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见红尘应识我 作者:雏微

    第22节

    两指抽出来,是封泛黄的信,盖着皇家的明黄戳子,封口却被打开了,显然是看了多遍。

    可二凝不

    平者神灭

    天合之之

    下一钥魂

    原来就知道,却又半信不信,那个古老的预言。

    派人下去,重重监视。

    一连几天得到消息,这个名为蓝思归的少年与安宁他们打的火热,一颦一笑,飞扬跋扈,反手就解决了江湖上帮派的大事。安宁将那沾血的乐器给了他,眉宇间也忧愁尽散,成天笑意盈盈。

    而萧国此时,也有所动作,情报中说进入了陵国。

    不由得他不信。

    凤自若看着那幅画像,不知是该狂喜,还是该伤悲。

    一时也,不想耽搁。

    细细的布置,表示出满怀的深情。先是摆酒试探,然后在凉亭里睡着。

    虽然换了个样子,却仍然是他。

    蓝思归,蓝思归便是他的真名。

    从后面死死抱住他,说:“思归,我好想你。”

    只有他,方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真情实意。

    他瞥见了那破碎的指甲,这原本是个大好的机会。

    但凤自若却不肯说,怎么也不肯说。他觉得一旦揭露,自己的皮仿佛被人全部剥下,一点防御也没有,他怕这种感觉。

    但少年,却再也不肯相信他。

    虽然爱他,却再也不肯相信他。

    而且,瞳孔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尽管凤自若不知道是谁,但他能感觉到。

    他无法不承认,这使他妒火大涨,偏生少年既不是他的妃子,又不是可以随便碰的人,他承认不想再看到那血淋淋的眼神。

    想起那明亮的眸子,柔韧扭动的腰,他便觉得口干舌燥。

    无论哪个妃子,也无法比拟。

    随后,计谋被发现,少年逃跑,三国战争爆发。

    没有哪一样,不是忙的凤自若焦头烂额。

    拈起那张风华的画像,看最后一眼,然后缓缓的撕碎,让它飘落在地上。

    凤自若早已明白。

    他爱蓝思归,蓝思归也爱他,他不相信蓝思归,蓝思归也不相信他。

    就算事情重演一遍,两人依然不会改变决定。

    然后硝烟弥漫,蓝思归插手战争,却是偏帮陵国。

    要说凤自若不知道真相,是不可能的,要说他一点也不高兴,是更不可能的。

    但是他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又换了一个身体——最后的身体,驾着水龙就那么冲出来,用最后的力气大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然而,背对着他。

    然后那个白衣翩然的对手将他心爱的人搂到了手里,双双去了。

    凤自若站在城墙上,头一次感到撕心裂肺且力所不能及的绝望。

    绝望的,像那一瞬间未来都是黑暗。

    尽管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然后破萧国,逃出来的林即情挟持他。林家是暗潜排挤出的人,本不能留一个活口,当时为了思归,依旧放置在那。但当少年再也不会因为这个回来后,就真的一点用也没有了。

    其实他当时在出神。

    不是为了萧无声。

    林即情的话,令他处到一个卑鄙无耻又受胁不得不的身份,狠狠的报了仇。

    其实就算他不说,陵国也需要休养生息。而蓝思归,于情于理,他又怎么会再去伤害他?

    只是看着那远远一对依偎的身影,才恍然。

    他和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那个属于他的林夏天,早已在大殿上,灰飞烟灭。

    “画下你容易,很难留心底,逝水成往昔浮流年。”

    身着舞衣的少年在台上朗朗而歌,白衣再后面,和歌而奏。

    其实,要他听的只是这一句,其他的,都是消遣。

    安妃唤了他去,凤自若不担心。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希望全部斩断,彻彻底底。

    回到书房里,出了后门,来到小园子里。

    缓缓的步过白石雕莲花拱桥,是清幽的亭子。

    突然有些恍惚。

    他一定不知道。

    除了蓝思归和自己,再也无人光明正大的进过这里。

    凤自若小时无人疼爱,又易受欺负,便从小就习惯在厮杀之后,到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舔伤口。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坐上龙椅。

    因为他,别无地方可去。

    敲了敲桌子,黑衣人蓦的出现在他面前。凤自若缓缓勾起琉璃盏,倒了两杯茶。然后道:“去偏院,请温文雅过来一叙。”

    茶水渐渐的冒出热气,然后打着旋儿腾上天空又不见了。

    白衣人翩翩而来,踏过拱桥,稳然坐到他对面。

    凤自若眉一挑,冷笑道:“朕倒不知谁给你权力,可以平起平坐的。”

    温文雅神色淡然,一语不发。凤自若只觉心里的搅动越来越大,看着对面这一生的对手,恨不得撕了他。

    “难道,你还以为你是萧国的国师,仙风毒骨原约怜?”

    温文雅拈起另一杯茶,回手倒在地上,又自斟了一杯,淡淡道:“凤自若,如果你今天叫我来,是想侮辱的话,便是无用。在下虽然是一介平民,年又至而立,却过的比陵国圣上自在的多,真是怪哉。”

    凤自若自知,对上温文雅自己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何况方才这话,是对手生性含蓄,没说过了。他虽然拥有天下,却失了更多。

    轻轻冷笑。

    他淡淡的道:“你就那么有把握,思归全心爱的都是你?”

    温文雅垂眸,未语。

    凤自若饮了口茶,回复一贯的优雅:“思归是什么人你不会不清楚,他浑身都是光芒,天生就该翱翔于九天上的。若是十年前的原约怜,我倒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如今看你,可还是当年的‘白衣银杖,仙风毒骨’?”

    “成为温文雅的你已经没了锐气,甚至可以在林府里一呆三年,甘心于这种平凡的生活,你确定思归会喜欢么?你确定他会喜欢年复一年的过日子?”

    凤自若手一掷,站了起来。杯子摔在地上,溅了个粉碎。

    “温文雅,你老了!”

    对面的白衣人眸子一抬。

    凤自若尚不肯罢休,瞥眼冷笑道:“思归开始,爱的便是我。就算后来与你在一起,难道不是在寻求安慰?只要他回到我身边,什么不能给他?他愿意在九天上飞,我便放他去飞,只要他肯再回到我怀里,眷恋缠绵。”

    “或者我们可以问他,让思归再选择一次?”

    他眼里有残酷的笑意。

    温文雅默然,指间一动,白瓷杯被捏的粉碎。他大袖一挥,将粉末扫的四处都是,冷冷站起身来。

    那一瞬间,凤自若看到杀意,在温文雅的眼里,迸出的狠毒杀意。

    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露骨的杀意,不管是在原约怜时,还是温文雅时。

    就算心里再疯狂,他也不会忘了温文雅曾经是谁,弹指间暗潜七人冲出。

    千料万料,却未想到思归会在这时赶到,那心心念念的蓝衣长发,瞬间挡在对手身前,冲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又想干什么?”

    心里埋伏的伤口在那一刻被血淋淋的撕开,他看到思归身后,那温文尔雅的白衣人,唇边淡淡一丝狠毒的笑意。

    凤自若惨笑。

    枉他翻云覆雨一世,却先栽在那明亮的眼瞳中,然后被其所引,在对头手里又栽了一次。

    绝望的一次。

    开口求他留下,只为再说两句话。

    少年最后应允。

    死死的抱住,反反复复,却只说出两句话。

    一句开头,一句结尾。

    当那滴泪沿着脸颊滑下时,他才恍然。

    方才冲口而出对温文雅的话,是他全部的真心话。只是思归,再也不可能听见。

    目送蓝衣消失在门口,从此,永远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如果他们,能再回一次头。

    第144章 番外之温文雅

    素手卷了书本,在桌前缓缓阅读。温和专心的模样,自己却知道,那是给别人看的。

    如今,又如何,专心的起来。

    垂眸搁书,轻轻一叹。

    那个孩子啊,那个聪慧又明亮的孩子,那个嚣张的无法无天却下一秒扑到自己怀里大哭的孩子。那个让他第一次见到就觉得心疼的孩子。

    他茫然中叛出萧国,四处流落。那个用生命换来的预言只有他知道,只是,这预言使他的心冰冷。

    不灭之魂与凝神之钥即将出世,而不灭之魂,地处东南。

    东南便是陵国,尽管他反感,还是下意识的潜入。

    当了三年的夫子,本以为日子仍旧如平淡,却在那一天,遇到了那个孩子。

    那个字写的乱七八糟,专门在背后捣鬼,开始对他怀有戒心,然后逐渐亲近,再后来救了他,甚至拜他为师的孩子。

    冥冥中似乎有线,将两人拴在一起。

    曾经想过,要一辈子瞒着不灭之魂的事。原约怜本就是理智冷静,心狠手辣之辈,却在孩子伤心伤情,死抱着他大哭时,心突然的,就软了。

    在那长长的一段时间恍惚。

    孩子与他去散步,他见着了那冉花,不知为何,便多了抹欲望。原约怜风华一生,却连个陪伴身边的,也无。

    岂料思归——他从这时候开始,轻呼了思归。

    将那代表着不为人知意义的花朵摘下,粲然递到他手里。

    那一瞬间,温文雅的心,化成一滩春水。

    随后的事,也是简单。

    不管以哪个方向来看,他们都不能在一起。更何况,思归爱的,不一定是他。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看着思归伤心跑走的样子,似乎心里,也开了个洞,空了。

    却已经在此时下定决心,这命便给了萧国,也罢。昔日他带了药谱预言潜出,心里想必也知道,未来,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唯一舍不下的,却是他。

    思归,思归。

    眼见雕花窗格里射入的阳光一寸寸下移,便知是到了下午。

    温文雅在窗前书桌后站起身来,将书合了,依然放置好。不期然记起昨日那孩子,特地换了新衣衫,沐了浴来勾引他的情形,既莞尔又怜惜。

    胸口上烫了那么大一块,居然还不觉得疼,只是傻傻的偎在他怀里,期望能挑起他的情欲。

    情欲倒是挑起了,可惜思归不知道,挑起的更多是心疼。

    轻叹一声,温文雅回转身,准备去泡壶茶来细品,岂料身后的门突然啪的被人撞开。回眸一看,却是那傻孩子,清甜的脸颊晕红一片,眼神也分外的迷茫,眼看有向前倒的趋势。容不得他想更多,连忙上前扶住了。

    抱在怀里轻轻安抚,想着这屋里好似有解酒汤,只是要找一找。孩子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大摸特摸,还瞪着水光流转的眸子气冲冲道:“师父,你干嘛不喜欢我!”

    啼笑皆非,只得先关了门,将人带进去。思归,思归,你又如何得知我的心事?

    已经醉成这样,坐圆凳实在令人不放心。将孩子抱起放在床上,软软也摔不坏他。轻言安慰了几句,看似乎听懂了,正欲回身去找解酒物,突然一双手臂抱到腰上,将他往后一拉,力气大的出奇。

    一时未防,竟摔倒在柔软的床帐间,而那孩子,却翻身压了上来。

    一阵晕眩,心突然软了。

    ……也罢。

    横竖不久就要分离,放纵这一次,又何妨。

    也恰好,让他死了这份心。

    搂下那嫣红水嫩的菱唇,交缠热吻,细细吮吸那青涩的舌尖。长指滑向下,将那具躯体身上的衣衫撩开,一点点拨弄。待那刚发育完全的嫩芽挺立,他便放了手,任身上的人动作。趴在身上的少年打散了绣着鸳鸯戏水的云红被面,凌乱了一头缎子般的长发,喘着气在他身上像小狗般拱来拱去,弄的他微微喘息,却偏偏不得其门而入。

    淡淡苦笑间,暗忖自己年已三十,居然还要来做这种事。

    修长的手指探向自己胸口的衣襟,缓缓的分开。少年如同蹭到母乳的小狗,立即巴住柔滑的肌肤不放,在上面又啃又咬,连吮带吸。温柔的眉间聚起痛楚,又缓了下来。

    思归,思归,横竖,只当我欠了你的罢。

    这一世,都是欠了你的。

    轻捧起那温润晕红的脸蛋,看见少年迷茫而火热的眼瞳。微微曲了食指到他唇边,细加撩拨,给含了进去。

    浅浅搅动,看着少年伸出粉嫩的小舌舔着,在食指上留下暧昧的湿润,温文雅下身似乎也热了起来。缓缓抽出食指,又将中指在那唇边磨了几下。

    待准备得当,他暗叹一声,摸了方形绣仙鹤软枕垫在腰下,伸手向自己股间探去。岂料一下动作略大,少年猛的压了下来,抱的死死的,似是生怕他走了。

    好生磨人的小傻瓜……

    轻声细语安慰,又啄吻缠绵良久,身上的人才松了点,趁此机会探入自己后穴,轻轻开扩,脸上不觉有些微热。好容易磨的柔软,不觉也有些动情,轻抚了少年的高昂两下,对准后,缓缓送了进去。

    下一秒,便是撕裂的痛。

    这死小孩,半点不知轻重……

    痛的额上微微有汗,挥开云红绣鸳鸯被,扭住了绣牡丹花淡色床单。股间感到液体点点流淌而出,定是撕裂了。看身上的人,做的一脸陶醉,浑然不知他的疾苦。

    尽管如此,再多的抑郁到唇边都化做一声轻叹,只会把腿缠上少年的腰,任那人为所欲为。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汗已湿了温润长发,忍着已经麻木的痛轻收缩后穴,少年一颤,却是泄了出来,直趴倒在身上。蹭了几下搂住他的腰,依到身侧,居然这么睡着了。

    这个,冤孽。

    咬了牙,也不去看自己身下。费力的翻个身,将那锦被扯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尚不放心。勉强撑起来,撩开汗湿的长发,将少年颈边空隙都掖好了,方躺回到被子里,婉转轻叹。

    思归,我们日后,便是天各一方。

    第145章 番外之蓝回

    “错了!”

    手持短剑的黑衣少年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口角溢出血来。握着剑柄的手当啷一下砸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虎口震裂的血星四溅,却死死的没有松手。

    因为他知道,如果剑飞脱出去,他的遭遇将会更悲惨。

    他身边与他打扮相同的十九位黑衣少年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教他们的人走了一步,冷冷的盯着他。他以尽快的速度爬起来,双膝着地,飞快的挪进这间练功大石室后的那间小石室。里面漆黑无人,他紧握着剑,也不敢擦去嘴边的血迹。用磨破的双膝行到里面的石壁前面,直挺挺的跪着。

    必须得跪三天——没有饭吃。

    长剑当的被格的高高飞出,在石室顶仅有的一盏幽幽的油灯中翻过,落在满地的血迹里,油灯晃了几下,灭了。有力的小臂从一名黑衣人颈项处勒过,一柄匕首噗的从心口插入,直没至柄。

    缓缓的拔出,在那渐渐倒下的人身上抹了两下,锋刃的寒光消失在刀鞘里。

    缓步向前,黑暗间居然一步不错。慢慢的弯下腰去,要从地上拾起长剑,粗糙的手指方才碰到剑柄,侧里突然一点寒光一闪,直刺而来!

    他全身的肌肉都是作好准备的,随时可以张开利齿扑击,如同野生的兽。

    左手一把抓住了那寒光,迸出鲜血,是形制一样的长剑!就地一滚右手的匕首闪了出来,当的挑开某物,直刺进那近在咫尺的血肉里。

    方才对方长剑只是诱饵,匕首才是真正放在身前等他滚来时攻击,但是,却被发现了。

    低低的喘息着,抽出匕首抹净。将自己的长剑握在手中,细细的窥探。直到确认石室中除了自己之外再无活人,才移到身后紧闭的厚重石门前,敲了一下。

    当石门缓缓打开时,出现在门内的,是一个浑身浴血,脸廓刀削的男子。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萧杀’一百三十七号。”

    他的过去,不过如此。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萧杀,是萧国皇室的暗部组织,里面训练的成员,都是拣来的孤儿。

    并不是每个孤儿都可以成为萧杀的正式办事成员,他们在训练完毕后,需要互相残杀,高强者胜。最开始是二十人在城中分布,互相暗杀,到只剩五人时,关进石室,杀到只剩一人。

    他的生命中大片的空白,除了睡觉用饭就是杀人,执行任务,再多一点,就是找人发泄欲望。有一次完了任务,从街上缓缓经过。街边小孩子吵闹,拉着大人裤腿蹭着,耍赖撒泼,直指着街角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叫,一定要吃。那时他停留了一会,颇是专注的看着那插着竹棍,亮晶晶红艳艳的糖葫芦。很漂亮,在阳光下闪着一下一下的光,水波般流转。

    然后便离开。

    只是那红艳艳亮晶晶的颜色,从此莫名的印到记忆里,那时,他还年轻。他曾以为自己除了任务外再不会有任何欲望,任何关于快乐或者希望这种新奇的向往,唯一剩的那么点,也就是在路过时,被糖葫芦吸引一瞬间眼神罢了。

    但是他不知道,只要是人,就少不了那些。

    一直到遇到那个少年。

    那个名叫蓝思归的少年,从开始的被抓,拿出解药与化尸水让他选,再到城头上怒然挥开而去。然后万分无奈下允许暗中跟随。在不自觉中一件件打破他心里的不可能。

    蓝思归,是个奇怪的人。

    他只能这么下定义。

    但是这个奇怪的人,渐渐融入他的思想。渐渐让他发现天下的事居然都是那么可爱,让他觉得天突然的,就开阔了。

    然后那颗被禁锢已久的心,迫不及待的开始跃动。

    而他长期以来受到的告谏,是告诉他,一颗心都要在主人身上。却偏偏,那一段时间,他的主人变成了蓝思归,至少是一半的主人。

    他会对着他笑,絮絮叨叨的说他看起来多余的话,也会因为失策而生气,更会在大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美美的享受。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庆幸,庆幸很多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一幕。而他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少年如果知道了他给萧国通风报信后,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每每想到这里,胸口便沉闷的疼痛。

    一盏烛台微微飘摇,窗格外夜风一吹,跳动的焰心差点息了。一只大手轻轻遮住焰火,一面把窗关了。

    晕黄的光照在附近红木桌面上那张满是字迹的纸上,上面的墨迹都是毛笔字,却写的又乱又丑。一路下来是什么“燕尾蝶”,“笑红尘”,“编号八九七五七”等,说是诗句却万万不可能,说是歌词又实着奇怪,里面还有很多词完全不知意思。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看不懂。

    但那“编号八九七五七”,却吸引他的目光停留良久。并不是因为这篇比较容易懂,相反这是最莫名其妙的一篇。他看了良久,只是因为想起,少年给他取名时,开玩笑说的就是这个。所以,特别想明白是什么。

    外屋和里屋之间的绘云雀屏风后突然传来水声,他以为少年要出来了,连忙想隐蔽回去。却听得那清响的声音直叫道:“蓝回?你在么?我的衣服忘拿了,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一时有些无力感。

    少年平时搅浑武林都不指使他干活,今天破天荒地来个吩咐,却是玩的忘了衣服。

    环视里屋,见一套干净的白布里衣扔在床上,给纱帐半挡着。伸手捞起,叠了两叠,便绕过屏风到了外屋。简单的屋子,高大的木桶摆在房中间,四周的地板都溅湿了水珠,木桶旁放着两个叠起来的圆凳,凳上放着个白瓷盘子,里面居然放着两支糖葫芦。

    那个明快笑着的少年在桶里趴着,雪白湿润的肩头露出水面外,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洒下来,一手里正拿着支糖葫芦咯嘣咯嘣啃着,有滋有味,菱唇和舌尖也染上了红艳艳水灵灵的颜色。

    ……他总是打破蓝回心中的定律。

    至少,蓝回从来不知道洗澡时除了布巾和皂角,还有能往桶里带的东西。

    虽然少年做的事总让他愣然,但是看到雪白的肩头以上,便不能自主的联想下面。

    他低下头去,喉结滚动一下,将衣物捧到一旁专门放置的长凳上,便要退去。

    “等一下!”

    他怔然抬头,却见桶里的少年向他招手。他敛目,便走到桶前,等着下面的话。视线里只有湿漉漉的桶沿和一部分水面,突然一串红艳艳的圆球伸进来,少年笑道:“还有两串,一人一串哈,你刚才不是一直盯着么?”

    突然窘了。

    平素杀人无算,少年一支糖葫芦便能令他发窘。

    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少年回了些什么,反正当他反应过来时糖葫芦已经到了手里,而少年在桶里惬意的翻了个身,继续吧唧吧唧啃第二支。

    他紧握着竹签,轻然退回了里屋。这支小小的竹签,居然比他平时握的剑还要重,待回到隐藏的梁上,发现手心都已汗湿了。

    细细的,将第一个有些融化的圆球含进嘴里。

    仿佛有些,回忆到希望。

    灯被挥手一扇,灭了。少年一身清新的爬上床,卷了被子沉沉睡去。他微微合上眼睛,也在同时睡去,只是极为轻浅。

    絮絮的声音传来,他猛的睁开眼睛。凝目往床上看去,却是虚惊一场。

    如今已半夜,少年睡的不安稳,把个被子踢了两脚,沿着床缓缓的滑下一截。左足也大大咧咧挂到了床外,在那晃了两下,缩回去一点,又滑出来。

    轻轻从梁上跃下,来到床前,将被子给扯了回去。那只足还垂在床外,他手有些颤,轻轻握起了,便要送回被子里去。只是触手轻滑,洁白柔韧,一时竟痴了。

    呆了良久,他突然跪在床前,握着那足送到唇边,微抖着轻吻了下。

    自认卑微的蓝回,所想的,只是怕亵渎了少年。

    第146章 番外之天水泠泠

    换上新制的层叠白纱衣装,铺的满地的雪色飞舞。拈起打磨透明的小牛角梳,大袖滑下一截,露出仿佛一握即碎的纤弱手腕来。一道道的梳着雪色的及膝长发,丝滑如水。宽大的椭圆铜镜中,小巧的下颔,点朱般的唇,一双媚眼水汪汪的转,不谓倾国倾城,也是天生尤物。

    搁下手中物事,人一转身,向外而去。拨开淡红小石子串成的门帘,黄衣美貌少年在外侍立,见他出来,拱手道:“宫主,人早已带到,是否出见?”

    天水泠泠轻轻一笑,道:“既然来了,如何不见?”

    冉冉步过白石走廊,一圈圈绕下去,走进左边通道中,几步后,眼前豁然一亮。

    一个空旷的白石大厅,左手边是放着丝绸软垫的白石雕莲花高座,高座后面的石壁上与别的不同,是雕着一条极大的银鱼,身体盘旋,曼妙流畅,只是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利齿,一旦发现此处,突然就会毛骨悚然。其余的石壁上浮雕着水草鱼虫,栩栩如生,六根合抱粗的白石圆柱支撑大殿六方。

    殿中两侧站立着上百位美少年,秩序井然,与高座相对的大门口,一个绿衣妖媚少年正拖进来一个锦衣男子,往地上狠狠一掼。

    天水泠泠微微一笑,慢步走上了台阶,啪的往高座上一坐,往后一靠,扯了扯下面的软垫。将一只雪白小巧的足翘起来,搭到了另一只脚上,晃啊晃。

    下面跪着的男人一面哆嗦,一面又要硬起脸来,实在困难。他抖抖的道:“你…你们是何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天水哧的笑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一般,慢悠悠的道:“我们?我们是强盗,你说——带你来干什么?”

    那人听了这话,不由得胆气一壮,直道:“大人可是要钱?要多少,小人都给,只求大人留我一条性命……”

    天水眸子转了几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人连忙点头,道:“是小人说的,只要大人留我一条命,金银必定兑现!”

    他一笑,轻轻抬起纤细的右手来,道:“如此你听好了,我要黄金一千万两,白银两千万两,东珠一百斛,要圆润吞光,不能有一点杂质。和田玉璧七十双,必须是绿的均匀的上好翡翠,一点色根也不要!”

    那人早摊地上了,哆哆嗦嗦的道:“大人…你说的东西恐怕连皇家也拿不出来,要小人到哪里去弄?这不是故意刁难我么?”

    天水吃吃的笑出声来,道:“明大人怎么会没钱?四年前不是还财大气粗么?”

    那男人跪在冰冷的白石地板上,目瞪口呆的看向他,道:“大人…你你你原来和我认识?”

    天水一挑眉,道:“是啊,旧识,你过来就能看清楚了!”

    那男人抖着,犹豫了一下,想站起来走过去。天水眉一竖,绿衣一脚踩在他背上,那人啪的撞在地上。绿衣冷冷的道:“爬过去!”

    哆嗦着,爬近高座上斜坐的白衣人影。爬到一半,犹豫着停住,上面的人儿勾足,笑道:“再过来点!”他又如同着魔似的爬近,直到高座下面,仰望上面的人。

    天水泠泠唇边挂上了媚笑,轻轻勾过足尖去,挑起他的下巴,伏下身来道:“可还认得我?”

    那人的眼神由茫然变的震惊,再变成极度的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抖的像秋风里的树叶。天水吃吃的笑出声来,如碎玉般清脆悦耳,一只雪足只在这人脸上缓缓抚摩,道:“看来是不记得的,那么你鞭打我,把我衣服剥光了扔到街上,又叫了那些禽兽来上我,想必也不记得了?”

    那人嘴唇抖的合不上,天水又媚笑道:“是不是怕我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那男人哪还说的出一个字,天水蹙了眉,用足背拍拍他的脸,道:“你放心,你是我找到的禽兽里最后一个,我现在心情很好,所以,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做了。”

    他这一刻笑意嫣然,下一刻还在那人头上抚摸的足突然猛的踩下去,雪白的玉石地板上骨壳鲜血脑浆溅了一地,竟是生生的踩碎了一个头颅。

    缓缓抬起足来,蹙眉看了看,伸到尸体锦衣上轻轻拭抹。待干净了,他盯着自己的足,神情一敛,猛的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雪纱一掷,扬声破空道:“从今天起,天水宫便在江湖上挂了牌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些自命清高之辈若要来管,地上这个人就是榜样!”

    “有我天水泠泠在,谁也别想动天水宫一根毫毛!”

    那些美貌少年一齐下跪,高呼声震满大殿,眼里都是充满崇拜与希望的狂热。

    天水泠泠,有着被他极力隐瞒的身世。

    龌龊的过去,万人骑乘。

    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懂得隐忍,他的心理一天天扭曲,直至恶毒嗜杀。以至神功告成的那天,便将何家一家人杀了个精光。

    然后组建天水宫,挑选有资质有心计,志气又高的小倌收入宫中,教习武功。那一段时间,天水宫被挂上恶名毫不希奇,因为他们造成的浩劫横扫了整个陵国。

    被压抑十数年的人开始清醒,开始疯狂的报复。

    甚至有些刹不住。

    他心有担忧,需要找一个理由停止杀戮,否则,天水宫会被围剿。

    然后,蓝思归出现了。

    一个聪慧理智,完全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的人。他会灿然的说你真漂亮,但又眨着眼睛耍着心机把你的勾引给推掉。

    天水只觉得在他面前,好像任何事都很自然般,很舒服。有一次他问蓝思归,和他做朋友为何不觉得丢脸,思归举手数道,你又聪明,武功又好,人又可爱,怎么会觉得丢脸?

    所以他喜欢和蓝思归一起睡觉,因为就是单纯的睡觉,他不会想什么,思归也不会想什么。两人卷在被子里滚成一团,抢来抢去。他从思归手里成功夺被时,开心几乎胜过了报复时的快感。

    有时管理宫众,对抗外敌时,他几乎都忘了他的年龄,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而天水宫里,都是孩子。

    “思归——!”

    桌上烛光一阵摇动,雪色小巧的人影扑上床来,把床上背对他正整理衣物的人哇的压趴。整个成大字状摊在床上,蓝衣少年哀叫道:“死天水!我给你压死了!你还真以为自己身轻如燕啊!”

    天水抱住他的腰,咯咯笑道:“要是以为,我就不压了!”

    少年嘿笑,扭住他的手,两人在床上打滚。直到闹的气喘吁吁,才双双放手起来。叠好的衣服早打乱在那里,还包括床单被子。

    结局是以少年狠揍天水的屁股,天水大叫人来救并且哭的泪涟涟为止。

    没人进来,因为外面的人已经完全习惯。

    一点又一点的整理好,少年把衣服塞进柜子,把被子铺平,坐到天水身边,瞪眼道:“我要睡觉了,天暗了,还不回去?”

    天水泠泠媚眼瞟过去,突然往少年怀里一扑,一边蹭一边道:“思归最坏了,刚揍了人就要赶走…我要去告诉安宁!”

    少年的脸有些抽搐,拉起他的粉嫩俏脸,一扭,道:“你想干吗?”

    天水也不计较,咯咯笑道:“今天温师父出去办事了,不会回来,我要和你睡觉!”

    少年哭笑不得,道:“你要害死我!自己那张大床不睡,到这里来挤!”

    天水笑起,早抓出被子一角,往里面一缩,整个人溜了进去。只留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在外面,怎么拉也不肯出来。少年气馁,瞪了他一眼,道:“你晚上要敢踢我一脚,就滚出去!”

    上了床,熄了灯。

    少年飞快的就要睡着,天水抱着他的腰,蹭啊蹭。睡这边不舒服,睡那边也不舒服。被子一下隆起一下塌下,一下左边一下右边,中间还夹杂着“思归,思归”的呼唤。

    终于,那个被呼唤的人有反应了。

    他猛的坐起来,闭着眼睛手一挥,准确无误的指着了门,道:“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天水大笑一声,一把抱着了少年,道:“思归——”

    少年把手啪的盖到脸上,狠狠一抹,睁开眼睛看向他,道:“ok,请问阁下,你到底想干啥?”

    天水暗笑,眨着大大的眼眸道:“思归,我睡不着。”

    少年哀哀的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身来穿衣服,道:“那我们出去玩吧。”

    天水轻一瞥,明媚的笑了。他抓住少年正在穿衣的右手,低声道:“思归,今天是我生辰。”

    少年一怔,突然抓住他,叫道:“你白天为何不说?”

    天水泠泠蹙眉,道:“太久了,我忘了确切的时间。”

    其实,一半是忘了时间,一半是想看到思归的表情。

    那种因为错过了重要事情而气恼的表情。

    少年皱眉,想了想道:“他们都睡了,晚上叫起来也不好,我们自个儿出去吧,不过这时候,酒楼也都关门了。”

    天水泠泠一笑,道:“不用吃什么,无所谓,你给我过的难忘点就行。”

    少年眼睛一转,道:“好啊,我们先下来吧。”

    两人穿了衣服,轻轻关了门,如同做贼一般爬出了府邸。

    一跃到墙外,少年便拍掌而笑,道:“你找个地方等我,我去去就来,再给你看。”

    眨眼便没了踪影。

    天水轻声一笑,跃上旁边的一棵树去,坐了下来。

    久了,就会觉得有他真好,再久了,就会渗入骨子里,甩不脱了。

    夜风轻吹,雪色衣裳飘动,突然见着前方屋后似乎有火光。正出神,突然听到一声大叫:“有鬼啊!”

    猛的回头,却见一打更的连手中物事也不要了,哐啷扔在地上,飞奔而去,不由有些好笑。突然那打更的在转角似乎撞到了什么,扑通一声,又啊的大叫一声,没了声息。

    少年骑着一条小水龙,从拐角飞出来,对他干笑,道:“不就是两桶水么,他哪天不要用,居然吓晕了,还差点把我撞下去。”

    天水突然有种吐血的冲动。

    少年飞到面前,伸出手来笑道:“上来吧,我给你看!”

    天水微微扬眉,心里说不奇怪是骗人的。他翻身坐了上去,感到身下凉凉软软,甚是舒服。伸手环出少年的腰,笑道:“好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少年做了个v的手势,水龙一摆,登时往高处飞去,越盘旋越高,在空中绕着圈子飞。天水从上面看下去,却见附近的街道里横摆着几根连起来的树干,都在燃烧,火光灼灼。

    心里突然明白了些,水龙驮着两人,又盘高了数十丈。

    从高处俯视下去,一大片截阳城黑漆漆的街道。街道中所有放成一定角度烧着的树干,撩起火焰熊熊,辉煌的的燃烧成四个字。

    天水泠泠。

    极大的字,在极大的黑暗里,四个极大的火焰字在燃烧。

    少年笑道:“喜欢不?我可耗了很大功夫,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好的!”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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