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 作者:小模小样

    第17节

    小舟一愣。

    “不如你干脆养我吧,我不在乎谁出钱,也不在乎谁养我,我就是这么有自信的男人。你好好干吧。”

    小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夏末,夏末看向另一边,眼神清淡。

    话头竟然就这样断了,小舟被噎死在原地,夏末看看他没有话了,转过身黑着脸继续炒菜,小舟讪讪地站在原地,没人搭理他。他站了一会自己去洗了手,在饭桌边低头坐着等饭菜。

    夏末把饭菜端上来,都是他喜欢吃的,炖的很美味的小鲫鱼,土豆不是水煮的,而是加了牛肉粒又用芝士焗得香香的,汤里有虾和菜花,他的碗边还用小碟子装了两个雪媚娘不知道夏末在哪买的。

    他低着头,被负罪感浸没了头顶,夏末不理他,他终于自己清醒,冷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自己很占理。他希望夏末还会像以前那样看不得他难过,搞不好会先搂他,但他的希望落了空。他偷看了夏末几次,发现一直都是很臭的脸。

    “哥。”他实在忍不了了,期期艾艾地开了口,“你,你,你生气了吗?”

    “没有。”夏末干脆地回答他,但是继续吃饭又不和他说话。

    “我……吃不下……了。”

    夏末转头看着他,“我做饭花了一个半小时。”

    小舟刚要放下的筷子赶紧又立起来,夹了一朵菜花吃,夏末挑了只大虾放在他的碗里,又夹了一只鱼肚子沾好汤放在他的米饭上。

    他每次想说吃完了都被夏末看一眼,一直吃完两碗米饭才罢休。肚子鼓鼓地趴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敢放任自己思索他是不是受到了虐待。

    “哥哥。”夏末经过他床边的时候,他小声叫了一声。夏末装作没听见,断然拒绝再搭理他,他讨了个没趣,抓了一只小怪兽抱住,把脸埋在了枕头堆里。

    他昏头昏脑地竟然还睡了一小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夏末在干嘛。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屋里只剩了床边一盏光线柔和的读书灯,夏末手里拿着书靠在床头上,但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非常局促,爬起来坐在床上,“你……生气了,是吗?”

    “没有。”夏末还是这么说,口气没有更严厉,也没有故意冷淡,但还是……

    他快要哭了。

    夏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很小心地,握着他的手腕,而不是他的手。

    他咬着嘴唇笑了笑,夏末是真的看不得他难受,他心里知道。

    “别生气了,好吗?”

    “我没生气……好吧!好吧!我就是生气了。那凭什么嘛,我买礼物是想攒点积分的,凭什么不夸我还要吼我。”

    小舟不知道怎么突然忍不住笑了。

    “坏孩子!”夏末断然斥责他。

    他又“嗤”了一声,然后又有点想哭,凑近夏末埋头在他胸口,紧紧抱着夏末的腰。头发被抚摸了一会,然后是后脖颈,最后夏末搂紧了他,把他收在怀里。

    “我错了。”小舟喃喃地说。

    “唉,也不是你错了。我坐飞机的时候旁边的姑娘在看杂志,我无聊就瞄了几眼,这事也是我无聊了,我在杂志上看见这个包觉得很逗,又很合适做书包……我知道……你很留恋小孩子时候的……我也亏欠很多……唉,这个话不好谈啊,不说了。总之你看,有小怪兽,还藏在书包里面,你平时就可以带,多好玩啊!我真的没想它多少钱,钱是那么重要的事吗?钱不就是个数字吗?有钱难买我高兴,好吗?当然,当然,买包很无聊。但……但那不就是个包吗,你怎么还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呢?”

    “我下次不这样了。”小舟更紧地搂着夏末的腰,好在他知道夏末不会把他推得远远的。夏末又开始揉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发抚弄开,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他晕晕乎乎的抬起头,吵架了还能被疼爱,或许不管怎么样错多少次都会被疼爱。他迷糊着张开眼睛,看见夏末的嘴唇就在眼前,好看地微微抿着,看起来就非常温暖,非常柔软,他好喜欢看着,他好想尝一下,看看是不是跟想象中,跟记忆中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柔软。他转开了头,搂紧夏末温暖的身体,耳朵贴在夏末的胸口,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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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起来过的不太好。”衣然在咖啡店的木桌对面问他。他有明显失眠缺觉的气色,眼底的黑色有点重。

    “实际上我过的非常好,就好像我错过的二十个生日加在一起庆祝。”

    “这么形容可是非常壮观的好啊。”

    “如果我看起来没那么好,那也是因为好的东西来的太快太不可思议,我有些患得患失。这么说太文艺了,我再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一个穷光蛋原来穷的只能吃人家剩下的馊饭,突然有一天捡到了大笔的金子,从此发了财,高屋美妾,想什么来什么,可是却断不了穷根,每天搂着金子睡觉,日怕夜怕,忧心忡忡,生怕金子没了。”

    “你得到爱情了。”衣然笃定地说,她可一直都是爱情专家。

    小舟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其实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我觉得他爱你。”衣然新做的指甲有很多个颜色,不协调,却很有趣。她正在用餐巾纸叠纸鹤,用长指甲勒出笔直的痕迹。

    “谁?”

    “你觉得是谁?”衣然嘻嘻地笑着,突然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天呐,你一个大男生竟然脸红了。”

    “我不觉得是爱情。爱情就是……情欲、厌倦、麻木、习惯,忍受双方的家庭和父母,分手……结婚和生子。幸亏我没有父母,但是……我一直很害怕别人的父母。父母爱起孩子来,真的很疯狂。”

    “你这么说话可真像陶陶。怎么说呢?爱情当然会消失,不过我从来也没为曾经的投入后悔过。毕竟,那是一种无以伦比的强烈感觉,拥有过就值得庆幸。”

    小舟没有反驳,反而犹豫了一下,问道,“有……多强烈?”

    “你想比对一下,看看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爱情?”衣然狡猾地笑着说道。

    踌躇,踌躇。

    小舟想起昨晚那个接吻的冲动,差点毁掉了他的信誉和他的信心。可惜那个冲动没有消失,他有点揣不住那种激动了,他得找个人说一说。陶可太理智了,她肯定会列举出十条以上的不妥之处,但那些不合逻辑的部分他不用听别人说,他自己就很清楚。所以他想找衣然说说,衣然就是个随意被情感支配的火药桶,他有时候很羡慕她。

    “我……我从没告诉过夏末,我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快乐,我甚至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不想理我,我……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活着。这样肯定不合理,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有时候我想象如果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我也不认为我还存在着。”小舟愣了一下,他终于注意到衣然的表情,“你怎么这个表情?我吓着你了吗?”

    “嗯……略微有点病态。”衣然翻了个白眼。

    小舟有些窘迫,他吞咽了一下,“他们都反对你跟那个中年人恋爱的时候,你对他的感觉不是这么强烈吗?不然你为什么要那么坚持跟他在一起?”

    “可我最后还是跟他分手了呀!”衣然说的有些不高兴,大概觉得小舟在嘲讽他,但小舟很焦急,她打量了他几眼也就打消了恼火的念头。她仔细想了想,恳切地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你这样岂不是说你要为他生为他死吗?可是世上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如果这样的话,万一有一天他离开你,你能接受吗?”

    “他结婚离开我,当然可以。但如果再不见面那种离开我,或者他讨厌我,我就接受不了。”他鼓起勇气说了实话,又迷惑地问衣然,“这种情感很病态吗?”

    “有点……吧。你虽然说他结婚你可以接受,但他结婚了就不会跟你住在一起了。你怎么办?这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如果你特别想见他,但又知道他没时间,你会不会偷偷去他工作的地方看他?会不会偷偷跟踪他?”

    小舟不安地沉默了。最可怕的是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这么做,早在夏末不肯认出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做过,他跟踪夏末发现了他的住址。如果夏末没有回头来找他,他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种行为,他对夏末上瘾,他无法忍受不见夏末所产生的戒断反应。这肯定是变态的作为。

    他的手心开始冒汗,心口翻腾着。

    “不会吧?你真的这么想?”衣然烦恼地说,“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即便是情人关系,这样也会惹人烦。如果他发现你超过正常限度地渴望他,哪怕他跟你是恋人关系,他都会疏远你。你这样极端,会让关系变得很沉重。”

    “如果是兄弟关系就显得更变态了,是吗?”

    “我建议你克制一下。你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去见见新认识的女生,或者男生。”

    衣然回避了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可这样让小舟更难受,他有点反胃了。

    “如果我做不到……”小舟说不下去了,他想了一会衣然的建议,抑制着翻腾的汹涌情绪,“我肯定做不到,我最近的社交确实少了很多,好像除了他以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甚至有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跟他建议,他工作的时候我能不能在附近……”

    他闭上嘴抬起头看了看衣然,她看着他的神情几乎是在可怜他。

    可是他竟然抑制不住要继续把自己鬼祟残破的内心说出来,永远都避讳谈心里话的后作用就是一旦开了那个口子,他就无法克制地滔滔不绝。“他要忽视我,把我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虚无。我不觉得自己还能看到活人,我有时候会在外边漫无目的地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城里,仿佛是在荒原里流浪,有一天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了二十公里,走到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可能我真的精神有点问题。但我后来回家,他也回来了,我看见他眼睛里面有我,我的世界就像冰雪消融,雾霾散尽,一切又变的真实起来,每个人也重新活生生起来,我也活了过来……但,你们,别人不是这样的,是吗?”

    衣然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摇摇头,“这么沉重的感情很可怕。没人会愿意负责对方的生命吧?他可能希望你爱他,但这种拿命去在乎的……这么极端的情感,只有自恋狂会享受。”

    小舟闭上了嘴,他看着衣然,仿佛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他没有机会爬出水面了。他眨了眨眼睛,黑眼圈明显的眼睛显得很空洞,睫毛显得异常地长。衣然在椅子上向后坐了坐,仿佛看着小舟让他很不自在,她好像有些害怕。

    “连你这种总是为爱情疯狂的姑娘都觉得很不正常。”他说,“可能真的不正常。我小时候,妈妈带着弟弟常年住在国外,我爸爸很忙,只有保姆跟我作伴。但保姆只是给我做饭吃,晚上她会自己看电视剧一直到睡觉。大部分在家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独处。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也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状态,因为没人告诉我对错,也没人注意看看我是不是正常。我自己也很怀疑我大概心理有问题,夏末是……唯一在意过我的成年人,他给我的是真正的关爱,从那以后我就缠上了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可能真的是不大对劲的。”

    “我在一个美剧里看到过,一个被父母忽视的小孩,她总是很容易爱上陌生人,只要有成年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总想让对方带走她。那个电视剧里说她应该接受心理干预,小时候被忽视的孩子会有两种极端的反应,一种是自闭不接受任何人,另一种就是相反的。”衣然不舒服地缩了缩肩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小孩。但是你想想,他就算对你很照顾,也只是因为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他的出发点是他的良知。也就是说,他对你的友善行为只是个偶然之举,可是对你当时来说,那就是你的全部世界。这多么不对等啊!你干嘛不反过来想想。如果你现在,遇到一个可爱的没有父母的小孩,你会不会对他好?然后你再想想,你会不会想跟这个八岁的小孩扯上一生的关系?”

    小舟的嘴唇哆嗦了一阵子,他咬住嘴唇,克制住颤抖,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是因为有水光在闪动。衣然有些害怕地又在椅子上缩了缩,她看见小舟挺直了脊背,她以为他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艰难地,一字一字地说,“我不会想跟一个八岁的小孩真正扯上关系。”

    “是啊。”衣然轻松了一些。“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我说的也不一定对,而且我不想让你难受的……”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小舟笑了笑,但是吸了一下鼻子,突然说话的声音就带了鼻塞的声音,“你不要想的太多,我知道如果不是好朋友,你也不会说这么多实话。”

    “那你今晚想跟我出来玩吗?我的朋友都很漂亮,身材也很棒哦。”

    “下次吧。”小舟说着又笑了,“下次我会出来的。”

    “或者你考虑考虑何唯?他是真的在乎你。你知道吗,陶陶一直以为何唯是你的男朋友呢!”

    “是么?”小舟敷衍地说,不是很在意朋友的这种误会。

    “是啊,她还问了夏末,问他怎么看你跟何唯在一起的事,有没有恐同症,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衣然说着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她就是操心命,事妈的性格。”

    “你说什么?”小舟愣住了,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突然开始颤抖,他用左手把右手推下了桌面,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缠在一起,“我没听懂,你再仔细说一遍……”

    第60章

    春节倒计时第六天,所以是不是忘记了过小年?

    夏末刚从律师朋友那里回来,合同在正常走流程。回家的路上他想起来如果他要认真做下去的话,他首先会给自己弄个像样的法务。如果小舟放弃学术之路的话,或许可以让他从应用数学转到财会。不过会计哪里都找得到,不值当为这个。再说小舟闷头搞论文的话,外边那些色狼也就没多大几率跟他邂逅,身边的人都是那些实验室的书呆子,他们知道什么好歹,一多半连社交都成问题,完全不足为虑。天呐想想就很棒,当初劝小舟读硕士读博士他真是太天才了!

    “你一个人在家门口高兴什么?”

    他呆了一下,大惊。小舟是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的?正蹙眉怀疑地瞪着他。一定是搭走廊另一边的电梯上来的,已经跟他相会在门口了,他还沉浸在私心里偷乐。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小孩子,好像撑到满的气球,他抬起手指,在小舟的脸上戳了一下。

    小舟刷地转过脸去,出人意料地没有搭理他,一鼓作气打开门锁,甩开鞋子,一路直奔洗手间。

    夏末吃了一惊,惴惴不安地换了鞋子,仔细回顾了一遍从昨天吵架到今天的整个历程,怎么想昨天都应该是他吵赢了。那个怪兽包事件肯定是翻过去了,然后今天……今天他绝对没有任何不良举动。他仔细想了两遍,昨晚他把下水道口都清理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把垃圾都倒了,保证没可能惹恼那个洁癖小孩,他没有抽烟没有喝酒,身上肯定没有味道,再后来……今天见的人不是老头就是丑鬼,就算被小舟碰见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如此这般自信都上来了,卫生间的门又砰地一声打开了。

    这可不得了了,胆小鬼竟然在摔他的门。

    “小舟。”他在沙发前叫了他一声。

    小舟低着头经过他的面前,装模作样地去冰箱里找了一圈,他都不知道小舟这个架势能从冰箱里找到什么出气。果然小舟也没找到什么,本来吃的也不多,接着小舟就一头扎进了大门口旁边的衣帽间。

    夏末被低气压定在沙发上,衣帽间的门又被推开了,小舟穿着睡衣出来,低着头,只能勉强隐藏住好像哭过的脸色。

    “怎……”夏末愣住了。

    “怎么了?”小舟语调活泼地结果他的话,实际效果就叫欲盖弥彰。随后他就一头扎进床上,架势大的好像投进游泳池,还迅速扯上了被子,“我特别困,先睡了。”

    夏末怔在沙发上,好半天反应过来--这特么是骗鬼呢?

    小舟埋在两只枕头中间,蜷成一团,但没什么用,头顶的被子就像被台风卷开了一样。他还不死心地想埋着脸,但是夏末就是不能让他如愿,他竟然被夏末扯着肩膀直接从他在床上做的窝里给拎了起来,硬是逼着他把脸露出来。

    妈的!隐私都不让他有么?

    小舟只敢在心里骂。

    “是不是骂我呢?”谁知道夏末竟然问他。

    他一怔。

    “哎我……还真骂我呢,你就这么好猜么?”夏末气得给了他一巴掌。

    “我……”小舟的脸涨红了,眼睛又潮湿起来,窘迫的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别哭。哎哎哎,骂就骂呗,我又没说你什么。别哭,不许哭!啧,你别让我着急,快跟我说怎么了。你觉得我会让你瞒过去吗?”

    “我也是可以有隐私的。”小舟躲不过,铤而走险,哭唧唧地说。

    “你有个屁隐私,我什么时候说过咱们家是民主社会?我就是说了算的,你顶多只能钻钻空子,隐私那东西不许有!”

    “那你还能怎么样?”小舟的眼泪又下来了,“你要打我吗?”

    夏末吃了个瘪。

    “那你打我好了!”小舟捂着眼睛得寸进尺。

    夏末吐了口气,感觉像是呛了口游泳池的水,气得随口说到,“干你。”

    “那你就快来!”小舟气恼地嚷嚷道。

    夏末一怔,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看了小舟一眼,小舟的视线跟他碰了一下也立刻低下去。夏末挠了挠脑袋,气氛突然向着奇怪的地方转过去了。

    “你还吃得挺准嘛。”他含糊地嘀咕,“臭小孩。不可爱。”

    小舟撇了撇嘴。

    “又在心里骂我!”

    “人老多疑。”

    “小王八蛋!”夏末揪小舟的耳朵,“我要把你拉到山沟里丢掉!”

    小舟丧着一张脸,突然伸出手臂去搂他的脖子,投进他怀里。

    夏末立刻搂住他,心里一动,只觉得还离的远。他托着小舟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毫无缝隙地搂抱着,轻轻地拍着后背沉默地安慰着他。

    “我还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小舟喃喃地低语,“你再也不会用这个姿势抱着我。”

    “哈哈,你还是很纤细呢。”夏末笑着,嘴唇轻碰他的耳朵,“你的尺寸相对我来说,还是很小,很小,还可以抱在怀里。”

    小舟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男人老是想做个小孩这很变态啊。再说你又不需要小孩。”

    “你想太多了。”夏末轻轻地说,抬起眼睛望见小舟身后整面墙的书架,橙黄灯光下一排排的书脊。有一瞬间他有些恍神,回过神来笑了笑,扶过小孩的头,“告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跟陶陶吵架了。”小舟说,不可抑制地他抽泣了一声,连忙捂住嘴。

    “哦。”夏末轻叹了一声。“为什么跟她还能吵起来呢?”

    小舟摇了摇头,那个原因他是不会说的。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夏末那些天在气什么,夏末一定以为自己拒绝他是为了跟何唯搞在一起。如果他能做出那种事来……他在夏末的眼里该是龌龊成什么样啊?亏他自己还一直自认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他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地打电话去给陶可兴师问罪。可是归根结底陶陶也不是故意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全是出自好意。他该知道那全部都是他自己的错,结果他还是把事情演变成了一场大吵,好没意思。他不想跟陶可吵架的,她是那么重要的人,说起来好像理智的不近人情,可是做起来总是宽厚,对自己的要求又是那么的少。可是他就像个点着的炮仗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说个不停,却没明白自己就是在迁怒。结果他把陶可在电话里气哭了,陶可让他滚蛋再也不要找她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实在太糟糕了。

    他已经太糟糕了,他必须控制自己,不要产生连锁反应继续把事情弄的更糟糕。他要理清思路:在普通人看起来,朋友之间的吵架一定不是什么大事,不该让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夏末是个正常的普通人,不可能理解他这种样子,所以他必须赶紧恢复正常,不要慌,不要乱,不要心烦--心烦可以等到下半夜再说。

    他的手指揪住了夏末的衬衣,强压下的情绪化作手脚的麻痹,好在身体周遭的温度提醒他,夏末还容许他在身边,还会分给他宠爱和温情。想要这些,他就需要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一样,不要被夏末发现他是个麻烦,嫌弃他。

    他数了五秒钟,没有信心现在抬头的话,能够恢复平静克制的情绪,但是夏末并没说话,再拖下去本身可能也显得不正常。

    他挂上个微笑抬起头来,“我……”

    掩饰的话没说完,因为夏末在看着他,神情怜惜又烦恼。

    “要不然哥哥替你去找找她?”

    “什么?”小舟震惊地说。

    夏末看着他的眼睛,“陶可是个好孩子,跟她吵架要分个对错是没意义的,所以你才这么难受。是吧?但是真正的朋友是吵不散的,你不要难过。实在不行哥哥去替你找她好不好?哥哥帮你想办法。”

    小舟怔怔地看着夏末,慢慢地抬起手抚摸夏末的脸,拇指在他颧骨上轻轻地蹭,指尖是夏末皮肤的温暖。

    “怎么了?”夏末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手抖得像个老头子。”

    第61章

    然而心情还是没能好起来。

    深重的雾霾,寒冷天气里要下不下的雪,即将到来的新年。

    小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好像有一种非常重要的感觉,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样的时刻最舒心的唯有夏末还有弹琴的兴致,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他有时候觉得只有夏末才有力量催动那样沉重的乐器,让音符沉着又流畅地倾泻而出。

    如果生活像梦想一样美好,他也会无忧无虑地学会弹奏钢琴,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如果那样,他是不是就会比较放得下夏末呢?放下这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脸庞像雕塑一样完美的男人?更不要提他聪颖的头脑,魅力十足的性格,美好的微笑……开什么玩笑?人都是自私的,长大的孤儿就像一个饿死鬼,恨不得吞下这个世界。

    距离春节倒计时第五天。

    小舟想到处走走,夏末出门之前说过如果他有想去的地方,他可以陪他。但他想想就算了,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他不想用心里那块黑洞去辐射夏末。离开夏末,他还能够让他心底的阴霾肆无忌惮地蔓延出来。夏末或许有一天真会碰见一个对的人,那个时候他只要想想,夏末不必隔段时间就接受一次阴暗辐射,自己离得远一点实际上是伟大之举,这样他可能真的就可以接受了。不再是被抛弃,而是自我放逐,这样想自己还比较有价值吧?

    他在街上站住脚,抬起头厌恶地望着远处发黄的天空,有几只麻雀从一棵秃树上跳上另一棵。他脑子里回放起夏末上午弹的那只曲子,有时候他能完整地回放一些很长的段落,当他特别心烦的时候,他就停不住脑子。但周而复始地循环背诵夏末制造的音乐,要比其他东西更舒服。因为他还能回味夏末弹奏时候额头前发丝的跳动,唇角绽放的表情,肩头轻微的晃动,还有汗水从鬓角滑落的模样。

    他的脑子有时候就像个废纸篓,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能复制下许多细节,非常讨厌。但如果尽力去回放跟夏末有关的,他就好受许多,仿佛脑子里被降了噪。

    搞不好他是个机器人呢,所以没有父母,没有来历。

    他在一张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想要降低脑子里那些迅速盘旋而过的思维流。或许他真是个机器人呢,他其实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夏末。他应该回实验室去,或是去图书馆,把那段论文看完,他应该独立演算一遍那个有趣的证明过程,他已经把这几篇论文里的知识分成块装在脑子里了,现在仔细检查一遍它们都在,所以他要能归结出自己的路径。哦,他突然有一个新的思路,或许有一个更好的证明方式,他需要笔和纸来试一试。

    他还有一个更好的想法--他可以谁都不在乎!

    手机里送来了微信的信息,是何唯想要见面。夏末对陶可的印象非常好,夏末非常讨厌何唯,顾虑到那些误会,他应该少见何唯。但是,去他的吧,他都决定谁都不在乎了,反正他做什么都是错,他应该少一点感情。何唯的店不远,他还能从何唯那里借到纸和笔。

    他的脑子又在何唯的店里回放夏末今天弹的那只曲子,渐渐的他觉得好像在另外一个时空也听过,不是夏末的版本,是更细腻的一个版本,没有夏末那种硬朗和明快。但那肯定是心理学最著名的四个错觉之一,再细想也没什么价值。何唯竟然大白天的喝了个烂醉。

    他没有细听何唯的醉话,那些谁瞧得起谁,谁对不起谁的话,他听不进去。他在吧台上扯了一张餐巾纸,拿了一支点餐用的铅笔,开始在餐巾纸上写推理证明的过程。

    “喂,你为什么不听过说话?”

    一只手猛地扳住他的肩头,他猛醒过来,抬起头看了何唯的醉态就生气,“这世界上从来也没有谁瞧得起谁,谁瞧不起谁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何唯真的醉了,脸又贴近了他的朋友。

    “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知道夏末是什么人吗?”何唯根本思考不进去小舟说的话,“别跟我拽这些文艺的话。”

    “我从来不觉得任何人瞧不起我。”

    “因为你很优秀?”何唯冷笑了一声。

    “因为那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就好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

    小舟这次连头都没有抬,他手里的铅笔在餐巾上迅速写下一串符号,“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有典型的富二代病,在极端自负和极端自卑之间切换,那是你的问题,也不关我哥的事。”

    抓在他肩头的手用了力气,他有点疼了,用力耸开他。“你要是少喝点酒,稍微自制一点,就会感觉好很多。”

    “我喝酒喝得多?那我是为谁喝的酒?”

    小舟被搡了一把肩头,他终于抬起头,看见何唯血红着眼睛瞪他。暴怒着的压制性情绪让他醒悟了一些,开始抬手自卫地拆开何唯在他肩头的钳制。但是何唯的话让他开始不舒服,“太可笑了,你要别人为你负责任吗?”

    但是何唯今天整个人都不对,他刚被推开就又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处处不如夏末?”

    “松开!”小舟的脑子猛地从今天一天的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何唯滚烫的手心烫得他一个哆嗦,他一个反胃恶心,急忙甩开。“你疯了吗?”

    小舟躲避地站了起来,何唯就像上了瘾,跟着站起来还要摸他的手。

    “松开我!”小舟恼怒地摔开他的手,没想到从来都挨着打甘着心给他当小弟的男人突然翻了脸,猛然变成一头凶兽。

    “你竟然敢这样甩我?”何唯一把抓住小舟的胳膊,紧紧地钳制住他,恶狠狠地把他往墙上摔,“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我爱你爱了十几年,你就这么对我?”

    “何唯!”小舟浑身发抖,两只胳膊被勒得仿佛要断了,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掰碎了他。

    “你要是只喜欢女孩也就罢了,我认了。可是你拒绝我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当我是什么?夏末就是个王八蛋,你还跟他犯贱!你喜欢男人我也是男人啊!我要比那个自私的王八蛋对你更够意思!”

    “放开我,放开我。”小舟大叫着,眼前血红一片,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像红色的血一样泼洒出来,紧紧勒住他的胸口。他突然语无伦次地大叫出来,“哥哥,哥哥,哥哥。”

    “你给我闭嘴,你竟敢喊他。”何唯疯狂地把他往墙上挤压,伸手扼住小舟纤细的喉咙,用力掐了下去。

    第62章

    六个颜色不同的小方块排成一排,在柜台的装饰灯下闪耀着格外诱人的光泽。

    夏末已经走了过去,又被吸引回来,他盯了柜台一会,忍不住一笑。 “姑娘,我想要这盒方型的马卡龙!”

    “先生,那是棉花糖。”柜台旁边的店员小声说。

    “哈哈。”夏末没神经地笑出声来,又犯难地咬了咬下唇,“好吧棉花糖我也要!”

    店员连忙走进柜台后面,“我给您包起来,您是要送人吗?”

    “不用包得太麻烦,我还要一块焦糖布丁。”夏末盯着柜台里面,眼睛快速地来回扫描。“还要一个水果派。”

    “您是买给女朋友吗,那我推荐您那块hellokitty的白巧克力蛋糕,特别适合可爱的女孩子。”店员麻利地展开包装盒子。

    夏末“嗤”地笑出来,又正色拒绝,“ 不用了,我买给男孩子。”

    店员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正巧大门被推开了,她连忙转头过去打招呼,“欢迎光临。”

    “你好,我想要一块……”

    夏末身后那个柔和的嗓音顿住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凝固在门口送进来的冷风里。夏末转过头去,驼色的羊毛大衣,温软的微笑,那记忆就像在昨天。只有自然的黑发与记忆中的浅色违和至深,反而显得不自然。

    他怔了一下,来人比他还要惊讶,盯着他一时缓不过神来,记忆中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竟然在这个年纪里还能闪烁出天真的惊慌,仿佛昨天他们才刚刚结束高考离开校舍。

    这么说他过的也不错。

    “hi”夏末轻声说,率先打了个招呼。说来也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太愿意看到他难堪。捧在心尖上那种怜爱的感觉,如同夏夜清风,以为早就不存在,偏偏一眼瞥见月下涟漪。

    似乎曾经也有过那么多怨恨。可是时过境迁,怨恨都风流云散了,反倒是只有好的那部分在心里留下淡淡的痕迹。夏末挪不动步子,只是想到人心真是不合逻辑。

    “夏末。”他的名字被轻轻地念叨了一遍。

    他侧过脸去,心里有一丝不忍。却不明白不忍的对象,到底是什么。

    “付遥。”夏末说,这个名字很久都没唤过,念在口里陌生又熟悉。

    “啊,你……回国了?这么巧。哦不对,你是请假回来过年的吗?”黑头发的男生慌里慌张地说,激动,失望和焦躁不停地切换着,但有点开心却是真的。

    “我已经回来一年多了。”夏末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猜测,“你也没有留在美国?”

    他张了张嘴,像是许多不堪的记忆迅速碾压而过。夏末能理解那种感觉,少年相识,他们还算彼此了解。

    “我回家来了,在那边……生活也不像当初想的那样简单。”他说,躲避着夏末的视线。“啊,我们很多年……很多年没见了,算是老友重逢吗?”

    “差不多吧。”

    感受到了店员打探的目光,付遥不自在地看了看店外面,想开口又一脸畏缩。这几年他似乎也没怎么长胖,还是瘦瘦的,缩成一团看起来年龄仿佛更小,可怜巴巴的。

    夏末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要说一声“有空再会”就真的可能也就永远没空再会了,走过去也就走过去了。那样倒也没什么。但是看看时间,其实天色还早,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 你……很忙吗?”他犹豫地开口,看起来有些恍恍惚惚的。

    夏末没有回答。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的沉默总是会制造巨大的压力,付遥有些摇晃。“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的近况,或许……或许咱们能耽搁个十分二十分钟喝杯咖啡。”

    “好。”夏末回答。

    付遥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反应过来就有些喜出望外。“那么……那么那边的写字楼下有家咖啡店还不错。”

    “你不要买甜点了吗?”夏末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但似乎也不是说……也不是不高兴。

    付遥一下子变的很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走吧。”

    “你不是来买草莓蛋糕的吧?”夏末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付遥的脸颊红了起来,“我……哈哈,是的,我就是只吃这一种。”

    夏末突然有点后悔说那句话,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了。他有一种习惯性的冲动,差点就要说我买给你。幸好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付遥也没有再对着甜点撒娇,甚至转身帮夏末拉开了蛋糕店的大门,他就这么下了台阶。

    透明的落地玻璃窗,橙黄色的灯光,深木色的长桌,上班时间,这里只有零散几个客人。夏末还是有一点触动,他们竟然能够这样安静悠闲地坐着,不复少年的雀跃,也无悲无喜。如果只有一个人长成这种大人模样也就罢了,两个人一起就有些诡异。

    “你还记得你以前做蛋糕很难吃吗?”他不知怎的就想着从前的那些模样,“现在有进步吗?”

    付遥笑了起来,“早就不做蛋糕了。那时候真难为你了,我做的蛋糕简直就是鸡蛋饼,还傻兮兮地送给你。”

    夏末看着他的笑容,没有记忆中男孩子那种清澈灵动,换了种温柔模样,但也仍旧亲切。只是记忆中把他保存成了状态a,现在发现他已经处于状态b了,虽然都还不算坏,可是毕竟不知道从a到b的推导过程,缺失过多,已经不是自己做的那道题。

    “你有了结婚的对象吗?”夏末问道。

    付遥似乎被涌起的尴尬挫败了,眉毛皱了半天,终于打破了那层小心翼翼,半恼不恼地骂夏末,“你这个臭混蛋,怎么还是这样,非要这么直接吗?”

    夏末咬着下唇笑得弯了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后来遇到的那几个男孩子,现在即便见了面恐怕也是连招呼都懒的打了,可是第一个爱上的人总是有些待遇不同。不管后来故事的结局写向了哪个方向,那些最初的情感始终是不掺杂一丝邪念的真挚,虽然后来不免俗套地伤了心,也恨意满满过,但却是心最亲近的。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付遥说,“你呢?我听同学说,你有女朋友了?”

    “过期的消息。”夏末随随便便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想开了,终于低了头。”付遥直直地看着他,突然吸了一口气,“当我没说这句话,我不想惹你生气。”

    “说的我好像很小气似的。”夏末哈哈大笑。“我当年难道就是那样的龟毛少年吗?”

    付遥没有在意他的抗议,接着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夏末想了想,答得很保守,“应该还可以。”

    付遥笑了起来,“我也过的还算可以。不过我的标准比较低,总算顺顺利利把大学毕业。对了,要看我的注册会计师证吗?你说过我一辈子都拿不到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说了一百万遍你比你自己以为的优秀,你只是不肯信,只要记着吵架时候我说的那些屁话。”他回答得很坦诚。

    “人小时候,懂什么呢?”付遥低声说,又笑着抬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夏末,“你有些变化了,总觉得你变得很满足。”

    夏末没有领悟过来。

    “觉得你对生活很满足。”付遥解释说,“你身边已经有个让你满意的人了,对吗?”

    夏末没有回答,有一阵子他想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许多温情的记忆被勾起,不断地轰击着他的脑子,他不能抹杀掉那些曾经的过去,所以知道大概现在付遥也是如此。今天见过了,明天他们可能就不会再相见了,各自走开,也没有必要心存挂念或是心存伤害。

    “ 你就算说一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嫉妒得去杀了他的。”

    夏末被戳破了心事,泄气地哈哈大笑,“好吧,好吧。是有那么个人,让我很向往婚姻。”

    “女孩子?”付遥吃了一惊。

    “男的。”

    “哦。”付遥顿了一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末思考了一下,好像没想过要怎么总结,“很好的人。”

    付遥瞧了他一眼,“这是一个高考语文148分的人说的话吗?”

    “哈哈。”夏末靠在木头椅子的背上,“嗯……非常漂亮。”

    “男生?”付遥又确认了一遍。

    “哈哈,是男生。总觉得帅好像不足以形容他,说漂亮似乎更恰当点。他非常聪明,如果认真测智商,他肯定比我的智商分数要高,但其实他还总是挺傻的,所以就显得很可爱。心思很复杂,但是因为没有坏的想法,所以其实还挺好猜的。”

    “又漂亮又可爱,还很单纯。为什么听你的口气,好像在说小孩子。”付遥思索着说。

    “啊哈哈,是有一点……年龄差。”夏末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热咖啡。

    “那是差几岁?”付遥随口问道,惊异地看到夏末脸上突然尴尬起来的神色,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口。

    “九……岁。”夏末看了眼天花板上的灯,看起来像是翻了个白眼。

    “小你九岁?”付遥呆住了。

    “是啊,所以要说是小孩子,也可以吧。我念大学的时候,他还是小学生呢。”夏末叹了口气。

    “那他一定很迷恋你。”付遥倒没有继续表示惊叹,好像也就接受了他在跟小朋友恋爱。“现在他是大学生了吧?那也不算小孩子了。你这么华丽的一个人,不管是小男生还是小女生迷恋你都正常。”

    “谈不上迷恋,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夏末看着付遥笑了,“他过去的生活环境很复杂,在那种环境下还能保有完整的自我,没被生活吞没,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当然也很让人心疼。不过说到他对我的感觉,我想他其实只是需要我。”夏末一笑,“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我们小时候总觉得被人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真正成年以后才知道,仅仅是被人需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我觉得他以后长大了会爱上我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是吧?”付遥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就是记得你不是个肯受委屈的人。”

    这句话勾起了一阵长长的沉默,重逢的温软旧情终于上了一层滤镜,旧日的阴影舔上了镜花水月的幻影。

    “如果让我说实话的话,他……没有你当年那么爱我。”夏末突然开口,他身旁的男人姣好的面容露出小男孩一般的神色,这是一句等了很久的实话吧,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愣在那里。

    夏末皱了皱眉头,像一艘破冰船一样前行,“我怨恨了你很久,可是现在想想才知道我也有错。我虽然还是无法认同你当年的想法和行为,但是我知道自己也是毫无耐性,并没有为那段感情做过什么积极的努力,只会怨天尤人地期待一切都是完美遂心的。我没有想过我或许可以努力让你改变想法,想都没有想过。只能说,我们遇见的不是时候。”

    付遥张开嘴,缓缓地深呼吸了几次,“现在那个孩子,比较有运气,是吗?”

    “被人家需要,对我来说,何尝不是运气?”

    付遥吞咽了一口,手微微发抖,好像他端的马克杯里撑得不是黑咖啡而是一碗汤药。

    “你就还是点一杯巧克力牛奶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喝黑咖啡?”

    付遥怔了一下,眼睛有些酸涩似的用力眨了眨。夏末也愣了会神,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是怎么溜出嘴边的,好像它自己长了脚,绕过他的脑子直接被推送了出来。

    “天黑了。”付遥说,“既然喝了咖啡,要不要索性再耽搁一会,一起吃个饭?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他们家的清酒不错。对了,你还喜欢吃烤肉吧?”

    “还是很喜欢吃。”夏末突然笑了出来,“你现在吃烤肉的时候,还是只吃不烤吗?”

    付遥咬了咬嘴唇,“没人照顾,不但能自己烤,连换烤网都熟练的不用等服务生了。”

    夏末被他的玩笑逗笑了,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你瘦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眼眶红了,“没事的。我……请你吃晚饭吧?”

    夏末只是坐着,许久才抬起头来,慢慢地微笑,“好久没见,本来应该吃个晚饭。但是我刚才买了棉花糖,不赶紧回家去找冰箱的话,棉花糖就要融化了。”

    “哦。”付遥点了点头,好像也觉得夏末的话非常在理。“那就下次吧,下次一定一起吃个饭。”

    “那我要回去了。”夏末站起了身,只是眼睛仍旧望着付遥。

    付遥也站了起来,拿起大衣穿上,肥肥大大的羊毛大衣,格子的围巾,晃神看去还是高中的模样。

    “我也一起走了。”他说。

    他们从二楼走下去,外边落了点雪,晚高峰的街道上车堵得厉害。夏末的嗓子也堵着,他突然说,“我曾经想过,跟你住在这样的城市里,一起吃饭喝咖啡走路看堵车。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想过世界上有分手这回事,我想象的未来都是一些小事,虽然不是很有出息,但我现在想想也不觉得很坏。”

    “那现在呢,他在家等你吗?”付遥的嗓子哑了。

    “不一定,他有时候不希望我知道他在干嘛,非常不听话。”夏末说,“而且他跟你一样,也希望找个女孩子结婚,生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而且他比你的理由还充分,我甚至不能反驳他。”

    “那你可真倒霉,遇见的人都这样自私。”付遥说,“不过这一次你没离开他。还是跟对我不一样,你还是优待他的。”

    夏末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付遥的右耳上,只有那只耳朵有耳洞,戴的耳钉依然是当年那一只黑色的,是自己送给他的。他几乎忘了,可是看着又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忽然想起小舟也是这只耳朵上有耳洞,也是一只黑色的耳钉,跟付遥这只看起来异常的相似。

    “他也……喜欢去星巴克打工,泡咖啡的手艺跟你一样好。”

    付遥笑了,“那时候我去那里打工,只是因为你狂爱喝咖啡,每天都要跑星巴克。都是为了讨好你。”

    “我也是在星巴克……找到他的。”

    “这么巧。”付遥说,他拦到了一辆出租车,低头快速地说,“夏末,那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可是你换了手机号谁都不告诉。我到处找你,有一次甚至遇到了你弟弟,可是我还有勇气的时候就是没有找到你……我……”

    他弯腰进了出租车,话也断在了这里。

    夏末一个人站在街边,最后靠在路灯上,突然伸手去口袋里摸烟。什么都没摸到的时候,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许多年不抽烟了。那个短暂的自暴自弃的生涯,应该早就不见了,想不到竟然还会留下这么个无意识的动作。

    第63章

    夏末按了门铃,没人搭理他。他只好掏出钥匙来自己开了门,屋里漆黑一团,门口扔着小舟的双肩背包,差点把他绊了个跟头,顿了一下,有一点从虚幻回到现实的感触。

    他打开门灯,“小舟你回来了?干嘛呢?这么早就睡觉了吗?”

    小舟没有回答他,但应该是在床上睡觉。

    他放轻了声音,开了厨房这边的小灯,把买回来的点心糖果都放进冰箱。磨蹭着,他去门口的衣帽间里换了衣服,看见衣帽间的上格团着一团小舟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被愤怒地扔进去的,不知道小舟又在哪里生了什么大气,要不然应该也不会这个时间就窝进被窝里去。

    走出衣帽间,他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去烦小舟,或许他应该尊重小舟的意思,稍微留些空间给他。但或者,这只是大人的借口,原因其实是他今晚心里也很烦。

    他一个人坐了一会,不用急着去解决小舟那些小孩子的问题,竟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谁知越是安静地坐着心越是乱,有些事情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会更好。那些过期的愿望实现了又能如何?

    他突然站起身,绕过饭桌,蹲在酒柜面前,想要选一瓶酒。他迫切地想找点什么堵住心口的洞。那一瓶瓶的红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深的色泽,他蹲在那里从第一瓶看到最后一瓶,始终也没有伸手去碰。难不成他还真要在小舟面前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吗?搞出那种无聊男人的模样……

    可是心里还是烦,烦得找不到发泄口,寻不到一点慰籍。他没有去拿酒,也没有站起来,只是蹲在原地,疲惫颓唐地低着头。他知道他不曾被这个世界亏待过,可是到底有没有被善待过,他也说不上。

    忽然就很寂寞,深深地呼吸,空气抽进去肺部都跟着疼。

    他烦的要死,腿还蹲麻了,站起身往小舟那边挪,一直挪到床前,打开了床边的读书灯。

    “小宝贝。”他厚着脸皮叫,倒在床上,搂住了人形的被卷,“理理哥哥嘛。真的,理人家一下呗。”

    被子动了动,伸出一只胳膊来搂住他。

    他笑了出来,把被子往下扒拉了一些,小舟窝在被子里睡的小脸热乎乎的,他凑上去贴了几下小孩的面颊。

    小舟张开眼睛,似乎打量了他几下,他嘻嘻地笑着,躲开了小舟的眼睛。

    “怎么了?”小舟哑着嗓子问他,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故意没回答,有点享受小孩子的关心,他的脸突然被抚摸起来,掌心很温暖,慢慢地抚摸着他的面颊,手指抚过他的眉骨,“是不是累到了?”

    他闭着眼睛发笑,“你爱不爱哥哥?”

    “我当然爱你。”

    小舟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又笑了出来,搂紧了被卷,头也凑在小舟的脖颈旁边,“最喜欢你这样的小朋友了,你可不要再长大了。”

    “嗯。”小舟答得很乖,他闭上眼睛躺着,感觉到小舟的手轻轻地理顺着他脑后的头发。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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