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进京记 作者:猪美美

    第12节

    我一个踉跄向前栽了下去,而月儿正走在我前面,下意识中我本能的伸手去抓他想稳住身形,结果我们两个一同栽在了水里。

    正挣扎着想从水里扑腾起来,却听头顶哐啷一声,一个铁笼子当头罩了下来。

    “两位且在这里待一阵子吧,我去安排后面的行程了。”长谷九兵卫站在笼子外面,状似恭敬的说道。

    “长谷九兵卫,你竟敢把我们关在这样的地方?”龙月怒骂道。

    回答他的是长谷九兵卫理也不理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就是你朋友?”我转头问龙月。

    “他只是执行命令的一条狗而已。”龙月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臭烘烘的污水,自言自语道:“真应该让我爹看看,他的宝贝徒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力砍了几刀,但那铁笼子纹丝不动,看来是精钢打造的。

    摇了摇头:“要是东嘎将军,应该能砍开这笼子。”

    “即便砍破这笼子也逃不掉,长谷九兵卫肯定派了好手守在这附近。” 龙月瞪着我说:“除了力气,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我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我觉得还是刀子更硬些,用这个撞不开。”

    龙月看着我,又叹了口气:“一样的脸,智商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我无比抱歉的耸了耸肩。

    我们俩又相对无话的对视半晌。

    此时我的牙齿开始打颤,虽然是夏天,但站在这齐胸深的水里呆久了还是很冷。

    龙月也差不多,他这人古灵精怪的各种花样百出,但实打实的身手估计还不及我。体魄也有点单薄,此时也是冻得直打哆嗦。

    “先把衣服换了。”龙月故技重施的从袍子下边拽出装着我们衣服的包裹。我现在真是爱死了他这往袍子底下藏各种各样东西的习惯了。

    连忙接过来打开,七手八脚的换上了自己原本的袍子。只是这袍子也已经湿了,虽说比胡姬的衣服布料多了很多,但穿上也不见得暖和多少。

    “央金,你爬到我的背上来吧,爬到我的背上,踩着我的肩膀,离开水就没有这么冷了。”龙月说道。

    我摇头,“我一个差巴皮糙肉厚的没事,倒是你,这么冷这么臭的一个地方。”要是换做那些汉人官员估计又要恶心的吐了,难为这位将军家的公子,还能忍着。

    “央金其实吧……”龙月看着我,支支吾吾的说:“我来此之前已经猜到了高娃是被他们设计了,所以其实我是故意把你引到这来让人抓的。”

    我愕然,是我智商太低了?这什么跟什么?

    “我父亲是那样有本事的一个人,他半生经营创下的财富、收服的追随者无数,任何人能拥有了这些都可以称霸一方。”龙月说道。

    “你是说抓我们的人,要让我假扮龙大将军,得到他的财富和权势?”我问。

    “其实不光他们,我把你引到这里来,也是想借助你来得到那些财富与权势。”龙月说道,“只是现在掌握着这些财富和权利的人,个个都已经是一方霸主级别的人了,我不知道哪些能用,哪些不但不能用而且很危险。”龙月缓缓叹了口气,“以前这些我是从来不看重的,也从来没想过要接手,我父亲想要训练一些人给我用的时候我还嫌麻烦,而现在我想要帮手才发现自己能用的人太少了,只有小崔他们完全不够。”

    我看着龙月,这个少年他敏锐而聪慧,但嬉笑怒骂的外表下也又不为人知的隐痛。

    “只有拥有财富和权力,我才能留住我想要留住的东西。”龙月叹着气说道。

    “在取得财富和权利的路上,一定要出卖朋友吗?”我问龙月。

    “朋友!”我的话让龙月愣了楞。

    “难道你没拿我当朋友吗?”我问他,“我、杰布、嘉错、噶尔多吉,甚至江央才让,我还以为你已经拿我们当朋友了。”

    龙月咬住了嘴唇。

    “我不知道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只是如果将来你真能得到它的时候,再回头看看你现在抛弃了的,你是不是能不后悔?”我问他。

    “央金……”他眨巴着一对大眼睛,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他睛中眨起的阵阵波光,“央金,你真是十七岁?”

    “哈哈。”我大笑,“从十三岁起就不知道多少人说我生的着急。”我伸手摸着他的头顶,就像我抚摸我家獒犬格桑花的小脑袋一样。

    龙月一下子抱住了我,将头扎进我的怀里。“你真像我爹!”

    我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我们吐蕃是没有悲歌的民族,如果你想念,就放声歌唱,上天会将你的心意带给他知道。”

    “可是我不会唱歌。”龙月说道。

    “我来教你。”我扯着嗓子唱起来:“深情牵着别别,却桑也该劳波,呆那索瓦呆来……”

    第51章 鹰一样的男人

    龙月不会吐蕃语,但也跟着我扯着脖子胡乱唱了起来,这黑漆漆屎尿横流的地道里,立时充满了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我这里还有酒。”我解下腰间的那囊酒,递给他。

    龙月接过酒囊喝了两口,“其实吧,这么着感觉这日子过的也还行!”

    “哈哈哈哈……”我觉得吧,我就是那治愈系的,那天哄那皇帝,今天又哄这小子,我的名字真不应该叫天音女神,而应该改成圣母女神,而这父子俩则都是往我头上拉屎系的!雷小屎和雷大屎。

    这么想着,眼看着龙月还在一个劲的往嘴里灌我的酒,就觉得心疼了,那酒我都不舍得喝,想要抢过来,最终又忍住了,吐蕃人豪爽咩,小气吧啦的那不成雷大屎了吗!

    一边心疼着我的酒,一边问他:“关我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长谷九兵卫的主子,是平岩久治,平岩久治是倭国的皇帝,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待他像亲儿子一样好,有时候让我都嫉妒。不过我总觉得信不过他,这次总算真正证实了。”龙月摊了摊手,“他的确比雷丰瑜更不是个东西。”

    “用我证实了他不是个东西,然后呢?再有,高娃是不是在他们手里?”我问。

    “张口高娃闭口高娃的,你莫非真的喜欢上她了?我跟你说,高娃可不是真喜欢你,她只不过知道我喜欢的是,是……”龙月说到这里停住,过了会而才又道:“央金,外面的世界很大,四处去走走看看也很有意思的。其实我也不是真想要权势地位,我真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当然还要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现在和我的哥哥们一起护卫太子,两年后我回吐蕃与我的妻子孩子们团聚。”我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只知道四兄弟不分开,还有对妻子和孩子们的责任。”我看着铁笼子外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如果天亮我还没有回去,他们就应该知道出事了,一定很着急。”

    龙月看着我,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本来我还想……,哎,算了。”

    龙月拔下头上的发簪,在我那酒囊底下戳了个小洞。

    “这是干什么,浪费我的好酒。”我急忙去夺我的酒囊。

    龙月却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他又取下我脖子上挂着的龙涎香,丢进了酒囊里,再把这个投进了龙涎香,又扎破了洞的酒囊系在我的腰间。

    我刚要问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就听见了水波声,长谷九兵卫去而复返了。

    “一切准备停当,两位可以起行了。”

    在他身后,有一条小船靠了过来,船上挂着一只灯笼,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立刻让我眼前一亮。

    借着这亮光,我看见推船前行的是三个黑衣蒙面的人,其中一个看那体态是个女人。

    “高娃,是你吗?”我对那女人喊道。

    但那女人没有回我,也没有任何表示,我遂知不是高娃。虽然跟高娃认识不过几天,也知道她那种脾气的人,断然不会这么默不作声,还乖乖推船。

    “多木家的女忍者!”龙月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女人,然后转向长谷九兵卫,说道:“你还真是准备周全呐!”

    长谷九兵卫点了点头,“雷丰瑜的密探厉害的很,要不是有多木家熟识水性的女忍者,我还真不好混进来,就算混进来了,怕是也不容易带两位离开。”听他这话,想来他进京也是从这乌漆墨黑、臭气熏天,屎尿横流的地下水道进来的。

    长谷九兵卫掏出两根麻绳,“接下来我们要通过暗河出城,有的地方水道窄,有的地方水流急,两位还是把手绑上,这样两位不能乱动就省了很多心,我也能放很多心。”

    “在水里,多木家的女忍者就是无敌的,你也太小心了。”龙月说道。

    “我们倭国人多在海上讨生活,最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长谷九兵卫说道。

    我和龙月别无选择,只能让他绑了。

    接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绞索声响,铁笼子被从水里提了起来,长谷九兵卫将我们拽了出来,推上了小船。

    在小船上更是一番大搜身,所有的武器都搜走了,腰间的那一囊酒也被拿了去。

    “我的酒给我留下,酒是我吐蕃人的命。”我说道。

    “长谷九兵卫,平岩久治的脾气你最清楚,他有多重视我父亲你也知道,一旦央金顺利到了倭国,又得到平岩久治的宠信,到时候你今天的不敬,你可想到后果吗?”龙月这时也开口说道。

    龙月的话显然触动了长谷九兵卫,只听他说道:“并非不敬,只是职责所在,这样吧,这酒就留着吧。”长谷九兵卫说是还给我,但却没有马上给我,他拿着酒囊晃了晃,又启开塞子闻了闻闻,甚至还尝了一口,确定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将酒囊重新系回我的腰间。

    之后小船一路晃晃荡荡的前行,在支流岔路上拐来拐去,就这样乌漆墨黑又不辨方向的行了好一段,水面渐宽,水也深了,那几个黑衣人这时全都爬上了船,开始操桨划船前行。

    也不知道又行了多远,走了多久,我或是晕船,或是被晃荡的有点困了,靠在船舷上闭了会儿眼睛。

    迷迷糊糊地似乎开始做梦,梦中我回到了卡瓦博格雪山上。

    那一次卡瓦博格雪山飘着雪,雪中的卡瓦博格峰圣洁、飘渺,但却更加冰冷。我躺在半山腰的雪地里,全身冷得透了,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感觉就要与雪冻在一起了,或许这样我就成为这大雪山的一部分了,就像那个冻死在山上的放牛郎。

    放牛郎在死前,想过些什么呢?想那山峰就在眼前,就在眼里,就在心里,但却又遥不可及!

    雪越下越大,将我埋在了雪中,白雪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那山峰,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脑子也渐渐的苍白成了一片。

    突然有什么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格桑花!

    我记得它肉嘟嘟的爪子拍在我硬挺挺的身上,热乎乎湿乎乎的舌头舔在我的脸上……

    “醒醒!”格桑花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呢?我用我僵硬木讷的脑子,用力的思考着。

    “醒醒,老大,你别吓我!”格桑花的声音焦急了起来。

    格桑花要是会说话,也应该叫我主人吧?老大算是个什么称号呢?

    突然人中穴上一疼,我激灵灵一颤,睁开了眼睛。

    眼前单膝半跪着一个青年,这青年手中还握着一柄剑,剑上淌着血,却不是长谷九兵卫,而是一个陌生的以前没见过的人。

    这个人生的好生英俊,又好生骇人。

    说他骇人,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袭紫褐色的衣服,那衣服的颜色就好像是用血染成的且已经历经千年。再配上他滴血的剑,满身的戾气和阴郁之气,真好似地域里爬出来的小鬼一般。

    说他英俊,是因他体态硕长健美,尤其一双眼睛尤其好看,双眼皮向内,是个内双,让我想起了鹰,卡瓦博格雪山上从山顶俯冲而下的雄鹰的眼眸。

    我对男人的相貌素来评价的标准就是像我喜欢的动物,像牦牛的是漂亮的,而眼前这个像鹰的,自然也是好看的了。

    不禁对他展颜一笑,

    见我睁开眼看他,他松了口气,“还好吗?”

    “还,还好。”我答道。说真的,不算很好,嘴唇上被掐了一下还挺疼,而且我目前还被绑着呢。

    “十四叔,先帮我们把绳子解了。”我身边,月儿道出了我的心声。

    剑光一闪,我还没等看清,手上一松,捆绑我的绳子已经被割断。我活动了活动手腕,“啊呀,多谢。”

    听到我用带着吐蕃方言语调的汉话谢他,这人似乎叹了口气,低低的说了一句,“的确是像!”

    “十四叔,你还没给我松绑呢。”月儿哇哇大叫起来。

    这个十四叔冷冷的斜了月儿一眼,“今天的事,要不是你故意把央金诳出来,又甩掉了陛下安排的暗卫,也不会惹出这个麻烦,多捆会儿,下回就长记性了。”

    “嘻嘻,十四叔,你能这么顺利的找到我们,还不是靠着我的聪明。”月儿嘻哈着,冲着我腰间的酒囊努了努嘴,“龙涎香不溶于水只能溶于酒中,我故意把央金的酒囊戳破,再把龙涎香投进去,初时融进酒中的龙涎香有限,凭着人的嗅觉是闻不到的,所以长谷九兵卫那么小心仔细的人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慢慢的融入的多了,可他的鼻子渐渐适应着,嗅觉也就迟钝了,可后面追踪的人,如十四叔这般聪明的,自然能抓住这个线索。”龙月哄人很有一套,既邀了功,又夸了他这十四叔聪明。

    龙十四听着果然受用,他手中剑光一搅,割断了月儿手上的绳子,这才将剑还入鞘中,显然刚才要让月儿多捆会儿长记性的话,也只是说说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十四叔,他曾经是倭国忍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是雷丰瑜的雷龙骑军中的副将。”龙月边揉着手腕,边对我解释道。

    “哦!”想起那些雷龙骑军中的兵将在逻些的所作所为,我一下子就对眼前这个鹰一样健美高傲的男子的好感减了三分。

    见我神情冷淡,龙月说道:“哦什么哦啊,要不是我十四叔这样的绝顶高手出手,以长谷九兵卫和他手下忍者的狡猾、狠毒,换做其他人就算能找到我们,也不一定能如此轻易的,将我们毫发无损的救出来。”

    我这时才发现,船边的水面上飘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我记得长谷九兵卫曾说过,不能顺利带走就杀了的话。虽然龙十四出手不曾见到,但肯定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击,就将我们救下了,不给长谷九兵卫伤人的机会。

    “可惜多木家的女忍者水性极为了得,我担心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帮手,所以不敢追击,让他们从水中遁逃了。”龙十四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尽快离开吧。”龙月说道。又转头对我解释道:“多木家的女忍者水下工夫甚强,她们要是多上几个,埋伏在水下出其不意的凿沉咱们的船再行劫人或是刺杀,十四叔一个人顾着我们两个也很麻烦。”

    “要原路返回吗?”我借着小船上的灯光,向周围看看,记得之前的水道周围都是黄泥,而现在却是红泥,而且水面开阔不少,水质也十分清澈,想来已经离开下来的地方很远了。

    “待我看看。”龙十四跳到水中,一个猛子扎下去,少顷冒出来,手指指向一处,“与其往原路返回不如继续往前走,看水流的情况,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只要到了岸上,他们就算再多的人我也不惧。”

    我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觉得龙十四能找到这里来,多半把三浦那边的人解决了,也就是来路会安全的多,而去路却不一定了,长谷九兵卫说不定会安排些人手在前路接应的,这样子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正要提出异议,月儿抢先说道:“那就往前走吧。”他毕竟是大家公子出身,比不得我这放牛的,臭气熏天脏的要命的地方,他可不想再走一遍了。

    见他们两个都这样说,我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我就是个差巴,估计自己聪明不过他们去。

    龙十四跳回小船,操起浆,划动小船,缓缓往前行去。

    我想起我那酒囊,连忙倒转了酒囊,将底部破洞的地方扎紧,但可惜酒囊已经瘪了,里面的酒所剩无几了,让我心疼不已。

    “你的弓。”龙月那里在小船上搜出了我们被缴了去的武器和东西。

    我接过我的弯弓和箭囊重新挂在身上。想了想,又把角弓取下来横放在膝头,要是真有事的话,可以最快速度开弓搭箭,当然了,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有没有用就另当别论了。

    船向前行了不久,水流渐急,哗啦啦的作响,显然正如龙十四所说的,出口就在眼前了。

    龙十四突然一抬手,一个什么东西从他指尖射出,也许是个飞镖之类的,船首的灯笼发出噗嗤一声,破了个洞,里面烛火瞬间熄灭。

    一瞬间失了光亮,我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怎……?”我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嘴巴却被月儿捂住了。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身下的船底发出咔的一声。

    真的有人来凿船?!

    第52章 武士精神

    来不及反应,周围水花四溅,船体的破裂声,惨叫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船渐渐下沉,我半身已入水,更有液体溅到我身上,血腥气扑鼻。

    “别怕!”耳边传来月儿低低的语声,“多木家的忍者水下功夫厉害,但人数却不多,他们这次既然来了,就容不得他们走脱,必须杀之以绝后患,刚才我和十四叔言语间就是诱他们上钩的,不然以十四叔当年在倭国的威名,保不准他们就逃了。与其将来被动设防,不如冒点险一次解决了,永绝后患。”

    龙月的声音虽低,但却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与干练,这个小屁孩啊,他真的很棒很厉害啊!

    不过他下一句话又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感觉。他说:“央金,趁着两边一时都腾不出手来,我们两个偷偷私奔了吧。”

    ……

    船沉入水中前的最后一刻,龙十四杀掉了所有忍者。

    火光亮起,龙十四手持一支特制的火折子,照着周围的尸体看了一圈,最后惋惜的道:“没有长谷九兵卫,让那狡猾的家伙逃了。”

    “算了,让他回去报个信传个话也好,平岩久治说不定能打消了再找央金麻烦的念头。”月儿说道。

    他说要带我偷溜,但到底没能成行,这附近乌漆墨黑的不辨方向,要溜也不是那么好溜的。就不知道这么黑,这些忍者和龙十四怎么能凿船的凿船,杀人的杀人,丝毫不受影响。

    我一不小心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忍者的任务通常是夜袭、暗杀,或者是反夜袭、反暗杀的贴身护卫。所以从小练就了夜视的能力,以及听风辨位的本领。”龙十四想到了什么,叹口气,“我有个哥哥,天生患有夜盲症,到了晚上眼睛就不能视物,全凭着一双耳朵……”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龙月,“我十一哥的功夫不在我之下,但他的眼睛毕竟是个缺陷,这三年来我常想,那时要是我跟着老大,会不会好些。”龙十四原名浅野十四郎,本是龙跃的贴身死士,后来龙跃放他在雷丰瑜的身边做了将军,帮他圆了将军梦,而龙跃身边贴身侍卫一职,便由他的哥哥浅野十一郎代替。

    龙跃失踪的这三年来,龙十四没有一日不在自责,“死士该当与主人同生共死,我……哎!”

    “十四叔不要自责,十一叔的一双耳朵可比一般人的眼睛还好使,那些年救了我爹那么多次,这一次也不一定就会……就会……”说到后来,月儿也叹了口气,浅野十一郎到了晚上就跟瞎子无异,在人地生疏的茫茫草原上,光凭着耳朵要怎么逃生?当初雷丰瑜提到宝刀魔焰一说,也只是多一个念想,给自己点安慰,实际上希望依然茫茫。

    “我,我,我要沉下去了。”我站在不停下沉的小船上,水已经淹到脖颈子了。

    两人回过神来。

    龙十四抓起我背在背上,涉水向前。龙月会水,自己游着紧跟其后。

    不久到了出口,那是一条露天的河流。

    抬头看,见月光照着,原来折腾了这么久,还不到一夜,天还没有亮呢!

    我们爬上岸。

    我正脱了袍子绞干上面的水,“咕噜咕噜!”

    我揉了揉咕噜咕噜叫唤的肚子,想起晚饭被高娃抢去了没怎么吃,然后一直到现在。

    “我去找点吃的来。”龙十四转头走了,不多久再回来时,兜了一衣襟的东西。

    “啊!这是土豆,我认得。”我大喜,忙着搬柴、生火、烤土豆。

    看着我快手快脚的做着这些,龙月和龙十四的脸上都露出怪异的神色。

    “十四叔,看着他顶着这张脸做这些事,是不是很有崩溃感?”龙月问龙十四。

    原来他们还是拿我在和那位脚不沾地的龙大将军比啊!

    “在我们吐蕃就算是贵族中,有脚不沾地的女人,可也绝没有脚不沾地的男人。”对于那龙大将军的生活方式,我心中始终有点鄙夷,就算他的本事再怎么大,可被娇惯的也没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过了会土豆烤好了,我把它们从灰烬中拨拉出来,分给龙月和龙十四。

    自己也拿起一个剥开来,“呼!”土豆很烫但很香,我边吹边吃,三口两口就吃完一个。

    “慢点吃别急,这个也给你。”龙十四把他的那两个烤土豆也推到我面前。

    “你不饿吗?”我奇怪的问。折腾了一晚上,找人、杀人、涉水,怎么会不饿的?难道是铁打的?

    “我们武士在剖腹自杀之前要禁食。”龙十四说道,“以免死的时候粪便不受控制,太难看。”

    我手里正剥开一个土豆,一口咬下去,结果一下子被噎住了。

    “呃!剖腹?”

    “自杀!”

    不光是我愕然当场,就连龙月都吓了一跳,“十四叔你不是当真的吧?”

    龙十四看着龙月,说道:“我是你父亲的死士,死士就该追随在主人左右,跟主人同生共死,我没有做到,早就应该以死谢罪的,但是我身上还担着雷龙骑军的担子,于是又苟且偷生了三年,现在雷丰瑜已经应允我辞去这个职务,我终于可以做我该做的了。”他将长刀取下放在一旁,拔下腰带上另一把短刀。

    “十四叔,不能啊!”龙月扑上去一把抓住龙十四的手腕,“十四叔,我爹现在还生死未卜,你要是自杀了,那他回来了怎么办?还不急死了?”

    “三年了,要回来也早回来了,除非他再也不能回来了,又或者他回来了,却在怪我,不愿与我相认。”龙十四说着,看向我。

    龙月闻言,也转头看向我。

    你们都看我干嘛呀?我假装低头看土豆。

    “十四叔,他不是的。”龙月用沉痛的声音说。

    “看着他,三年来心里的自责,我再也承受不住了。”对没能守护龙跃的自责,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反而在见到央金时,好像决堤了一样,时刻刺激着龙十四的神经,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份希望,这个人怎么看都像是龙跃,而也许他就真是龙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愿相认,自己以自杀一事激一激这人,若真是他,断然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的道理。

    龙十四挣脱龙月的手,“让我去吧,带着武士最后的尊严。”

    “十四叔!”龙月哀求着,但以他那点微末的功夫,十个绑一块也阻止不了龙十四,眼看他郑重的脱下外衫端坐好,双手握住肋差(武士用来剖腹的短刀),就要送进肚腹之中,急的想哭,却无计可施。

    这时,突听一个声音道:“现在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收回你的刀。

    龙月听到这个声音,一惊,豁然回头。

    龙十四也是猛然一颤,转头看去。

    我叹了口气,丢下手上的半个土豆,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目光直视龙十四的眼睛。

    当啷!龙十四手中的肋差落了地,“老,老,老大……”结结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爹,爹……”龙月也结巴了,看着这个站在面前的人,一下子泪水盈满了眼眶。

    我昂起头,挺起胸,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我就是龙跃。”

    第53章 我长大了?

    “我就是龙跃。”我昂首挺胸,一手叉腰,一手指天。

    龙跃看着我,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只是嘴角直抽抽。

    龙十四看着我,嘴巴张得老大,嘴巴张成那种程度,估计脱臼了。

    “难道不像?”我疑惑的问。这姿势可是上次杰布和噶尔多吉一起给我摆的,说龙大将军就该是这样。

    “哦!”龙月回过神来,用手拍着自己的头,“我刚才竟然,竟然,竟然被唬住了!”

    龙十四用手合上了自己脱臼的下巴,“如果再看他,我怕我会连死的勇气都没了。”

    “张嘴死闭嘴死的,死就那么有意思?”我这个差巴真是不能理解,“我觉得人生顶重要的事情,就是有饭吃,能吃饱,然后好好的活下去。”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半个土豆,拂去上面的土,“如果有什么比自己吃饱了肚子活下去更重要的,就是家里人都能吃饱肚子,然后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把那半个土豆吃下去,用手背抹了抹嘴,“不过我的家里人现在还吃不饱肚子,我要回去努力做我的事了,以后赚很多钱,得到很多赏赐,养很多牛,才能让他们都吃饱。”把那两个没有动过的土豆摆在龙十四面前,“命是自己的,你真想死谁也拦不住,或者还是吃饱了活下去,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拿起丢在火堆边上的袍子搭在肩上,绕开龙十四,向远处走去。

    “央金。”龙月追了上来,“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兵营去。”我说。

    “你认识路吗?”

    “呃!”还真不认识,从地下河漂了半宿,早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了。

    “我也不认识。”龙月回头,对还呆呆的坐在火堆边的龙十四喊道:“十四叔,我和央金都不认识路,你先给我们带个路吧。”

    龙十四坐在火边没有动,他的心里在挣扎着,央金的一席话让他想起了家乡的老父,还有多年不见的母亲和那些离开时还是小小孩童的侄子侄女们,以及那些艰难的日子。那时每天在死亡和贫困中挣扎,一家人能在一起吃顿饱饭就开心的好似过节一样。

    一时间十四郎湿了眼眶。

    “十四叔,快一点。”龙月催促道。

    十四郎从火边站了起来,把肋差重新别在腰带上,又抓起他那把长刀,最后还抄起了那两个土豆,剥了皮很快塞进嘴里吃掉,“走吧。”

    我和龙月相视一笑。

    ……

    回营的路很长,等我们赶回营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出什么事了咩?”远远的就见营地外旌旗招展。

    “是雷龙骑军。”十四郎说道。

    我凝目看去,旗帜上有字,在我认识的一箩筐汉字中挑挑拣拣,总算这两个字都认得,果然是一个雷字一个龙字。

    “来找你的咯?”我说。

    “我已经不在此军中了。”龙十四说道。

    我们说话间,那边也发现了我们。两骑健马飞奔而出。

    当先一人,衣带飘飘,玉树临风的正是雷丰瑜。

    雷丰瑜身后跟着一个红战袍亮银铠甲的将领,那将领好魁梧的身材,就身量来说,貌似比东嘎将军还要高大些许。

    眨眼间两骑马到了近前,雷丰瑜高坐在马上,看着我,寒声道:“到哪去了?”

    “我……”我低头看看自己肩上搭着的还没干透的袍子,说道:“下河泡了个澡。”

    “泡澡?”雷丰瑜俯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目光看向我的脖子“泡澡泡的脖子上挨了一刀。”

    “哦!”我这才记起脖子上被长谷九兵卫割了个口子。那伤口不深,也不怎么疼,他不说我都忘了。

    下一刻腰间一紧,我已被雷丰瑜抓着腰带拽上了马背。

    不过不是骑上去,而是脸冲下横担在马鞍前,这姿势让我想起了我二哥次仁,他每次打到猎物回家,就是把猎物这样放在他鞍子上的。

    那时节我病得正重,肉干一口也咽不得,可又不能日日宰牛来吃,二哥次仁便每天起早贪黑的去打猎,猎得鲜肉来给我吃。

    而在那更早些的时候,我甚至连酥油茶都咽不下的时候,那时三岁大的梅朵还没有完全断奶,丹珠还有些奶水,于是就用那奶水于我……

    换回我这条命不知是活佛的头发,还是母亲一样的大嫂,还是哥哥们,还是冥冥中……

    雷丰瑜调转马头,正要回去,却见趴在马背上的人不言不语也不挣不动,觉得奇怪,伸手把人翻转了来,却见这人竟红了眼眶红了鼻子,骇了一跳,“怎么了?”

    我用手背抹了把脸,“突然间想家了。”今天这是怎么了,片刻功夫竟是揪心揪肺的想了两回。

    雷丰瑜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触了触眼前人泛红的鼻尖,“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屁话,真情流露方是真男儿。”他举起袖子递到我面前,“这衣袖借给你擦。”

    我刚抓过来要擦眼睛,他却紧跟着又说了一句,“丝绸的,少说值二十头牛。”

    “呵呵……”我被他逗笑了,失落的心情瞬间淡了不少。“陛下偷了我逗人发笑的本事!”

    “好了,我们回去吧。”说完他将我身体扳正,让我能好好的骑在马上,把一身脏臭的我揽在怀里,才提缰绳催马前行。

    与他一马双骑向前行着,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想下水道里那会儿,劝龙月思念的时候不要流泪,而此时在雷丰瑜的面前,却怎的自己却哭了?

    不过,我也没想太久,兵营本在近前,又骑着马,不消片刻就到了,雷丰瑜纵马直入我住的那处瓦房前,才从马上翻身下来,顺手把我也提溜了下来,然后对正晃晃悠悠走出来的安庆道:“去取伤药来。”

    “央金受伤了?”我二哥次仁和四哥嘉措围了上来,没见大哥,大哥八成是去站岗了。

    两人看了看我脖子上的伤,一起大笑了起来,“啊呀,这也叫伤?”

    嘉措直接吐口唾沫往我伤口上一抹,“好咯。”

    雷丰瑜看的脸色一绿,掩面走了。

    “一个是天上的美玉,一个是地上的泥巴,一个是万人景仰,捧在手心里脚不沾地的英雄,一个是平凡无奇,一条贱命挣扎求存的差巴,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咩。”我看着那个落荒而逃般的身影,笑着说。

    “啊哈!”嘉措突然一声怪叫,“不得了哟,到了中原,我家央金终于长大了!”

    “说什么呢?”我顺着嘉措的目光一低头,就见我袍子下边那一方,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小帐篷’。

    “啊呀!”

    ……

    而另一边掩面而去的雷丰瑜,逃也似的奔去,倒不是因为差巴与将军的差别,而是那袍子下,竟然高高的隆起。“今天丢人,哦,不,丢龙了!”

    第54章 去偷马吗?

    “你这身上是什么味,赶快洗洗去。”安庆拿了伤药回来时,一进屋就捏着鼻子嚷嚷起来,直接就揪着我的耳朵让我洗澡。

    待等我洗完澡换过衣服回来时,见我那院门口杵着两个人。一个龙十四,另一个是方才跟雷丰瑜一起出现过的那个高大魁梧的银甲将领。

    两人相对站着,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

    只听那将领对龙十四说:“你真不打算回来了?”似有哀求之意。

    龙十四点了点头,“当年他允我来军中的时候,说:你去实现了儿时的将军梦想,再回头依然可以追随我。”龙十四闭目叹息:“我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可却失了我想一生追随的人。”

    那将领沉默片刻,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需强留。只是……”他脸上现出担忧神色:“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可不要做什么傻事。”从他话语中,显然了解龙十四至深。

    “想要回去看看家中老父、娘亲,和侄儿侄女们。”龙十四说道。

    “你若是回了倭国,平岩久治必然会扣下你,让你为他做事。”那将领说道。

    “我先叫人回去查探查探情况,再做决定,或者偷偷回去,或者将他们悄悄接来此处。”龙十四说道。当年龙跃是平岩久治的老师,双方关系不错,十四郎的家人在倭国没有什么危险,现在情况怕是不一样了,确实要小心查探清楚。

    “此事且不要着急,需慢慢来。”那将领说道:“这段时日你要去哪里安身?”言下颇有关切之意。

    “何处呢?”龙十四突然回头看向我,然后向我走来,双膝着地跪下,长刀横托于掌上,“十四郎拜见主人。”

    “我?主人?”骇得我向后一跳,不明所以。

    “十四郎身为死士,只能食用主人给的食物。”十四郎说道。

    “那俩土豆?”我愕然,“我吐蕃就算不认识的人,上门来也是会好生款待的,更何况,那土豆,那……”那还是他弄来的好吧。

    “从你手里交给我的,便是你给的。”他说。

    “你非得找个主人吗?”我问。我觉得在高娃之后又一个挑战我智商的。

    “死士必须有主人,没主人就没法活。”十四郎一口咬定道。

    “主人都要做什么?”我畏缩的问道。对于死士能做什么我不关心,我也没什么要他做的,我更关心的是我要做什么,能不能做得来。

    “主人要给死士吃,给死士喝,给死士穿,给死士住。”龙十四理直气壮的答道。

    “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我垂头掰着手指头。第一次有了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是不是头人的日子其实也不容易?

    十四郎脱了身上的脏衣服丢给我,“我也得去洗个澡了,现在你先给我找身衣服来换,嗯,就你身上这样的就行了,我不挑。”

    “……”

    正无语着,龙月换过了一身白衫,轻摇着小扇,悠悠哉哉的走来,对龙十四说:“十四叔,我拜你为师也当个死士得了。”说完对我挤眉弄眼的笑着:“央金主人,你也收了我吧。”

    ……

    十四郎自此就跟我们住在了一处。六个大男人将一张土炕挤得满满的,天气又热,哎!这日子越过越有味了——汗臭味!不过呢,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味道,这满满的是家人的味道。

    在龙十四挤进我家的这一天,有另一支兵马也挤进了我们落脚的兵营,这支兵马就是雷龙骑军。

    雷龙骑军的主将就是那天见的那个银甲的汉子,他名叫骆子长。

    骆子长的到来,说是跟东嘎将军准备狩猎的事情的。

    天语的狩猎跟我们吐蕃不同,我们吐蕃狩猎是为了获取食物,而天语这边的狩猎更类似于一种祭祀或者是庆典。

    要选出良辰吉日,要祭祀天地神明,要祭拜列祖列宗,等等的,总之很复杂。当然这些复杂的程序跟我一个差巴没有半点关系,我只需要等着到正日子就行了。

    不过,现在东嘎将军忙着跟骆子长筹备狩猎不怎么操练我们了,在这驻扎着也不用赶路了,杰布也不用我们护卫,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们很闲。

    都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小伙子,闲下来就想找点事做。

    不过这次挑头找事的不是我,而是江央才让那小子。

    那天我闲的无聊的蹲在院子里数蚂蚁,一边数蚂蚁,一边想着高娃的事,因为上次离开兵营时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我再要请假,东嘎将军便不准了,寻找高娃的事只能让龙月独自去。

    不过龙月说高娃是戎狄的公主,她要是真落在长谷九兵卫的手里反而没有危险,他们倭国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得罪了戎狄。

    这样我稍稍心安。

    “央金,这蚂蚁有这么好看吗?”江央才让来找我,而且笑得好生亲切。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看蚂蚁,想事情。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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