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沟发家记 作者:南侠小展

    第35节

    原本来丁字街是要买茯苓饼的,结果茯苓饼没买到,买了一大兜奶酪,一大兜肉脯,一大兜艾窝窝,现在又新添了一兜酥糖。

    江逸小心地抱着那兜酥糖,边走边兴奋地跟苏云起说:“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棒,酥、脆、香、甜,不粘牙不腻口,里面的麻馅是一层层的,好吃又有趣,三叔公肯定喜欢,我觉得小爹应该也爱吃。只是做起来太麻烦了,要不我肯定早就做了。没想到在这里能买到,嘿嘿,真是赚到了!”

    苏云起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也发自内心地露出笑脸。

    江逸转头看他,这才觉察到苏云起都快被零食兜给埋了。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男人,身上挂着几个散发着甜香气味的大兜子,说实话,有点滑稽。

    江逸不好意地笑笑,伸手去接苏云起手上的布兜,“我拿两个吧,你都拿半天了。”

    苏云起躲了一下,温声道:“你在前边看东西,我拿着正好。”

    “给我吧,你一个人拿这么多……”江逸还在坚持。

    苏云起干脆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他,玩笑道:“你拿这个吧,这个是最重的。”

    江逸原本想板起脸,却没忍住笑了,“哪里是最重,是最贵吧?”

    苏云起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带着笑意说道:“责任重大,你可得保护好了。”

    江逸撇撇嘴,“懒得理你,大男子主义!”

    苏云起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既然不是好话,还去追究干嘛?平白影响了感情。

    江逸嘴上说不理人家,没走两步就又忍不住开始说了起来。

    “以前我外婆最爱吃酥糖,她说唐朝有个大诗人,专门写了诗来夸它,怎么说来着……‘茶罢一块糖,咽而即消爽,细嚼丹桂美,甜酥留麻香’,每次买了酥糖外婆就要在我耳边念,我都背过了。”

    苏云起接口道:“外婆也是读书之人?”

    江逸点点头,有些怀念地说道:“在那个年代算是很有学问的,只是后来因为一场政治运动落了难,事情过去之后她原本有回城的机会,但是被我连累了。”

    说到这个,江逸的心情明显低落下来。

    苏云起空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逗弄道:“现在没了你,想必外婆过得不错。”

    想起那次魂穿回去短暂的交流,江逸猜想着外婆应该是跟着小姨去了美国。外婆原本就是对外关系方面的专家,至少语言方面不成问题,而且听说那边老年人的生活比较丰富。想来应该过得不错。

    想到这里,江逸心情确实明朗了些。苏云起也暗自松了口气。

    又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什么想买的。

    江逸把单子掏出来,边走边念叨着:“我想起来了,京八件和驴打滚咱们应该买不到了。得等到女真人入关后才有。”京八件是清朝宫廷传出来的,驴打滚似乎也是满州的吃法,后来才传到北京。

    苏云起瞄了一眼单子,纳闷道:“景泰蓝是什么?”

    江逸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

    苏云起摇摇头,“从未听说。”

    江逸皱眉,“不应该呀,像你们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弟不是对这种把玩之物十分精通的么?莫非是现在不叫这个名儿?”

    “什么模样的?”

    “嗯……颜色跟唐三彩差不多吧,花里胡哨的,铜胎,也有金的,常做成镜面、圆盘、细颈瓶……”江逸十分不专业地描述了一番。

    苏云起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应该是‘奇宝烧’,也叫‘佛郎嵌’,那个买不到,是皇宫专用。”

    “唔,那就之后再说吧!”原本想给孩子们一人买个小葫芦挂在脖子上的,这样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家孩子,多拉风。

    江逸有些失望,低头看了眼单子,嘟囔道:“就剩茯苓饼和烤鸭了,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苏云起指着一家店面问:“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茯苓饼?”

    江逸抬眼一看,刷着红漆的匾额,崭新的店门,精精神神的店员,竟是家不错的点心铺子。

    他拿眼往铺子里看了半晌,纳闷地问:“哪里有茯苓饼?”

    苏云起抬手指了指柜台角落,木质吊牌上用墨写着四个楷体小字:茯苓夹饼。

    江逸呆了一下,不由地竖起大指挥,“眼神真好!”

    苏云起笑笑,“去看看吧!”

    江逸点点头,边往店门处走边小声对苏云起说:“茯苓饼流行起来是在几百年后了,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时候有没有。”

    “兴许是呢,看看罢。”苏云起接口道,“若不是,咱们就去买些茯苓霜,你自己做。”

    江逸赞许地点点头,“若是自己做,我就做果酱味的,那个不甜不腻最好吃,不过要等到夏秋两季了。”

    “眼瞅着也就到了。”

    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迈过门槛进了店门。

    店里的小伙计热情地迎上来,看到苏云起身上的大包小包不由地愣了一下。还是老掌柜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是来了大主顾。

    老掌柜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便反应过来,更加热情了些,“二位想要点什么?咱们店里点心样式全,材料好,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们都叫丫环小厮过来买!”

    江逸笑笑,直接走到掌柜面前,指着“茯苓夹饼”的小吊牌说道:“老先生,有句话我就直说了,若是有冒犯之处您别介意——我想知道,这茯苓夹饼可是用茯苓霜和精白面粉抖匀了做成薄饼,中间再夹上蜜饯馅料等物?”

    江逸说完,便看见老掌柜的脸色明显变了,于是赶紧解释道:“我们是慕名而来,找了好些地方都没碰到,倘若您这里就是这个,我定当多买些。我们兄弟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兴许是江逸所说“远道而来”的话语让老掌柜放了心,他看着江逸半晌,狐疑地问:“客人先前吃过?”

    江逸点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别人送的。”这也算是善意地谎言了。

    老掌柜松了口气,叹道:“能一口把材料说出来的,八成也是懂行的。我也不瞒你,这样点心确实如客人所说,用茯苓和白面粉做成饼,中间夹的馅料不同,口味也有所不同。”

    江逸看了看苏云起,喜道:“还真是找到了,老先生,我看这柜台上只有木牌却无点心,这是何故?”

    老掌柜耐心地解释道:“客人有所不知,这样点心做起来并不容易,且用了较为昂贵的茯苓等物,卖价不低。一般散客只看价钱,并不清楚其中的好处,所以即使摆了上来也乏人问津。”

    “如今店里还在售卖么?”江逸有些担忧地问。

    老掌柜笑笑,说:“客人放心,虽然这茯苓夹饼不在明面上摆了,可高门大户那些老主顾们却会天天派人来买,所以作坊里每天都做。”

    江逸松了口气,像前几次那般说道:“先给我一样来一个,我尝尝若是好吃就多要。”

    虽然即使一个茯苓饼的价钱就顶其他的一斤点心,可老掌柜看出江逸是诚心要的,于是也没吝啬,直接叫小伙计去后面一样拿出来一个,端到江逸面前。

    江逸一眼看过去,稍微有些失望,面皮不像后世那般薄而柔韧,馅料也不是那种细腻而半透明的色泽,不知道味道会怎样。

    他拿起一片放进嘴里,连皮带馅地咬了一口。

    唔……入口就是一股清香,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似乎还有蜂蜜,面皮虽厚些,却并不黏腻,许是加了茯苓霜的缘故反而入口即化,满口留香。

    江逸赞赏地点点头,把吃剩的塞到苏云起嘴里,“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苏云起毫不犹豫地给嚼了。

    老掌柜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心里暗自想着:这两兄弟感情真好!

    江逸又拿起一个送入嘴里,入口就是难以抵挡的咸香滋味,核桃、松仁、芝麻,一口一个味道,还有薄薄的茯苓粉夹杂其中,面皮反而保持着原味,正好中和了馅料里的咸腻之感。

    一连吃了两个,江逸刚刚的失望反而消减了许多。这原始的茯苓饼模样虽没有现代的精致,用料却实在讲究,难能可贵的是全部手工制作,毫无添加剂。

    江逸把嘴里的嚼完了,忍不住问道:“刚刚吃的这个把茯苓粉夹到了馅料里,面皮中反而没有,真真是巧思!”

    老掌柜的表情登时就无语了,他无奈地笑笑,反问道:“原以为小兄弟是读书人,没想到却是同行。”

    江逸摇摇手,笑道:“老先生您看得可不真,我家是种树的,跟您这点心铺子可搭不上半点边。只因家里弟兄多,我平日里又爱看些杂书,所以喜欢琢磨着弄些吃食,却不会拿着个当买卖做。”言外之意,自己是让老掌柜放心。

    老掌柜听他说得诚恳,又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即便心有疑虑却也不再多想,“幸亏不是同行,否则的话,光是您这个舌头就得叫我们没了活路。”

    江逸笑笑,说:“您老真会说笑,莫非是叫我猜中了?”

    老掌柜点点头,“有些饼子是把茯苓和在面皮里,有些是夹在这馅料里,小兄弟说得一点没错。”

    江逸又把剩下的尝了一个遍,干脆地说:“我吃着样样好,一样来上二斤吧!”

    老掌柜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至少得有十两银子了。

    江逸掏出两个小银锭放到掌柜面前,豪爽地说:“我们家人多,吃得完,您就尽管装吧!”

    老掌柜这才吩咐伙计到后面去拿。然后当着江逸的面一样样称了,还送了他两个大大的点心匣子。

    那两个匣子一看就是好东西,用上好的竹篾穿了,外围还用铁丝固定,内膛大,还轻便。

    江逸也挺感激,一个激动就拿出自己做的枣糕来给老掌柜吃。

    老掌柜惊讶地“咦”了一声,有些激动地问:“这个难道就是今年蔚州新进的贡品——红枣糕?”

    江逸笑嘻嘻地说:“您老好眼力!”

    老掌柜看江逸二人的眼神立马就不同了。

    江逸还没反应过来,苏云起轻咳一声,从后面拉了拉江逸,“不早了,找个地方吃晌午饭吧!”

    江逸乖乖地点了点头,跟老掌柜告别:“下次再来北平,我还来您这儿买点心!”

    老掌柜愣愣地点了点头,再也不敢用寻常眼光看江逸了——长得如此俊俏精致,又随身携带皇家贡物,说家里是种树的,谁信啊?

    第110章 奇宝烧

    回去的路上,江逸不再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厢里,而是和苏云起一起坐在外面的车板上。

    这个地方并不稳,急转弯的时候还有被甩下去的风险,平常的时候江逸从来不坐这里。

    不过,今天身边的人是苏云起,江逸不仅放心地坐下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把两条细长的腿搭下去,随着车身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苏云起眼中只有宠溺,满满的宠溺,“风凉不凉?要不要加件衣服?”

    江逸斜了他一眼,自己绷不住先笑了,“都到夏天了,这风啊,不叫凉,叫凉快!”

    “坐稳了。”苏云起纵容地笑笑,抖了抖缰绳,马儿“得得”地跑了起来。

    江逸下意识地抓紧苏云起的腰带,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致一边和他说话。

    “诶,你说,既然奇宝烧买不到,我跟朱高炽要几个好不好?”

    苏云起眉头微蹙,不假思索地说:“不好。”

    江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把话说清楚,你是觉得我主动开口跟人家要东西不好呀,还是觉得我朝朱高炽要不好?”

    苏云起抿着唇不说话。

    江逸既无语又觉得好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回了世子府。

    方年远远地看到两个人的马车过来,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江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一直在这儿等着吗?辛苦啦!”

    方年心里熨帖,乐呵呵地说:“公子可别这么说,倒是折煞小的了。您二位是世子爷的贵客,差事好办,人也和气,世子爷见天儿的下赏,您不知道,府里那帮小子们都羡慕我呢!”

    “得了赏那是因为你会办事。”江逸从车上跳下来,和他一起走路。

    方年笑笑,没再继续说,他对江逸的感激全都记在了心里。如果不是这次被人排挤阴差阳错地接待了江逸两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大管事的眼。

    按规矩江逸他们回了府应该先去拜见朱高炽,如果赶上朱高炽不在或者正忙,他们就得等着。

    不过,这次朱高炽特意嘱咐了方年,人回来以后直接回香兰院休息,不必特意拜见。因此方年便没有提这个茬儿口,直接引着二人往居住走。

    江逸并不知道其中曲折,苏云起却是懂的。他一脸复杂地看着前面活跃地跟方年说着路上见闻的江逸,暗自纳闷——自家这个怎么看怎么不着调的小东西,是怎么入了朱高炽的眼?

    到了香兰院门口,香兰已经等在了那里。

    “公子想买的东西可都买到了?”香兰仿佛没看到苏云起似的,只笑盈盈地跟江逸说话。

    他们俩来的第一天,香兰就看出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此她就自然而然地把江逸看成了女主人般的存在,只跟江逸说话谈天,对苏云起一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不得不说,世子府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江逸生活在这群人精里,什么都不多想,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自在欢乐。

    “差不多都买齐了,只除了烤鸭和一样玩物。”江逸有些遗憾地说,“听说北平的烤鸭只有宫廷里的御厨才会做?原本我还想买两只给孩子们带回去的。”

    “咱们太祖爷最爱吃烤鸭,手艺最好的烤鸭师傅都在应天。”香兰帮江逸挑起门帘,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不知公子想买什么玩物,竟是整个北平城都找不到的?”

    “奇宝烧,你知道不?又叫什么来着……”江逸转头看向苏云起。

    “佛郎嵌。”苏云起接口道。

    香兰温柔地笑笑,说:“我还真知道些,当年我入宫时年纪还小,教导我们的是一位年长的婆婆,她给我们讲过奇宝烧的故事。公子可想听?”

    “讲讲呗!”江逸灌了口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传说前朝皇帝执掌天下的时候,有一次宫中起了大火,天材地宝全都烧了个尽,却多出来一样东西,不仅没有半点损害,反而愈加光彩夺目。那位皇帝拿在手里一看,竟是个色彩斑斓的宝瓶。”

    香兰对上江逸亮晶晶的眼睛,含着笑意继续道:“说起来这人也是个贪心的,得了这一件还不够,竟降下圣旨叫满京城的能工巧匠仿造,只给了三个月期限。然而,三个月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整个大都城,九九八十一家手艺坊,竟没有一家能做出来。”

    江逸紧张地问:“如果做不出来会怎样?”

    “会被杀头。”香兰异常平静地说。

    江逸倒吸一口凉气,显然已经被代进了故事里,“后来呢?”

    “后来啊,有一个人称“巧手李”的匠人,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女娲娘娘身披彩衣、脚踏祥云,给他说了一番话:‘宝瓶如花放光彩,全凭巧手把花栽,不得白芨花不开,不经八卦蝶难来,不受水浸石磨苦,哪能留得春常在。’”

    “那他后来做出来了么?”

    “自然是做出来了。”

    “也对啊,不然现在哪里还会有这奇宝烧?我竟是傻了!”江逸拍拍脑袋,“怪不得叫‘奇宝烧’呢,竟是一场大火给烧出来的。”

    “传说而已,公子只当个故事听吧!”香兰淡笑着说。

    江逸摇摇头,“或许并非空穴来风,你看那句话里说的——不受水浸石磨苦,哪能留得春常在——水浸石磨,再加上大火一烧,估计这就是炼制奇宝烧的法门。”

    香兰不吝啬地赞道:“公子当真好巧思!”

    “饿了没有?”苏云起走到两人中间,毫不避讳地摸摸江逸的肚子。

    江逸打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吃午饭没多会儿,怎么会饿?”

    香兰却是心领神会地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二位暂且休息,我这就去着人准备晚餐。”

    “有劳了。”苏云起难得开口说道。

    香兰笑笑,转身出去,顺手帮他们把门带上。

    江逸看着闭紧地房门,疑惑地问:“你故意支她出去的?”

    “走了这大半天,你不累吗?”苏云起拉着他进了里屋,帮他把外衣脱了,换上宽松些的便衣,把人按在床上,“睡一会儿,不然夜里该难受了。”

    “嗯。”江逸乖乖地没有反抗。这个身体还在发育期,白天累得太过,晚上就会抽筋做噩梦,就算自己觉不出来,也会影响身边的人。

    苏云起用热水浸湿了毛巾,伺候着江逸擦了手脸,细嫩的脖子上也抹了抹。

    江逸心里暖暖的,拉着苏云起不让他走,“你也睡会儿,陪着我。”

    如果没有后半句,苏云起便还有别的事做。而如今,心上人躺在床上,软软地说“陪着我”,就算有什么事也要往后挪了。

    苏云起换了衣服洗了手脸躺在江逸身边。

    江逸自动凑过去,窝在他怀里。

    苏云起宽厚的手掌抚在后背,怪舒服的。

    江逸的身体确实有些疲惫,可精神却十分亢奋,脑子里一直转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咱们买了那么多吃的,理应给世子家的小娃娃送一份吧?”

    苏云起眉眼含笑着调侃:“你侄儿?”

    江逸懊恼地捂住他的嘴,气道:“揭人不揭短啊!”

    苏云起笑意更深。

    江逸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咱们送了他能吃么?听说宫里的小孩子都不会随便吃东西……”

    苏云起捏捏他的脸,轻声道:“他吃不吃的放在一边,你送了,就尽到了心意。”

    “对啊!吃不吃在他,送不送在我,送了他不吃没关系,咱们若不送却是失了礼数。”江逸茅塞顿开,“不过我也确实喜欢那个小娃娃,希望他能跟朱高炽多亲近些,别像他祖父似的……”

    江逸想到小木牌讲述的一个传言,关于朱高炽的死,有一种说法是跟朱瞻基有关。虽然这种传言根本没多少可信度,可江逸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苏云起以为他还在想送吃食的事,于是便拍拍他的后背,道:“你好好睡,我这就去把东西挑些好的分出来,让香兰送过去。”

    “嗯……”江逸翻滚了一圈,伸了个懒腰,“还真有些困了……你快回来啊!”

    苏云起应了一声,低头印下一吻。

    香兰拿到糕点,并没有直接送到朱瞻基屋里,而是用精致的点心匣子盛了,拿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把盒盖打开,一样样捏着放到嘴里品尝。

    香兰欲言又止,忍不住拿眼看向一旁的大太监王贵通。

    王贵通冲她摇了摇头,转头对朱高炽露出笑脸,“世子爷,这民间的东西可还能入得了口?”

    朱高炽把嘴里的点心咀嚼干净,然后被王贵通伺候着用清茶漱了口,这才说道:“怪甜的,倒底还是个孩子。”

    朱高炽说这话时虽然没有指名带姓,可在场二人都知道,他说得是江逸,他脸上那许久未消的笑意,不难让人领会他的意思。

    香兰笑着说:“可不是么,好几大包全是吃的。”

    朱高炽来了几分兴趣,“我听那个……谁来着?”

    王贵通躬身回道:“方年。”

    朱高炽点点头,“对,是叫这个名儿……”如果方年知道他一个没门没路的野生家奴能被世子记住名字,恐怕得高兴地睡不着觉。

    “我听方年说他还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上面写着来北平后要买的东西,可都买齐了?”

    “大部分都齐了。”香兰面色有些犹豫。

    朱高炽挑眉,“可还差什么?”

    香兰抿了抿柔嫩的红唇,开口道:“江公子似乎不知道奇宝烧是贡物……”

    “哦?他想要奇宝烧?这个好说,把我私库里那对细颈瓶给他送过去。”

    香兰不明所以,王贵通却忍不住惊叫出声:“我的爷唉,那东西可是——”

    朱高炽抬手打断他的话,温声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死物,既然小逸想要不如给他。贵通啊,你明白这个人对我的意义吗?”

    王贵通闭了嘴,不再说话。

    朱高炽对香兰摆摆手,“把这些点心给大公子送过去吧,看看他喜欢吃哪样,回头也去丁字街给他买些。”

    “是!”香兰施了一礼,托着点心匣子躬身退下。

    “爷,那我现在就去取东西,给人送过去?”王贵通试探性地问道。

    “不急,等他走时再说罢!若是现在就送,反而像还他什么似的。”朱高炽带着笑意说道。

    王贵通暗地里撇撇嘴,见过用贡品摆件还几样点心的吗?

    朱高炽注意到了他古怪的表情,却只当没看见,“你跟我说说北平的事儿吧,来了这么长时间,我竟还不如小逸一个外地人了解。”

    “是。”王贵通面色带上几分喜意,开始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街谈巷议到他嘴里也多了几分趣味。

    朱高炽听得十分尽兴。仿佛是第一次,他如此用心地体察这个自己生活过、保卫过的城市。

    他从小跟太祖朱元璋亲近,以前跟堂兄建文帝一样,也是住在应天的。

    应天历经几代王朝,底蕴深厚,经济繁华,气候温暖,又有着童年的记忆,在朱高炽心里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因此,他愈加不喜欢北平的干燥寒冷、民风彪悍。

    此次,江逸的热情就像给这位未来的皇帝打开了一扇门,让他开始主动了解并慢慢喜欢这个未来的帝都、自己的统治王国。

    第111章 冲突起

    江逸带着他家男人在朱高炽家蹭吃蹭喝蹭住长达小半个月之后,终于要回家了。

    回头想想,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跟朱高炽谈了点正事之外,其余的日子似乎都是他在带着苏云起东跑西颠买吃买喝顺便给朱高炽爷俩送点。

    如今,小川来北平跟他们汇合,也就到了他们该回去的日子。

    送行那天,除了私库里那对佛郎嵌的细颈瓶之外,朱高炽还给江逸送了许多东西,甚至还有一对活的大白鸭。

    再加上江逸这些日子买的大半车纪念品,他们来时坐的马车根本塞不下,朱高炽只得派人又给他们准备了一辆。

    这样一来,江逸又白得了一辆带篷的时兴车子外加一匹膘肥身健的马。

    朱高炽亲自把他们送出城,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上了官道。

    走了大老远江逸还在朝他挥手。

    说起来,江逸对朱高炽给的那俩瓶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这后车厢里那两只白白胖胖的鸭子,让他喜欢得紧。

    “你知道不,这可是专门为了做烤鸭圈养的大白鸭,传说是辽金时代的贵族们专门为了游猎养的,血统高贵着呢!”江逸一路上都是苏云起耳边叽叽喳喳安利个不停,还时不时掀帘子看看他那俩鸭子,生怕它们飞走了似的。

    此时已经进入七月,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华北平原正是天高云淡的大好时候。

    过了恒山,天气便热了些,树木的叶子明显宽大,来往行人的衣服也更加单薄。

    兴许是快到家的缘故,三个人心情都很高,江逸甚至哼起了五音不全的流行歌曲,反正也没人知道他一个字都不在调上。

    苏云起甚至听得眉开眼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江逸嘴里那些情啊爱啊是唱给他听的。

    等江逸扯了半天嗓了唱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小川赶着马车跟上来,对苏云起说:“老大,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哥几个知道咱们今天能到,全在县城等着呢,福子也在。”

    苏云起点点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手上不自觉地甩动缰绳,让俊马扬着蹄子跑了起来。

    广昌县城,尚味食肆。

    江逸看到他们家的招牌,心里就有种别样的滋味。他撞撞苏云起的手臂——其实是想撞肩膀来着,没够着,小声说道:“我发现你们很喜欢在这里聚餐哪,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儿。”

    江逸说着,指了指食肆对面的路牙子。

    苏云起也想起了当日的情景,会心一笑,“那时候你可没现在机灵。”

    江逸撇撇嘴,“我那会儿不是没认出你来嘛!还说我呢,你不更傻,话都不多说两句就塞给我两大锭银子,我生怕露了馅,也不敢问人。”

    江逸说着,凑到苏云起耳朵,小声道:“跟你说啊,当时我连一锭银子是几两都认不出来……哈哈!”

    苏云起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想必这位就是大嫂吧?”

    一个洪亮的嗓音响在耳边,江逸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张含着笑意的帅脸——不同于苏云起的俊郎或者云舒的雅致,面前这人是那种类似于现代人的时髦和帅气,稍微还带着点痞气,反而更加吸引人。

    江逸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人痞里痞气地对着苏云起挤了挤眼,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江逸行了一礼,嘴上说着:“见过大嫂!老大跟您说过吧?我是老三,大嫂叫我‘福子’就行。”

    江逸还是愣愣的。

    苏云起略为不满地捏了捏江逸的脸,然后狠狠地瞪了福子一眼——媳妇儿把人看迷了,自然不会是媳妇儿的错,所以只能怪那个被媳妇看的人。

    福子露出一张无辜脸,往大海身后躲了躲。

    小六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没有什么诚意地安慰道:“习惯就好。”

    大海照例站出来圆场,“那什么,咱们别站在人家门口了,我在里面要了雅间,进去说罢。”

    苏云起点点头,率先拉着江逸往里走。

    江逸这才慢慢回过神儿来,他忍不住凑到苏云起耳边,小声嘀咕道:“你那个兄弟,福子,真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以前?”苏云起特意问了一遍。

    江逸点点头,和他交流了一个眼神儿。

    苏云起懂了,江逸说的是前世。

    江逸有些犹豫地问:“会不会……”

    苏云起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福子一眼——还是以前那副祸害样子,于是安心地摇摇头,“应该不会,这种事万中无一,不会这么巧,安心罢。”

    说起来,能有江逸这么一例就已经够惊悚了,幸亏是江逸,换作旁人,苏云起真不一定这么轻易相信。

    江逸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福子像的那个人江逸不单单是认识,他还暗恋过人家……三年。

    当时他们同在一个学校读研,江逸读农学,人家读社会体育,按说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偏偏安排到了一个寝室。

    说起来江逸能够喜欢上他并不奇怪,一来江逸二十几岁生理正常的大小伙子,连个让他冲动的人都没有才说不过去;二来这人身上有所有江逸欣赏的特性——阳光、帅气、开朗、健壮,这些都是当时的江逸所不具备又极其渴望的。

    然而,只有一点,人家是直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俩对着床住了三年,江逸愣是没好意思下手。三年之后,小伙毕业,江逸保博,几乎没了联系。

    没想到,穿越几百年,竟然又遇上了。尽管知道不是那个人,可当年那种纯情的悸动却奇迹般的被唤醒了。

    众人落坐,叫了小二上菜,江逸仍旧魂不守舍地拉着苏云起的手。

    苏云起猜到他是被惊着了,可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安慰般地回握过去。

    福子眼尖地看到两人放在桌下紧紧交握的双手,挑挑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川坐在他身边,学着小六刚刚的口气搭了句:“习惯就好。”

    福子忍不住问道:“他们平常就这样?”

    小六坏笑一声,对了对手指,“更那啥的都有!”

    福子眉眼一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大!”

    “可不是,想当初咱们哥几个在将军帐篷里喝着小酒聊着天,盛将军怎么说来着?就老大这脾气,肯定不好找媳妇儿!当时老大只笑着不说话,我就觉得他憋着劲儿呢,没想到转眼就找了个小逸这么好的,会赚钱,会种树,还做得一手好菜——别说男人,这样的女人都难找,换成我我也可着劲儿疼!”小六见着了阔别多日的兄弟,话匣子一打开嘴上就没把门的了。

    大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训道:“想找抽好说啊,何必还劳动嘴?”

    小六抬眼一看,苏云起正浑身散发冷气呢,就连江逸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逸弯了弯嘴角,夸张地摇晃着脑袋,重复道:“换成我我也疼!”

    小六心里一咯噔,这才知道自己触了雷区了,只得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江逸。

    江逸勾着嘴角,瞄了眼桌子中央的酒坛子。

    小六咬咬牙,干脆地说:“那啥,我自罚三杯,老大就当我放了个炮好吧?”

    苏云起不说话。

    江逸代为回道:“先喝了再说呗!”

    “三杯?小六啊,你别告诉我你离了军营之后改用杯子喝酒了?别让兄弟看不起你啊!”福子抱着手臂唯恐天下不乱地挑拨道。

    其他人完全没有兄弟爱的在一旁起哄,小川甚至在小六想法子辩驳的时候早早地打开封泥,倒了满满三碗。

    小六只得梗着脖子灌了一碗,喝完之后手都有点抖了。

    第二碗,身子都有些打晃。

    福子他们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六喝一碗,他们就叫一声好。

    等到第三碗端起来的时候,小六鼓着脸,胃里的酒气一个劲儿往上返。

    小六是这些人中酒量最不行的,能不打顿地喝下两碗就算大突破了,平时别人拼酒的时候他都是拼命抢菜。

    江逸按住小六的手,说道:“是这么个意思就行,这两碗酒是为了提醒你,从今往后出门在外的嘴上也该有个把门的,别忘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你。”

    小六眼前浮现出夏荷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傻兮兮地笑了。

    “呵,这就醉了?”福子嫌弃地拍了拍小六的脑门。

    “行了,你知道他不能喝,还闹他?”大海瞪了福子一眼。

    福子挑眉,“哪里是我闹他,分明是他自己没脑子说错了话。”

    大海哼笑一声,“谁招的?”

    福子讪讪地摸摸鼻子。

    江逸看着兄弟几个的互动,觉得挺有趣。

    平时在家里小六最小,兄弟几个都让着他,也就养成了他撒娇耍赖又嘴馋的小性子。江逸原本以为就这样定型了,没想到“一物降一物”的那前“一物”在福子这儿呢,想必几个人就是这么长大的吧?

    说实话,江逸有些羡慕。

    哥几个吃吃喝喝,说着各自的近况,虽没有什么体己话,可那份情谊全在酒里了。

    就在跟他们隔着一道屏风的另一个包厢里,也有一群人在“其乐融融”地聚会。

    李海作为县令之子,向来被同窗所追捧。可是,因为前段日子的旱灾一事,县令李仁贵被当面斥责,这事在广昌县传了个遍,甚至还有人传言李仁贵这县令恐怕当不长了。

    说起来左右不过是二十来岁的读书人,其实大多都没什么趋火附势、见风使舵的心思,只是李海自己心里别扭,生怕别人提起这茬儿。

    原本这小宴他是不想赴的,后来一寻思一次推脱两次推脱总不是个头儿,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宿,最后自以为聪明地想了个主意。

    宴会一开始,学子们边饮酒边作诗,有些兴致上来的甚至还当场铺纸调色画上两笔。

    李海的心思并不在这,他等着别人提那事儿呢,只要有人一提,他先前的准备就能派上用场。

    可是等了许久,一群人作诗的还是作诗,画画的还是画画,根本没人读透李海的心思。

    李海自己反而坐不住了。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绕着桌子走得好几圈,直到旁边的人看着他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李兄,何故神色不安?”

    李海小眼一眯,暗自喜道:就等着你这一问!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说:“前段日子得了样东西,想拿出来跟各位赏鉴一番,不知各位可有兴趣?”

    李海故意提高了声音,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到。

    学子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全都好奇地看着李海。

    有人抱了抱拳,说:“李兄既然说‘赏鉴’,想来必然是好物,看来我等今日可以一饱眼福。”

    “好物不敢说,不过也确实不次。”李海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可那模样仿佛都要上天了。

    有人半开玩笑地催促道:“那就快拿出来罢,李兄休再卖关子!”

    李海吊足了胃口,这才从随身的书匣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

    有识货的,一眼就看出了这样物件的价值,不由地惊呼道:“这是端砚啊,上品端砚!”

    李海摇摇手,道:“不止。”他说着,把砚台一翻,露出下面的底座。

    然后发出惊呼的人更多了,中间还杂以倒吸凉气的声音,此物价值可见一斑。

    “这是、这是大师的亲笔签章……竟然是大师的手信!”

    “哎呀,这物件可是有价无市……”

    “李兄好福气,这宝贝都能得到!”

    李海欣赏够了他人惊叹的表情,故作无意地说道:“也就是个死物罢了,不算难得。我更在意的是对方送它的用意。”

    有人配合地问道:“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因为何故?”

    李海笑笑,终于把想了大半宿的说辞搬了出来,“各位想必知道,前些日子家父因为治灾之事受了些许责难。实际上,这件事并非家父没有远见,实在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柄,导致家父受了蒙蔽……”

    他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跟他想的一样,大多数人面上带着疑惑,也有人在皱眉沉思。

    李海这才满意地继续道:“不过他们如今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这不,转头就送了这样东西算作赔礼。”

    有好事者问道:“不知李兄所言是何人呢?”

    李海慢条斯理地点道:“放眼整个广昌县,如今风头正热,能有得起这个的会是谁呢?”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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