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沟发家记 作者:南侠小展

    第42节

    有位老师傅眼睛尖,一眼看到了,蹭地一下站起来,叫道:“雨花石?!”

    其他懂行的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就连苏云起也是面色一整。

    刚刚扔石头的那个小哥整个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仿佛自个儿刚刚扔的是两大坨金子。

    拿到石头的两个孩子也呆住了,小十三率先反应过来,颠颠地跑到苏云起面前,把卵石举起来,脆生生地说:“父亲,给你!”

    苏云起接过去,不甚熟练地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苏云起,然后低下头,小脸悄悄地红了。

    小宝也有样学样,把东西给了苏云起,于是也得到了摸头的奖励。

    几个工人暗自叹了口气,行业里的规矩,在主家的地盘上,无论挖到什么都不能占为己有。

    苏云起把几枚大大小小的石头摊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一翻,最终摇了摇头,干脆地说道:“这不是雨花石。”

    最先叫嚷的那名老师傅“咦”了一声,忍不住起身走到苏云起跟前,恭敬地说:“东家,可否让老头子看看?”

    苏云起毫不迟疑地把石头递给他。

    老师傅双手接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只得失望地叹道:“还真是老头子看错了,这个的确不是雨花石。”

    苏云起想起家里那位,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虽不是雨花石,却也不差,自然有人喜欢。”

    他说完,没等老师傅有所反应,就自顾自地把石头收回来,叫着两个小不点回家了。

    留下河滩上一众人等,下巴都险些掉到了地上。

    老师傅瞪大眼睛看着苏云起的背影,啧啧地叹道:“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第一回看到东家露出笑模样。”

    “可不是,东家笑起来还挺俊。”其他人纷纷应和。

    老徐头拍拍师傅的肩膀,笑道:“别说你们了,我天天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眼瞅着小一年了,就没见他笑过几回——刚刚那个,八成是想到他媳妇儿了!”

    “东家家大业大的,娶得肯定是个标致人儿,不知哪个村子的姑娘能有这福气?”大伙开始凑到一起八卦。

    老徐头一听就乐了,“标致是标致,不过嘛……你们刚来那天见过,忘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露出疑惑的神色。乡下地方对于男女大防虽然不太讲究,但也没有妇人随意见外男的情况。

    老徐头忍着笑意提醒道:“穿月白长衫的那位,还去你们住的地方送被褥来着。”

    捡石头的小哥率先想起来,“啊”地叫了一声,惊道:“那个、那个……是女的?”

    老徐头抬起手指指他,玩笑道:“小秀才要知道你说他是女的,看会不会扣你工钱!”

    小哥自知失言,立马闭上嘴,对老徐头作揖道:“我嘴上没把门的,您多包涵,饶过我这一回。”

    老徐头笑着摆摆手,“逗你的,东家夫夫和善着呢!”

    “两个男的……莫非是……契兄弟?”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即使远在六百年前的大明也是如此。

    老徐头语气骄傲地更正道:“这你可想错了,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在衙门领了婚书,燕王殿下都送了贺礼的。”

    有人羡慕地说:“那天我看得真真的,那位小哥真是既俊俏又和善,就跟画里的仙子似的,谁不想娶回家?”

    老徐头还没说什么,于大壮就拎着锄头过来了。

    “我看兄弟你是没闹明白,还真把小逸当靠男人养的小白脸了?”他指着不远处江家的院子,瞪着眼睛说,“看到那处大宅子没?姓江!一砖一瓦都是小逸挣下的——谁要再说他是小白脸,别怪我手里的家伙不答应!”

    一席话下来,惊讶、懊恼、怀疑种种情绪漫延在这群人中间,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老徐头站出来打圆场,他勾着于大壮的肩膀,略带责怪地说:“看你这驴脾气,他们不是不清楚嘛,说那些狠话做什么?”

    “兄弟我是直脾气,咱们把话摞在前头,省得以后翻脸。”于大壮对众人抱了抱拳。

    工人们面上这才缓和了些,大家纷纷摆摆手,各自做事去了。

    江逸自然不知道河滩这边的小插曲。此时他正窝在窗前的矮榻上,拿着那几块石头盘算着怎么从余文俊那里敲上一笔。

    “苏云起,你知道五彩石不?”江逸边冒坏水边问道。

    苏云起捏着他的下巴,把人对着自己,皱着眉头威胁道:“再叫一遍。”

    “夫君……”江逸脸上挤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心里却在吐槽——幼稚鬼!霸道狂!

    苏云起满意了,这才把人放开。

    江逸撇了撇嘴,随手拿起一块略带花纹的石头,对着太阳一照,原本乳白润泽的石面竟然呈现出五彩的光晕。

    “卧槽!还真是啊!”江逸蹭地一下坐起来,又仔细看了看——光晕还在,不是他的幻觉。

    他又拿起其他几块,对着太阳一一查看。有的有五彩光晕,有的没有。

    江逸比对了一番,发现有光晕的那些都是些形状不太规则,内里带着淡淡的黄色或者灰色纹路的。反而是颜色雪白、外表莹润可爱的那两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江逸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感叹道:“上天果然是公平的。你看,这些看着丑丑的被太阳一照竟是如此光彩夺目,这些外表好看些的却是徒有其表。”

    苏云起不看石头,只看着眼前的人,笑道:“也不尽然。依我看,上天似乎是把大半的宠爱都给了你。”

    江逸一听就醉了,嘴角不由地就咧开了,“还真是……盛不下你了。”天天冷着脸的人,说起情话来竟是这么溜!

    江逸心里甜得跟什么似的,无以为报,只能搂着人家的脖子把双唇送了上去。

    苏云起反客为主,直到把人亲得气喘吁吁才算作罢。

    江逸懒懒地靠进苏云起怀里,拿着石头想销路。

    苏云起问道:“五彩石就是这个?”

    江逸摇摇头,“五彩石我只在前世的时候听说过,没亲眼见过,据说外观和雨花石相似,神奇之处在于其天然且稀少。实际上它不是石头,而是玉卵,只能从海中淘得,水落而石出,可遇而不可求。”

    苏云起没听过五彩石,对于雨花石却甚是了解。不仅文人雅士,就连诸多武将为了附庸风雅也常常买来摆放或把玩。

    欣赏雨花石,贵在意境,意境好的石头往往是千金难求。因为身怀奇石而遭人惦记构陷之下家破人亡的事时有发生。

    想到这里,苏云起冷静地评价道:“求得人多了,自然有人吹捧,身价也就上去了,说到底不过是玩物而已。”

    江逸一愣,突然就笑了,“你这论断倒别致,仔细一想……确实在理。”

    想想他之前的舍友,那可是个石头迷,江逸脑子里这点东西都是那家伙灌输的,天天听他说什么玉缘石运,江逸都被洗脑了。如今猛地一听苏云起的说法,竟有种别开生面之感。

    江逸拍拍苏云起的手臂,雀跃地说:“你这样一说倒把我点醒了,你看这几块石头,别管它们原本是什么,如今咱们说它是五彩石,它就是。苏……哦,夫君啊,你就等着收钱吧!”

    一瞬间,江逸脑子里已经草拟出n套营销方案。

    三日后,驻守在银坊镇的线人亲自把一个大木箱送到了世子府中。

    管家命人抬着往书房送,一路走一路好奇,说起来这是江家送过的礼物中最“重”的一回了——就是字面意思。

    彼时朱高炽刚刚阅完了代批的折子,正伏在案上闭目养神,听说江逸送来了东西,一下子就精神了。

    “快,打开看看,小逸定是又想出了什么新鲜主意!”朱高炽愉悦地吩咐道。

    大太监王贵通应了一声,亲手解开捆绑的麻绳,掀开了箱盖。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王贵通捏着嗓子惊呼道:“哟,还挺热闹!”

    “是什么?”朱高炽抑制不住好奇,从书案后面走下来,弯着身子朝木箱里看。

    其他人也趁机偷眼看过去。

    箱子里一共有三样东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芙蓉出水的石雕,贵在石料难得,通体透明,只在莲花的位置显露出雪白之色,花尖上还有淡淡的紫。

    唯一碍眼的就是,晶莹剔透的花雕上竟十分不讲究地贴了个纸条,纸条上大大咧咧地写着:“好看吧?我亲自发现的石料哦!”

    朱高炽把纸条拿在手里,会心一笑。

    第二样是个矮胖的白瓷盆,直径不过半尺左右,还带个盖子。

    朱高炽弯下腰,想要把盖子拿开,却叫王贵通挡了一下。

    “世子爷,还是奴婢来罢。”

    朱高炽笑笑,应下了。

    王贵通把盖子拿开,看到瓷盆里的东西,表情瞬间裂了——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清清亮亮的水里游着的,是小鱼苗吧?

    “哎哟,江小秀才这礼送得真是越来越别致!”王贵通掩着嘴笑,心里却暗自纳闷,几尾灰不溜秋的小丑鱼怎么也值得大老远送一趟?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朱高炽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那几条蔫不啦唧的小鱼苗,扯了扯随着水波袅袅飘动的碧绿水草,最后从水底拿起一块雪白的石头。

    他心里明白,小逸想给自己看的是这个。

    第三样,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匣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几块白中带着灰黄的石头。

    王贵通的表情更好看了,半晌竟连一句圆场的话都没想出来。

    朱高炽伸出手,在匣子里翻动一番,拿着一张被石头压皱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几个简单的楷体字:“对着太阳看。”

    朱高炽照做。

    片刻过后,竟笑得眉眼弯弯。

    第131章 收枣子

    石头这边的买卖江逸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吞下,他才不想让自家男人那么辛苦,于是他费了点小心思成功忽悠来了一个劳动力——余文俊。

    余文俊的商业眼光可不是吹出来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石头背后巨大的可操作空间。

    江逸给朱高炽送去的那三样东西就是听了余文俊的分析之后想出来的。正好代表了白云石的三种销路。

    第一种就是那些在河床里淘到可以发出五彩光晕的卵石,江逸厚脸皮地借用了“五彩石”这个响亮的名字。

    苏云起专门请了水性好的人来挖,像淘金子似的,几乎把那条河掀了个底儿朝天,每天不过能找到一小筐。

    朱高炽趁着宴饮幕僚的机会承到燕王案前,引经据典编了一大堆的好寓意,再加上余文俊在显贵圈里一吹,五彩石这个名字仿佛一夜之间风靡了长江以北的显贵阶层,有价无市。

    那些买不到五彩石的只能退而求其次,购买另一种至今没人打听到采自那里,只由余家商行代销的“雪花石”。

    顾名思义,这种石头外表如雪花般洁白秀美,大小如同鸡卵,表面呈磨砂状,虽没有雨花石和五彩石的天然光洁,却也别有一番美感。

    这种石头就是江逸送给朱高炽的第二样东西,用大块原石打磨而成,无论是放在案上随时把玩,还是养在水里以供观赏,抑或像朱高炽似的土豪到拿来铺路,都行。

    说起来朱高炽也算别出心裁,竟然朝江逸要了一大车雪花石在自己住的园子里铺了一条雪白的石子路,为了陪衬这条路,他还把养了好几年的斑竹悉数砍去,换成了沿路而栽的兰草。

    不得不说,这么一条路出现在古朴整饬的房宇间简直扎眼极了,让人进园的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它,甚至到了夜里还会发出微微的亮光。

    朱高炽自己却满意得很,一向不爱动弹的他每天都要特意走上好几遍。

    朱棣听说了之后还趁着在北平的工夫特意去世子府看了一趟,看完之后啥都没说,回头就叫朱高炽也给自己整了一条——只能说,果然是父子。

    于是,继五彩石之后,雪花石又声名鹊起。

    好在这种石头量大,价格也相对廉,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不过,就目前的出产量来说,想买也得先排队。

    至于第三样,石雕,在余文俊的建议下,江逸打算先囤着,不卖。毕竟上品石料可遇而不可求,一般品相的又没有雕刻的价值。

    偶尔遇到能入眼的,江逸就叫雕刻师傅拿回去细细琢磨,不催促也不干涉,要的就是新奇精致,刻好了就让江池宴收起来,等待合适的机会一鸣惊人。

    自此,苏云起负责挖掘和加工,余文俊负责宣传和销售,再加上朱高炽那边的给力示范,这个买卖可谓是做得风生水起。

    又是一年中秋节。

    与上一看的彷徨和闹心相比,今年的中秋节只能用充实和忙碌来形容。

    江逸原本想得很好,等到八月十五这一天,叫着全家老小到山上打枣子,到时候在他们家堆出一座枣山来,别提有多美。

    可是,足足五百多棵枣树,可不是一天就能摘完的。早在大半个月前,江逸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江逸叫人在山上开出一条直通山脚的路,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埋上一根粗大结实的柱子,柱子与柱子之间用麻绳连接。这样从山顶到山脚大约有十根柱子,左右两边各一列总共就是二十根。

    然后江逸又专门跑到上花沟一个卖藤筐的老人家里,订做了整整一百只筐子,筐子里面用厚厚的茅草垫着,筐把上还拴着一个带着小机关的铁环,拿手一捏铁环就能打开,手一松铁环就带着藤筐一起扣到了麻绳上。

    起初大伙还搞不懂江逸这是唱的哪一出,等到正式开始收枣的那一天,当一只只装面大红枣的藤筐像被施了仙法似的沿着木柱间的麻绳飞也似的在林间穿梭的时候,大伙恨不得给江逸跪下。

    小六最夸张,他趁苏云起不注意紧紧攥住江逸的手,嚎道:“小逸啊,大嫂!你能不能让我掰开你的脑袋看看?我只看一眼!实在是好奇里面是不是装着一个小神仙呀,你怎么就能一个点子接着一个点子不断哪!”

    江逸美得跟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地说:“如果你现在想要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小六赶紧摇摇头,小声说道:“那就差辈儿了。”

    江逸撇撇嘴,“没诚意。”

    大伙上山之后就自动分了工,身体敏捷有些工夫的就上树摇枣子,孩子和妇人们在下边捡了装到藤筐里。

    力气大些的就负责把一筐筐装好的枣子运到索道处,柱子旁有固定的人看着接筐、挂钩。

    山脚下也有人守着,负责把筐里的枣倒到大箩里,用驴车送到家里。还有人专门跑腿,把腾出来的空筐送回山上。

    梅子和小杏她们这样半大的小丫头就来来回回地给大伙送些茶水解渴,服务得十分到位。

    像往常一样,大伙一边劳作一边说着闲话。

    如今枣儿沟妇人圈子里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夏荷的婚事,英花一边忙不迭地把枣子往筐里摘一边问道:“夏荷的好日子定下来没有?上次我问她她竟然害臊地躲了。”

    云舒跟她离得近,主动答道:“伯父请人算了两个日子,一个是八月二十,一个是九月初五。伯父和小叔都觉得八月的日子太赶,最后就定了九月的这个。”

    英花跟云舒说话的次数十分有限,乍一听到他搭话竟然愣了一下。

    江春草温婉地一笑,说:“我也觉得九月初五好,喜事办完了还能团团圆圆地过个重阳节。”

    云舒笑得温和有礼,“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娘和姑姑帮衬。”

    英花看着他文质彬彬的样子心里喜欢得紧,忙说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应该的。说起来,云舒小子和小逸是同年吧?夏荷的事完了下一个就是你,可订下人了?”

    “我……不急。”云舒笑容一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这个过程很短,云舒又掩饰得极好。大伙都忙着摘枣自然没人注意。

    当时江逸转过身来正想要跟云舒说话,恰好把他那一瞬间的失落看进了眼里。

    江逸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云舒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的姿态,反而被忽略了。苏云起把马场分派给了大山,却没想到为云舒做些什么。

    他们积极地安排夏荷和小六的婚事,甚至还想过撮合大山和余素娥,却没人想起云舒,他比大山还要大上半年。

    江逸想到曾经云舒为了给家里节省开销不再去上学,想到他每每在关键时刻提的那些好点子,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

    云舒心里一定不好受吧?他会不会怪他们?

    “苏云起——”江逸心里感到一阵慌乱,下意识地寻找这个最能带给他安稳的男人。

    “哟,不过半个时辰没见就想成这样了?”小川站在树杈上,一边摇晃着树干一边调侃。

    江逸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坏心眼地诅咒道:“快闭上嘴吧,小心‘树老虎’蛰你!”

    大海向来沉稳,连忙指给他,“老大在那边,教小宝和十三打枣。”

    江逸说了声“谢谢”,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跑去。

    小川和大海对视一眼,皆是露出疑惑的神色。

    “老二,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小逸的眼睛红红的。”小川扒着树干,小声说道。

    大海一听,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你可看清了?”

    小川摇摇头,“没看清。”

    大海抬脚,小川敏捷地往旁边一躲。

    树下,刚刚捡完一波枣子的孩子们仰着头看着他们,着急地叫道:“小川哥哥,你快摇啊,不然咱们就输了!”

    另一波孩子也跟着喊:“大海哥哥也快点啊,小心别摇到他们那边去!”

    “好嘞!”

    轮不着他们操心,有老大呢!

    “怎么了?方才不是在‘索道’那里监工吗?不好玩?”苏云起搂了搂江逸的腰,轻声问道。

    所谓‘索道’,就是用来运送枣子的绳索,名字不用说也是江逸起的。

    江逸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又不是去玩……有大壮他们看着,也用不着我。”

    小十三跑过来,拉起江逸的手,兴奋地说道:“爹爹,你和我们一起打枣吧,父亲可厉害了,总能打到最高最红的那个!”

    江逸笑笑,蔫蔫地说了句:“小十三也很棒。”

    苏云起看出他心里有事,于是把竹竿递给小十三,不甚熟练地哄道:“十三先去跟小宝玩,我和你爹爹说会儿话!”

    小十三亮晶晶的眼睛往两个人身上回来转了一圈,捂着嘴偷偷笑了笑,转身跑走了。

    苏云起拉着江逸走到人少的地方,耐心地问道:“说吧,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江逸闷闷地开口道:“苏云起,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对云舒很不公平?用你们的话说,他甚至还是嫡子,可是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他。生意没有他的份,婚事也没人作主……如果换作我是云舒,心里一定恨死我们了!”

    苏云起听完,叹了口气,捏着他的脸说道:“云舒没这么小气,也没人忽略他,长幼有序,他的婚事想必爹和小叔自有安排。”

    对于苏云起的话,江逸持怀疑态度,“我觉得我爹和小爹在这方面可不靠谱了,他们真能为云舒作打算吗?”

    苏云起勾起唇角,调侃道:“就算他们一时疏忽,不是还有你这个大嫂把关吗?回头你去问问爹可好?”

    “你才是大嫂!还有,那是我爹,你叫得这么亲干嘛?”江逸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继续问道,“那生意的事呢?说好了也要为云舒准备一份家业的……不然把采石坊给他?”

    江逸也是边说边冒出来这个想法,不过越想越觉得可行——马场归大山管,趁着给靖难军送马多少能发笔小财;采石坊给云舒,他博学,主意也正,一定能经营得很好。

    苏云起看着他一时惆怅一时又雀跃的脸,禁不住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紧紧地把人搂进了怀里。

    “小逸,你让我说什么好……”苏云起把头埋在江逸的肩窝,心跳似乎有些剧烈。

    江逸愣愣地仰头看他,不明所以,“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云起摇摇头,“不,小逸,你没有错,你很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似乎又被表白了……江逸咧开嘴,心里美滋滋的。

    他推了推那颗大脑袋,假装不满地说:“快起来,说正事呢!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怎么样?”

    苏云起平复了下心情,这才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来,在脸颊上偷了个吻,问道:“小逸,采石坊是你一手做起来的,就这么给了别人,你不心疼?”

    “云舒哪里算是外人?”江逸无所谓地笑笑,坦诚地说,“别管什么生意,我只享受创业的快感,后面的经营真是没什么兴趣。如果云舒肯管,倒省了咱们的事。”

    苏云起宠溺地敲敲他的脑门,“云舒志不在此,生意之事我是有意不让他插手,想必他也明白我的意思。”

    江逸脑子转了个弯,问道:“你的意思不会是……云舒还要考科举吧?”

    苏云起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逸赶紧摇摇头,一百个不赞成,“建文帝顶多再蹦嗒两年,朱棣又那么凶残,不行,我得跟云舒聊聊,这个官咱们不能当!”

    第132章 大丰收

    新稼接的枣树第一年就产了两千多斤,这绝对是个大惊喜。

    江家前庭后院的空地上全都铺了木板、垫上麻布,一筐筐青青红红的枣子就像下雨似的往上面倒。

    如果有人站在大门口往他们家院里一看,首先入眼的就是一座座“枣山”。

    小灰驴和小黑熊可算撒了欢了,趁着家里人忙没空管它们,天天在枣山上打滚,滚累了就啃枣吃,吃烦了接着滚。

    江逸甚至有一次看到小黑熊用两只厚厚的熊掌抓了一大捧枣跑到后院去喂追云——还都捡得红透的,真是成了精了!

    成熟的枣子放不了多长时间,必须尽快加工。

    为了这个,他们家的学堂和针线坊都停了,大人小孩子全都跟着帮忙。

    幸好于家寨的房子盖好了,只等晾晒好了搬进去,村子里的秋忙也没开始,大伙都能来帮忙。

    江逸又通过新任里正的关系,从附近的村子里雇来些干活踏实的妇人,临时成立了一个枣子加工坊。

    江逸稼接的枣树有三个品种。

    小枣脆甜,个头不大,适合新鲜着吃,放久了容易坏。所以江逸种得不多,总共产了三百来斤,刚从树上摘下来就被余文俊拉到了余家商行,然后又转手卖到了大户人家的点心盘里。

    大枣水分少,不像小枣那么甜,却最是补身子,晒干了好好保存着几乎能放一年。干大枣不仅可以直接吃,也能炖汤、做馒头,还是做枣糕的主要材料。

    这个品种江逸种得最多,大概有一千五百斤,结果他们家屋顶晾不下,还把村里那些盖了平顶房的人家的屋顶全征用了。

    说起来村里人是真实在,自家脑袋顶上晾着那么一层红彤彤的枣子,不仅一个不吃,还特意派了家里的孩子到屋顶上守着,唯恐有鸟雀过来啄食。

    相比之下江逸家的屋顶就成了大鸟小鸟们唱歌聚餐的最佳场所。

    还有一种叫面枣,江逸喜欢叫它“馒头枣”。这种枣子不光外形像馒头,口感也是松松软软的,就连味道都跟馒头有点像。说白了,就是面,不甜。

    虽然面枣并不适合生吃,却是做枣罐头的最佳材料。

    这个年代还没有罐头食品出现,也没有人拿水果来腌制。对于自己想做的这两样东西,江逸是既期待又担心。想想在前世,水果罐头刚出现时不是也被质疑过不新鲜、会吃坏肚子吗?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苏云起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想做什么就做吧,最差不过毁了这些枣子,只当没种。”

    往往人在最纠结的时候就需要别人这么一提点便能豁然开朗。江逸松了一大口气,就像苏云起说的,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一罐都卖不出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不用扔,他们自家吃不完就拿来送人好了。

    醉枣可以送给爱喝酒的,软软的蜜枣牙齿松动的老人和比较小的孩子肯定喜欢。

    是的,江逸就是想用面枣做这两样东西——醉枣和蜜枣。

    虽然都是腌制,除了都要挑选饱满无虫蛀无破损的枣子之外,之后的流程却十分不同。

    做醉枣时枣子不能拿水洗,需要用细软的布料一个个擦干净,去蒂,然后在酒水里滚一圈,再扔到坛子里封存,这就是所谓的醉枣。

    需要注意的是,用来做醉枣的酒一定要是醇正的粮食酒,只在枣子表面沾一圈就好,可不是用酒直接泡着。

    蜜枣的加工更麻烦些,用水洗过后需要控水、晾晒,这个过程需要把握好度,既保证把枣表面的水份晾干,又不能让枣子原本的水份消失。

    之后就要上屉蒸,等到枣子被蒸得绵软膨大稍稍开裂的时候,就熄火放凉,不能随意翻动,以免破皮。

    最后把放凉之后的蒸枣小心地倒进坛子里,然后加入糖水或者蜂蜜水就好。像江逸这样的土豪,当然是两样都加,一个增加甜度,一个对肠胃好,在这方面他可是丝毫不会吝啬。

    别人家腌枣都用坛子,江逸家直接用的将近一人高的大缸。一溜三十几个又高又粗搪瓷缸占满了他们家南墙根,时时刻刻散发着酒香和蜜甜的气味。

    小黑熊从早到晚都守在大缸旁边,试了各种方法想要爬上去,甚至有一次在小灰驴的帮助下它还真成功了——要不是缸口被泥封着,它一准得掉下去,变成“蜜熊”。

    十天,只需要耐心地等上十天这些枣子就能出缸。

    家里的孩子们天天数着日子,一天天盼着早点吃到。

    村里相熟些的也会偶尔过来看上一眼,想着到时候也能尝个鲜。

    余文俊那边早就叫人做好了整整一屋子精致的白瓷小坛子,单等着数钱了。

    朱高炽听了玄一的回报,也是满心期待。

    可见,这些人对江逸的信任比他自己更甚。

    至于江家人,做好了枣子一天都不能歇,就得收南瓜。

    如果是用新鲜的南瓜做菜或者打汤,从播种到收获只需要三个多月就能摘。江逸是为了磨南瓜粉当主食,所以足足地等到了秋收。

    这时候南瓜叶子已经开始变干,藤蔓也变得脆硬,使着巧劲儿把瓜蒂轻轻一扭就能脱落。

    南瓜沿着河堤种了五亩多,水肥十足没吃什么亏,个个长得既大又周正。

    起初江逸空闲较多还能时不时来翻翻蔓、摘摘多余的叶子,后来忙起来之后就任其疯长了。

    如今许多大个的南瓜都被枯叶埋着,大伙摘南瓜就跟寻宝似的,不经意间拨开这摊叶子看到一个黄澄澄的在南瓜,脚步往那边一放,又露出来一个。

    小半晌的工夫,江逸一会儿听到这边传来一声惊呼,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阵笑闹,饱含着喜悦的气氛。

    江逸灵机一动,站到河堤上,高声说道:“大伙听我说啊,咱们这样干巴巴地摘瓜也没意思,不然今个儿开个戒,小赌一把——看谁今天谁能摘到最大的,行不行?”

    这话一出,年长些的纷纷摇头,嘴里说着“胡闹”,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

    同辈的小伙子们却是一个劲起哄,这个说“这主意好”,那个说“赌就赌,咱们当场称”,还有人干脆跑回家里拿称去了。

    江贵抱着手臂笑嚷道:“既然是赌,咱们就说个彩头呗,没有彩头兄弟们干着没劲儿啊!”

    江贵这话刚一出口,就被他爹打了一巴掌。

    江四叔气呼呼地说:“你这小子,说这个做什么?成心占小逸便宜!”

    江贵捂着脑袋躲远了些,咧着嘴跟他爹叫板,“爹,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往咱们自家搂东西么,你该夸我才对!”

    “你——你就给我丢人吧!”江四叔显然是动了真气,把脚一脱就要追着江贵打。

    江逸赶紧从堤上跳下来,拉住江四叔的胳膊,笑着劝道:“贵子哥开玩笑呢,四叔怎么就当真了?再说,现在大伙是在我家地里帮着干活,要说占便宜,难道不是我占了大头么?四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四叔挠挠脖子,像是反应过来了,嘿嘿地笑了起来。虽然把鞋穿回去了,还是威胁地瞪了江贵一眼。

    江逸咧着嘴笑,没半点害怕的样子。旁边的人也跟着笑。

    江逸走过去拍拍江贵的肩膀,笑道:“彩头肯定有,叔伯哥哥们先想着,只要我能出得起的尽管开口。”

    江贵扯开嗓门招呼道,“大伙都听到了啊,彩头尽管说,咱小逸有的是银子,兄弟们唉,麻利儿地干起来吧!”

    “好嘞!”大伙撸起袖子,干劲儿十足。

    男人们对赌博似乎有种天生的狂热,无论大人小孩子全都认真起来。

    如果有人摘到了大个的,必定会拿到秤上称一回,周围的人也都会跑过去围观。

    若是再有人摘到更大的,把前一个人比下去,胜出者总会含蓄地笑上一会儿,却掩不住其中的得意劲儿;失败者则会暗自鼓劲儿,发誓再找个更大的。

    当“更大的”那个真正出现的时候,势必会引起一阵赞叹和调侃。

    这些有了儿子或者连孙子都有了的男人,在这一刻竟像孩子似的变得爱笑爱闹起来。

    这些跟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头一次在劳动中体会到游戏的乐趣。

    江逸看着大伙额头晶莹的汗珠和脸上肆意的笑容,心被填得满满的。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晚饭时,苏白生特意问道:“最后是谁赢了?彩头给的什么?”

    江逸喝下一口汤,回道:“是个住在咱们家老屋的孩子……”

    这话一出,江池宴和苏白生都愣了一下。江逸口中的“老屋”指的就是以前江林占着的那个房子,如今里面住的都是些孤寡的老人和没爹没娘的孩子。

    江逸看着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赶紧笑眯眯地说道:“说来也挺巧,原本是贵哥摘了一个最大的,足足有八斤,大半天没人比过去,我连酒钱都给他掏出来了,没成想孩子们围着看的时候,那个孩子没挤进去,被瓜蔓绊了一跌,就这么打了两个滚最后趴在了一个大南瓜上——正好比贵哥的瓜重了八两。”

    江池宴笑笑,说:“八斤八两,说起来也是个好兆头。”

    “可不是,三叔公听说了,还专门把那个孩子叫过去,塞了一兜子糖,可把小孩高兴坏了。”

    苏白生看了他一眼,问道:“就给了些糖么?”

    江逸连忙摇摇头,说道:“糖是三叔公另外给的,彩头得是我出。走的时候我给了贵哥银子,托他到肉铺里去多割些肉,英花大娘说傍晚去老屋那边,给老人小孩们炖肉吃。”

    苏白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江逸看看苏云起,用眼神示意道:小爹心地好着呢!

    苏云起笑笑,给他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温声道:“多吃肉,最近忙,都瘦了。”

    苏白生看着他们俩,又看看江池宴。

    江池宴福如心至,赶紧夹了块软软糯糯的蒸南瓜,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你向来不爱油腻,吃这个吧,还挺甜。”

    苏白生十分含蓄地弯起眉眼,慢悠悠地吃了下去。

    桌上的其他人全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假装不存在。

    江逸偷偷地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当着大伙的面说道:“云舒,你是不是想着考科举呢?”

    云舒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江逸。

    两位长辈听到这话,也抬头看向他们。

    江逸又道:“你怎么想的就直说呗,这里也没外人。”

    云舒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现在没有。如今时局不稳,科举一途并非明智之举。”

    江池宴和苏白生闻言点了点头。

    江逸还算满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云舒的肩膀,直言道:“最好以后也不要,大明的官儿不好当啊!”

    云舒虽然疑惑,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江逸又吃了几口,彻底吃饱了,就开始没话找话。

    “小爹,等着夏荷出嫁之后也给云舒说个媳妇呗,转年再添个胖小子,这样咱们家人就越来越多了。”

    苏白生还没应答,云舒就先红了脸,“逸哥,无缘无故地提这个做什么?”

    江逸一脸正色,“这是正事儿。怎么?你不想娶媳妇儿?莫非你也喜欢男人?”

    “逸哥!”云舒的脸色由红变白。

    苏云起微蹙着眉头拍了他一下,斥道:“胡说什么。”

    江逸咧开嘴,捏了捏云舒的脸,带着些歉意地说道:“开玩笑呢,别当真。”

    云舒扯开嘴角,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有些不自然。

    江逸懊恼地撇撇嘴,暗自叹道:看着云舒平日里像个小狐狸似的,原以为内心足够强大呢,怎么说起婚事就变成小绵羊了?

    他求助地扯了扯苏云起的衣袖,苏云起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茄子,没理他这茬儿。

    江逸使劲扭了他一把——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茄子!还有,我已经吃饱了!

    这时候,苏白生放下碗筷,思索片刻,开口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云舒确实有门婚事,是二哥生前订下的。”

    咦?!

    这话一出,不仅是江逸,就连云舒自己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第133章 小熊拉磨

    苏白生沉默片刻,继而抬头对着云舒问道:“你记不记得你父亲在世时有位至交好友,姓袁?”

    云舒垂着手,面露窘迫之色,“我和父亲相处时日不多,并不知道这位袁……世伯。”

    苏白生微微一笑,说:“不记得也无妨,想来以后会有机会相处,他和你父亲是同榜进士,现下应该在礼部供职。你父亲生前给你订下的亲事正是这位袁大人的独生女儿。”

    江池宴听了不由插嘴道:“莫非是年前新晋的礼部侍郎袁铭铖?”

    苏白生点点头,“你也知道他?”

    江池宴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面色微变,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当初出事时他上书保过二哥,听说就因为这件事,他一直没受到重用。”

    谈及往事,苏白生也难过地垂下了眼。

    江池宴暗自懊恼,本不该说的。

    一桌子的小辈眼睁睁看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江逸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苏云起抓住手,对着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江逸只得作罢。

    好在,没过多久苏白生便调整好心情,中肯地说道:“听你这话,想来这位袁大人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竟不惜冒着被连坐的风险帮二哥说情。若是二哥泉下有知,必定不会后悔交了这样一位知己。云舒,看来你的婚事有望了。”

    云舒既喜又忧,内心纠结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世伯和小叔既然说人家是京官,愿意将爱女下嫁么?更何况还是独女,想来袁大人和袁夫人更想把人留在身边吧!”

    苏白生沉吟道:“这也正是我想提醒你的。当初订亲时那位袁大人不过是边邑之地一个小小的县令,你父亲看上了他的为人品性和家学渊源才订下这门亲事。如今风水轮流转,这门亲就算人家不认也无可厚非。云舒,你切不可因此而心生怨恨。”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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