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成精没有户口指标怎么办 作者:茶深

    第6节

    “说到这个,我倒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程枞微微一笑,从白大褂的口袋掏出几页折叠在一起的白色打印纸,他小心地把它慢慢展开。

    凤凛脸色一变。

    “凤老师是支持哪一边的呢?”程枞看着他笑。

    凤凛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我们都知道,想有正规的公民权利的妖精,是那些国家登记在册的,在成精渠道和成精化形方面都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妖精。既然凤老师以r305是特例拒绝讨论要求搁置研究,那么我想请问一下,凤老师是觉得灵力值高就算有人权,还是有神识才算有人权呢?”

    程枞见凤凛不回答,轻轻把那几页纸递到凤凛眼前。

    “这是贵校的学生体检报告,为什么有一个人的数据被院长级别的权限更改了呢,我很有兴趣,凤老师能不能跟我讲讲?”

    第 29 章

    29

    “凤老师!”晋流芳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小尾巴似的祁江,凤凛回头,晋流芳看到他脸色不对,停了下来,低声问:“沉香呢?”

    他没有从凤凛眼里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

    程枞上前一步,和晋流芳握手,“你就是晋流芳同学吧?你好,我是秦沐云老师的弟子程枞,正好有一些事情要找你呢。”

    晋流芳皱着眉上下打量程枞,说:“秦沐云?秦沐云老师来这里干什么?”他向着凤凛投下疑惑的眼光,却没有得到回答。

    “——关于沉香的事情,你看看这个。”程枞把一份文件递给他。

    晋流芳看了他一眼,胡乱地翻起了那薄薄的几页纸,最后的落款人是他的父亲,那字迹无比熟悉。是他年年月月中,在氤氲着墨香的书房里,在无数的晨曦和余晖中一笔一划虔诚临摹下的,他父亲的笔迹。

    他拿着那薄薄的几页纸,垂着眼睛,睫毛抖个不停,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他抬头望向程枞,说:“他们这就把我妹妹卖了?”

    程枞笑笑,说:“何必用‘卖’这么难听,我们这是捐赠,是合法途径。”

    晋流芳狠狠把纸拍到程枞胸前,一字一顿咬着牙说:“我不同意。”

    程枞耸耸肩,“是令尊令堂担心你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特意委托我们委婉地向你传达,”他笑着看向晋流芳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你的意见不重要。”

    晋流芳的手指抖个不停,他感觉指尖的血液在渐渐地流失冻结,心中如冬日朔风在冰原上穿行,空落落的一地冰凉。他不知道该去悲伤,还是愤怒,或者在此之前应该先是失望,他把牙咬得紧紧,生怕自己会在对方面前吐露一点示弱的声音。

    可是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失败,他已经输了。

    他身后空落落的,人烟灭绝。

    他的父母,他本该最坚强最稳固的后盾,已经无形地沉没了,如同垂垂老去的城墙,披戴的光辉也只不过是黄昏的一点即将消失的恩赐。

    祁江默默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分明是个温暖的午后,他的手为什么那么凉。

    晋流芳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红了一圈。

    “你说什么?!”李漓冲上前去攥紧了程枞的领子。

    “李漓!”晋流芳把他喝住了。

    祁江感觉到晋流芳一点一点地找回力气,把自己的手指在掌心里握紧了,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翻江倒海,最后瓢泼成一道从天而降的大雨,千思万绪点点滴滴。他心想,深思熟虑原本就不适合自己,生来运气也仿佛不是很好,然而幸运的事情不是未曾有过。

    比如来这里,比如遇见晋流芳。

    他只是不想让他这么难过。

    “其实沉香她……”

    程枞仿佛现在才发现他,他笑眯眯地转身,打断了他即将到来的坦白,“你是祁江同学,是吧?”

    “呃,我是。”祁江愣了一下。

    “正好其实我们来,还有一个目的是找你。”程枞说。

    基地的办公楼祁江不是没有来过,然而那个房间还是第一次,要刷两遍教职员专有的权限门卡,还有经过一个岗哨,在门口做了登记,才进去的。

    房间的周围摆着大大小小未开启的仪器,错落的小屏幕黑洞洞的像是一个个眼睛。围绕着房间中间的一个简易的办公桌和折叠椅。

    “来,祁江同学,坐。”

    程枞不知道从哪里变来的一次性水杯和热水,送到他手上。祁江坐在窄小的折叠椅上,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紧紧贴在了椅背上,捧着热水惴惴不安。

    程枞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祁江扯了扯嘴角,还是默默不说话。

    程枞把玩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圆珠笔,突然抬头问他,“我叫你小江可以吗?”

    “呃……嗯。”祁江点点头,其实除了父母,没人对他叫过什么昵称。

    “那好,小江,你应该知道秦沐云吧?”程枞问。

    祁江听到熟悉的名字,猛然抬起头,点了点,“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没错,”程枞笑了笑,“鄙人不才,承蒙秦沐云老师错爱,在他手下做研究。”

    “那,那是在首都吗?”

    “对啊,我们实验室是在首都,而且应该是全国最先进的实验室,拥有非常多的珍贵资源,也有许许多多像是秦沐云老师那样的人在那里工作。”

    “那可真好啊……”祁江盯着地面说。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来问问小江你,你愿不愿意去首都?”

    “诶?”祁江抬头。

    “其实我们秦沐云老师看过你的身体检查表了——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太同寻常吧?”

    祁江不懂秦沐云为什么会看他的资料,可是还是本能性地绷紧神经,说:“那,那是……”

    “这个例子其实我们实验室之前也有一例,现在也还在持续追踪中,可能凤老师他们这边怎么说,医疗和学术上还是略有逊色吧,所以把你错误地划到灵力值低的范畴中。”

    祁江瞪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你一定为了这个吃了很多苦吧?”程枞关怀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是真挚的同情。

    祁江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你的体质非常特殊,十亿分之几的概率,也是近年来才慢慢被发现的案例——小江你是中级的学生吧?”

    “嗯。”祁江说。

    “那你应该学过,空气中散逸的灵力大概是多少。”

    祁江张大嘴,空气中确实含有散逸的灵力,应该说,这个世界本身灵力就无所不在,然而由于空气中散逸的灵力分子太微小,基本无法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忽略不计,而那个数值——

    “你是说,我没有灵力?”祁江问,他的心砰砰乱跳。

    程枞笑笑,说:“小江同学应该学习成绩还不错吧?——是的。”他转身给了他一张图纸,“这是你们这类人的灵力转化进程,我来解释一下吧,寻常妖精的灵力是一个聚合体,虽然有被吸收和被输出的灵力,但是他们基本上是一个紧密的整体。然而你们,是离散的,你们的灵力离散在空气中,无法捕捉,因而也无法被仪器检测到。我看你们学校是配备有灵力屏蔽装置的,超过四个小时的话,那你应该有过不舒服吧?就是因为这种灵力屏蔽器无差别地会把你的灵力一起驱散掉。”

    祁江抬头望他:“我是个怪物?”

    第 30 章

    30

    程枞看着他,摇摇头,微笑着说:“不,正相反。”

    他起身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台仪器,那是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的小屏幕,上面跳动着一根细细的线,那线轻柔地波动着。程枞把按钮往回拧,屏幕里的波动突然变得剧烈,然后在那滴滴声中,线变成了两条。

    “说来有些冒昧,这是我们研究所暗中在晋流芳的妹妹沉香,也叫作r305号样本上放置的灵力场检测装置,是为了有效地监控样本的能量波动,为灵力异常波动有可能造成的不可想象的人员伤亡做出预警。”他指了指屏幕角落显示的不停跳动的时间,“然后我们发现,有一个时段,有另一个灵力场干涉了样本灵力场,小江,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程枞微笑着看着祁江,祁江背后冷汗直冒,喉咙发干,笑着的程枞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你和r305有过了交流,是不是?”程枞问。

    祁江张张嘴,感觉程枞的笑容就像是一具枷锁,把他牢牢地压制住动弹不得。他毫无抵抗之力,所有他想要拼命掩埋的秘密在他的笑容里被放在了聚光灯下,他低声妥协一般地说:“是。”

    程枞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说:“这里有一份协议书,你可以看一下。”

    “主要是你的体质特殊,如果到我们那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另外对于沉香的研究也能有一定裨益。还有,秦沐云老师希望你跟着他学习,秦沐云老师在学界的地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如果要学习,投在他门下是最好的。至于户口的事情,如果你是研究所的人,这个东西可以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落实。”

    祁江抬头望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厚厚的协议,咽了咽口水,说:“户口?”

    程枞点点头,说:“你不是还没有户口吗,这样生活很不方便吧?你放心,秦沐云老师一定帮你解决。”

    户口,做秦沐云的学生,甚至可以帮到沉香,这是祁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情。他读的书不多,经历的更是少,可是没有哪一样好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而程枞的邀请,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香喷喷的馅饼。

    可是那是秦沐云,无论是凤凛还是晋流芳,谁都不会说秦沐云的不好。

    他低头想了想,说:“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程枞点点头,比了比桌面上的台式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祁江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他下意思把电话线在手指间绕来绕去,每一声等待铃都仿佛漫长得如一个世纪,仿佛天地初开,有人接起了电话,“喂?”

    “妈妈是我,我是祁江。”

    “江儿啊,怎么了?”张红湘听到他的声音,又开心又忧虑,祁江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轻易给他们打电话的。

    “我可能要去首都学习了,在秦沐云老师的门下,还有,他们答应给我落户口……”

    “真的吗?”张红湘又惊又喜,捂着听筒朝远处大喊,“孩子他爸,江儿说他要去首都,还被秦沐云看上了,要给他落户口呢!”

    “喂,江儿啊,你去首都生活费够不够啊?听说那里物价高得很……”

    “首都我看天气预报最近挺冷的,我打了几件毛衣给你寄过去——诶,你离家太久,都不知道你现在长得有多高了……”

    祁江咬咬唇,说:“爸妈,我马上就能回家了。”

    他放下电话,对程枞说,“我同意。”

    晋流芳抱着胳膊站在长长的走廊前,他扭头轻声问凤凛:“凤老师,他找祁江是为了什么事?”他的语气好似恳求,像是生怕凤凛会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话。

    凤凛说:“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人人都道他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其中多少蛛网交错,一发全身,都是不可对人言的。秦沐云想做什么,他未必阻止得了。他苍白地保证:“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保住沉香。”

    晋流芳干笑了一声,他的视线游离不定,说:“连我的父母,他们也觉得沉香不配为人吗?”

    凤凛说:“流芳,你年纪还小……”他走过去想抚他的肩,没想到却被晋流芳闪开了。

    “凤老师你其实心里也是那样想的吧?”晋流芳突然爆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感受根本不重要?沉香的感受也不重要?反正你们多得是权衡利弊!行啊,你们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不智珠在握啊?你们一个个跑来跟我说你们都是为了沉香好,你们……我把她带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他说不下去了。凤凛曾经是他那么尊敬的一个人,此刻却也是满满的疲惫。

    他把沉香带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日日坚信沉香终有一天会化形又是为了什么。

    凤凛轻轻地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慢慢就会知道,世界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多得是。沉香的事情,错的不是你。”

    也许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对错之分。

    “凤老师,我最后求你一次,”晋流芳说,“求你尽全力至少护沉香活着。”他只知道有时候会有人来带走沉香做短期的检验。他以为那是为了她好,为了找出她不能化形的原因,可如今时过境迁,样样不由人。

    看到自动门一开,晋流芳马上站了起来,对程枞敌意地瞪视着。程枞风轻云淡地笑纳。

    晋流芳抢先一步跨在祁江面前,“他跟你说什么了?”

    祁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看他。他盯着自己的鞋面,讷讷地说:“我要去首都了。”

    晋流芳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程枞挡在祁江面前,说:“啊,你还不知道吧,小江已经决定跟着秦老师学习了。”

    晋流芳皱皱眉,目光转回祁江身上,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他问,“你要跟沉香一起走?秦沐云的主意?”

    “小江和你妹妹灵力场相通,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他也许是唯一一个和r305产生过对话的人了,秦沐云老师重视他也是应该的。”程枞说。

    晋流芳耳边嗡了一声,他甚至在最开始都感觉自己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发问:“什么意思?”

    祁江说:“对不起。”

    晋流芳死死盯着他,“你道什么歉?”

    祁江不说话。

    第 31 章

    31

    晋流芳心里没有狂喜,他坚信沉香拥有神识,起降的话本来仿佛黑不见底的洞穴中照进了一束光,可是他如今却只有无边的惶恐。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使劲震动,在耳边嗡嗡响成一片。“沉香跟你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枯木。

    祁江只顾着盯着地面。

    晋流芳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指着程枞说:“你能告诉他,就不能告诉我吗?”

    他们长久地沉默着,仿佛有千百句的话埋藏在这沉默中,因为过于沉重而让人失去了倾听的勇气。祁江耳边突然响起仿佛一个大陆沉沉淹没的汽笛。

    他突然想起这应该就是最后了。他去首都,然后还会回来吗?

    他会去多久,去干嘛,未来会变成怎样?

    他还能再一次回到这里,见到晋流芳吗?

    一切都不可言说。

    晋流芳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放软了声音,用极恳切,极柔和,又极痛心的语气对他说:“你不就是要户口吗?我给你啊。”

    可是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来自一个陌生人。他彬彬有礼纹丝不乱,祁江却突然打心底里,希望晋流芳只是像往常一样奚落他,开他玩笑,没心没肺。他想,如果晋流芳开口,他也许就会留下来。

    可是晋流芳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说:“你也把沉香卖了吗?”

    祁江说:“我没有。”

    晋流芳冲到他面前,像是要扳住他的肩,又像是要扇他耳光。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做,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失望地看着他,瞳孔像是蒙了一层灰。

    祁江的秘密,还将永永远远埋藏下去。

    祁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晋流芳,你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晋流芳有点受伤又有点惊讶的眼神,一字一顿,咬字极重地说:“你觉得轻而易举的事情,平常无奇的生活,在有些人眼里,已经比登天还难了。”

    程枞抱着胳膊在一边看,此时轻轻推了一下祁江的后背,弯下腰低声在他耳边说:“秦老师的车在楼下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祁江看了一眼晋流芳,下楼了。

    那时晋流芳还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的机会,也不知道他们竟没有机会告别。

    祁江的行李很少,秦沐云也许是怕夜长梦多,第二天一大清早的飞机就要走,程枞找了几个人把课本教材封箱装车走了,车子在宿舍楼下停了一小会儿,车里的人没下来。

    晋流芳把窗帘猛地拉上。房间空荡荡的,一丝光都透不进。他既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空气流通,这个房间已经没人需要这些了。他趴在床上,感觉灰尘在慢慢填充这个房间。

    白淼淼打电话给晋流芳,“祁江有东西在你那儿吗?”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抽屉又马上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他要走了,有人来帮他收拾行李,我顺路问问你。”白淼淼说。

    沉香的事情,像是多年来的郁积的种种阴晦被连根拔起,带出无数的难言又尴尬的伤感。晋流芳和家里大闹了一顿,连带着白淼淼李漓家也难脱干系不得安宁。大家都黯然神伤着,伤口也不必总给旁人看了。他既没有问你将来什么打算,也没有问沉香的事情你怎么想。

    晋流芳轻轻拉开抽屉,把深处那根红线勾出来。那个绣着御守的小香包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影子如同针摆在他眼睛的反光中一闪一闪。祁江确实有一件东西在他那里,可是他不怎么想还。

    他说:“没有了。”

    祁江坐在车里,“这是你的户口。”程枞从邻座把一个小本子交到他手里。

    祁江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个崭新的皮质封面的小本子,表面印着闪亮亮的金字,带着暗纹的昂贵纸张捏在手里发出脆响。上面印有他的个人资料,还有他的身份编号,下面盖着好几个钢印。这是不知道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捏着笔在昏黄的台灯下写题,写到手指磨出来的茧都刺痛,写到眼睛发昏,写到脊背像是千钧之重,他就会开始想象的那些憧憬。

    他把那个小本子紧紧贴在胸口,感觉眼眶发烫。

    几天后,祁江第一次进入了研究所的秦沐云的实验室。他原地装了一圈,抬头往上望。程枞在一边把大灯打开,啪地一下室内全亮,亮堂堂的高广的天花板,像一个非常大的车库。说话的声音都空荡荡的。

    “我们调查得知,在一个神识处于混乱灵力场的状态下,在一定概率下,有可能会被r305自己的引力场吸进去,从而得到从本源上和r305对话的机会。不过由于普遍妖精的灵力场稳固性是极强的,混乱灵力场几乎成为不可能。除了——”

    程枞看着祁江,说:“我们会模拟当时的场景,用灵力屏蔽装置把你自身的灵力驱散,然后第一时间把不同源的灵力输入你的体内以制造混乱灵力场,期间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能坚持吗?”

    祁江点点头。

    “可以开始了吗?”程枞向远处的控制台发问。

    透明的玻璃墙那边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紧锣密鼓地调试着各种仪器,秦沐云站在玻璃墙前的正中间,众多研究者众星拱月围在一旁。

    祁江站在空地的中央,他抬头望去,遥遥相对的,是那朵名叫沉香的牡丹花。

    她不像是平常的样子,被众多线路密密麻麻连接着,像是卧在一个巨型的蜘蛛巢穴中。一丝风游走过也会被精确地记录在仪器吐出的打印纸里。

    不过本来连他自己,也不是平常的样子呀。

    祁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程枞一眼。

    程枞向着玻璃墙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几乎是在一个瞬间,祁江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像是脑子里突然爆了好多根血管,那尖锐的鸣叫像是无数片在他脑袋里摇晃的玻璃渣从未停息。祁江腿一软,跪了下去。

    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晰,祁江的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模糊的视线里摇摇欲坠的唯一亮色是不远处的沉香。

    然而他知道沉香连一丝风都没有撼动,摇摇欲坠的是他自己。

    沉香!沉香!

    他却隐隐约约想起,沉香曾经也是那唯一一次和他说话中,说过她没有爱,也没有恨。

    祁江感觉喉咙里满是铁锈的味道,他像是氧气不足一样大口呼吸,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因为要做实验他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胃液。

    玻璃墙后一个白大褂转身对秦沐云说:“心跳快要检测不到了!”

    第 32 章

    32

    秦沐云当机立断,喊了停。

    程枞连忙跑过去把祁江扶起来,拍他的背,把氧气罩扣在他脸上。祁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罩子里雾气浮上来,又褪了下去,把他大半张脸遮蔽得影影绰绰。

    玻璃墙后的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跑了过去。

    “心跳恢复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灵力场也稳定了!”

    “暂时未检测出任何r305的灵力波动!”

    程枞把他抱上手推床,弯下腰小声跟他说:“对不起,我们没有考虑周全。用的仪器功率较大,一瞬间就把你的灵力抽干了再硬灌了进去,你的身体可能还有些不适应。”

    祁江陷在枕头里,冷汗把他的头发黏在了脸颊上,他摇摇头,拉了拉程枞的袖子。

    程枞俯下身去凑到他嘴边听他说话。

    祁江拨开氧气罩,问:“我不是要死了……”

    程枞轻笑,悄声说:“怎么会呢?”

    “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祁江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眼睛漆黑空茫,他说:“我想见晋流芳。”

    程枞笑了笑,说:“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呢?”

    实验室立刻开始了紧急会议。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程枞站在圆桌前说。

    秦沐云微微点头,说:“我们现阶段是有些急功近利,太激进了些。”他环顾四周,说:“诸位都是我优秀的学生和同事,虽然我们也许已经掌握了真理之门的钥匙,然而如何开启,什么时候开启,还是需要我们继续探索。”

    “混乱灵力场是概率性问题,但是希望大家在执行的时候以试验体的人身安全为第一位。”

    程枞说:“我们和对方签的可是志愿者协议,不是卖身契。”

    “可是为了科学注定要有所牺牲啊。”

    秦沐云转头,对着发话人正色道:“绮云,你可以对此有一个自我的道德标准,但是,记住,不要强加在其他人的头上。”

    被说教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嘛。”

    她绝不会想到,这个隐秘的,报告书上朴实无华的标题所代表的,由秦沐云牵头的“小实验”,将来会变成旷日持久的工作。

    晋流芳发现那个香包是在几年后,他终于从基地搬了出去,学业也顺利毕业了。他的助理开着车在楼下等,他几下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晋流芳不喜欢这个房间,也不喜欢用旧的东西,缺什么一会儿搬了新家再买就是了。他什么也不想带走。

    晋流芳只拿了一个背包来收拾必要的文件资料和一些小玩意,在抽屉深处把这个香包掏了出来。

    他皱皱眉,展开了自己的手掌。那个香包由于终年放在阴暗的角落,依然散发着带着浓重人工香精的劣质香气。他仿佛欲言又止,把那个香包放回去又拿了起来。

    “晋先生,需要我帮忙吗?”助理等了太久,上来敲他的门。

    “可以走了!”这敲门声为他做了决定,他随手把香包往背包里一扔,开门去了。

    等到晚上整理行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酿成了大祸。也许是香包太过劣质,又也许是时间日积月累自然而然,总之那个香包被文件挤压得散架了,里面纷纷扬扬的晒干的薰衣草撒了他一个背包,晋流芳被熏得一个跟头。

    他一脸黑线地倒提着背包,把里面的东西纷纷抖落下来。洋洋洒洒的白纸文件落了一地,晋流芳粗鲁地把它们胡乱推到一边,用手小心翼翼把那些晒得发黑,轻飘飘的干花归拢成一堆,原来的布袋子是不能用了,他大气不敢出,把它们先拢到了一张纸上。

    那干花中他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他原以为是所谓的考试御守里惯用的那些印刷精美的“考试顺利”“金榜题名”之类没心没肺的印刷品,可那张纸条又分明像是被人随手从哪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晋流芳一脸狐疑地展开那张纸条,因为岁月的原因它薄脆泛黄还起了毛边,粗糙的纸质使得字迹都晕开了像是长出了许多小枝桠。里面只有草草的寥寥二字。那字迹他无比熟悉,那是他自己的字。

    上面写着两个字——祁江。

    他觉得脑子发昏,眼前模糊,好像是把记忆翻天覆地又重新组装了一遍。他拼命想要想起为什么这里面会有这两个字,为什么会是这两个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捏着那张纸条坐到了大半夜,冻得手指都发僵了,才突然猛地想起了那张纸条的来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连笔都不会拿,他在他的作业本上,耀武扬威地炫耀性地写下了这两个字。

    他忽然想起祁江那时候看他的闪闪发亮,带着憧憬和崇拜的眼神。那时候窗外虫鸣不止,月色清凉。

    那个御守里没有什么考试顺利金榜题名,只有他写的他的名字。

    可是已经过去了。他不知道祁江怎么想。

    他三更半夜抓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凤凛,甚至打电话给秦沐云,他迫切地希望知道祁江当年怎么想,又害怕知道他现在怎么想。他想问他,当年既然能残忍抛弃一切离开这里,为什么又要在香包里放他的字?可是他最后哪个号码都没有拨出去。

    他迷迷糊糊捏着纸条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他梦见他们又回到那张凤凛家狭窄的书桌前,祁江看着他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微笑着跟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晋流芳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他在嘴里反复咀嚼着梦里的那一句话,逐字逐句拆分重组。一切都过去了。

    他在微熹的晨光中把脸埋在手掌中,心想,一切都过去了。

    第 33 章

    33

    晋流芳去得有些早,他把车停了,找了家机场里的咖啡店坐下。咖啡店的小妹刚交班,急匆匆地系了围裙给他递菜单,菜单里的商品寡淡如同机场本身,晋流芳兴趣缺缺随便点了杯咖啡,坐在咖啡店敞在外面的椅子上开电脑联网收文件。

    清晨的机场冷气开得略微有点太足,他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大屏幕上滚动的到达航班的班次,耳边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还没等到他扭头,一只玉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名贵香水的香风和柔软的大波浪卷发一起飘到他的眼前。“晋学长!”

    眼前站着一个妙龄女郎,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田萌!”晋流芳脱口而出。

    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女郎掩唇微笑,一把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晋学长,好久不见。”

    晋流芳张张嘴,说:“是啊。”

    田萌眨着眼睛微笑:“我去年参加校友会,还在优秀校友那一栏看到学长的名字,想当年学长可真是我们那一届少女心中的梦啊。”

    晋流芳说:“惭愧惭愧,”他递了一张名片,“不成什么大气候。”

    田萌嘻嘻一笑,接过说:“晋学长感觉也变了好多呀。以前明明不怎么爱搭理人的说。”她说,“嘻,虽然学长嘴上不说,但是女生们还真的有点不敢招惹你呢。”

    晋流芳微笑,“是么?我不太记得了。你也变了很多啊。”

    田萌说:“那时候我还是个黄毛小丫头,让学长见笑了。”

    此时大厅响起首都而来的航班抵达的广播,晋流芳扭头看了看大屏幕,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田萌歪着头看他,“学长来接人的?”

    “嗯。”晋流芳说,“来接个朋友。”

    “还是女朋友?”田萌嘴角勾起。

    “只是朋友。”晋流芳说,“很长时间没见了,所以才特意来接他的。”他补充道,“那位也是校友,不过他在校时间不是很长,你可能不认识。”

    “是排队站学长那一列的吗?我记得当初你们那列被女生们称为本校男神大本营啊。”

    晋流芳说:“植物系的比较容易博人好感而已。”

    “学长还单身吗?”

    晋流芳对着这个直白的话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哇。晋学长现在都没有恋爱对象吗?我们女生可是要后悔死了。”田萌捂住嘴打趣道。

    晋流芳笑了笑,看了看田萌手边放着的小巧的旅行箱,“你在等登机?”

    “是啊,”田萌撩了撩头发,“去我先生工作的地方搞突击!”

    晋流芳眨眨眼,“你结婚了?恭喜恭喜。”

    田萌挥挥涂着玫瑰红指甲油的手,“去年的事情,我家先生和晋学长完全不能比啦。”她低头看了看腕表,说:“我也快要登机了。”她拖起行李就要走,回头对着晋流芳大力地挥了挥手,“学长再见!”

    晋流芳说:“再见。”

    田萌夸张地冲他送了一个飞吻,“五年前的那个吻,不好意思占你便宜啦学长!”女性蹬着恨天高潇洒地扬长而去。

    晋流芳愣在原地眨眨眼,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洒脱自信的女性和当年那个扭扭捏捏的蝴蝶精小姑娘联系在一起。不过似乎一如既往地行动力满满啊。

    航站楼陆陆续续传来乘客抵达的声音,晋流芳看了看手机,收拾了一下电脑提着包在出口等,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淼淼!”晋流芳挥手。

    白淼淼拖着一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冲到他面前,“流芳!”他左右望了一下,“先去吃点东西吧,飞机上的点心难吃得要命,我要饿死了。”

    晋流芳把车开过去载着白淼淼直奔最近的餐馆,白淼淼一落座拿起菜单毫不客气点了一大串,“他们那里食堂的菜也超不好吃,我都没怎么吃饱,差点翻墙出去下馆子。”

    晋流芳说:“白老师,你是去科研的,注意素质。”

    白淼淼道:“哪有把人关个小院子里搞科研的啊,别提了,我们那组据说条件已经算好的了,秦沐云那组还要惨。”

    晋流芳说:“行了,你可是签了保密条款的。”

    白淼淼扑哧一笑,说:“你求我说我都不说呢。”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含笑看晋流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晋流芳眼皮都不抬,“能让我发财吗?”

    “不能。”白淼淼气定神闲。

    “那算了,我还挺忙的,待会送你回基地之后我还有个会。”晋流芳抬起手腕看表。

    白淼淼看着他微笑道:“祁江要回来了。”

    晋流芳动作停滞了一下,“谁?”

    “祁江。”白淼淼重复道。

    “祁江!”穿着白大褂的女生靠在门边,不耐烦地拿着装订成册的打印纸在脸边扇风,“你还没好吗?待会秦老师都要走了!”

    “马上马上了!”后台的数据导出今天又出故障了,祁江抓起桌子上的铅笔头就开始在稿纸背面人肉运算,“你等我下,我马上就出结果了。”

    “你们a组的系统怎么老是坏啊……”宋绮云看不过去,走近帮他把剩余的稿纸整理好。

    祁江分不出神去看她,手上马不停蹄地一行行写着算式,“不知道啊,昨天程师兄找人来看了,总是修了好了一阵又错乱了,我都导出大半天了。”

    宋绮云走过去左右打量了一阵设备,“待会我交数据的时候顺便帮你跟秦老师说,上周据说有合作单位过来谈设备,秦老师挺动心的,想把我们实验室设备全更新了。”

    “是么……”祁江喃喃道,举起稿纸前后看了两遍,“好了!应该没错了。绮云,辛苦你了。”他把一沓纸粗鲁地咔咔装订起来交给宋绮云。

    宋绮云撇撇嘴,把祁江的那一沓加入自己抱着的一摞文件里,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听说你想去基地?”

    第 34 章

    34

    祁江挠挠头,说:“我觉得我在这里不太适合……”

    宋绮云眉毛拧在一块,“为什么不适合?是不是r305实验的原因……”

    “我不是那个意思!”祁江手忙脚乱辩解道,“屏蔽灵力什么的我都习惯啦,而且现在频率也很低……”

    刚开始谁都没有过这类实验的经验,前几次都因为设备功率太大祁江心脏停跳不得不终止实验。后来陆陆续续进行了多次的尝试,祁江能勉强撑到灵力场重塑那个阶段了,然而无论这个实验进行了多少次,调整了多精确的参数,那朵名叫沉香的花依旧宛如无知无觉,波澜不惊。

    出于对祁江身体的考虑,刚开始实验是每周一次,然而旷日持久的徒劳无功消解着人们的耐心,上层渐渐地也开始减少了对这个项目的关注力度,更不用说国之重器的秦沐云,手头上还有多少个比这虚无缥缈的能量深渊更迫切紧急,立竿见影的项目。

    随着高层对这个项目的不抱希望,祁江开始慢慢有了放风的时间。最初是上午进行一次生不如死的实验,下午跟在实验室后面打杂,跑跑腿洗洗试管。后来秦沐云带学生也把他叫上了,顺理成章就成为了秦沐云门下弟子的一员。

    只可惜实验室是半封闭的区域,图书馆里几乎也都是些珍贵的内部资料和专业书刊,偏文科的书实在太少太少。程枞每次出去他都会托他从外面带书。祁江原来在基地念书的时候,特别向往那种大文豪,没想到命运阴差阳错,他竟然弃文从理了。

    “你看,我总要回家的嘛……”祁江看出宋绮云不太高兴,赔着笑脸,“基地至少是个开放单位,我比较好转回地方。”

    宋绮云说:“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你总有一大堆正当理由。”她转身就走,“反正你就没把我们这些师兄师姐放在心上。”

    祁江追过去,讨好地安抚道:“师姐,绮云师姐,你真的真的误会我了……”

    宋绮云对他这一招卖乖最没法子,挥挥手,“行了!我先去交资料,顺路帮你问问程枞他有什么路子帮你转单位。”

    宋绮云交完资料,从办公室出来,正好就碰见了程枞,“诶,祁江要回基地的事情,你知道吗?”

    程枞直接说:“知道啊。”

    宋绮云鼓着脸颊,“好啊,你们一个个暗地里都勾结成什么样了,就瞒着我,是不是等祁江上了飞机你才打算同我说?”

    “绮云,这你错怪我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程枞笑着说,“基地那边我打听了一下,内部人事是走不通,我们首都这边和基地几年前关系就很僵了。毕竟小江也是秦老师的嫡系,不好插手。不过最近有一个研究员的名额,可以通过选拔通道。”

    宋绮云说:“那你帮忙安排下吧……说实话吧,”她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有种亏欠他的感觉……我其实也知道,实验那感觉,肯定是不好受的。”

    程枞笑笑,“有得有失,个人有个人的命吧。”

    祁江走的那天程枞开车送他去的机场,票买得急,下机的时候才是清晨,祁江没带什么东西来,就是一沓书和资料,还有简单的洗漱用品,本来他生活就简单,在实验室的日子更是家徒四壁六根清净,除了学习就是跟着师兄师姐跑数据。让他收拾行李,他整理了半天也只整理出一个小包裹。

    祁江从转盘上把行李拎下来,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祁江!”

    祁江回头一看,一张半人高的纸板迎风招展。他眼前一亮,“小徐姐!”

    小徐把纸板一放,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诶哟,你这孩子,该有五六年没见了吧?上次怎么走得那么匆忙!”小徐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意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不修边幅大大咧咧。

    祁江被她的出现吓得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嘴唇哆嗦着,抓着包的手收得紧紧的。

    似乎看出了祁江的心思,小徐指指身后,“啊,凤老师让我来接你的。车子就停在外边,走吧。”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雷厉风行,说罢就要帮祁江拖行李。

    “小徐姐不用了,我自己来。”祁江说。他已经不是那个下了火车满眼迷茫的初生牛犊了。

    他沉吟了一下,轻声问:“凤老师,也知道我回来了?”

    小徐点点头,“那不然怎么能让我来接你呢?”

    祁江抬起眼睛看她,“凤老师……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啊!”小徐惊讶道,“他为什么会生气?“她推着祁江的后背把他推上车,“他之前还担心得不行,一年跑了好多次首都,不过都没能和你见上一面。怎么,这次是解禁了?”

    祁江点头,“嗯,我打算回来了。”

    小徐嘻嘻一笑,“那凤老师一定高兴得不行。”她拍拍座位,扭头跟司机说:“师傅,去基地。”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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