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鬼公子 作者:烨可

    第7节

    天下都是他的,这点倒是戳了聂乾海的心窝,他坐在皇甫对面,道:“你一个将军,平日我也赐你不少好东西,怎么现在又不满足了?”

    “嗨——哪能?这样的,我家小姨娘有了,但她身子骨不足,又心力交瘁的,整个人瘦的都快脱了形,我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来求陛下将那批西域进贡的血燕、人参这些好药材赐我,否则,我家小香儿真会……”皇甫说着说着,还演上了,老脸满是愁容,都快给哭上了。

    聂乾海早知道他这个兄弟是死皮赖脸的油子,除了打打杀杀没什么本事,但这是什么?

    “你家小妾有了孩子?”聂乾海颦眉“怎么会?”

    皇甫继勋拍拍胸脯,道:“哎呀我还能骗你?我这身子骨好着呢!你看聂大哥不是一把年龄有了个女儿嘛!”

    聂乾海心道,聂凡尘和他们才真不一样。

    因为聂凡尘是当年“四将”里唯一一个不知情的。

    但他没说出来,只是道:“明日我差人把东西送你家去,当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皇甫继勋乐的合不拢嘴,这时,聂乾海又道:“何如是那个案子定了。”

    “怎么?”皇甫心里一紧“查出是谁了?”

    “那晚,是个小僧为他送的茶与素斋,狱官推断,这凶手定和他有关。”聂乾海回答。

    “人干的啊,”皇甫感叹一声,登时有种舒爽开心的感觉“我还以为……唉,罢了,我前两日还在大哥家里看到谢家小子的抄本和词句,吓得我以为聂凡尘怎么了,原来是多心了,那好,把那小僧人抓了不就了结了!”

    “那小僧来皇都了,说是去捉妖,大理寺的人已经派兵前去捉拿,到时候一问,定能水落石出。”聂乾海不动声色道。

    第13章 寄主【二更】

    聂乾海喜欢把事情藏心里。

    聂凡尘都猜不到,皇甫继勋更猜不到,他也懒得猜,只知道,凡是要站在和聂乾海处于共同利益的位置,那就不会吃亏。

    听到何如是是个小僧人杀的,他反而放心了,觉得这次,聂乾海和聂凡尘也算是站在统一战线,抱着相同的态度。

    这两人一合作,就没办不成的事。

    那他可以继续过他舒坦的将军府生活了。

    于是,皇甫又补充道:“那,陛下,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方才吃饭时,我端着的金碗,用着挺顺手的,忒合眼缘,能一并赐给我么?”皇甫继勋笑的像个流氓。

    “饕餮!”聂乾海哼了声“滚回你的将军府去!”

    “那我就当二哥你同意了——”

    皇甫继勋嚎了一嗓子,便通体舒泰回去了。

    聂乾海心里低骂这贪得无厌的人,独自在无人的琼华殿里坐了会,才起身,驱散了宫人,又往大殿深处走去。

    琼华殿内摆放着聂乾海品日琢磨的那些小玩意。

    丹炉,灵草,朱砂,宝玉灵石……

    细细分类好,放在一排排架子上,平时差小侍童以仙鹤羽毛清扫,保持最好的状态供聂乾海使用。

    聂乾海一路深入,直到停留在一副木雕壁画之前。

    壁画雕的是西子湖畔三潭印月的模样,出自大师之手,所用的是沉木,色古朴,味淡雅,这么一大块,更是天价。

    但它的作用不仅于此。

    聂乾海小心转动身边的一个山水花瓶,随即,这壁画自中间缓缓分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扇门。

    聂乾海用花瓶里的铜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

    密道有长明灯照亮,一路前进,道了尽头,是一个空旷的石室。

    石室角落放着冰块,令这温度低而冷,聂乾海负手而立,完全不为这恶劣的环境所动,他看了会,踱步走到石室中央。

    这里放着一口棺材。

    聂乾海抚摸着棺材的石盖,微微垂下眼眸,面色忧郁,一时间竟有种深情凝视的感觉。

    可他当他用力推开那石盖时,石室角落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女人扑了上来,伸手就要推开聂乾海。

    穿着皇袍的君王灵敏地躲开那女人的手,连着后退两步至对方无法攻击自己之地。

    然后,冷眼看着女人抚摸着棺材,看着里面,不一会,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悲恸,却一点都哭不出来。

    聂乾海幽幽道:“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幼安当年多喜欢你这双眼睛呀?还珍爱无比地为你题字夸赞,你何必哭到眼泪流尽,神采不复呢……”

    听了聂乾海的话,女人气得直哆嗦,似乎想骂,可张开嘴,口腔里却没有舌头,“啊、啊”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聂乾海绕着石棺走了几步,直到找了个能看到里面的角度。

    一个青年的身躯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眉目如画,长而纤细的睫毛安安静静敛着,仿佛是沉浸在睡梦之中。

    “还是这么美。”聂乾海低喃一声,眼神有些迷醉恍惚。

    女人大呼一声,挡在聂乾海面前,不让他看。

    “现在还保护他的身体?你把它保养得再好,谢辛也不可能复活了。”聂乾海凉凉地说着,末了,想起什么似得,提醒了一句“不过,听说谢辛的亡魂回来了。”

    原本气得颤抖的女人愣住,呆呆看着聂乾海。

    那身份显赫的人若有所思着,说出残忍的话:“你说,你都老成这样了,他还能认出你吗?”

    女人听了,抬起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脸,触摸到那粗糙的皮肤,层层细纹,终于,绝望溢于言表,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捂住面庞。

    李端华小心地把一件红衣摊在桌子上。

    金丝细细绣了兰花,翠色点出凤翎,玉带腰饰,点翠的花簪……

    李端华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着,又捻起那件戏服,一转身,卷在身上,然后,一甩云袖,兰花指一点,捏着嗓子唤了声:“郎君呀——”

    皇甫继勋正好推门进来,一块屋子里红艳艳的人,吓得“喝”了声,夸张地倒退一步,捂着心脏,瞪着屋子里的人。

    见对方转过身,是李端华,他不由吼了声:“你穿这身干什么啊?缩在屋子里一声不吭的!吓人啊!”

    李端华自顾自地把戏服摘下来,重新铺在桌子上,又盈盈对皇甫继勋一揖,道:“老爷,香儿不方便出门,又嫌家里安胎太沉闷,我就给她找了戏班子,让她开心开心。”

    那轻盈的动作到像个年轻女子撒娇似得一行礼,可李端华年龄大了,做这姿势只让皇甫继勋觉得一阵恶寒,摆摆手随意打发掉。

    “明个血燕就送来了,给香儿炖上,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这身东西,全部丢出去,不准拿进房间里!”皇甫继勋看到那戏服就觉得心里慌,转身就走了,打算先去珍香那里避一避。

    李端华拿着那件鲜红的衣裳,有些空洞的双眼看着皇甫继续离去。

    这时,一声细细的笑声响起。

    “哎呀,他对你发火了,真不懂的怜香惜玉~~”

    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在李端华耳边,还不止这一声,不一会,又有另一声道:“他一向如此,宠的时候把你捧在手心,新鲜感一过,就把你丢泥土里~”

    “讨厌啦,原本他也很爱我啊~”

    “他也说过要一生一世对我好~~~”

    窸窸窣窣的,越来越多的女人开了话腔,七嘴八舌地念叨着当年的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随着太阳落山之后,她们宛若没了畏惧的东西,全从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开始了对一个男人的怀念和谴责。

    李端华左右看了看,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你们都从哪冒出来的?”她嗤笑一声。

    细嫩的女声们齐齐笑:“从你身上啊~~”

    李端华的身影被斜阳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乌压压的一片。

    细条条的身体,肩膀之上,一个又一个头颅,密密麻麻拥挤地立在那,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我们死的那一刻,就跟上这个杀人凶手啦~~”

    李端华掩唇:“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和你才不一样,我是被这女人用绳子捆了,沉进河里的,口鼻塞满泥沙污水,现在还喘不过气——”一个女人的头哀哀叫了声。

    “我更惨,这女人让人的剥了我衣服,剃光我头发,浇上蜂蜜,钉在荒郊野外,让那些虫蚁野兽,闻着我的味道过来,一点点分食我——”又一个女人抓耳挠心一般惨叫。

    “我只是个小村地女人,那将军儿路过我村,强要了我,可这女人就污蔑我通奸,把我浸猪笼了……”

    “还有我啊……”

    李端华安安静静听着,听着这具身体当年因为嫉妒干下了多少残害之事。

    女鬼们唠叨了一通,又想到了现在占着这身体的正主,便道:“你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找李端华。”“李端华”笑笑“我来找皇甫继勋的。”

    “不过,我们灾难的源泉,都是那个叫皇甫继勋的男人。”一个女人头晃了晃,又不小心撞了别的。

    “怎么办?我好恨他,也好恨这李端华。”被撞倒的女人头叨念着,磨了磨牙。

    “那等什么?”“李端华”将戏服穿上“纸符没了,一入夜,这将军府都是你们的戏台,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闻言,那依附着李端华身体的头颅纷纷飞窜而出,在屋子里横冲直撞了好一会,纷纷飞出窗外。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湮没在群山之后,夜色正式降临皇都。

    压抑已久的怨鬼们倾巢而出,将这毫无保护的将军府团团围在其中。

    第14章 恶报

    珍香躺在床上,满脸黯然,眼神呆呆的,一动不动。

    有人走进了房间,珍香听那动静不像侍女,还以为是想故意逗弄自己的皇甫继勋,便懒得戳破,依旧是安安静静懒得动,等对方到来。

    一只手拉开帷幔,随即,一声:“阿香。”

    珍香一愣,迅速爬起来,一把抓住过来的人。

    “瑾哥——”珍香捂住嘴,又紧张地左右看看,道“你来这干什么?被发现了不好啊。”

    李瑾摇摇头,他紧握着珍香的手,道:“走,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啊?”珍香愣住,又摇头“不行啊,皇甫继勋就要回来了,他发现了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不管了。”李瑾一字一句“我前些日子,听闻大夫人秘密打死三个侍女,理由是她们和皇甫继勋勾搭成奸,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算到你头上。”

    说着他揽住珍香,软下声音道:“我这几日把钱和车都准备好了,我们远走他乡,到皇甫继勋找不到的地方,你不用在他身边提心吊胆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养大我们的孩子。”

    李瑾是府上主管财务的人,今年二十又九,上过学堂,精通计算干事不贪,所以很受皇甫继勋赏识,府上不少事都由李瑾帮忙打点。

    这么算来,他和珍香也认识近十年了。

    珍香道支吾着:“我、我让皇甫继勋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为了让他相信,我连珍月都骗了,应该没问题的。逃……逃去哪呢?皇甫继勋官高权大,他一旦动怒,我们逃到哪都会让他捉回来。”

    除非他死了。

    这话在珍香心里响起,却没敢说出口。

    李瑾弯下腰来,扶住珍香的肩膀,道:“今天,大夫人还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戏台,全部用大红色缎子装饰着,摆了好几个纸人,家仆看到了都绕着道走,着实反常。我还听说,前两天,定国寺发生了血案,净德住持被杀死在佛堂中,头骨都被掀掉了。我怀疑,现在皇都有什么鬼祟在作怪,而大夫人恐怕被魔怔了,说不定,今晚将军府就会发生什么事……这样吧,今晚,你别呆在这了,我带你去外面住一晚,明日看情况,若合适,我们就逃走。”

    珍香看着李瑾,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可想了想,又道:“走可以,但若真要走,那把珍月也带上,她不能留在这魔窟里……”

    话还没说完,房间的大门又被人推开。

    珍香心里一紧,挣扎着要让李瑾离开,而李瑾坚定地护住珍香,在看到来者时,他有些奇怪道:“你是谁?”

    皇甫继勋推门走进房间。

    屋内很暗,绣床帷幔放下,里面依稀睡了个人影。

    珍香还没醒?

    皇甫暗搓搓地轻轻走过去,单手拉着帷幔,想一睹美人睡颜。

    “香儿——啊啊!”那声呼唤在看到里面躺着的东西时,转为一声惊恐的叫声。

    一个染了血的尸体躺在床上,鼻腔眼角都是血,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这,这不是侍女寒梅么?

    皇甫想起,寒梅往日都很喜欢往自己那贴,最近几日好像确实没见过她了,没想到居然死了,尸体还被塞进珍香的床上。

    珍香没胆子干这种缺德事,珍月素来疼妹妹,也不会这么干,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了李端华。

    这个毒妇!

    皇甫继勋让这乱棍打死的凄惨尸体吓得够呛,心里腾腾燃起一阵邪火,他眼见墙上挂着一只装饰用的剑,便毫不犹豫上前取下,捏在手里就要去找李端华算账。

    可一推开门,就让外面一阵胡琴小鼓的奏出的音乐声吸引了。

    天已黑,将军府的里亮起了一盏盏红灯笼,绵延着长长一串,像是一条萎顿的火蛇,安静潜伏静卧在偌大的宅邸中,伴随着红色的灯火亮起,那些“铛铛铛”的奏乐声也逐渐热闹起来了。

    皇甫继勋握着剑往音乐的源头走去,走着走着,才觉得不对劲。

    整座府邸,除了那乐声,再无别的响动,甚至那些家仆侍女都不见了。

    “人呢?来人啊!都死了啊?”他握着剑上前,一脚踹开了花园的大门。

    然后,他让眼前的景象活活震撼在原地。

    木头和红绸搭成一座宽广的戏台,一排排椅子放在台子前面,将军府的全部家丁们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坐着,面向舞台,看的如痴如醉,深情恍惚,嘴角带笑。

    台上,左角摆放着几个太师椅,胡琴、小鼓、锣、钹、镲……一一俱全,可却不是人拿着的,是一个个纸人捧着乐器,它们用鲜血画出翘起的嘴,一动不动地,但音乐声却持续不断的响,奏的是戏乐。

    皇甫看的浑身发毛,忍不出走上前去,抬脚踹了下离自己最近的家丁。

    那是府上的厨子,大汉让皇甫踹的晃了晃,却还是直挺挺坐着,一刻不放地注视着舞台。

    皇甫皱着眉,也看着舞台。

    上面像是正演着什么出彩的戏剧,让在座的人都全神贯注着,末了,“戏”演完了,所有看客齐齐鼓掌,这一致的动作发出“啪啪”的声响,把皇甫吓了一跳。

    “闹鬼了。

    ”皇甫继勋只想到这个,他满是横肉的脸抽搐了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花园的大门在他面前猛然自动关闭,“啪”的一声,一点余地都不留。

    这也是强行留客了。

    皇甫握着剑,他征战多年,杀人无数,练得一身杀伐之气,他哪里会怕鬼,便大声道:“我管你是什么个东西!在这故作玄虚的,还不快快出来,爷爷一剑劈了你!”

    “咚咚!”

    台上,小皮鼓响了两下,随即,一条云袖甩开,一抹女子的身影上了舞台。

    “往生不来背影常在,害了相思惹尘埃~”

    尖细的女声听着不似人发出的声音,像把刀片刮磨着神经,皇甫单手捂住耳朵,觉得都要耳鸣了。

    戏子唱的哀怨,句句哭诉抱怨:“该来的都不来,该爱的都不爱,谁在谁不在,该在的都不在——”

    “啧。”皇甫继勋失去了耐心,大步走过去,直直跳上舞台,抬起剑就要劈了那戏子。

    可那戏子却猛地抬起头,一双充血的眼睛对上皇甫继勋,那赫然是李端华。

    “你……”皇甫的剑顿住,可还没等他出手,李端华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雪白的皮肤下青筋一条条浮起,突突跳动着,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李端华被越提越高,直到双脚离了地面,被吊在半空中。

    围观的人笑着看,李端华被卡着喉咙动弹不得,皇甫继勋想把人捞下来,却怎么都够不到那高度。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李端华在半空中翻了眼睛,吐了舌头,彻底没了气。

    皇甫继勋看着半空中李端华的尸身,一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虽和这女人素来不合,但早年时,也是一块走过了那么多的路,如今眼看着对方死去,自己却根本救不了对方,他只觉得胸口抽痛了下,大呼:“什么鬼怪!有本事冲我来啊!”

    “啪啪啪。”

    一阵不急不慢的掌声响起,皇甫继勋看向台下,却看到一个白衣公子站在原地。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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