却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浮云枝看到他头上那对断角就来气,快步走过去一把扫开他手里的泥巴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魔君大人还真悠闲啊,把我的镇魔塔搅得一团乱还若无其事地在这玩泥巴。”

    叶离筝被他打断了动作,抬眸张口道:“可是我很久没打架了。”

    他回答的语调平淡无奇,没有什么起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种你就打死我啊”的无赖模样。

    浮云枝正欲发作,大骂几句来为他的长明灯报仇。云采夜却上前一步,拦下了他的话,微微笑着对叶离筝打招呼:“魔君大人好久不见。”

    叶离筝看到云采夜后也没什么反应,他眼中一片荒芜,像是无草无花的荒山深壑,怪石耸立,蔓延着静无声息的死寂之气。

    “哦,是你啊,我记得你。”叶离筝指指自己脑袋上的断角说道,“你切了我一只角。”

    云采夜继续上前,伸出右掌,将那颗黑色的种子暴露在叶离筝眼前,勾唇笑道:“三万年前误斩魔君一角,采夜心中愧疚难安,今日采夜以此物作为赔礼可好?”

    那颗纯黑色的种子在云采夜玉白的手心里异常明显。叶离筝看到这枚种子的时候一下子便瞪大了眼睛,张着苍白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眼眶却迅速红了,荡起盈盈的泪光。

    他站起身来,绕过矮桌,颤颤巍巍地走到云采夜面前,双手抬起,几欲下跪,想触碰这颗种子却又不敢触碰。

    云采夜却直接将那颗种子放到了叶离筝的手里。

    叶离筝佝偻着脊背,轻捧着那枚种子,如同托举着一座沉重的山峰,缓缓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半晌后压抑着的嘶哑声音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花了……”

    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波澜不惊,轻轻地将千百年来无处发泄的相思痛苦与黯然怅伤凝做一声哽咽,随前尘往事化作一缕云烟。

    浮云枝看到他这幅鬼样子,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你要我做什么?”叶离筝将种子紧紧握在手心,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站直身体望向云采夜问道。

    云采夜看着叶离筝变回三万年前那时暴戾凶恶,浑身充满煞气的模样笑了笑,从袖间掏出一个霞色锦囊,抛给他说道:“镇魔塔只关执念深重然杀孽不重的魔物。如今魔君执念已除,自然可以出塔。不知魔君有没有什么想去地方?”

    叶离筝没有立即回答云采夜的问题,他接过霞色锦囊后迅速打开,发现里面装有仙界特有仙土——息壤。

    息壤可生万物,永不耗减。倘若将种子放入足够的息壤中去,不出百年,便能长出天生就能化形的仙体灵植来。云采夜绝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这种好东西。

    叶离筝沉默良久后,抬眼看向云采夜:“不知仙君门中,可缺花匠?”

    “不缺。”

    叶离筝挑眉。

    “但是……”云采夜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我云剑门,还差一位守门的护卫。”

    云采夜可没忘记,他在捡到烛渊那天和酒嶷在破云峰上遇到的那个夺取凡间修士栖元身躯的魔物。仙界三门,镇魔塔牢不可破,无上狱有宇文猛的百万天兵。相比之下,他云剑门的防御还是单薄了些。

    倘若叶离筝愿意做他云剑门的守门人,那个魔物胆敢再来,就让他和自己老家的魔君之首会会好了。

    叶离筝听到云采夜的话后,低头看看左手装有息壤的霞色锦囊,又瞅瞅右手心被他视若生命的种子,立即说道:“求之不得!”

    浮云枝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简直无话可说。堂堂魔君之首,惊煞六界的上古凶兽獓狠居然甘愿去仙界做一个守大门的壮士,这件事要是被魔界那群魔头知道,肯定是要气个半死的。

    云采夜达成心中所想,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禁摸摸怀里乖顺的小徒弟,一边转身往塔底走去,一边对浮云枝说道:“我小徒弟受了些伤,不方便立即返回云剑门。不知可否在云枝上仙这叨扰几日?”

    “你随意啊。第一层塔空房很多的,你随便找间屋子住下就是了。”浮云枝不甚在意,一手牵着落夕叶,另一只手提着石灯笼在前面带路。

    但他们刚刚踏上塔阶的时候,云采夜感觉到他紫府里的渡生剑有些异动,于是连忙召出了它。

    渡生剑一出,便在云采夜周围绕了好几圈,云采夜轻笑一声,说道:“去吧。”

    他话音刚落,渡生剑便飞往镇妖塔第八层——剑冢去了。

    浮云枝看着这剑,摇头叹气道:“可惜啊,渡生剑灵早已跟着他主人一起陨落了,没想到几万年过后,那股执念依旧如此强烈。”强烈到哪怕我神魂俱消,仍有残念记挂着你。

    云采夜当年第一次闯塔,在进入剑冢之前,浮云枝就告诉过他,剑冢里有一把上古神剑,名曰渡生。虽是上古神剑,但它却不是剑冢里最好的一把剑,因为这把剑的剑灵早已死去。

    神魔大战时渡生剑神执念太深,堕入魔道,渡生剑灵含泪亲身弑主,最后自毁神魂,同剑主一同陨落。因此这把剑虽是神器,却只是一把残剑,而拥有剑灵的仙剑则能够轻易超越渡生剑。

    浮云枝在云采夜将此剑带出剑冢的时候就劝他换掉此剑,但云采夜却婉言谢绝了浮云枝的好意。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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