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玫瑰 作者:三里河

    第9节

    “干嘛躲我?”蒋小凡居高临下,发出质问。

    郑源无言以对。老子被你性骚扰过,怕还不行么?

    “那个……上个礼拜五的事情,对不起。”蒋小凡犹豫片刻,降两调向郑源道歉。

    这是什么?正室打压余孽的尾声?郑源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抬起头来再看蒋小凡,却欲言又止。

    一个姑娘家在酷暑里,等花了妆容来道歉,郑源说不出“你走吧”这种话。

    “有什么事儿吗?打电话就行。”郑源叹口气重新爬上楼梯,站定打量蒋小凡。只见她眼睛里满是血丝。郑源心中一颤,她和欧阳别是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你中午时间方便吗?我请你吃饭。”蒋小凡似乎一直在等郑源这句话,迫不及待的背书般交代出来。

    郑源赶忙摇摇头。鸿门宴!一定是鸿门宴!他怕自己有命吃,没命活。

    正犹豫之间,郑源家的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室友魏晨探出头发蓬乱的脑袋,看一眼郑源,再看一眼蒋小凡,眼珠一转便缩回脑袋。之后门后传来一声口哨,以及啪踏啪踏拖鞋敲打地板的声音。

    “有什么事儿进屋来说吧。”郑源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在心里鄙视魏晨的八卦,一边放眼户外火辣辣的阳光,一边本着不与蒋小凡独处的原则,索性提议。

    蒋小凡磨叽着,本不想进屋,但是看郑源的样子也不会答应她的邀约,只好跟着郑源进了屋子。

    郑源把蒋小凡安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去厨房倒杯水。魏晨睡裙打扮,摸着墙边溜进厨房,冲郑源眨眨眼:“美女呀。刚让她进屋等,偏不肯。”

    郑源一个白眼把她轰走。走回客厅时发现,魏晨正房门大开,坐在门口的梳妆台旁佯装翻书。

    郑源咳嗽两声,皱皱眉,魏晨歪着头讨好的笑笑,最后还是无奈虚掩起房门。

    郑源把水杯放在蒋小凡面前,在她对面拉过椅子坐下。他准备洗耳恭听,蒋小凡和欧阳已经找到合适的婚房,准备年底结婚,别忘了给份子钱……而他也想叮嘱蒋小凡,欧阳早上以茶为饭,晚上只喝普洱淡茶。欧阳喜欢吃辣,讨厌甜食,尤其喜欢吃西兰花,一定要煮到烂熟。欧阳坐大巴车会晕车,不过喝杯热茶就好。欧阳喜欢随手瞎画,别轻易夸他,他会尴尬。如果他不想说话时,由他去就好了。

    不过,想必这些蒋小凡一定知晓,郑源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多此一举。见到蒋小凡始终沉默,郑源说道:“说吧。”

    蒋小凡轻咬着下嘴唇,端起水杯抿一口水,水杯在两手中转了好几圈,终于小声说道:“我,要分手。”

    郑源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蒋小凡立刻察觉到郑源的迷惑,抿了下双唇,吐出让郑源不可思议的话语:“我不知道怎么跟欧阳说……你能不能……”

    郑源扶额,咧着嘴说不出话。看着眼前这个眼线晕成烟熏妆的女生,他的愤怒像嫦娥六号,直破天际。

    “都这时候了,蒋小凡,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蒋小凡垂下脑袋,不见了以往的自信满满。

    “欧阳有没有告诉过你,是我提议结婚的?“她没有抬头,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些试探。

    关于他们两个的婚事,欧阳在郑源面前很少提起具体安排,更别说是谁求的婚。欧阳不说,郑源更不可能去问。

    蒋小凡扬起视线,见郑源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两三个月前,我和欧阳一起去参加我一个同学的婚礼,回家的路上,我对他说结婚也挺好。欧阳当时没说什么,几天后想我提议,那我们也结婚吧。我知道他是深思熟虑后才更我这么说的。可问题是……我当时那么说只是想感慨下,可欧阳这个人……太容易当真了……”

    郑源没等她说完,小声打断她的话,问道:“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蒋小凡苦笑着说:“当时我可能也昏了头。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也差不多了吧,不结婚还等什么呢?”

    郑源听了这话,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她飞快地躲闪开他的视线。

    “可最近这段时间我回过味儿来,认真地考虑了,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当局者迷,郑源好奇她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为什么……欧阳虽然有时候想的太多,但他属于那种擅长拿捏人心思的那种人,也特别招年纪大的人喜欢……以前的老师啊、他现在的领导啊……当然他对我也很好,很周到,但是……”

    郑源专心听着蒋小凡的话语,听到这里便没了下文。蒋小凡转过视线,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懂他吗?”

    郑源被蒋小凡问得心里一紧。

    蒋小凡似乎并不期待他会回答,继续说:“我完全搞不懂他,理解不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在想着什么很离奇深奥,和我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东西。一开始我觉得这样的他很有意思,时间长了会觉得不安,感觉距离他好远。对了,你不觉得他的生活像一套程序,别人无法打乱。对于很多事情,他会努力争取。可对于一些他认为是命定无法实现的事情,就算别人看来特别简单,他也绝对不去尝试……”

    郑源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零碎的记忆。或许事实正如蒋小凡所说,欧阳让人搞不懂。但是,他从没有因此而产生过距离感。就好像以前他总认定,不管怎么兜兜转转,他们都不会断绝关系。而现在,他不再那么确定了。

    “……听我说了这么多……难为你了……可有时候,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可不敢跟他说实话……你,总会理解我吧?”蒋小凡试探着说道。言下之意,是想让郑源帮忙跟欧阳传话,以此躲避和欧阳面对面的难堪。

    郑源赶忙直摇头,说道:“别别别,我理解不了。”

    蒋小凡看郑源拒绝的及时,她双手手掌朝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向前倾,眼神中带着诚恳:“你还在为上次一起吃饭的事情生气吗?上次怪我。可我从来没见过欧阳发火。一次都没有。如果他生气,我起码也可以知道他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没想到……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如果你担心我会妨碍你们,大可不必。欧阳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听到这句话,郑源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无奈,他的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残茶里的□□……被冲淡的兴奋,转眼就会只剩下头痛欲裂。

    蒋小凡摇摇头,说道:“真的不是因为欧阳……总之,是我,我想分手。”

    “你总有个理由吧。”

    “欧阳说,我们俩结婚什么都由着我,但是他不要小孩。”

    郑源心里一惊,这种事像是欧阳做得出来的。不过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欧阳才说这种话吗?

    “他最近才告诉你的吗?”

    蒋小凡一愣,低下头说:“我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这个事情就是□□。我以为那只是他一时的想法,他也会改变。不过……”

    郑源听出的她的犹豫,没有接话。

    蒋小凡眉头紧皱,憋了半个世纪才道出真正的缘由:“我不想用孩子这个原因推脱。我要分手,是因为现在我遇见了更喜欢的人。”

    郑源瞪大了眼睛,想要确认蒋小凡没有说谎。虽然他和蒋小凡气场不合,但他不认为蒋小凡是见异思迁的人。可当他看到蒋小凡坦诚的面孔时,他只能相信了她的话。

    “多久?”郑源压抑着涌上来的怒气,最终只能说出两个字。

    “……4个月前认识的。一开始,我觉得肯定是一时头脑发热。上次和宋天昊一起回家时,和他聊了好多,他说……”说到这里蒋小凡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不管怎么说,闹到现在这一步,我发现不能这么拖下去了。”蒋小凡低下头支支吾吾。

    郑源僵住了,愣了半天,双手一推桌沿,仰面靠在椅背上,他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肯定已经不止4个月了!蒋小凡早就准备分手,又何必勾起欧阳的热情,又是买房,又是见家长?到现在忍无可忍想要分手,还不愿做坏人。而她却吃准了,郑源恐怕是最情愿做中间人的人选。一旦郑源同意去暗示或者明示欧阳蒋小凡的意图,按照欧阳的脾气,一定会主动提出分手,她就可以如愿了。

    这个中间人,郑源不愿去做,虽然他不愿欧阳结婚。明明已经被欧阳拒绝,现在还跑去跟他说蒋小凡的不好,那他郑源的尊严呢,节操呢?女朋友出轨的事情,从别人口中听来,欧阳的心情会是怎样呢?欧阳和蒋小凡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对不起,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不对……反正……我和欧阳已经不怎么联系了。”郑源揉着眉毛,身体坐正,继而挑起眉毛说道。

    蒋小凡听到郑源的回答,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几无可能的可能。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欧阳。说实话,欧阳约我明天见面。一想到这个,我就更不敢当面……但是你,你如果肯劝劝欧阳的话,他应该不会那么难过。”蒋小凡低声喃喃。

    郑源却顿时害怕起来,女人的眼泪,还有自己内心不明就里的期待。

    “你就这么有自信,欧阳会听我的?”郑源放低了声音,带着些微颤音着问。

    蒋小凡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水,说:“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郑源搔搔鼻梁,垂头不语。

    蒋小凡深吸一口气,望着郑源自顾自地说下去:“有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有的时候,我在想,在我认识欧阳之前,他是什么样子?如果我们分手了,他又会如何?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记忆。曾经我想拥有他的一切,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小凡……”蒋小凡的话里没有一丝质问,郑源却听的心虚,他想要找出些话来安慰她,却被她的话打断。

    “有时候我不服气,明明我才是欧阳的女朋友,为什么……这些简单到最卑微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呢?”

    蒋小凡压抑着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淌。

    郑源看着蒋小凡,手足无措。手机在沙发上嗡嗡的一直响,他也没去接。轻叹一声,郑源起身去魏晨房间,询问意见后借了卸妆油、乳液和粉底液,回到客厅递给蒋小凡。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睫毛膏和眼线融化的一塌糊涂。

    蒋小凡的睫毛像被雨水打湿后的鸟羽,垂着头扇动几下后,接过瓶瓶罐罐走进卫生间。

    魏晨在房间门口小声说:“这是怎么啦?小源源你做了什么?”

    郑源苦笑道:“要跟男朋友分手,想找我当中间人。”

    魏晨俨然已经换上外出的行头,头发也也一丝不苟的批在肩头,她像幼儿园阿姨教育小孩般叮嘱:“小源源,劝和不劝分。这种事情你可不能搀和啊。”

    “谁说不是呢?”郑源点头应和。

    魏晨观察着郑源的表情,起了疑心,用更轻的声音问道:“看你这样,是想掺和了?”

    郑源摇摇头,从沙发上摸过空调遥控器调高温度。最近的胃就像林妹妹,柔风弱柳,经不起折腾。

    蒋小凡要跟欧阳分手,郑源说自己完全没有一份期待,那绝对是骗人。但他也没有天真到认为,他们两人分手后,自己会有什么机会。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魏晨看郑源欲言又止,便转换话题,举起左手炫耀中指上的铂金戒指。

    见郑源一脸震惊,她继续说道:“前两天我和男朋友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回老家发展,他今年研究生毕业,已经在家里找了个国企。我呢,咱们报社的前景你知道,我也决定回家找机会。”

    此刻,郑源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秀恩爱,但在这个城市漂着的每一个人都很不容易。

    “确实,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好的多。提前祝你新婚愉快,早生贵子了。”看着魏晨一脸幸福,郑源由衷祝福。

    “多谢多谢。其实我两个星期前已经提交辞职报告,这两天批准才下来。本来想找你商量,看你最近也忙得够呛,就没给你添乱。咱们房租交到8月底,这一个多月我一定找到续租的人,你不用担心。”魏晨满脸笑意,带着歉意交代后续。

    郑源正说着“行,我也留意着谁在找房子”,蒋小凡终于从卫生间里磨蹭出来,一脸不好意思的将化妆品递还给魏晨。

    “谢谢。”蒋小凡这么说着,从桌子上拿起皮包,便没有再多一句。可能她也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了。

    郑源送她到楼梯口,蒋小凡拖着失落的背影走下楼梯。走到拐弯处,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仰面说道:“你这星期没跟欧阳联系吗?”

    “没有,怎么了?”

    蒋小凡脸上流露出“我想也是”的表情,摇摇头说:“没什么。”

    郑源被她这么一看,心里更没了底。回到家里,耳边响着嗡嗡的声音,隔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依旧在沙发上震动。

    郑源接起手机,顾钧高亢的声音就哗喇喇的传来。跟郑源简单寒暄两句,顾钧就开始蒋旭他这半个月来卧底连锁酒店,调查卫生状况的经过。郑源一开始还认真听着,但听顾钧越讲越详细,越讲越啰嗦,他忍不住开口打断:“有话直说,别啰嗦。”

    顾钧那边噤了声,背景音是尖锐的音箱噪音。郑源放远手机,再次将手机贴紧耳朵时,他听见顾钧说道:“……上礼拜天我去打扫房间时,碰巧欧阳也住在那儿。说是宿舍漏水不能住了?你别说你不知道?欧阳不是你亲外甥么?我看他那样子,好像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你知道,我跟他不太熟,想陪他多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我估摸着他现在还在那儿住着呢。你说,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住他女朋友那儿不就得了。再不济也该找你呀……喂!喂!喂!”

    顾钧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郑源已经撂开电话。他开始有些理解蒋小凡离开时话里的深意。

    ☆、二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发现自己是在拧巴着写文,写着别人,反观自己,也一次次让看文的人心里不顺……

    “wtf!!!”就是我现在写文的感觉。

    真想跟自己说:“不爽你,嗨起来!”

    新的一天,确实需要嗨起来!

    默默告退~

    抓起钱包、钥匙,郑源跟电话那边的顾钧说声改天聊,便匆匆冲出家门。可来到楼梯口,他又呆立住。

    现在去见欧阳,他难保不会把蒋小凡的事情说出来,这样不是正中蒋小凡的下怀?可被欧阳撇清关系后,慢慢吃过味儿来,郑源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同意欧阳那种单方面的决定。

    如果可以找个理由见到欧阳,他那所谓的面子一文不值一文。

    本可以再打电话给顾钧,搞清楚欧阳住在哪家宾馆的哪个房间,可一想到又要听顾钧的啰嗦,他还是作罢了。在几家宾馆中,找到一个用身份证实名入住的人,对于郑源来说,只是打几个电话,以欧阳朋友的身份找前台套话而已。

    坐在出租车上,顾不上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中投来的怀疑目光,郑源就搞到了欧阳入住宾馆的房间号。

    当欧阳打开房门站在面前的那一刻,郑源觉得自己来这里是对的。

    看到郑源,欧阳文思平静的脸上漾起不可思议。及至确认了对面站着的确实是郑源时,那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挂在嘴角的微笑。

    “宿舍不能住,为什么不来找我?”郑源不想拖也不想等,只想把欧阳从这里解救出去。

    欧阳的表情带着一丝困惑,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儿凑活两天就行。”

    欧阳解释着,看见保洁员推着装满布草的手推车,一脸好奇的表情走过,便招呼郑源先进屋再说。

    郑源被欧阳让进房间。环顾四周,这是个不到15平方米的房间,除了磨砂玻璃隔出的卫生间外,就是床、简易式桌椅、台式电脑,还有半扇窗户。欧阳的行李齐整的摆放在床边,桌子上的日常用品靠墙一排井井有条,桌子上摊开着两本16开的厚书,郑源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书,欧阳就将其快速的收进抽屉,取过一次性纸杯给郑源倒水。

    “你怎么找来的?”欧阳把水递给坐在桌前的郑源,问道。

    郑源本想说是蒋小凡告诉他的,可转念一想只说:“去我那儿住吧,我室友这两天就搬走。”

    欧阳在对面的床铺上坐定,用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直视着郑源,认真听他说完话,从容的说道:“我下周末就能搬回宿舍,不用了。”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对于郑源来说却无比漫长。以往一个月不见面,他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认真观察过欧阳。欧阳没有胖也没有瘦,略微上扬的眼角、嘴角翘起的弧度,乃至头发的长度,没有一丝一毫改变。但在郑源看来,欧阳变了。至于是哪里变了,他说不上来。

    直到欧阳说这句话时,郑源才意识到,是欧阳对他的态度,那种充斥着距离感的态度。

    “你是怕搬东西麻烦吗?我帮你搬。”他赶忙补充道,想以此说服欧阳。

    欧阳摇摇头,说道:“在这个周围人互不相识的地方住两天,挺有意思。”

    “欧阳……”郑源呼唤着欧阳的名字,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劝说他。

    欧阳扬起眉毛,等待着郑源话语的下半段,却没听到下文。他看到郑源一脸关切的愁着眉头,眼睛像充满乞求的小狗,觉得好笑。在心里笑过之后,却是压抑不住的怜爱。

    “怎么了?”如此提问,他想要知道郑源会以什么理由劝说自己。

    “……别住在这种地方了。”郑源的声音里,央求的意味更加浓重。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你那儿住呢?”

    为什么?郑源愣住了。是的,欧阳不在这里住,也不见得非要去他郑源家。就在不久前,欧阳刚表达了各自安好的意愿。现在自己的央求,是为了什么呢?是可怜即将被抛弃的欧阳吗?可是,可怜这种感情,如此廉价,而且无法说出口。

    “你不去我那儿住,我妈从青杨回来后知道了,会打断我的腿。”终于,郑源找到了一个好借口。

    听到这话,欧阳眼神却有些暗淡,说道:“是吗?”

    郑源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支支吾吾的解释:“那是…不说这个,你来我家吧。”

    欧阳侧过头不再注视郑源的脸。这周他住在这里,一个人思考了很多。最近他在和蒋小凡冷战,思来想去,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竟然没有能够弥补稀薄感情的回忆。当初是凭借什么认定要结婚呢?热情?不是。可能是那种希望在这座城市安定下来的奢望吧。

    失落之后,他突然发现,他所奢求的不是安定下来,而是维护自己安稳的小世界。而之前对安定的奢求,正在一寸寸侵蚀着自己。

    所以,此刻的他,想要听到郑源说的,并非刚才的那些话。

    “算了。”欧阳回答着,转回头去继续看着郑源,想看看他的反应。

    郑源垂下头,用右手轻轻揉搓着后脖颈,这是他为难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沉默片刻,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去我那儿住呢?”

    “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坚持呢?”

    郑源被这句话问的如坐针毡。凭着一股冲动奔到这里,现在他感觉欧阳正在用一句句简单的话语,一寸寸剥离着他感情的围墙。而他害怕面对,也不敢承认真相。

    开玩笑可以,自嘲可以,但面对欧阳,他什么都不敢承认。

    但是,看着欧阳的眼睛,他意识到:这一次,如果依旧选择退缩,那便永远失去了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从椅子上蹦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欧阳的两臂,问道:“是因为我刚才那句话吗?因为我怕我妈打断我的腿?”

    欧阳没有回答,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郑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低下头,盯着欧阳支撑在白色床单上苍白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算是为了我自己,行吗?”

    “你吗?”欧阳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些细碎的颤音。

    郑源抬起头,直视着欧阳的眼睛,说道:“是。”

    欧阳愣住了。他眼睛里的光像是缩回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他的双臂也失去了一开始的执拗。

    他没想到郑源会这么坦诚自己的感情,这一击直球他不知道怎么接。

    在郑源眼里,欧阳从没有像此刻这么迷茫。像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一样,脸上满是困惑。就像很多年前,郑源向幼小的欧阳解释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或者是解不出的数学题时,脸上总是浮现的那种表情:眉头轻蹙,眼帘半垂,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消化、思量、反刍,却从不怀疑。

    郑源不由自主地贴近欧阳的面庞,他摘下欧阳的眼镜,想要亲吻他眉头那细碎的纹理。

    从上一次他亲吻欧阳到如今,已经过去7个年头。欧阳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对郑源的感情,但也从没有拒绝过他。就像此刻,他扬起目光,虽然迷惑,却没有方才的距离感。

    “蜥蜴……”,嘴唇还没有贴上欧阳的眉头,郑源听到欧阳在耳边失神的念到。

    郑源愣住了。

    蜥蜴?什么意思?

    欧阳目视前方,用力拍打两下郑源的肩膀,声音里竟是少见的慌忙:“都怪我,光顾着开门,忘了盖上盖子。”

    郑源顺着欧阳的目光回头看向简易书桌,左侧边缘放置着一个用来安放乌龟、蜥蜴等爬行动物的简易塑料盒。塑料盒顶盖大开着,里边空空如也,不见那只褐绿色蜥蜴。

    欧阳抓起眼镜,推开郑源,从床沿上冲到书桌旁仔细查看,连书桌后的缝隙也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蜥蜴的半根脚趾。

    郑源帮着他在屋子里寻找蜥蜴的踪影,一边找着,脑门上直冒汗。

    刚才自己是失心疯了么?知道了蒋小凡要跟欧阳分手,自己就得意忘形了吗郑源这么想着,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千个耳光。

    欧阳拉开半扇窗户上的竖型遮光帘,发现早晨为了通风而开着的窗户忘了关,便怅然的坐回床边,召唤仍在卫生间里摸索的郑源道:“别找了,应该是顺着窗户跑了。”

    郑源听了这话便回到房间里,一脸尴尬,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欧阳看到他的样子,再想想刚才的一幕,咧开嘴大笑起来。

    “也好,丢了就丢了……最近忙吗?”笑过之后,欧阳眼中依旧带着惋惜,不过终于能够重新开始和郑源之间正常的对话。

    郑源看着欧阳大笑,看着他眼里失而复得的光彩,心里便也释然了。他背靠在书桌前,双手向后支撑在书桌边缘,同样笑道:“怎么不忙,做了一个独家负面。”

    欧阳挑起眉毛,问道:“这次又是哪家开发商?”

    “凯元。”郑源揉下眉毛,说道,“南城本地的一家开发商,在工业用地上建别墅,规模不小。因为和当地区政府关系不错,一直没被监管。不过我们这边决定做他们的负面,其实还是凯元不在我们报纸上投放广告的问题。这周五新闻刚登出来,凯元的副总就来报社公关了。”

    郑源打心底里看不起报社这种威逼利诱的方式,但在其位谋其政,还是连着跑了两天,去现场探访、“套话”,采访规划局和开发商。这些工作,他都事无巨细的向欧阳“汇报”。

    欧阳看他讲的兴趣盎然,便也听得不急不躁,眼中也是不赞成的神情,但并没有妄下评论。

    如果,欧阳和蒋小凡分手了,我是不是还有可能。郑源一边滔滔不绝,一边看着这样的欧阳,如此想到。

    临走时,他对欧阳说:“……你宿舍要是下周还不好,随时都可以去我那儿。”

    欧阳笑着点头说好。郑源多希望他当场就答应下来。

    最终郑源都没能开口告诉欧阳,蒋小凡想分手。

    这种做法,不管对于蒋小凡还是郑源来说,都太卑鄙了。

    他曾逃避过欧阳,也曾当面被欧阳拒绝过,现在就因为欧阳和蒋小凡要分手,就飘飘然吗?郑源自觉自己还没那么厚脸皮。

    ☆、二十五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客厅、餐厅、主卧、次卧、卫生间,浅米色和淡绿色的装修色彩搭配,在酷暑里也显得清新凉爽。

    “哥,你别看我们这套户型不大,但是厨房设计成凹形的。将来你们家庭聚会,一家几口一起做饭也不会觉得太拥挤。”周末,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正装裤的售楼员邓然带着欧阳文思在一尾盘的样板间里参观。

    这是一套92平方米的两居室,客厅、主卧双朝南,厨房、卫生间全明,因为是前几年建筑设计标准新规下发前盖起来的,所以还赠送7平方米左右的半室外阳台,可以装修成一间小书房。这样的房子,因为是仅剩下的30几套房源,公司为了快速回款,价格是周边同等项目的三分之二。

    因为尾盘房源没有做广告,知道的客户并不多。这些来看房的,大多是老客户或者合作伙伴推荐来的。比如眼前这位姓欧阳的客户,听销售总监说,就是恒力的宋总推荐过来的,吩咐他要好好接待。

    不过邓然感觉,这位客户面对性价比如此高的房源,也看不出半丝兴奋。

    邓然凭借职业经验判定,这位客户,恐怕很难在这个项目成交。因为他的眼里,没有对于房子的狂热。而且并非计划砍价而故作镇定。

    邓然猜得没错。

    如果不是宋天昊三番五次的催促,欧阳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还来看房子。但既然之前已经答应下来,宋天昊也是托了人情,欧阳不得不先应付差事。

    可在这个样板间里,看着眼前意味着家的每一件道具,想象到未来他可能和蒋小凡,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一起在这套房间里生活,他觉得如坐针毡。

    当邓然向他讲解到未来装修时空间如何更好利用,欧阳觉得他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一秒。

    “你方便的话留张名片给我吧,我考虑下再跟你联系。”欧阳听罢邓然的介绍,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中午,等不及售楼员帮他计算首付和贷款金额,他便客套着告辞。

    留守尾盘的邓然听了这话,心里比售楼处里的冷气还要凉。硬着头皮把欧阳送到售楼处门外,还叮嘱欧阳有什么疑问千万别客气,随时可以咨询他。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户外的温度高的吓人。从售楼处出来,没走到500米,欧阳就觉得额头和后背开始冒汗,整个人感觉十分不爽快。

    今天郑家老太太从青杨回来,欧阳早上打电话过去,约定好中午去拜访。想来郑源也一定会在,欧阳只觉得满心尴尬。

    就是昨天,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寂寞的时候,依旧想要得到郑源的安慰,却完全不考虑郑源的感受和立场。

    欧阳掏出手机拨打郑源电话,想问问他中午是不是也在姥姥家,却始终没人接听。

    因为昨天的事情吗?欧阳想起昨天郑源离开宾馆时满腹心事的样子,却猜不出郑源究竟因为什么欲言又止。

    欧阳怎么着都无法甩脱和郑源的联系。但是以后如何处理他和郑源的关系,以前他信心满满,现在却拿不准,不敢做任何决断。昨天仅是“威逼利诱“郑源说出一点点心里话,就已经不容易。现在还想多要求什么,难保郑源不会逃跑。

    欧阳走进郑家老太太家套在大院中的小院,院子里一片寂静。

    郑源的自行车靠在厨房墙边停着,却不见他的踪影。

    正屋长廊下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当季的鲜杨梅。那是欧阳夏季最爱吃的。

    正屋的门敞开着,但没有动静。

    欧阳悄声走到门边,唤一句:“姥姥?”

    没有得到应答,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涌动,欧阳赶忙掀开竹门帘走进屋去。

    还好,郑家老太太只是坐在桌边低声讲着电话。看见欧阳进来,她招招手,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郑家老太太对着电话简单应答几声,便挂断电话。转过身来,一脸怜爱的笑着对欧阳说:“外边热吧?”

    欧阳点点头,答道:“还好,不过还是姥姥家最凉快。”

    郑家老太太笑着从长廊下端回杨梅,递到欧阳面前,说道:“解解渴,今天郑源知道你要来,一大早跑去买的。”

    欧阳接过盘子,从中取过两颗杨梅,再将盘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小心翼翼的问道:“他这会儿去跑采访了吗?”

    郑家老太太微张着嘴楞了一下,继而摇摇头,蒲扇摇得飞快,皱眉说道:“团团……就是郑源表哥的那个闺女,急性阑尾炎住院了。你说,孩子昨天一天都嚷嚷着肚子疼,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等到今天早上挺不住了去儿童医院检查……说是再晚点儿去就可能穿孔了。郑源陪床去了。”

    “她爸妈呢?”

    郑家老太太继续讲下去:“她爸爸出差,妈妈加班,我那个嫂子,唉……马大哈……”

    欧阳听了,点头叹道:“现在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晚些我也去探望下吧。”

    郑家老太太摆摆手,低声说:“团团妈下午加完班就去了。让他们也警醒警醒。”

    欧阳没再多说,换个话题说道:“姥姥这次回青杨怎么样?”

    郑家老太太摇着蒲扇,沉吟半晌,说道:“变化真大,很多地方、很多人都认不出了。”

    “嗯。去年过年前化工仪器厂也拆了。”

    “可不,现在都盖起来高楼了。说是商品房,一个个看着都有30几层……”郑家老太太一边带笑回忆,一边仔细打量着欧阳,“文思,结婚的事情怎么样了?这次回家,你阿姨还问起来,说是也没跟他们商量。”

    欧阳默不作声,思考片刻后说道:“可能要让姥姥你失望了。”

    郑家老太太微微颔首,劝解般说道:“我年纪大了,不懂你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不过,结婚这种事,赶好不赶早,对吧。”

    欧阳听了有些意外。郑家老太太属于大家长那种类型的长辈,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她都会担心。本以为对于他和蒋小凡的事情,她一定会刨根问底,给出很多建议。

    “姥姥您说得对,这种事……急不得。”

    郑家老太太看欧阳一脸释然的表情,反而多了一份担忧。她放下蒲扇,起身到电视柜一旁取过四叠礼盒。

    “我从青杨带回来的,这份是给你的。”

    欧阳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青杨的特色小吃,头上边第一盒,就是装在金黄色纸盒里的“老糖”。

    这种“老糖”是用大麦芽掺上白芝麻熬制而成。黄色的方形糖块酥脆易化,完全没有红糖的甜腻,吃到嘴里反而有一种焦香。

    “小时候你喜欢吃这老糖,还记得不?有一次我打扫屋子,从郑源床底下扫出6、7块报纸包着的老糖。问他是哪儿来的,他死倔着不说。后来他爸硬逼着他说,他才说啊,是拿他爸看过的旧报纸换的。”

    郑家老太太回忆着十几年前的事情,欧阳也是第一次听到。

    “他爸喜欢存报纸,把自个认为写的好的报道保存起来,结果一股脑全被郑源卖了。他爸气得快岔气儿了,问郑源为啥不爱吃糖还买这么多。他委屈着不肯讲。后来才偷偷跟我说,是买给你吃的。”郑家老太太说到这儿笑的更开心了,“其实他跟我说你爱吃老糖,我就买给你了。他打小就是别别扭扭的。”

    欧阳听着、笑着,不知为什么眼睛里有些酸涩。

    “郑源爱逞强,生怕别人看出来他的短处,圈着他管着他。可是你要真让他按着本意办事儿,还非得逼着他。就拿这糖来说,你给他10个花样让他选,他也未必选的来。没准儿最后一个人落单去嗑瓜子了。”郑家老太太说的不轻不重,欧阳却不敢肯定自己能听出几分深意。

    “姥姥,他这样也好,不至于委屈了自己。”

    “但愿是。现在的人,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郑源,我是不指望他老老实实的结婚生子。以后,能想着郑源的,可能就剩下你了。”

    郑家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突然抬头说道:“光顾着跟你说话了,中午就咱们娘俩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这去做。”

    欧阳赶忙把特产放在一旁,起身说道:“我都行。姥姥您别费事儿。”

    “想吃什么就说,你啊,别总是委屈了自己。”郑家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蒲扇,起身背对着欧阳说了这么一句。她回过头来看了欧阳一眼,眼里满是慈爱,却始终没再多说。

    不知道郑家老太太这次回青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过老一辈人搬离的搬离,去世的去世,故地重游,她想必也是感触颇多。

    欧阳陪着郑家老太太做饭、吃饭,中途又聊了些青杨那边熟人的家长里短。直到下午快四点时,郑源打家里座机向母上报告:团团不需要手术,但要住院一周。晚上团团妈得加班,所以他得在医院照看着点儿,晚饭不用等他。

    电话是欧阳接的。郑源在电话那边顿了顿,之后就一连串的开始报告。

    “好,我跟姥姥说。”欧阳听完,回应道。

    郑源没挂电话,沉默片刻后低声说:“之前……我听宋天昊说你今天去看房子了?”

    “上午去的。”

    “怎么样?”

    “说实话?”

    “废话。”

    “说实话,真不错。”

    郑源那边静默无声,欧阳也没催促。电话那端响起小孩子的哭闹。又过了半晌郑源才开口:“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要那么急着买。”

    “不买了。”听到郑源的话,欧阳压低声音却又很果断的说道。

    “不买了?”郑源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多了一分犹疑。

    “钱已经还给你,你说呢?找机会再跟你说吧。晚上我约了蒋小凡。”欧阳解释着。

    郑源听了这话,便没再多说,应了一声之后挂断电话。

    欧阳走到小院里,向郑家老太太报告郑源的“行程”。

    郑家老太太正在给院里的凤仙花浇水。被正午的太阳晒蔫儿的枝蕊,迅速的吸饱了水分,挺起腰杆。粉白色和淡粉色的凤仙花,在夏季里看起来特别清爽,种在废旧的搪瓷脸盆里摆在院中,也毫不违和。

    这个小院,十几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这些年,平房区周围高楼一栋栋盖起来,大院门楼边的野蔷薇也顺着砖墙越爬越高,在夏季的高温里开得正旺。

    小院厨房边上,靠着些装修用的板材。欧阳才想起郑源之前说过要重新装修厨房。欧阳眼前浮现出方才样板间里的布置,第一次意识到,对于他来说,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如果没有郑源的位置,那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以前,欧阳觉得这里一草一木所构成的画面都堪称完美。确实,也有不少怀旧的摄影师和剧组来这里取景。现在,欧阳渐渐意识到,他眼中的完美,只是因为在这里,他总是能等到一个人。这个人期待过,也逃离过。不过现在不管他是要留要走,欧阳都不会再选择放弃。

    看着郑家老太太日渐衰老的身影,欧阳心存感激,也心怀愧疚。可即便他逃避自己对郑源的感情,这种愧疚也会一直困扰他。

    “姥姥,晚饭我不能陪您一起吃了。”这么想着,欧阳收拾起随身带的东西,跟郑家老太太道别。

    郑家老太太把洒水壶放回房檐下,有些不舍得说:“吃了饭再走吧,晚上郑源也不回来。”

    欧阳摇摇头,安慰郑家老太太道:“改天我再来孝敬您。今天有些事情,不整理好不行。”

    郑家老太太拉下脸,其实还带着笑,说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爱干净利落。平时工作那么忙,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郑源也在,咱们娘三一起好好吃顿饭。”

    欧阳答应着出了大院的门。

    先回宾馆安置了手里的特产,然后去见蒋小凡?欧阳心里思量着晚上的行程,却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二十六

    儿童医院住院部消化内科里永远人满为患。消毒水的味道,永远令人困顿。

    郑源坐在团团的病床边,看着同病房另一个小男孩儿的家人和护士们进进出出,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打的手指不由得慢下来。

    本想趁着团团睡着的时间里写篇稿子,此时郑源发现根本是白费力气。

    这种环境,难得团团竟然会安稳的睡着。

    郑源看着团团圆鼓鼓的小脸,此时没有了平时的红润。睫毛无精打采的覆盖在下眼睑上。就连头发都失去了平时的光泽。

    郑源收起电脑放进金属储物柜,去洗手间用温水打湿毛巾,给团团擦擦脸颊。也难怪,折腾了快两天,团团的奶奶都撑不住被劝回家休息,更别提小孩子了。

    即使在睡觉,输液还是不能停的。郑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探头看看床的另一边团团左手上连着的输液管,在心里探口气。

    他伸手握住团团右手,虽然病房里冷气温度适宜,小手的手心还是汗津津的。

    这么握着小孩子的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记得好像是欧阳母亲出事当晚,他被委以重任,陪着独自在家的欧阳度过没有家人陪伴的夜晚。

    那个时候的欧阳,只有6、7岁吧。其实并不懂什么叫“出事”。倒是郑源,可能是被高烧烧晕了头脑,不争气的抹起了眼泪。

    郑源因为不争气的往事笑笑,回头看看团团依旧睡得香甜。

    在父母的安慰下,临床的小男孩终于停下哭闹,喝过家里准备的流食,老老实实躺着了。不过间隙还能听到他哼哼唧唧的向父母撒娇。

    “当爸爸也不容易啊。”小男孩的母亲探过身小声对郑源笑说。

    郑源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释道:“我侄女。她父母工作忙,走不开。”

    小男孩的母亲理解的点点头,说道:“真是,现在这些老板巴不得员工365天都围着工作转,想要个假,比什么都难。”

    “那还真是。”

    小男孩的母亲再次压低声音凑过来说:“再过一个小时探视时间就过了。听说这儿晚上不让陪床,你家准备怎么办?”

    郑源一愣。今天只顾着在医院跑东跑西,好不容易坐下来,差点儿忘了这茬。

    “你们家呢?”郑源试探着问道。

    “说是女性家属可以留一个陪床,晚上我陪着。”小男孩儿的母亲依旧低声说,看郑源一脸为难,便说道:“孩子妈妈晚上能过来吗?得提前填写申请单。不行的话你去找医生商量商量,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过夜。孩子多了,护士怕是顾不过来。”

    郑源听后赶忙松开团团的小手,托临床家长照应,然后到服务台确认。

    “只能女性陪床,孩子妈妈呢?”郑源原以为自己能够刷脸,没想到服务台的小护士一脸忙碌焦躁,冷淡应答。

    “是是,孩子妈妈晚些就过来。”

    “把表填了。”小护士听后,二话没说递过来一张申请表。

    郑源听了这话,手里捏着申请表思量,团团奶奶高血压,今天紧张加上忙活,晚上再来陪床可是够呛。自己一个大男人,没关没系的,医院也不会同意他陪床。这事儿看来还得团团妈来。

    安宁无事时,身份这种东西怎么定义都好。可一旦遇到生病这种事,身份就变得无比重要,尤其是能够成为家人、至亲,至少可以在各种表格上签下名字。

    郑源在走廊里拨打团团妈电话。可还没响两声,就被对方挂断。

    郑源啧了一声,正准备改发信息之际,团团妈的电话却拨过来了。

    “我还在开会,团团好吗?”郑源刚接起电话,就听见团团妈的声音焦急的传来。

    “放心吧,刚吃了医院的病号饭,睡着了。”

    电话那边长舒一口气,说道:“真是辛苦你。我这边争取早点儿过去。”

    听到团团妈这么说,郑源便把陪床的事情告诉团团妈。

    “你先帮我申请吧,别让她奶奶来了,老人更经不起折腾。”

    郑源依言办好陪床申请手续,回到病房时,团团已经醒了。病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跟团团小声说话。

    那个身影听到郑源的脚步声,回转过身,正是欧阳。

    “叔叔,阳阳哥哥来了。”看到郑源走进病房,欧阳还没说话,团团倒是抢先向郑源报告。好像睡在病床上,这片小天地就是她的领地了。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郑源冲欧阳笑笑,站在床边问团团。

    团团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小眼珠转了转,说道:“不能告诉你。”

    郑源郁闷的看向欧阳,欧阳笑着垂下眼帘,起身让出椅子给郑源:“刚才输液瓶快空了,叫护士来给团团拔了针。你快坐下歇歇。”

    郑源把欧阳按回椅子上,说道:“我还没到你尊老的时候呢。”

    “要不了多久了。”欧阳起身扶着郑源肩膀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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