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沟发家记 作者:南侠小展

    第44节

    小柳儿听信了袁绣娘的借口,天真地解释道:“逸哥就小宝的大嫂啊,是小十三的爹爹。”

    袁绣娘听得有些糊涂,既是大嫂,应该就是女人,怎么又是爹爹?

    她正要继续问,却被袁夫人叫了一句,“绣娘。”

    袁绣娘转过头,就见袁夫人正面带责备地看着她。

    袁绣娘吐吐舌头,给小柳儿使了个眼色,提着裙裾迈着小步走了。

    小柳儿在后面急切地提醒道:“小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知道啦!”袁绣娘回头做了个鬼脸。

    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性子,怎么适合送进宫里?就算是普通的大户人家,恐怕都不会如意吧?

    只犹豫了一瞬,袁夫人便回转身形,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第136章 催妆

    在反复确认了夏荷和小六的意愿之后,由江池宴作主,将他们的婚礼挪到了九月二十五日,也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按照江池宴的意思,别管袁家最终会不会来人,他们都得有足够的诚意,做出迎客的准备。

    为了这件事,云舒特意去县里买了精致的梳妆盒送给夏荷,又自己出钱给小六做了两身簇新的衣裳,表达谢意。

    夏荷纤长的手指轻抚着那只沉重的妆盒,泪水情不自禁的模糊的眼睛。

    “你是弟弟,做什么还要给我添妆?”

    云舒温润地说安慰道:“这不算是添妆,只是送给长姐的一份薄礼,聊表谢意。”

    夏荷自然明白云舒的意思,她拭干了泪水,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云舒,说起来这只是一个机会,她们过来相看咱们,咱们自然也是在相看她们,倘若能成便是缘分,就算不成也无须自轻。”

    云舒恭谨地应道:“我明白。”

    说起来,小六自从落下户籍、随了江姓之后,正儿八经地算是江家人了。

    苏、江两家再次亲上加亲,怎么说都是好事,然而,在婆家人和娘家人的划分上,愣是让他们整得越来越热闹。

    事情要从催妆说起。

    按照这个地方的风俗,待嫁女子的嫁妆要在成亲之前半个月送到男方家里。当然,不是主动送,而是需要男方带着礼金和亲朋好友过来讨要,俗称“催妆”。

    可是,家里一众老小再加上枣儿沟村民哪个算是男方亲友哪个算是女方亲友,这个还真不好说。

    最后,还是江逸简单粗暴地划拉了一把,凡是姓江的,包括大海兄弟几个都算是婆家人;其余姓苏的以及村子里的外姓村民自然就是娘家人。

    考虑到夏荷这边需要一个管事婆子,英花主动要求被归到娘家人的类别,相对应的婆家这边负责和她接洽的就是江春草。大到风俗习惯小到菜蔬多少,无论有什么事都是她们两个沟通。

    此外,江贵第一次做了一把手,负责男方事宜;江春材在女方那边任管事。

    于是,英花和江春草这对合作默契的姑嫂站在了不同的阵营,江逸和苏云起夫夫两个分别成了婆家人和娘家人,江池宴和苏白生自然也是。

    大伙觉得这就到头儿了吗?更热闹的还在后面呢!

    到了正式催妆这天,小六不用出面,男方老少几乎全体出动从新院出来,走进了旧院。

    江池宴一眼看到枣树下坐着的苏白生,人家无须说话,只淡淡地朝他扫了一眼,江池宴便摸摸鼻子扭头回了新院。

    江逸在心里偷偷鄙视自家老爹一番,朝着不远处的苏云起丢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苏云起宠溺一笑,默不作声地踱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梅子哼了一声,叉着腰挡在堂屋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逸,“礼金带足没有?”

    江逸赶紧陪着笑,把事先准备好的贴着喜字的荷包送到梅子手上,“礼金足足的,请笑纳。”

    梅子瞄了他一眼,顺手把荷包交给身后的小宝,再次说道:“刚刚那个算是给我小弟的,我的呢?还有我身后这么多孩子呢,给他们买些果子的钱该有吧?”

    江春草提前嘱咐过江逸,每桩婚事催妆之时都会闹这么一出,男方势必会出些血,但却不能吐口得太轻易,不然早早地把荷包用尽了,他们必定要吃亏。

    于是,江逸继续陪着笑,给小杏使了个眼色。

    小杏会意,站出来直截了当地对梅子说道:“梅子,你还想同我好不?若是好的话,就别为难逸哥。”

    梅子闻言撇撇嘴,“一码归一码,如今这件事与我跟你好不好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你知道的,小六哥娶到夏荷姐姐不容易,今天他就托我这么一样差事,我可不能办砸了。是好姐妹的话,你不能阻我。”小杏条理清晰地缓缓道来。

    短短几句话,江逸就对小杏刮目相看,看着平时不言不语的姑娘,关键时刻却是如此口齿伶俐。果然是春草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到底不会太差。

    梅子显然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见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愤愤地把小宝手里的荷包夺回来,在小杏眼前晃了晃,说道:“喏,你看见了,如今我的荷包拿到手了,自然不会再与你为难,不过我小弟如今又没了,这个怎么说?”

    小宝上前,抓住小杏的儒衫,糯糯地叫着:“小杏姐姐……”

    小杏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江逸递去一个爱莫难助的眼神。

    江逸自己就先被小宝的样子萌化了,更何况是小杏?

    正当他要妥协的工夫,小十三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对小宝说道:“小宝,你别要爹爹的荷包了,我把昨天我找到的一个彩石给你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吗?”

    小宝心动得眨眨眼,眼看着就要答应下来。

    梅子连忙重重地咳嗽一声,拼命给小宝使眼色。小杏就在一旁急得直拉她的衣服,责怪她使坏。

    小宝似乎是想了想,依旧软软地说道:“可是我想要荷包,也想要石头……十三哥哥,你已经有逸哥了呀,我都同意你叫逸哥‘爹爹’了!”

    小十三仰起脑袋看着江逸,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毫无疑问,与小六哥哥的嘱托相比,还是爹爹重要许多许多。

    江逸无奈地抚住脸,旁边看热闹的妇人们却是笑得直不起腰了。

    她们毫不顾及当事人的心情,大声讨论着,七嘴八舌地说着这简直是生平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一次催妆,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僵持了许久,眼看着就要错过吉时,江逸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既能让对方尝到甜头,又能把礼金控制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因为江春草特意嘱咐过,礼金不能全部用光。

    “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否商量一下?”江逸重新抖擞精神,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一说想到了主意,不仅是梅子,就连苏云起和苏白生都饶有兴趣地支起耳朵听。

    江逸扯出一抹笑意,出人意料地把大红绸布铺在地上,然后把之前分散到大伙身上的荷包全部回来,壕气十足地把一兜兜碎银子撒到绸布上。

    当然,他留了个心眼,自己身上的荷包没往外掏。

    梅子吃了一惊,问道:“逸哥这是何意?”

    江逸笑眯眯地指着地上的一堆碎银子,答道:“梅子,你看这些不少吧?我想咱们也别按人头说了,不如拿银子赎嫁妆,一块银子一样东西,我们自己叫人去抬,不劳你们动手,可好?”

    “这法子倒是新鲜。”梅子十分有兴致地抱着手臂,哼笑一声。

    江逸稍稍松了口气,听这意思应该有门儿。

    梅子思考片刻,说道:“就这么办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大块银子赎大件嫁妆,小块银子赎小件嫁妆,可好?”

    “自然是好的,这样才公平,梅子果然冰雪聪明。”江逸彻底松了口气,顺便把梅子夸了夸。

    就这样,江逸花了有限的碎银子把整整堆满了一间耳房的嫁妆赎了回来。

    甚至最后还剩了一些,江逸换成铜板散给了跑过来看热闹小孩子们,有本村的,有于家寨的,甚至还有外村的。

    孩子们看了热闹还得了笔意外之财,自然高兴得不行,回家就跟大人好好地夸耀了一番。

    于是,江家此次的催妆事件再次成为十里八乡的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人在后面竞相模仿。

    不过,江家人却没有工夫在意这个了,九月十八日的早上,他们收到了袁家的回信——袁氏母女正在来时的路上,如果一切顺利,她们会比信件晚五天到。

    那就是九月二十三日,还有五天!

    短短两天,他们要把人家的住处收拾好了,一应被褥用品都要用新的,这些都要赶制出来。幸亏江池宴提前订好了家具,不然肯定来不及。

    此外,最最重要的就是陪客。除了两个姑娘之外,他们家是清一色的男人,实在不合适。

    江逸着实有几分急智,他当机立断地让大海兄弟们从新院搬出来,包括他与苏云起,只剩了孩子们和老徐头听着些动静。

    然后江逸又把江春草和小杏请过来,专门在新院给母女二人安排了房间,方便她们在待客期间陪同客人。

    针线坊加班加点地赶制新被褥,新做的家具也喷上了上好的漆料,院子里外好好打扫了一遍,云舒还去县里买回来一些清淡的熏香,苏白生也大方地奉献出自己珍藏的茶饼。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贵客登门。

    第137章 添妆

    袁家母女是九月二十一到的,距离夏荷同小六成亲还有三天时间。

    云舒和大海提前到镇上接人,江池宴和苏白生带着全家人站在村口相迎。

    远远就看见两个男人骑在马上,一左一右护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除了去接人的大海和云舒之外,还有四个穿着利落的男人,想来应该是护卫之类。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走得近了些,便停了马车。男人们从马上下来,车里的人也掀开车帘,被丫环搀扶下车。

    江池宴和苏白生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袁夫人脸上带着得宜的笑,对江池宴和苏白生屈膝颔首。

    江、苏二人往旁边一躲,并不敢受。如今对方是官家夫人,他们却是一介白衣,不合规矩。

    袁夫人不以为忤,落落大方地主动说道:“夫家俗事缠身,不方便前来,遂带了我娘家的两个兄弟,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袁夫人身后两个面貌英武的男人上前一步,抱拳道:“江州苏明/苏朗,幸会苏先生、江先生。”

    江池宴和苏白生揖身道:“幸会。”

    苏白生对袁夫人温和地笑笑,说:“袁大人日理万机,为的是朝廷事务,我等自然没有责怪的道理。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若蒙不弃,不如就到寒舍休息罢。”

    袁夫人点点头,转身回了马车上。

    袁绣娘低垂着头跟在她娘身后,一副淑女姿态。

    云舒回到苏白生身后,拿眼偷偷瞅着那道鹅黄衣衫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江逸撞了撞苏云起的肩膀,拿眼神示意他快看。

    苏云起笑笑,没看云舒,反而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逸有些着恼,低声抱怨:“真是的,当着客人的面呢!”

    落下车帘的一瞬间,袁绣娘恰好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明白小柳儿口中的既叫爹爹又叫大嫂是怎么回事了。

    袁绣娘正愣神儿,猝不及防地被轻轻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袁夫人略带责备地看着她,教训道,“在家无论怎样都好,一旦出了门就得把你那些疯颠劲儿收收,大方些,机灵些,知道没?”

    袁绣娘抱住她的手臂,调皮地一笑,撒娇道:“知道了,娘~~”

    袁夫人看着她的无赖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叹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

    也罢,自家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副样子,若是别人因此而看不上,她不介意养一辈子。

    袁夫人坐在内间,闻着屋内淡淡的油漆味道,看着一应崭新的家具,心里五味杂陈。

    袁绣娘年轻,眼界浅,看到装饰精美的屋子后只知惊叹与好奇,却并未思考其中的深意。

    袁夫人却多了几分思量,她甚至有些后悔来这里的决定做得太轻易。

    如果她们一口回绝倒没什么,现在应邀而来,虽说存了相看的心思,可最后若是不成,就不美了。尤其是在对方如此精心准备的前提下。

    袁夫人越想越不自在,便把袁绣娘叫过去细细地嘱咐。

    袁绣娘从看到苍翠的枣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爱上了这里,就算她娘不嘱咐,她也一直在告诫自己千万别失了礼数惹人厌烦。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到了门外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也没听见敲门声,就看见几个村妇打扮的人走进了屋里。

    英花紧走两步,拉着袁夫人的手说道:“我听夏荷那丫头说她母家的姨母和妹妹到了,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这几个都是我们村里关系好的媳妇儿,您千万别怪我们不请自来。”

    袁夫人愣怔过后,连忙调整表情站了起来,“怎么会?快请坐吧!”

    袁夫人心思通透,知道待嫁女的姨母这层身份会帮她们阻隔诸多非议,自然对苏家多了许多好感。

    她是江南女子,站在一群妇人之间更显得娇小,可她那通身的气派却是别人比不了的。

    江春草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笑盈盈地说道:“我们都是江家的族里人,也算是苏先生的家人,夫人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春草’便好,这个是英花嫂子,这个是……”

    江春草不紧不慢地给在场之人做了一番介绍。

    袁夫人也说了自己的名字,袁绣娘也礼貌地见了礼。

    几人重新落坐,英花便开始说话活跃气氛。

    “前几日池宴兄弟托我们收拾屋子做新被褥,我就猜着会不会是有贵客要到,现在一看,还真是,你看这丫头水灵的!”

    “真是过奖了。”袁夫人笑得温婉。

    袁绣娘适当表现出小羞涩,恰到好处。

    村妇们虽然是第一次见官家太太,但因为有江家的影响在先,表现得十分热情大方,倒叫袁氏母女心里踏实不少。

    正说着话,夏荷就到了。

    夏荷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迅速定位到袁夫人身上,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姨母”,饱含思念之情。

    袁夫人顺势把夏荷虚虚地搂到怀里,微笑着安慰。

    袁绣娘在旁边对夏荷眨了眨眼睛,屈膝行礼,“绣娘见过姐姐。”

    夏荷忙把她拉起来,温婉地抓着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倒是规矩了许多,都学会行礼了。”

    袁绣娘弯起嘴角,露出一副俏皮样子。

    江春草给英花递了个眼色,英花露出一个笑,对袁夫人说道:“说了好半天话,咱们也算认识了,改天带着姑娘去我家坐坐,今个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袁夫人主动拉住她,挽留道:“多坐会儿罢,怎么着急回去?”

    夏荷也说道:“婶子大娘们用过晚饭再走罢,逸哥正在厨房准备呢!”

    英花拍拍夏荷的手,笑着说:“你陪你姨母好好说会儿话,我回家收拾收拾再来。”

    袁夫人同夏荷这才放开了她。

    其余几人也笑着告别,虽不讲究礼节辞令,却更显得真诚热情,袁夫人莫名想起当年袁铭铖沉寂下僚栖居乡下的那些日子,竟是无比怀念。

    “姨母和妹妹一路远来辛苦了,不知午间休息得可好?”夏荷扶着袁夫人坐下,乖巧地问道。

    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回道:“江先生和苏先生安排得细致,那位叫小逸的小哥也事事周到,我和你妹妹好得很。”

    夏荷又道:“原是该去村口迎接姨娘的,怎奈我一大早便同三弟去了县里,现在才回来,姨母不怪我吧?”

    袁夫人笑道:“见到这么温婉漂亮的外甥女,我还怎么怪得起来?”

    她说着,便起身去放置行礼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了放到夏荷面前。

    “这是我当年出嫁时绣娘的外婆找江州手艺最好的师傅给我打的,一共做了两套,我给绣娘留了一套,这套给你。样子虽过时了些,用料却扎实,你可别嫌弃。”

    匣子里缕空的金质头饰一看就手艺精湛,玉质花鸟头的笄长短粗细共有四对,镶宝凤蝶鎏金簪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一对,镶玳瑁双股钗一对,四蝶嵌珠金步摇一对,金镶玉步摇一对,兰花华胜一对,祥云花钿一对,此外还有两只花鸟纹样的梳篦,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匣子。

    夏荷忍着喜爱之情推辞道:“姨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更何况还是外婆留下的,想来姨母必是珍而重之,还是留给妹妹吧!”

    “你妹妹已经有了,这个是你的。”

    夏荷还要推辞,却被袁夫人截住了话头,“丫头,你别急着推辞,听我把话说完。”

    袁夫人拉着夏荷的手,温声说道:“既然你叫我姨母,我也愿意认你这个外甥女,别管咱们两家的亲事能不能做成,我都希望能保住这层关系。丫头,你告诉姨母,我想收你作外甥女,当作亲生的一样,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夏荷看着袁夫人温柔的目光,渐渐红了眼圈,“我娘生完我二弟就走了,后来我爹便没续娶,我一直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滋味,如今看到姨母,我才知道母女间说话是这等暖意……”

    说着说着,夏荷眼里就滚出了泪珠。

    袁夫人心疼地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可怜见的,我说怎么不见你娘。丫头啊,你要是应了,以后就拿我当母亲罢。”

    夏荷哽咽着说道:“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亲切……不是因为您送了我东西……”

    “姐姐,快别哭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袁绣娘也红了眼,拿帕子给夏荷擦眼泪。

    “有劳妹妹了,我无事。”夏荷抹抹眼泪,眼看着袁绣娘单纯可爱,袁夫人也亲切明理,更加盼着这桩婚事能成。

    等着把人哄好了,袁夫人便拿起一支步摇往夏荷头上比了比,解释道:“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但凡姑娘出嫁,嫡亲的姨娘都要打了首饰给姑娘添妆。原本我是挺向往的,怎奈你两个舅舅没有一家生出女儿来,正遗憾着这个愿望要落空,没想到老天爷就给我送了个这么好的女儿来。”

    夏荷嫣然一笑,配着湿润的眼睛,更多了几分艳丽。

    袁绣娘拍着手夸赞:“姐姐长得真美!你们全家都是美人!”这话一说完,她自己就先红了脸。

    袁夫人拿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对着夏荷露出温婉的笑意,“她向来就是这个样子,说话做事没个正形,不知道叫我多头疼。幸亏我现在又有了你,不然真要叫她气死。”

    “妹妹冰雪聪明,我实在喜欢得很,如果姨母和妹妹能留下来陪我就好了。”夏荷笑得温婉。

    夏荷明显话里有话,袁夫人并未表态,而是把话头儿引回了那套首饰上。

    “按日子来说,你的嫁妆应该已经送到男方了吧?”

    夏荷点点头,不免带上几分笑意,“前日逸哥带人过来催妆,闹了许多笑话,也花了不少银子,倒是喂饱了孩子们的小肚子。”

    想起早上来时家里的热闹场景,袁夫人也挂上了笑,“看来真是缘分,既然嫁妆已经被抬走了,便不能再添妆,这个只能算作添厢礼了。”

    “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添妆礼是姨母给的,添厢礼却需要娘亲准备,在姑娘出嫁那天随身带着。”袁夫人笑盈盈地看着她,解释道。

    夏荷一愣,继而笑了,轻轻地说:“我愿意要。”

    袁夫人笑意更深。

    说起来会选这个添妆她也是费了一番思量。从王伯的话里她听出苏家是不缺钱的,于是她总共准备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新买的一对玉镯,一样就是这个。

    如今看着苏江两家人品好,拿着她们母女当事儿,夏荷这姑娘为人稳重又投她的眼缘,袁夫人起了结交的心思,这才舍得把娘亲给的东西送了出去。

    袁绣娘看她娘送了东西,眼珠一转,颠颠地跑到箱子旁边,从里面翻出一个新盒子,拿到夏荷面前,俏皮地说道:“姐姐,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夏荷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玉镯子,姐姐,你戴上看看?”袁绣娘帮她把盒子打开,露出一对翠绿通透的手镯,一看就是好料。

    夏荷没有推辞,而是感激地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倒叫妹妹破费了。”

    她珍重地把镯子拿出来,把随身的丝帕裹在手上,轻松地套了进去。

    袁绣娘拉着她白嫩的手臂,左看右看,不住称赞:“就知道姐姐带上一定好看,我亲自挑的!”

    袁绣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完全忘了她娘在店里挑镯子时她在小摊上买泥人的事。

    袁夫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把脸转向别处,到底没有揭穿她。

    第138章 嫁娶

    民间成亲不仅要算日子,还要根据新人的属相和八字算接亲、叫门、上花轿的时辰。

    九月二十五这天,小六天没亮就开始出了家门,绕着山谷转了一大圈,愣是熬到了叫门的时间才回到旧院门口。

    大门外,小宝带着乌木和谭小山架势十足地守在门口,板着脸说:“荷包!”

    作为傧相的江逸老老实实地把荷包奉上,一口气给了仨。

    小宝先前被梅子提着耳朵教育了半天,一定不能轻易开门,给荷包也不开,必须拖够时间才行。

    可是,当小宝看到给钱的是他最爱的逸哥之后,瞬间就把梅子那些教导威胁全都忘到了脑袋后面,颠颠地给人开了门。

    乌木和谭小山向来一切都随他喜欢。

    就这样,第一道关卡,他们过得还算顺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闺房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房中的情景。

    夏荷正蒙着盖头端坐在红绸装饰的拔步床上,小六只看了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梅子狠狠地瞪了小宝一眼,小宝害怕地躲到江逸身后,露出萌萌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姐姐。

    梅子翻了个白眼,对小六一扬下巴,不客气地说:“别的不说了,既然你们这么快进来了,就只能在这儿等。跪下吧!”

    江逸原本还想帮他讨价还价,可是小六一听一点犹豫都没有,朝着夏荷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哟,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听话的新郎官,让跪就跪了,一点驳回都不打。”旁边观礼的女客掩着嘴笑。

    按照正常情况,男人们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十分重要,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婚礼中往往这个环节是最拖时间的,十有八九的新郎都是敷衍了事。若是有谁这么干脆地跪了,肯定要被人笑话半辈子。

    夏荷听到女客调侃的那一刻,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边担心小六不懂风俗会吃亏,一边心疼他被人笑话。

    英花朝那个女人看了一眼,不知是那个拐了八百道弯的亲戚,在心时狠狠地啐了一口,暗自把这张脸记住了。

    江春草作为男方女傧,站出来解围道:“小六,你这一跪可不冤枉,此时你跪了这一下,今后大半辈子女人都得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这一跪,值也不值?”

    小六大声喊了句:“值!从今往后我必好好待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周围的吵闹嬉笑声顿时消失了。

    夏荷紧紧抓着裙裾,拼命忍着才没有落下眼泪。

    江春草不由想起自身遭遇,心内感慨万千,不由地红了眼眶。

    英花连忙碰碰她的手臂,适时说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赶紧把踢门槛的喜钱拿出来,该进门就进门。”

    江逸连忙双手托着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江春草提前嘱咐过,进闺房的荷包是要娘家人当场验看的,为了脸上有光,新郎家都会准备得丰厚一些。

    江逸是个壕,他一路上给小孩子们散的喜钱都是小银珠子,如今被特意嘱咐了要包个实诚的,他干脆就装了六个小金锭——正好上次朱高炽给了一匣子。

    英花拆荷包时原本脸上是带着笑的,等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亏她脑子转得快,只拿着一个金锭露出一角,给左右宾客扫了一眼,就迅速装了回去。

    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一阵惊呼。

    江春草抬起手,啪地一声打了下江逸的后脑勺,“你个傻小子,为了充面子竟然把全部家底都掏出来了,看你兄弟把人迎回去拿什么养!”

    说起来,老百姓千百年来的传统,习惯藏富露穷,一来不被贼惦记,二来省得有穷亲戚借了不还,三来或许只是习惯使然。

    这一点,生活在物欲横飞、没钱也要充大款的现代社会的江逸并不理解。

    不过,虽然他不明就里,却听出江春草这一番话并非简单玩笑,也不敢多说,只能跟着傻笑。

    英花随即拉着小六说道:“你还跪上瘾了?荷包都给了,还不赶紧进去!”

    小六一听,直接蹦起来朝着夏荷的方向就冲了进去,英花连拦都没拦住。

    英花气得直骂:“火烧屁股了你?跑什么!”

    大伙又是一阵笑。

    小六也笑,笑得要多傻有多傻。

    就这样,在一片笑声中,小六帮夏荷把喜服上的最后一个盘扣系牢,然后恭恭敬敬地给苏白生磕了一个头,改口叫“小叔”。又给苏云起磕了头,改口叫“大哥”。

    两人虽然面无表情,估计内心戏应该十分复杂。

    之后云舒、大山、梅子、小宝给他行了礼,改口叫“姐夫”,小六结结实实地磕头回礼。

    作为首席傧相,按规矩江逸也是要给至亲磕头的,不过第一次跪苏白生的时候就被对方扶了一把,没磕下去,到苏云起这里,更是连跪都没跪下去,直接被抱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江逸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苏云起只是宠溺地笑笑。

    至于剩下的,江逸只看了他们一眼,兄妹四人就灵敏地躲掉了——逸哥的一跪,谁受得起哦?!

    英花掩着嘴,歪着脑袋凑到江春草耳边说悄悄话,“见了这么多亲事,头一回碰上婆家和娘家关系如此热闹的!”

    “可不是,就拿咱俩说罢,往常什么时候不是一起主事,这回倒好,还得想着怎么互相算计。”江春草含着笑意回道。

    英花甩了甩手帕,坦言道:“照我看,那些亲家们来回算计的都是怕花得多得的少的,咱们这回还真不用,给多给少还不都是新门出旧门进?怎么也到了不别家。况且池宴兄弟和小逸都是面子人,不怕花钱,就怕不花。”

    江春草笑笑,“就是这个道理,倒省了咱们许多心思。”

    几句话的工夫,苏云起就把夏荷背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跨过门槛,送到了花轿旁。

    英花在夏荷耳边轻声提醒:“新娘子出门要哭一哭的。”

    其实,除了苏云起之外,没人知道夏荷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不是因为舍不得家,而是为着小六的体贴、江逸的周到、兄长的可靠。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万般感动,即使当年苏家犹在盛时,她都没想过自己能有这般完美的婚礼。

    英花半晌听不到动静,便狠下心计算着力道掐了夏荷一把。

    夏荷这才反应过来,配合地抽泣出声。

    袁夫人和袁绣娘作为母家亲戚,听到夏荷的哭声,抑制不住拉住轿帘连连哭泣。直到旁边的人都来劝,小六也亲自下了保证,她们在万般不舍了退了回去。

    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接亲的轿子绕到了村子的另一边,这才纷纷回了院子。

    他们不得不进去,不然一会儿江池宴那边接亲的出来了,两波人一个站在新院门口,一个站在旧院门口,不知道会有多喜感。

    新娘被接到婆家之后,最有意思的就是闹洞房,几乎每个动作都有讲究。

    夏荷被小六扶着迈进门槛,江春草就在一旁喊:“相持到老不相弃——”

    夏荷在新床上坐稳了,江春草再次喊:“行端坐正持家人——”

    小六拿起秤杆挑开夏荷的盖头,江春草又喊:“称心如意鸿运来——”

    夏荷的脸缓缓地从盖头下露了出来,略施粉黛,面如桃花,与平时的温婉相比明显多了些美艳之态。

    小六只挑开一半就愣住了,只见有两行泪水“唰”地一下就从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原本这里也该有话的,可江春草见了小六这副样子,一下子愣在当场——掀个盖头把新郎官掀哭,她还是生平头一回见。

    还是兄弟们了解他,小川重重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调侃道:“怎么,你不满意?你要不满意的话我可领走了。”

    小六回头,狠狠瞪了小川一眼,这才把盖头掀开。

    江春草松了口气,不太顺畅地喊道:“人面桃花富贵开——”

    小六定定地看了夏荷一会儿,直到把夏荷看得低下头去,他才嘿嘿地笑了一声,继而蹲在夏荷身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还一边含浑不清地说道:“我江小六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夏荷愣怔过后,犹豫片刻,继而抬起纤纤素手,轻轻地放在小六头顶,温柔地抚着,美丽的面庞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挑下盖头之后左右邻里会过来跟新娘打招呼、送彩礼,算是认认人,预示着从此之后她便不必拘在闺阁之中,可是走出屋子操持家务、邻里走动了。

    于是,小六捂着脸呜呜大哭的蠢样被许多人看了去。

    大海哥几个简直无语,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

    小六在一屋子人的默许下好好地哭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大海无情地踹开了。

    “行了,要哭待会儿关上门哭,这会儿得先敬酒。”

    新房里有准备好的酒壶,照规矩一对新人各自三杯酒,一杯敬父母,二杯敬兄弟,三杯敬邻里。

    夏荷敬酒时还挺正常的,用的是厚胎的小酒杯,总共装不了多少酒水,即使姑娘家喝些都没妨碍。

    可是,到小六这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姗姗来迟的福子特意从厨房里摸出两个盛汤的大海碗,满满地倒了三碗酒,微笑着送到小六面前。

    小六当时就苦了脸,转而向大海求救:“二哥,你看他……”放在以往,小六每每遭了福子的欺负跟大海说最管用。

    然而,此时此刻大海却抱着手臂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六,今天兄弟们看你不爽,别问我为什么。”

    小六无奈,又转向江逸,特意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小逸……”

    江逸摆摆手,似笑非笑地说:“我也不太爽,怎么说夏荷也是我妹子,怎么就便宜了你?”他完全忘了人家比他还大。

    夏荷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

    福子挑挑眉,拿着酒碗举到小六嘴边。

    小六作着最后的挣扎,“喂,你们真要见死不救吗?别忘了,你们是男方亲戚、男方!”

    福子的手一顿,转身问道:“是这样吗?”

    大海几人下干净利落地退后几步,撇清关系。

    福子勾唇一笑,一大碗酒便捏着脖子灌到了小六嘴里,然后是第二碗,第三碗。

    灌完之后,小六一边捂着肚子干呕一边哭诉道:“我还要洞房的,洞房……”显然已经意识不清了。

    大海几个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大伙退出房间,并十分好心地给他们把门关上。

    江逸最后隔着门缝看了小六一眼,同情地想道:这就是虐狗的后果……少年,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呵呵,他显然忘了,这个家里最爱秀恩爱的是哪个。

    第139章 撮合

    成亲的第三天姑娘女婿要回娘家,乡下叫“回门”,按规矩娘家要摆席面。

    这个季节瓜果蔬菜多,村民们没等江逸去买菜,直接在自家菜园里各样蔬菜都摘了些,挎着篮子送到他们家里。

    你一篮子我一篮子的,竟堆了一厨房。

    英花最后送的,直接拿手推车装了满满一车送过来。

    江逸拦住她,说道:“大娘,你看厨房里已经够多了,摆两天的席面都够了。”

    英花白了他一眼,推着车就往里走,“你不是要摆流水席吗?怎么也得三天吧?菜多些不让人挑毛病。要不是成亲那会儿来的都是外家亲戚,咱们这点东西拿不出手,想必那会儿大伙就要送了。好在回门席就是本村吃,你就不必去外边买菜了。”

    江逸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为了回报大家,他叫大海去邻村肉铺买了整整半片肥猪,然后沿着河堤摆了一排的流水席面,肉菜一锅锅地炖,只要来了就能吃上。

    就这样,江家又实实在在地热闹了三天。

    回门完了之后,袁夫人便准备告辞了。

    一大早,江逸就把云舒拉到河边上,胡乱往他手里塞了本书,笑眯眯地说:“你看这里环境多好,你坐在石头上念会儿书吧,景色好,心情好,效率肯定高。”

    江逸说完,把云舒按在石头上,自己笑嘻嘻地跑走了。

    云舒看看手里的《论语》,再看看江逸的背影,一脸的不明所以。

    不过,有一点江逸说得没错,清晨时分,河面映着朝阳闪着粼粼微波,清风拂面带来青草的香气,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云舒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童音。

    只见小宝和小十三两人一人一边拉着一名女子,说说笑笑地朝河边走来。

    云舒不自觉握紧手里的书卷,这才明的江逸为何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小十三脆生生地说:“绣娘姐姐,我们带你去捡石头哦,可好看了。”

    小宝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小脑袋,积极地附和道:“就是呢,在太阳底下一照就看到彩虹!”

    袁绣娘好奇地问道:“你们见过彩虹吗?”

    小宝点点头,“下雨之后就有,逸哥带我们去看了,十三,是不是?”

    “对呢,不过有的时候能看到有的时候看不到,逸哥说下大雨后才有。”小十三仰起脑袋问袁绣娘,“姐姐,你看见过彩虹吗?”

    “我小的时候在乡下时看见过,后来到了京城就没再见过了。”袁绣娘神色有些失落,“真想再看一次。”

    两个孩子毕竟还小,自然不能理解袁绣娘情绪里的怀念和淡淡的哀伤。他们看见不远处的云舒,偷偷地对视一眼,相互之间十分郑重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十三故意大声说道:“姐姐,我想起来了,逸哥说捡石头的地方都是男人,女孩子不能去的。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我和小宝捡回来送给你吧!”

    小宝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强调道:“不骗你哦,长姐和阿姐就从来不去。”

    袁绣娘自然也看到了云舒,此时再看两个孩子明显紧张的样了,聪明如她自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摸摸两个小家伙翘翘的小辫子,故意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看够了两个小家伙紧张又期待的神情,这才大方地说道:“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要捡最好看的给我哦!”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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