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33节

    喻承:“好。”

    谷天骄:“你那儿不方便,到我那边坐坐吧?”

    路灯在谷天骄眼中反射出小亮点,喻承简直不能更懵。回神时,他已经在副驾上捆妥了。

    车里香味清新,配饰熟悉。刹那间,喻承感到旧时记忆包围了他,唯一区别是他不再敢直视身边的驾驶人。转移注意力放眼窗外景物时,喻承又一下呆住——他们的车开在一条完全不熟的路上,几分钟后驶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区。

    喻承心里一落,底气不足问:“你搬家了?”

    谷天骄嘴角微微上翘,引车在绿化极好的小区主路上轻盈穿行:“嗯,这边是‘湘湖门庭’。我去年十月租的。”

    喻承一愣,没想到他当初离开谷天骄在水晶都那个家,竟然是永久的告别。

    谷天骄:“花了两个多月装修,一月中旬刚搬过来。”

    他不提为什么搬,喻承自认为知道答案,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敢追问。然而一路看到的小区住房结构,让他忽然觉得,刚刚他跟谷天骄说“将来如果手头紧,我能支持你”之类,简直是个大笑话。

    小区里满眼是墨绿缀新绿的漂亮小树,一栋栋绛红琉璃顶、淡黄墙身的独立小楼静立其中。每栋小楼两个单元,两个住户,每户人家地上三层,一层半地下车库。小区大半黑着,但亮着灯的那些,从开开合合的落地窗缝里,漏出来的光景全是“钱的颜色”。

    沉默间,他们在一户客厅亮着灯的小楼前停下。谷天骄说:“到了。这儿就住了我们一家。”

    喻承心不在焉嗯了声,见谷天骄按了下遥控,纯白色车库门打开,不久后又自动在他们身后关上。他心情复杂地尾随谷天骄,从车库楼梯直接上楼进客厅。

    边门推开,扑面而来是喻承并没见过,却觉得非常熟悉温暖的装修风格。微黄的顶灯照亮米色的墙,沙发茶几都是老面孔。偌大的空间里,一如既往流淌着细细的音乐声。喻承没敢再细看,正好门响之后,一道米白色肥闪电沿着二楼的扶手窜下来,一头扎他身上,救了他。

    喻承:“哎哟壮汉!好了好了!”他搂住异常兴奋的梅干菜,挠它短毛让它淡定,自己换好鞋,问身后锁门的谷天骄,“婷婷在楼上?”

    谷天骄:“没,明天来。”

    喻承:“……啊?”

    谷天骄:“她妈妈给她报了好多亲子互动的兴趣班,都堆在周六。这个月起,以后的探望日都缩短到星期天一天。”

    喻承皱眉,谷天骄依旧没事儿人似的招呼喻承坐,给他倒了杯水,再唤走梅干菜给它倒狗粮,来来回回边忙边说:“我看你,是不是工作太累?感觉苍白很多。”

    喻承讪讪,谷天骄又说:“包包随便放啊!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儿吃的!”

    喻承:“不麻烦,哥……我,我和你聊聊就走。”

    谷天骄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说:“好,聊吧!”

    喻承:“……”

    望着谷天骄专注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喻承只够力气张了几下嘴巴。

    直到吃完饭的梅干菜再次一反常态活泼乱入,喻承才揉搓着在他膝上乱踩的大狗,跳开主题犹豫问出一句:“这房子去年十月就租了,还自己花精力装修,为什么呀?”

    谷天骄坦然道:“去年九月,咱不是帮大象招打包工,结果被一群‘准熟人’包围吗?你怕暴露关系,不想下了班还躲躲藏藏过日子——那天起,我就在物色新地方。这附近你也看到了,离公司十来公里。地段偏,全是双拼排屋,毛坯月租金就五千起——公司那帮务实的人,没人住这儿。”

    喻承心里各种翻涌,谷天骄接着说:“本来可以租精装的省事儿,但这种房子,房东要装就装得很铺张。我看了几套,觉得你不会喜欢。这儿是我根据你的喜好找人设计的,想作为给你的生日惊喜。有个房间还结合了你妈妈的品位,改了好几稿呢!”

    喻承五脏六腑都快揉烂了,他丢开梅干菜,憋半天,勉强笑说:“你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吧……”

    谷天骄微笑没接话。静等喻承淡定一些,他站起来,抬抬下巴怂恿喻承:“走,上去看看!”

    喻承一愣,光摇头,没脸动。谷天骄:“干坐着多傻!你不是找我聊正事儿吗?”

    喻承:“这儿就能……”

    谷天骄自顾自上楼:“快来!”

    喻承:“……”

    梅干菜哒哒哒跟着谷天骄跑了。喻承本想坚持呆在客厅,但他有心思、却没种好好欣赏这屋里的布置,如坐针毡。有一刻他想不声不响从正门走人,但站起身的一刹那,他那狗一样的两条腿,却自动把他往楼上推。

    循着谷天骄的声音到三楼,喻承抬头晃了一眼。三楼一半是全透明的阳光花房,另一半是个装着厚重木门的神秘房间。

    谷天骄站在房门前招呼喻承进去,顺手就把尾巴梅干菜关在门外。

    喻承:“这是……”

    神秘木门后面是一间三面通风的小型健身房。差不多五十平方大,有一面镜子墙,四壁装着把杆,地面一半铺着木地板,一半装了减震地毯。不过器械只有放在角落的几样小道具,基本上都是他们原来就有的室内健身小玩意儿。

    谷天骄往他手里塞了一对大红色的东西,说:“戴上。”

    喻承收回视线:“拳击手套?”

    谷天骄也不解释,娴熟帮他戴好,再自己用牙齿协助,给自己戴好一对黑色的:“网上随便买的,不专业。咱俩也就玩玩儿,不用专业。”

    喻承傻了:“啊?可是哥……”

    谷天骄拉他到房间中央,踢掉拖鞋,笑眼带着鼓励和命令:“什么事儿,边玩儿边说呗!”

    喻承:“我不会呀……”

    谷天骄:“我也不会,所以没有规则,想怎么打怎么打。开始了啊!”

    喻承:“那还怎么聊……”

    话没说完,眼见一对黑拳逼近,“嘭”地一声,喻承一个趔趄。反应过来是脸上挨了一下。

    喻承浑身一凉,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

    第六十三章 驱霾的雪光

    事后喻承想起来才明白,谷天骄这一拳起,打破的东西有两样:一是喻承心里对谷天骄的行为预设,二是他和谷天骄历来的关系走位。

    但在当时,他除了蒙圈儿外,只听到谷天骄关切问:“疼吗?”

    喻承错愕:“不疼……我,不是……”

    又一道黑底金光闪来,喻承躲,没躲开,眼前什物的光线从点横拉成线——他又挨了一下。

    喻承:“……”

    凭良心说谷天骄没使劲儿,就跟喻承爸在手上绑了个垫子削他一下差不多。但这种感觉,猫逗耗子似的,让他跌来晃去,比真打还烦人!

    谷天骄举拳摆pose:“公司的事儿,你掌握到什么了?”

    喻承错乱,好气又好笑:“老萨他来找我……”

    又一道“黑金”,“嘭”。喻承眼睛一花,脸上是人造革质感的“冰凉一击”。他脑子木了,偏偏还听谷天骄乐呵呵挑衅:“说话别停!还手啊!”

    喻承:“……我去!哥!”

    “嘭!”谷天骄:“快还手!”

    喻承按捺不住了,七窍冒火反扑:“哎呀哥!”

    谷天骄闪开,他扑空不说,还被谷天骄伸脚一绊就摔到了木地板上。

    拖鞋腾空飞出去,撑起身抬头一看,谷天骄笑眯眯用手套朝他招了招:“这么老的招儿也会中?你反应不行了嘛!”

    喻承咬牙低声道:“……靠……个神经病!”

    谷天骄:“老萨找你干嘛?”

    喻承:“……”

    他弹起身,再扑过去。这次,谷天骄没躲,却一手挡住,另一手不轻不重给了他左肋一拳。

    喻承:“嗷!”接着是右肋。

    喻承:“靠!”

    所谓“软肋”,就是指人最不愿意被攻击的地方——那种似痛还痒带来的屈辱感,跟打脸可以相提并论。喻承终于“噌”地怒了。

    他脑子里出现一大团笨重脏乱的红棉花,翻涌、打转。谷天骄的小黑拳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冲着他的头、脸出击。喻承防护,谷天骄不是猛击他遮着脸的手套,就是换方向揍他身上;喻承反打,却总被谷天骄及时挡住,他连一次都没得逞,还频频被偷袭。

    谷天骄像是有备而来,一对小黑拳他打不过甩不脱。喻承急了,整个人玩儿命堆上去,抵着谷天骄用肩顶,用腰撞,用背蹭着滚。有一阵,两人都跌倒了还互不轻饶,彼此脚勾手缠地绞成一坨在地上挣半天。

    还真是一场没有规则,没有技术含量,更没有任何观赏性的无厘头互殴。

    但空气里充斥肾上腺素爆表的热度。两人好不容易站起来,谷天骄还不罢休。喻承更怒,他胸中憋着一口气,最终没憋住,边喊,边带着拳头往外乱送:“妹的!谷、天、骄!!!哎哟卧槽……停一停行不?!靠啊!我他妈跟你说什么事你都这副死德性!你到底要干嘛?!嗷!卧靠……好嘛!你成熟!担待!了不起!都搞得定!!别人都小儿科!帮不了你!”

    谷天骄话音清晰:“还有呢?”

    被耳边海绵皮革推来推去的间隙里,喻承昏头昏脑口不择言四处炸:“还有毛!!!一辈子!你随随便便就敢承诺!分手呢?想都不想就答应!女儿也是!!房子也是!!完了工作……活该炒了你算了!等你去要饭,我一分钱都不会丢到你的破盆儿里……”

    谷天骄听到最后一句,好像觉得好笑,手上一停。恰好喻承一拳过去,“嘭”地一声,谷天骄弹后半步,没站稳,一下仰面摔到地上。

    明明两人都没想来真的,可击中谷天骄的一刹那,喻承却蓦然觉得,好——爽啊!

    只怕是有意要打,都打不出这么实在的一拳!他不仅怨气全消,连右拳上的所有骨节都在喊:“呀嘿!”

    谷天骄没马上起来。他微蜷在地板上,按了按自己腹部。喻承吓一跳,满脑子热度刷的变凉。

    他连忙扑到地板上:“啊啊,对不起啊哥!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冷不防谷天骄撑起身抬腿把他一撂,掀翻他再骑到他腰上。喻承晕死,赶紧两臂护脸,手背上果不其然传来谷天骄的连击。

    谷天骄用劲儿揍更用劲儿hold,喘着气却声调平稳:“也就是说,除了喜欢你以外,迄今为止我没一件事做对,是吗?还有什么?”

    喻承怔住。

    向来他所见识的两口子吵架,必定是互射不满两相抱怨;而谷天骄却一如既往就事论事,尽可能地体谅他,绝不出口伤人。他躲在自己拳套后面,忍着谷天骄的“光烦人不痛拳”,难过得要死,头痛心疼,眼泪一下喷出来。

    他哽咽问:“还有……你有没有想我?”

    谷天骄一怔,静了一下往旁边移开。喻承hold不住眼泪:“分了那么久,你有没有想我?我、我每天都在想你……”

    谷天骄没吱声,喻承躺了两秒自己起来,边抽搭边挪到墙边坐下。

    他甩掉手套,抱腿断断续续说:“我怕看到你、怕听到别人说起你……梅干菜那二货,回回遛它,它回回要出小区往西跑……呜……我、我把能想到你的东西都藏起来了,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要睁着眼睛,看到的车,都是你的;听到的闲话都像在说你;连园区那几座雕像,我都觉得它们是照着你样子雕的……然、然后,我又把那箱东西打开……呼……晚上偷偷抱着睡……结果,天天都,梦到你……哥,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谷天骄也摘掉手套,蹲下来认认真真看着他乱哭的脸。

    喻承努力振作,还是忍不住抽:“我不明白为什么结束一段关系这么难……不是,结束挺简单的,可没想到,要忘掉你这么难!……太他妈难了!我最近常常在想,跟你提分手,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堆,越讲越难过,拿纸捂脸泣不成声。谷天骄不答,也不劝,就坐他身边默默听。见他手里的纸巾湿透了,就递给他两张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承才收声,两人静静靠着墙,并肩呆坐。

    谷天骄忽然用膝盖碰了碰他:“你刚刚说,天天都梦到我?”

    喻承老老实实点头。

    谷天骄微笑:“说说呗!”

    喻承:“嗯……基本上……开头都是有人怂恿我,找我的‘真命天子’。”

    谷天骄乐:“是我吗?”

    喻承挪挪脚,摇头:“不是……你是横插一杠来捣乱的……”谷天骄一囧,喻承自己失笑,“第一次梦到你,你是个要饭的。站角落里拉着我说,老表,打发点嘛!”

    谷天骄:“……”

    喻承:“我当时吓坏了,喊一嗓子醒来,抓了件外套就往外跑……正好大象起夜,见我拿钥匙开大门呢,拖住我问:‘谁穷得要饭啦?你三更半夜送饭去啊?’”

    谷天骄忍俊不禁。

    喻承:“第二次你是个伤兵,浑身是血让我救你……但不知道为什么,结局是我扛着你,咱俩一起在万人面前合唱《最后的战役》。”

    谷天骄笑抽,喻承跟着笑:“后来的角色更诡异,反正都一个梗——你一出现,我就忘了真命天子的事儿,跟你厮混到梦醒。”

    谷天骄:“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正事儿了!”

    喻承慢慢敛了笑容,垂下眼睛吞吞吐吐说:“哥,我想……”

    谷天骄:“好啊!”

    喻承:“……”他苦笑,“这么痛快,我都没说完呢!”

    谷天骄凝视着他,坚定道:“什么都好——哭饿了想吃东西,我马上去做;想今晚留下,这家里的东西全部准备了你那份儿;想回来,我也恭候你很久了。”

    喻承语塞,大吸几口气:“你一点都不怪我?”

    谷天骄:“怪你什么?两个人的关系从没问题到出问题,从来不会是一个人的错。”

    喻承:“可我之前……”

    谷天骄:“之前说了,你可以出去‘挑拣’。虽然我很后悔那么说过,但你‘出去’,不算违规;更何况你并没有‘挑拣’——这点儿器量,我还是有的。”

    喻承不死心:“为什么?”

    这一回,谷天骄没话了。他像是终于被踩到了雷区,眼里先是意外,再是失望。但他很快恢复冷静,望着喻承摇了摇头:“你反复问这个……以前还以为你是考我,原来你是认真的。”

    喻承一愣。

    谷天骄静了静:“这么说吧,当初我认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是你说‘有情饮水饱’,我信了——很多人也说过,但我信的是你。给你承诺,是我出于本意,也为了让你安心;答应分手,是为了给你机会,让你想清楚你要什么——我认为只要你的心在我这儿,其他不管多大的问题都能解决。哪怕你信心不坚定,会因为别人一句话、或者一些现实的压力就临阵退缩,这些都不要紧……”他叹口气,“但爱始终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有可能,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否则我们……”他笑笑,“我可能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喻承怔住。他明白谷天骄的潜台词,但都这种时候了,谷天骄还是没说出最绝决的那句话。

    他感同身受谷天骄的难过,却手足无措不知应什么好。几分钟后,谷天骄看看手机:“十点多了,你今晚怎么打算?”

    喻承顿了顿,厚着脸皮低声道:“我想留在这儿。”

    谷天骄静了半秒,站起身笑笑:“房间管够。下去吧,给你做点儿吃的。”

    下楼过程中,喻承去拉谷天骄的手,谷天骄也就稳稳牵着他,不记仇不别扭。就是楼梯太窄,喻承矫情,硬挤着跟谷天骄并排走。到一楼分开时,两人都绷不住笑起来。

    谷天骄进厨房,喻承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围观,但他没站几秒,忽然放松得奇困无比。实在站不住,先挪去饭厅等。谁知一沾着椅子,他就在饭桌上趴下了,然后枕在自己胳膊上睡得不省人事。

    清晨听见手机响,喻承从阔别已久的酣睡中浑身舒爽醒来。揿开一看,愣了愣:微信有人加他,自我介绍是“谢志兴”。

    紧接着,他就起身穿衣推开门。户外刚下过一场大雪,眼前白亮亮的一片。

    拨开挡眼的嫩柳,越过皑皑白雪,喻承迎着刺眼的初阳,像是要去找什么人。有声音在耳边提醒,说:“就是那个人呐!”

    喻承想,好嘛,又来了!下一步,不知道谷天骄又会用什么身份出来捣乱。

    纯白的视野中有人撑着一柄纸伞,深一脚浅一脚朝他走近。喻承目不转睛看那人斜过伞柄往手心轻弹,伞面上的白雪簌簌抖落。来人抬头朝他一笑,喻承愣住——这人竟然是谢志兴。

    喻承:“星星……”哎不对,好像早几年约定,该喊的是“哥”了,他立即改口,“兴哥哥,怎么是你?”

    谢志兴投过来“洞明一切”的眼神,神秘笑:“一直以来都是我!”

    喻承:“啊?”

    谢志兴:“我是你的向导,忘啦?你脑子里多数的声音是我;梦里的画外音是我;你想见的人,我也知道在哪儿。走,找你的r right去!”

    喻承茫然中小激动:“真的?!去哪儿找?”

    谢志兴把他往伞下拖:“跟我来!”

    天上一轮淡淡的太阳,雪又飘下,喻承贴着谢志兴左顾右盼:“兴哥哥,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那个,嗯……我谷哥,谷天骄?”

    谢志兴:“谁?”

    喻承:“哦,你不认识……怪了……”他脚下停了停,疑惑,“我们都走了这么久,按平时……哎?那儿!”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座小柴房,屋里黑漆漆点着一盏油灯。灯豆照亮一小片桌子,桌边看书的人,就是谷天骄。

    动什么念,见什么人。

    梦中人喻承似醒非醒,辨不清眼下假还是真。他闪身进了小屋,见谷天骄不像以往那样,总是乔装成另一个身份。今天的他就是他,穿着薄薄的线衣,不怕冷似的。而他出现后,谢志兴就莫名消失了。

    喻承好像也来了很久,坐桌边跟谷天骄焚香品茗。门外风雪霎时止住,谷天骄指指远方笑说:“阿龙你看,这里山是白的,水是黑的。像不像一幅画?”

    喻承感到暖意钻心,笑说:“阿骄哥哥,美死!”

    谷天骄:“既然喜欢,我就给你画下来。”

    他提笔挥毫,喻承饶有兴致旁观。然而这时,谢志兴的声音魂一样在喻承耳边出现:“别跟无关的人浪费时间,咱们该走了!”

    谷天骄朝喻承抖出一幅山水,喻承定睛,纸上还真是屋外的景色。谷天骄把画往身边一挂,再示意他看:“这些,都是纪念品。”

    小屋四壁陡然升高,眼前一条画廊,长得望不到头。墙上一幅接一幅挂着的,是喻承经历过的事,见识过的景。喻承移步回顾,看见几幅肖像,有爷爷,外公,小开叔叔,二三姨太,还有谢志兴。

    喻承狐疑,谢志兴的声音又说:“你要找的人在前面,快走吧!”

    透过眼前的画廊,喻承分明看到好几个人影一晃而过。他心猛跳,怀念、相思和愧疚席卷上来。

    几句相互重叠呼应的话,纷纷扰扰:“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再不来,我等不住了……你又要违背诺言,再后悔终身吗……”

    喻承:“我……”

    他住口,看到谷天骄在用油灯的火苗温化颜料。他把笔刷蘸饱,递给喻承:“现在,你来画我。”

    喻承一惊,啪地把笔按下:“不行!画上这些人都是过去时……”

    谷天骄:“难道我不是?”

    谢志兴的声音:“他不是那个人,你快画好,随他去!”

    喻承死命按住谷天骄的手:“我不画!你也不能画!”他回头冲谢志兴的方向,“兴哥哥,你够了!我认为他是,他就是!”

    刹那间,身后始终看不清什物的黑暗角落里,一尊铜罗汉被自身金光映亮。喻承一愣,凭样貌他认不出来,心里却知道,这不就是他的有缘罗汉“须菩提”吗?

    他抬头仰望,胸口有东西蠢蠢欲动。他听到某一时刻的谷天骄对他说:“没有过去,不想未来,你就是现在的你。”

    喻承脑中一亮——对哦!他跟那一位没有善果的三段情缘,不就是第一段寄望于侥幸成功后的“未来”、第三段执著于设定好的“过去”,唯独第二段虽着眼于“现在”,却没有一个独立的“你”吗?

    喻承为自己的领悟激动发抖,他朝着谢志兴的方向,鼓足勇气:“星星,你走吧!还有我的r right,你们一起走!”

    谢志兴:“就为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随便谁’,你什么都不要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

    喻承挽住谷天骄,摇头打断:“他不是‘随便谁’。他跟你完全不同。我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装!他说过,所谓世界,只为‘此时此刻’存在。所以,我不会再为别的什么,你也好、外界也好,或者是那位,我真命天子的象征也好——再错过他。”

    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你们该结束了……”

    喻承摇头:“不该结束,也不会结束!我不会再信你那套理论,因为他爱的人是我,我爱的人也是他!”

    伴随怦怦的心跳,喻承浑身猛地一抽,睁开眼睛。

    咦,这是哪儿?

    窗外天色灰白,他按亮手机,早晨七点一刻。指纹锁无意中激活,微信开着,喻承猛然发现真有人不久前加他,而那个人,真的是谢志兴。

    可新加好友的对话框里谢志兴什么都没说。换做以前,喻承一定会马上问候过去,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没心思打听琢磨。

    喻承放下手机四顾,床上还是他一个人——谷天骄前一晚费力把他弄到二楼,却保留对彼此的尊重,把他安排到客房里。

    刚才的梦历历在目,串着想起前一夜发生的事,喻承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关于“爱”,他和谷天骄好像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谷天骄认为爱要用行动,只擦着边儿提“爱人”,或者“我爱的人”;他呢,自欺欺人“爱心知肚明”就够了。但现在想明白,一直以来,是他潜意识认为他还担不起那么重要的字眼,才不敢面对和回应。

    直到不久前,他在梦里喊出那句话——梦里,梦里怎么了?梦话才是真心话!何况梦里谷天骄在,他的前任在,前n任貌似都在嘛!

    哎哟~额哈哈哈哈……喻承高兴得收不住场子,缩在被窝里一人乐半天。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像一下子赢得了全世界——不,比那还好!因为“赢了全世界”抽象而空洞,谁也没赢过——他感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满足和……谷天骄说过的,“欢喜”。

    可欢喜归欢喜,对谷天骄,他还有很多事要交代。

    喻承收拾了一下心情,再起身在套房卫浴间收拾好自己,轻手轻脚出门。

    所谓的低密度住宅,铺张就在空间上——一个空间只干一件事儿。谷天骄租的这套房,整体是淡雅的北欧装修风。除了地下车库,一楼分为客厅、饭厅、厨房和公共卫浴;三楼是他见过的阳光花房和健身房;二楼则由一个小客厅绕三套卧室组成。单从卧室门看不出区别,不过除了他睡的套房外,剩下两间一南一北,南面的房门关着。

    显然,老谷同志藏身在里面。

    喻承渴望马上去找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下到一楼,闪进厨房关上门,甜滋滋换回海螺姑娘的本来面貌。

    翻冰箱,取锅盆,一顿洗剁煮煎炒。回想起谷天骄当初在钱塘水晶都的婚房,貌似就是他,替代了原屋的女主人入住;现在这套房子,看户型、摆设就知道是谷天骄为他们的小家庭量身定做的,连客人——喻承妈除外——的存在空间都几乎没有算。

    何况他把水晶都那套房的旧家具全搬了过来,排除省钱这个因素,也许是想尽可能留住喻承和他共同的回忆承载物。

    喻承心存感激,以现有食材为谷天骄做了海鲜面、牛奶粥和蛋包饭。忙碌近一小时齐活儿,他把东西端到饭厅,摆得美美地,还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挤了个笑脸。

    刚解下围裙,抬头就撞见谷天骄穿了件睡袍出现。喻承一囧,脸发烫傻乎乎笑:“哥,早!”

    谷天骄先看了看他,再扫过饭桌上华丽丽的早餐,眼里浮现一丝笑意,夸道:“国宴啊!”

    喻承:“嘿嘿,你爱吃哪个吃哪个,剩下是我的。”

    谷天骄失笑:“小媳妇是不?”他大方拉喻承到桌边坐下。两人就着破云的朝阳金光,跟过去一样,一块儿享受早饭时间。

    喻承手里动着自己的盘子,心里无数件事,不知该从哪儿开始。纠结中,听谷天骄说:“还是你做的菜好,怪不得丫头动不动就问uncle。”

    喻承高兴了一下,再一窘:“你跟她……说过我们的事儿了?”

    谷天骄:“说你出差,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喻承:“……所以,你确定我会‘回来’?”

    谷天骄笑笑,暧昧不答。

    喻承心情复杂,他想了一圈,坐正:“哥,你昨天还给我的问题,其实我一直都懂。”

    谷天骄眼睛微微亮了亮:“嗯。”

    喻承:“但有一些事,我还是想听你说;你肯定也一样。所以我们……”他深吸一口气,“不如我们把话说开,把事儿都理清楚,这样也许能……”

    他卡住,觉得自己没脸说出“翻过这一页继续向前”这种话。

    谷天骄递来理解的眼神,再次救场:“ok。”他顿了顿,“不如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你说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

    喻承猛摇头:“全是假的!”

    谷天骄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喻承顺了顺脑子,认真道:“跟你提分手,我给自己的理由,是不想再看到你为了我失去更多。但根本原因是……”他深吸一口气,“是因为,我……我是个懦夫。”

    第六十四章 落红化泥更护花

    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喻承大三下,刚开学不久。

    他呆坐空无一人的宿舍,皱眉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魂不守舍中接到谢志兴发来的短信,说:“我到了,在学校小河边。给你五分钟,快来!”

    他连忙换鞋出门。

    这一年,谢志兴读研三,计划留校。他整天忙于写论文和参加导师研究项目,喻承跟他已经不像前一年那样有大把时间风花雪月。不过谢志兴抓住一切机会跟他“约”,喻承依旧沉浸在你侬我侬的恋爱关系里,既患得患失,又幸福甜蜜。

    小河就在喻承的宿舍楼后面,冬天不乏勤奋学习的“怪咖”,但开春起,“怪咖”们就自动“下线”。河边风景替换成,垂柳下一条长椅一对情侣。大家不怕雷别人,管自己高兴,众目睽睽下搂着坐,叠着亲,恨不得再来个投影仪,把自己和男女朋友的恋爱形象投到天上,让全宇宙为他们起立鼓掌。

    当然,喻承他们不具备这种条件。他俩一贯的接头方式,是谢志兴假扮深沉诗人,独立风中眺望河对岸的小山。等喻承奔到他面前,两人地下党似的对视一眼,立马并肩沿河开走。他们小小声说肉麻的情话,努力绷住羞涩的表情,确认四周没眼睛时,才敢暗送秋波。更高兴的时候,两人会借走动的频率,手和手装不经意碰碰对方,再为那一闪而过的触感激动好久。

    然而这一天,白色/情人节,约会氛围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星星!”喻承赶到“诗人”面前,气喘吁吁先问,“你听说本部那边那件事了吗?”

    谢志兴点点头,示意他快走,离开不远处朝他们也许只是无意张望的情侣。他神情里没有喻承期盼的凝重,反而有一点点鄙视的笑意,说:“我就从图书馆那儿过来。”

    喻承惊呆:“那你……看到了?”

    谢志兴扯着他往没人的地儿去:“没,刚好错过。那边被封了,不让靠近,也不让我们乱说。你从网上知道的?”

    喻承:“大象电话爆的。”

    谢志兴:“哦。晚上想怎么庆祝?”他看看手机,“现在还早。教学楼旁边好多花开了,咱们先荡荡,然后去市区——或者去我那儿,买菜自己做也来得及……”

    喻承难以置信扫他几眼。学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志兴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喻承不甘心:“人怎么样?死了?”

    谢志兴这才看看他:“还不清楚。你今天怎么了?这种事儿说过了嘛,本部每年至少一个,都成惯例了……”他碰碰喻承的手,微笑,“你是不是又联想到自己身上啦?”

    喻承低低说:“没有……最近真是活见鬼了,好好上个网,弹出来的也都是这种新闻……”

    谢志兴哈哈笑:“活得够累的小承!”

    看出喻承心情不佳,谢志兴也不多说。两人七走八走,穿过一片片只有小草的“情人坡”,来到新校区目前为止最浪漫的外国语学院。这里去年种了十几棵光秃秃的樱树,没想到三月起,竟奇迹般锦团压枝。一簇簇小花独立存在感并不强,可仔细看,会发现每一片花瓣都娇嫩剔透,半透明的白染着极淡的粉,赏心悦目应景春天。

    谢志兴说:“这一片还蛮好!”

    喻承附和说是啊,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金色斜阳下,喻承站住,心不在焉看花。半晌才鼓起勇气,看向身边紧贴着他,陪他“赏景”的男人。

    他满脸堆笑,假装另起一个话题:“星星,一年多了,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谢志兴抬手刮刮喻承的鼻子:“当然啦!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乖学弟!”

    喻承笑,底气足了些,趁热打铁问:“既然我们这么好,能不能……不要分开?”

    谢志兴一顿,表情微妙。他四下远望好一会儿,才转回视线:“你觉得我们很好,相处和谐事事顺心,重要基础是什么?”

    喻承:“咱俩相互喜欢呗!”

    谢志兴笑起来:“那么多情侣相互喜欢,为什么动不动就吵架?那么多相爱的人,为什么实际一相处,不多久就不欢而散?”

    喻承顿时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这不是谢志兴第一次提“相处之道”,从他初次跟喻承约会起,就约法n章。

    包含但不仅限于,约会迟到不能超过五分钟;接吻前要嚼口香糖;不管多气不能骂人;在床上彼此都要满足才能停之类。

    喻承最初不大理解,谢志兴就反复跟他强调“约法”的原因和重要性。当然,谢志兴比他大,经历比他多,为人处世更成熟,想的也更远。他制定的相处规则,喻承接受之后,渐渐惊讶于它们发挥的积极作用。他不得不服。

    于是喻承点头承认:“是你引导得好。”

    谢志兴乐:“是吧?好环境可以复制,因为任何矛盾都有解决方法。所有方法也都万变不离其宗——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有用的。”喻承不懂他扯到这上面是什么意思,谢志兴却不容置疑,以过来人的态度,语重心长说,“小承,人这一辈子,只有思想可以随心所欲;皮囊不行。社会也有很多规则,我们必须遵守。”

    喻承:“我们又不杀人放火,社会跟个人感情有什么关系?”

    谢志兴:“你看你,激动了吧!我问你,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不是希望对方跟自己一样开心?最不该做的,是不是给对方惹事儿?”

    喻承无语,点头。

    谢志兴:“所以咯!当一段感情进行到需要做出什么牺牲才能继续时,就表明它该结束了。咱们现在过得很好,那就高高兴兴过自己的。但总有一天,我们要成家立业。”

    喻承不响。

    谢志兴:“等那时候,如果是你要担负一个儿子该担负的责任,我非要拖着你,眼睁睁看你为了我去跟家里人闹掰,那我就是在给你和你家里人添麻烦。我不希望那样。换做是我,你肯定也不愿意我众叛亲离,对吧?”

    喻承愣半天,再把目光转向繁花簇簇的樱树。

    谢志兴:“别生气嘛!其实你想要的那种生活,并不是没人能给你。”

    喻承瞄他一眼。

    谢志兴笑着哄他:“前提是那个人够强啊!强到别人都不敢反对,或者反对了对他也没影响——我不行。哎,你怎么越听越气了?”

    喻承胸口堵得不行,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谢志兴好脾气开导他半天,最后说:“小承,你再赌气,我们这一关就过不去了哦!”

    两人从下午见面起,频道一直调不对。到这时,夕阳已落到不远处的小山丘背后。

    傍晚的风吹过,樱花像雪,在喻承眼前纷纷扬扬飘下。再漂亮,它们不久就会被人踩碎成泥,或者被频频落下的春雨砸进土里。喻承觉得冷,也饿了,他朝谢志兴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不气了。”

    校园路灯渐亮,谢志兴高兴,看四周没人就搂了搂喻承的肩:“以后你不能再为这种事儿闹别扭,好吗?看到你不开心,我特心疼。”

    喻承:“好!”

    谢志兴:“那咱们再做一个小约定,确保咱俩今后谁也不会为这种事难过——更不能像今天内男的一样,傻乎乎把自己毁了。”

    喻承:“……好!”

    六年之后,喻承望着饭桌对面的男人,自己刚起了个“我是懦夫”的头,忽然把上面那段早就忘记的往事,从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回放了一遍。

    也不知道他愣了多久,至少谷天骄很有耐性等着。见他终于回魂,谷天骄笑着接:“你这自我剖析得,很铁面无情嘛!”

    喻承点头:“知道你很在意我,但你跟我契合度太高,入角色也太快了……我觉得没这么好的事儿,不敢相信——虽然当初追你的时候,我跟狗看到肉骨头似的……”

    谷天骄:“你追过我?”喻承先囧,后呆,谷天骄失笑,“得,带偏了,你继续!”

    喻承顿了顿,木愣愣接上回忆:“嗯……从小到大,虽然只在故事里见过——但我真的相信真爱就像唐僧取经,心诚就能修成正果。可到我自己谈恋爱之后,却发现不是这样,就不怎么信了……然后,现在又全信了。”

    他言辞含糊,有结论没有过程,流水账似的。谷天骄听得无语,仍调侃接上:“你的初恋颠覆了你的爱情观?不好意思,你们谈的是什么恋爱?”

    喻承笑:“也不算颠覆,我始终心存一丢丢侥幸——才跟你说‘有情饮水饱’。可那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个普通人啊,谁想到你是这么一朵奇葩!”

    谷天骄:“我怎么了?”

    喻承:“你一方面超强,另一方面弱爆了嘛!”

    谷天骄:“是吗?”

    喻承摇头:“你对你的每一任都太豁得出去了,到我这儿,简直是任人宰割!甭说我,我娘都看不下去好吗!”

    谷天骄疑惑:“你娘?”

    无数痛心镜头袭进脑海,喻承扑腾半天,无厘头冒出一句:“所以你错了没?”

    谷天骄点头:“错了。”

    喻承:“……哈?”

    谷天骄乐,早有答案似的:“跟你沟通不彻底,是我的问题。你有很多小心思,我了解;不提,是我一厢情愿想保护你,希望我的表现让你放下过去。但其实你的波段还没从你前任那种模式里调整过来。那种情况下,我做得越多,你越没安全感,心理压力也就越大。”

    这下,喻承无语了。

    谷天骄接着说:“你前任定的规则没什么不对,要的东西不同而已。问题就出在,你比他更重感情,比起自己,你更相信他——外加和平分手那条,他摊牌时机没挑好,导致你的感观被硬生生扭转,再关进了你的潜意识。所以你怎么做都觉得错——认为我对你没有一心一意的时候你难过,因为跟你真正的期望不符;等我好好回馈你的时候你也难过,因为潜意识告诉你,我没有你前任所说的那么强,我们有人在‘牺牲’,这段感情该停止。”

    喻承愣住。

    谷天骄:“你的经历,我要随口就说‘我能懂’,那是信口开河,也是对你的不尊重。但我推测,你心里这种矛盾还影响到咱俩后来的相处。因为你发现我跟你之间,多数时候还是你在‘服’我——跟你上一段关系很像。你怕重蹈覆辙,所以更加不安,可是……”他眼神深邃诚恳,“请你相信,我跟他,不一样。”

    喻承有一秒想脱口问“哥你什么专业的”,下一秒却莫名感到委屈。他点点头:“我信。其实从你第一次向小晶让步起,我就想,你的家庭、你的女儿,还有你的事业、你的物质积累——这些我们普通人看重的大件儿,你哪怕只留一样,我都能忍!留一样,那是底线!我知道你不完全是为我,但我就是不希望你在我这儿,真的全丢了。”

    谷天骄静静望着他,喻承收口,叹口气笑笑:“嗨,无所谓,现在都ok!”他忽然回过神来,“哥,以前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呀!你怎么……对了!哦对了!!!”他百感交集大笑,“你说你!哪篇日记不好偷,偏偏偷了那一篇!”

    谷天骄也笑:“我一翻就翻到了,这是缘分!”

    喻承:“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谷天骄摇摇头:“前年在湖心亭,我帮你理过你的家庭关系,也理过公司里的人事。但我发现,跟你说通道理是一回事,要你从心里理解,又是另一回事。还是那句话,你自己上的套,得你自己解。不到那个坎儿,提醒无意义。”

    喻承静了静,笑说:“那现在都解决了,日记你啥时候还我?”

    谷天骄画风一变,掐指望天:“时机未到——甭抗议,不服上楼单挑!”

    喻承:“……”

    两人同时笑起来,谷天骄问:“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喻承点头,可他望着对面人的双眼,忽然什么问题都没了。他傻呵呵乐:“不用了。你呢?”

    谷天骄微笑:“回来吗?”

    喻承一顿,起身绕到谷天骄面前。拉过男人的手,他单腿跪下,低头在谷天骄手背上一吻:“谢谢阿骄不计前嫌,”他抬眼,“今后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也不会再轻易放弃——我会尽全力追你回来!”

    谷天骄错愕一瞬,却稳稳绷住:“够霸气的啊!那现在起,你要再敢随随便便跑路,我打断你的腿!”

    喻承:“……”

    谷天骄:“还有,像上次那种为分手随口就射的,否定别人整个人生的话,不准再说!”喻承脸一红,谷天骄气笑,“我明白出处,会多条路分析判断。但你要说习惯了,自己当真不就傻了吗?”

    喻承讪讪:“擎好儿吧您呐!”

    两人说了半天,还保持着一坐一跪手拉手的造型,这时候大眼瞪小眼。谷天骄破功失笑,扶喻承:“爱卿平身,反正……哟,快九点了——跟婷婷妈约好的十点接丫头。”

    喻承也回过神:“哎呀对,梅干菜还关着!”

    两人立马分头行动,谷天骄上楼换好衣服,下来抛给喻承一串钥匙:“遛完狗你回去一趟,收拾东西赶紧过来!”

    喻承:“哦……好!”

    谷天骄:“还有,这房子你也是主人,房租看我心情,你也得出一部分!”

    喻承:“昂?哦哦,好好好,太好了!”

    两人一块儿下楼,车库门开,户外投进来一大片金灿灿的阳光。谷天骄的车出小区不见了,喻承傻乎乎牵着梅干菜望着道路尽头失神。忽然想起来,昨晚他是出于对谷天骄前路的关心来的,实在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

    他们正事儿还一句没说呢!如今喻承把自己丢上了砧板,要是帮不了谷天骄,两人一块儿失业,那喝西北风去啊?

    可这一天之后的行程,他也没机会跟谷天骄聊正事。

    赶在谷天骄接婷婷回来之前,他马不停蹄回到自己住处,跟大象夫夫深情道别。

    大象抱个杯子靠门,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围观他收拾东西,说:“边角料都打包啦,不回来啦?”

    老高积极欢快帮他打下手,喻承笑肌上浮压不住:“看情况喽,你俩的重大节日,我们还是会来捧人场的!”

    大象:“啧啧啧,‘我们’了还!怎么着,找到那个‘sign’啦?”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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