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旧梦如画 作者:陌碎

    第6节

    ☆、第30章 黯然离去

    百里屠苏恍惚觉得自己又梦到了那些熟悉的事,梦里的榣山还有悭臾都让人感觉很是熟悉,那个叫太子长琴的人更让他有种那就是自己的错觉。然后环境恍然变化,又回到了天墉城,那里有师尊,有芙蕖,还有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师兄……

    好像离开天墉城之后,百里屠苏就特别容易陷入梦魇之中。尤其今夜是朔月,没有师兄在身边,更是痛苦难耐……正当百里屠苏以为自己应该痛苦难熬的时候,一股暖意徘徊在自己身体里,煞气似乎渐渐缓了下去。

    百里屠苏很想睁开眼看看目前的状况,但是意识沉重得几乎没办法睁眸。这股暖意,不像师兄的气息,但是这么多年来,明明只有师兄能帮他缓解煞气的发作……

    甲板处,陵越静静的看着那个房间内那个有着干净笑容的女子握着屠苏的手源源不断的渡着真气,而屠苏身上的煞气竟然真的缓缓消退了。

    陵越记得风晴雪,是个性子直爽,对百里屠苏的话深信不疑,并且为了他到处奔波的一个女子。陵越自认做不到她这般盲目信任,以他的性子,发生了事情定然先找原因和证据,而并非这般执着而且盲目的信任。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糊涂了,竟然会拿风晴雪和自己作比较。风晴雪是个姑娘,曾经更是百里屠苏身边的红颜知己,而他是他的师兄,这明明毫不矛盾的关系却让陵越感觉很不舒服。

    捂着受伤的手臂,陵越想着伤口大概又裂开了。一路风尘仆仆都好好处理伤口就赶来了琴川,却得知师弟的煞气根本不需要他出面,算不算庸人自扰……?

    只是,为什么手臂的伤口裂开了,却是他的心口隐隐作疼……

    船上的甲板突然向下沉了一点,陵越警惕的转身,却在看到来人之后错愕了一番。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开口,而欧阳少恭则是做了个‘请’的动作引着陵越去另一个船舱。

    陵越刚走,躺在床上的百里屠苏就幽幽醒转,他费力的睁开眸子,入目即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便看到自己的手被那个奇怪的女子握在手心,从女子身上传来气息让他的心境很是平静。

    轻轻的把女子的手挣开,百里屠苏缓缓的调整身上的气息,发现周身煞气竟然缓和了下来。眸子带着复杂情绪的看着风晴雪,百里屠苏疑惑着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缓和他体内的煞气……

    虽然百里屠苏的动作很轻,但是趴在床边打盹的风晴雪还是醒了过来。揉了揉还有些倦意的眼睛看着百里屠苏醒过来之后有些讶异的说道,“啊,淫贼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

    看了看自己所在的环境,百里屠苏这才开口问道,“这是何处?”

    风晴雪有些吃惊,“你不记得了?之前我们打了一架,你好厉害,不过明明是你赢,却忽然昏倒,吓我一跳。我背着你想找人看病,走到河边,有个船上的人说认识你,后来我们就上船了。”

    稍稍沉吟了一下,百里屠苏似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扫了一眼身上不像是有伤口的风晴雪开口道,“方才之事,姑娘受伤了?”

    “咦?”风晴雪歪着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啊,我这都好好的啊!”

    垂着头,百里屠苏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也看得出来那丝血腥味并非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倒是有些像是从窗外传来,莫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般平静,着实不像……

    半晌,百里屠苏才轻声说道,“是你助我压制体内煞气?”

    “煞气?”歪着头想了一下,风晴雪摇摇头,“不明白……不过你杀气倒是挺重的。刚才见你很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就想试试看把真气渡给你,有用吗?”

    “……”百里屠苏沉默着没有回答。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风晴雪把桌上放着的焚寂递给了百里屠苏,“这把剑还你,是我不好,谁知道你会那么生气……你生气起来真够吓人的。”

    百里屠苏接过焚寂,端看了许久才说道,“此剑不敢交于他人之手,姑娘见谅。”

    “你能告诉我关于这把剑的事情吗?是怎么得来的?”

    “无可奉告。”

    “这是你的秘密?”风晴雪一下子像是窥探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突然便凑到百里屠苏面前,笑意嫣然,“那~我们来换吧,人界就是喜欢换来换去,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淫贼你就把剑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

    风晴雪的脸一下子就在眼前放大,从小就少和女子接触的百里屠苏的脸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然后像是气急了一般急急吼道,“我不叫淫贼!”

    风晴雪一拍手掌,开心的说道,“对哦,那个船上的人说你叫百里屠苏,嘻,一时没改过来。我叫风晴雪,交个朋友吧,你这人满好玩的,养的鸟也这么威风~”

    风晴雪夸赞阿翔威风的时候,百里屠苏还是愣了一下,师兄送他的阿翔他一直都当做好伙伴一般,好吃好喝喂养着,以至于在体形上甚至有不长眼的人看成是芦花鸡。这大概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有人说阿翔威风,霎时间有股微妙的优越感涌上心头。

    不等百里屠苏开口,风晴雪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不早了,还约了刚认识的朋友一起放灯呢!我要走了。这儿的规矩我懂,打胜了才能发话,改天再找你比试,要是我赢了,一定要告诉我那把剑的事情哦!”

    百里屠苏皱眉,“勿要自作主张。”

    “就这么说定了~”走到门口,似乎又想到什么的风晴雪又回过头,“对了,苏苏,假如你认识那个毛团,和它说说,让它下回别对我那么凶行吗?我就是想摸摸它。”

    “苏…………”百里屠苏顿了顿,额头的青筋也似乎凸了起来,于是便气急的阻止她的话,“休要胡乱相称!!”

    但是风晴雪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的挥挥手,“哈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嘻,这回铁定没念错。”

    第一次见到这般这般自话自说的女子,百里屠苏无奈的扶额,然后又头疼的摇摇头,不想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起身掀开帘子,走到甲板,风晴雪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也早已被河上爽朗的风所打散,再感觉不到其余的蛛丝马迹。

    船似乎离岸很远,远处的灯火看起来不那么真切却反而有种温馨的感觉。吹了一声哨子,没多久,只见一只海东青在上空长鸣两声之后扑腾着翅膀落在百里屠苏的手上。

    百里屠苏伸手顺了顺阿翔身上依旧顺滑的羽毛,但是阿翔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只见它扑腾着翅膀有些焦躁的咬着他的衣袖,似乎想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但是一眼望去,眼前除了漆黑的夜空以及静谧的那倒映着一弯新月的河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的百里屠苏猛地抬起头看着阿翔定定的问道,“师兄来过?”

    阿翔长鸣了一声,然后就静静的站在他的手上。

    百里屠苏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河流,满脑子都是陵越的事。

    师兄来过……

    师兄受伤了……

    师兄现在在哪……

    师兄为什么受伤……

    师兄的伤口还好么……

    一个个疑惑砸在心头,却不知怎么才能解惑。今夜是朔月,师兄定然是担心他的煞气才会找过来的,但是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他就走了?

    当时陵越下山是在发生那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之后,走得急,基本没给百里屠苏好好补偿的机会。百里屠苏也不确信现在的陵越到底想不想见他,说不定他根本不想见他,却又担心他身上的煞气……

    本想在附近找找陵越踪影的念头也瞬间因为这个想法而打消,而且现下也答应了欧阳先生要一起去找那所谓的玉横。若是见了师兄,定然会被他带回天墉城,这般艰难才下了决心从天墉城逃出来,却是再也不想在真相大白之前回去。

    阿翔在旁边长鸣了一声,百里屠苏抚着他的头算是安慰它也算是安慰自己,“待我查清真相,我定会自行回到天墉城向师尊,还有师兄请罪……”

    亲昵的蹭了蹭百里屠苏的手,阿翔也算是同意他的话,阿翔虽然聪明却不能理解百里屠苏此时内心无比郁结的心情。

    与百里屠苏仅是一个船舱之隔的陵越此时的心情却也是十分复杂,在这里遇到欧阳少恭确实是让他讶异不已,却也让他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些往事。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欧阳少恭是在铁柱观,那时恰逢他遵了师门之命下山寻回百里屠苏,也恰逢青玉坛带走了欧阳少恭。后来的事,他多少也知道那么一些,原本的一行人却是不知为何分道扬镳,甚至琴川还有青龙镇的瘟疫也与百里屠苏当年的事情有关。

    现下,陵越只觉得这个欧阳少恭的事情着实是太诡谲复杂……也不自觉带了些许警惕……

    ☆、第31章 促膝长谈

    亮堂的船舱里,檀香清幽,茶香沁人。红木矮桌前的两人不知为何而沉默,只见欧阳少恭眯着一双狭长温润的眸子,抿唇浅笑。对面同样席地而坐的陵越则是垂眸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而感到尴尬,欧阳少恭眸子里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减,默默的摆弄着眼前的茶具,沏出一杯上好的清茶,然后才缓缓开口,“陵越道长不妨试试看这清茶,这是今年的新茶,闻则醉人,入口幽香。”

    把所有复杂的思绪敛藏于心,陵越拿起清茶,尚未入口已是茶香扑鼻。稍稍抿了一口,果然如同欧阳少恭所说一般,确实好茶。

    把茶杯放下,陵越也并没有拐弯抹角,敛着眉淡淡的说道,“欧阳先生请我来不会只是喝茶叙旧而吧?”

    欧阳少恭很是意外的抬起头看着他,和陵越见面的次数加上这次也只有三次,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一个月有余。但是态度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岔子竟然让陵越产生了戒心。

    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关于百里屠苏的事情,想到这里,欧阳少恭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许多。

    “方才看道长的神情,似乎是与百里少侠相识?”

    提到百里屠苏,陵越的深沉又多了几分,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实不相瞒,屠苏乃是我同门师弟。现下因为一些事情离开师门,我放心不过才来看一下。”

    状似吃惊的扬了扬声调,“我与百里少侠亦是昨日才相识,我当日为了寻回师门之物四处奔波,后来是不小心陷入山贼之手,幸得百里少侠相救这才相安无事回到琴川。”

    很是感慨的看了一眼陵越,欧阳少恭笑着说道,“说到侠义之心,百里少侠与道长倒是十分相似。”

    陵越轻轻摇头,淡淡的说道,“不过是师门教诲罢了。”

    “方才见道长的气息很是不稳,看起来似是有伤在身?”说着便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拿出一个药箱放在桌上,一边找着伤药一边说道,“我知晓道长定是要说小伤无妨,但是伤虽轻微,却致使气血不畅。之后道长定是很快又将奔波劳顿,若不及时服药,恐会加重。医者之心,还望道长以身体为重。”

    唇边那句‘只是小伤’就硬生生被欧阳少恭的话给堵了回去,看似温和的话却强势得让陵越几乎难以拒绝,最后也只能把衣袖捋起来然后把手臂伸了出去,“有劳先生了。”

    见他这般合作,欧阳少恭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便开始动手拆着手臂上的布条,布条已经渗出一大片血色,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在伤口上撒了一些白色粉末,许是药物刺激,陵越的手臂抽了抽,额角也沁出了虚汗,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看着陵越的反应,欧阳少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是疑惑,“这伤口看起来应该只是外伤,这般温和的伤药应该不至于这么痛苦才是……”

    过了好一会,伤口的剧痛才缓和了下来,呼了口气陵越轻声说道,“先生不必忧心,想来只是因为妖物留下的余毒未清,才会和伤药相斥。”

    话虽如此,但是这话却连陵越也无法信服,伤口是普通外伤是不会有错的,伤口的药也应该没有问题,是自己的身体有了不同寻常的变化。陵越不是没感觉到,只是不敢相信,这般荒唐的事情并曾经不曾发生过,现在却……

    看着陷入沉思的陵越,欧阳少恭一下子就想到了夏闻烈和蚩翎,陵越被他们带走了一个月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很是好奇。但是追踪的人最后却是把他们跟丢了,也查不到他们到底在何处,欧阳少恭也只得把所有心思放回仍在天墉城的百里屠苏身上。

    现在看来,那一个月时间定是发生了十分有趣的事情。

    “陵越道长……”欧阳少恭轻轻唤了声,陵越这才回过神来,“对了,在下有些好奇,方才陵越道长为何不进房间,可是与百里少侠有所矛盾?”

    听到欧阳少恭的话,陵越怔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道,“屠苏年纪还小便下山闯荡,多少有些不懂事,若是日后有冲撞先生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

    “哪里,百里少侠仁义心肠,更是愿意帮助在下寻找师门之物,此番出行是在下仰仗百里少侠才是。”

    沉吟了一下,陵越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可知屠苏为何要帮助先生寻找师门之物?”

    欧阳少恭犹豫了一番,毕竟帮助寻找玉横之事是百里屠苏主动要求之事,本就不好议论太多,况且他自是要在陵越面前作出一副不了解他们师兄弟之间纠葛的模样。

    果然,陵越也并不想为难欧阳少恭,“既然不好说,陵越也不勉强先生。”

    “并非为难,说起来也是在下师门不幸。近年几位长老间权势之争暗涌,数月前武肃长老雷严带领半数以上弟子作乱,将掌门与不屈从于他的其他长老毒害,以新掌门自居,门派宝物玉横亦被其据为己有。玉横数年前为本门偶得,其间经过在下并无了解,此物一直由掌门独自保管,在下亦是今日方才有幸一晤,器物看似玉质,据说是一件炼丹宝物,以其力量炼出的丹药拥有常人不能想象之异能。”

    顿了顿,欧阳少恭继续说道,“后来,玉横竟由青玉坛失窃,施以邪法之后竟能吸纳魂魄。且玉横亦是化为碎片,雷严等人也在急切找寻。”

    “吸纳魂魄?”

    “这吸纳魂魄之法实乃世间禁术。两百七十年前,青玉坛金丹极盛,是时掌门厉初篁便是以人与畜生魂魄之力入药。真相大白于天下后,本门为世人所不齿,日渐衰败,近二十年方有中兴之态。”

    “……”陵越沉默着没有说话。

    “百里少侠与本派宝物似乎有所渊源,便提出帮助在下寻找剩下的玉横碎片,而百里少侠似乎想求一颗死回生之药。”

    陵越哑然,他断然没想到百里屠苏最后所求竟是起死回生之药。又想起曾经在幻境里看到他抱着韩休宁的尸首嚎啕大哭的模样,陵越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疼。

    半晌,陵越才艰涩的开口,“今夜之事,希望先生莫要跟屠苏提起。业已深夜,在下便不叨扰先生休息了,这便告辞。”

    临走前,欧阳少恭还说了句,“若有心结,自当好好解开。”

    本想在琴川休息一宿再启程回天墉城,但心境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最后还是连夜赶回了天墉城。有些事情,他必须出面去处理。如今他身上那滴噬月玄帝的精血已然被魔煞吞噬,无法再缓解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但是与噬月玄帝的约定却还在。

    在山谷的时候,陵越从夏闻烈那听说了九尾狐的出没之地。九尾狐的行踪诡谲,向来难以蠡测,不管如何都是要去一趟。若是能因此改变当年在铁柱观发生的事情,自然是最好。

    回到天墉城的时候正是上早课之际,守门的弟子见到他回来甚是惊喜的迎了上去,“大师兄!听陵沐师兄说你受伤了,我们一直很担心……而且大师兄不在的时候,天墉城发生很多事情……”

    另一个弟子也忿忿不平的上前的接话,“大师兄回来就好!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执剑长老因伤闭关,百里屠苏竟然谋害同门!”

    陵越脸色阴沉了几分,但是那个弟子仍然不觉,仍是喋喋不休的数落着百里屠苏的过失。

    “好了,”陵越沉着脸,声音略带疲惫的轻声训斥,“百里屠苏之事掌门自有决意,事情尚未查清,不得胡乱说话。”

    “是。”两个弟子同声应和,看着陵越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也不敢继续说下去。等到陵越离开的时候,两个弟子才敢开口,“大师兄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每次师兄下山都会带着伤口回来,还真是辛苦……”

    “就是,也就大师兄人好才会受得了那个百里屠苏。每次见到他都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大师兄对着他也不嫌渗得慌……这次百里屠苏犯的可是谋害同人的罪,也不知道这次大师兄又要为那个逆徒操多少心……”

    已经走远了的陵越自然没听到这些闲言闲语,若是听到定然又要皱起眉头好好说教一番。只是他现在顾不上弟子间的闲言碎语,回天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掌门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函素真人的说法则是,肇临之死没有证据证明是百里屠苏所为,亦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所为。陵越对于自家师弟的心性十分了解,不管如何是相信他不会谋害肇临。

    但是偏偏百里屠苏曾经重伤陵越,如今更是在师尊闭关,肇临身死的敏感时期逃离师门。纵然是陵越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去回护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护……

    ☆、第32章 兴师问罪

    从大厅里出来之后,陵越心里想着没查清真相就把屠苏关进思过崖的戒律长老做事着实是失之偏颇。虽然戒律长老对百里屠苏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这般做事岂不是单方面坐实了他的罪名?

    而自家师弟竟然也敢就这么两袖清风就离开天墉城,他倒是潇洒,善后的事情却让陵越头疼不已。刚从掌门处离开,就看到陵沐和芙蕖一路小跑过来。

    芙蕖一跑到他跟前就扯着他的袖子,蹙起一双秀眉急急忙忙的问道,“大师兄!他们都说屠苏师兄杀了肇临,还畏罪潜逃!但是我不相信,屠苏师兄才不可能这么做对不对!!”

    稳住她的身形,陵越无奈的叹了叹气,“芙蕖你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般浮躁。你屠苏师兄若是清白的,便无人可将罪名强加于他。”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让芙蕖的心瞬间静了下来。一开始听到百里屠苏杀了肇临师弟的事情,芙蕖就慌得直接去找掌门,但是掌门的话也含糊不清,后来戒律长老更是把百里屠苏关到思过崖里。

    一旁的陵沐这些天都待在天墉城,最近发生的事情倒也还算清楚。那个叫百里屠苏的弟子他虽从未见过,但是却也信得过陵越的判断。加之芙蕖也因为百里屠苏的事情急的团团转,不知所措,他这些天也就陪着她四处打听事情的进展。

    说起芙蕖,陵沐那张万年娃娃脸就忍不住腾的一下红了起来。陵沐觉得芙蕖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比哥哥那些娇媚的姬妾要好多了,如此爽朗明快的女子让陵沐简直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现在天墉城对屠苏的事情有何看法?”

    对于陵越的问话,芙蕖嘟了嘟嘴,“因为没有证据嘛,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也只有陵端那小子在大放阙词,跟他走得近的几个师弟说话也就比较难听了,其他的因为兹事重大也不敢随便下定论。”

    陵越点点头,脑袋有些混沌,“屠苏的事你们不必过于惊慌,掌门已经遣了弟子下山去寻。”他知道百里屠苏下落的这件事他并没有禀报掌门,他还是想再拖延一些时间,陵越清楚得很,即便是将他带回天墉城他也不会甘心。

    “大师兄……”芙蕖一脸担心的看着他,“你看起来很憔悴啊,快些去休息吧。”芙蕖心里很很清楚,这天墉城没有比大师兄更关心屠苏师兄的人,这么些年,她在一旁是看得真真切切。

    “无妨,不过是急着赶回来,有些疲惫罢了……”

    和芙蕖说了几句让他别和陵端起冲突之类的话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刚躺到床上,一股疲惫之意直直涌了上来,没多久就陷入沉睡之中。

    此时的百里屠苏正在琴川休整,原本欧阳少恭是打算一早便从虞山珍珠滩渡江,往江都寻一奇人,请她卜测其他玉横碎片的下落。只是后来因为寂桐忽然病倒,不得已又推迟了行程。

    等到出发之时已是三天后的事情,此次出行除了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之外,还多了一只小狐妖。狐妖襄铃的道行不高,当初在翻云寨时险些被抓去炼药。当时百里屠苏救人之时便顺手把几只畜生救了出去,才有今日狐妖报恩之说。

    百里屠苏的性子向来冷僻,但襄铃却十分有热情的围着他转悠,一时间倒也对这小小狐妖毫无办法。

    两人一妖便这般结伴出了琴川,琴川北边的出口便是虞山的芳梅林。芳梅林里最多的并非梅花,而是桃花。如今的季节正是桃花盛开之时,漫山遍野的桃花纷纷扬扬洒着粉红色的花瓣雨,看起来极其美丽。

    襄铃背着手,一路心情愉快的走在前头。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路旁的树上传来,襄铃被吓了一跳然后一蹦一跳的躲到了百里屠苏身后。

    没多久,只见方兰生从树上摔了下来。一边抓着头发一边低声的碎碎念抱怨着琴川孙家奶娘的厉害,又抱怨着这树干怎么那么硬,睡了一晚简直要把腰都折了。

    大概情况便是方兰生在躲避一个女妖怪的时候不小心接到了孙家小姐抛下的绣球,然后被孙家奶娘押回孙家,准备择日成亲。方兰生自是不愿,便从孙家逃了出来,守在虞山等着欧阳少恭路过之时把他顺道带去闯荡江湖。

    对此最头疼的莫过于欧阳少恭,方家小公子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寻找玉横之事本就艰难重重,若是捎带上他,只怕……

    “短短半日,小兰你竟遇上如此多的事情……如今你是想要逃婚?”

    “少恭你知道的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昨天夜里我可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窟,那个女妖怪也对我虎视眈眈——”

    欧阳少恭叹气,着实是拿他没有办法,况且方兰生离开琴川时已经修书一封送回方家,只怕方家二姐看到书信要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对于方兰生和襄铃的加入,百里屠苏无甚感觉。只是方兰生对他有所偏见,又十分聒噪,有时候确实比较烦人就是了……而襄铃又因为百里屠苏的救命之恩十分维护他,于是一路上倒也算是轻松的襄铃欺负方兰生的氛围中度过。

    还未到珍珠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欧阳少恭招呼着众人在一处空地露宿一晚,没想到在捡拾柴木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的从树后面向着百里屠苏袭去。而百里屠苏只是面色不变侧身躲开,在看到风晴雪的一瞬间皱了皱眉。

    总而言之便是,最后风晴雪与红玉在空地的另一边生火露营。一日赶路,百里屠苏早已十分疲惫,吃过东西后不久就沉沉入睡。

    “你们是什么人!”

    本就浅眠的百里屠苏一下子就因为吵杂声醒了过来,只见几个天墉城弟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芙蕖和陵沐似乎也在其中。

    为首的弟子一见百里屠苏就开始执剑相指,恶言相向,“百里屠苏你这混账!肇临师弟被你所害,尸骨未寒,你竟然还敢私逃下山!当真是枉费师门多年的教导!”

    百里屠苏还未开口,一旁的方兰生就大声的嚷嚷起来,“……!杀杀杀杀……杀人?!木头脸你居然杀人了!”

    站在最后的芙蕖忍不住走上前,怒斥那名口不择言的弟子,“肇其住口!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大师兄说了,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许胡乱说话!”

    肇其依旧气势汹汹的辩驳,“可他逃出门派,不正是心中有鬼?”

    芙蕖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百里屠苏面前,说道,“屠苏师兄,师妹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回山上好不好?师妹不信,你怎么可能害死肇临师弟嘛,戒律长老年纪大了,就会不分青红皂白乱说一通……”

    见百里屠苏不说话,芙蕖难过的垂下头,声音也越发失落,“我去求师父,他是掌门,让他跟戒律长老说,不许把你关起来~等到执剑长老出关,执剑长老肯定会替你洗刷冤屈的。”

    一旁的陵沐不忍心芙蕖难过,也帮着开口,“芙蕖说的对,如今还没找到凶手,你这样跑下山来,岂不是罪加一等?”

    对百里屠苏心存芥蒂的律义不屑的反驳,“百里屠苏这混账仗着自己师父紫胤真人是门派中地位颇高的执剑长老,简直目无规矩!趁执剑长老闭关,做下这等狼心狗肺之事!天墉城岂是任人来去!若非门中弟子,肇临师弟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杀死?!”

    肇其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大师兄也不知道为了这逆徒操了多少心,带着伤回天墉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混账的事情……”

    “你们都住口!”芙蕖大声喝道。

    也许是提到了陵越,百里屠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拔出剑向前走了一步,气势迫人的直指肇其,“我已说过,肇临之死与我无关,休要言之凿凿。给我滚回昆仑山!”

    在百里屠苏心里,陵越是软肋,他最痛恨的或许是那些人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扯上陵越。他知道自己给师兄带来了多少麻烦,即便如此又如何,那是他和师兄之间的事情,容不下旁人多嘴。

    芙蕖欲言又止,“师兄……”

    转过身看着芙蕖,百里屠苏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冷若冰霜,“你也回去,年幼无知,掌门师伯至多罚你面壁几日。”

    听着百里屠苏的话,芙蕖脸色一变,“师兄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人家、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吗?”

    “欺人太甚!待抓了你,直接押回昆仑山认罪!”律义说着便直接提着剑朝着百里屠苏刺去。

    风晴雪、红玉以及襄铃自然不会就此旁观,也加入了混战之中。芙蕖大声制止,但是每个人都似乎红了眼一般全然不顾。

    陵沐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芙蕖,只得拍着她的肩轻声说道,“别担心,那几个师弟还不是那个百里屠苏的对手,而且看他下手应该会有分寸。”

    果然,混战结束之后,律义和肇其也只是受了轻伤败退。芙蕖看着百里屠苏似乎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屠苏师兄,你真的不我回去么?”

    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回答,“要事在身。”

    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芙蕖略伤感的开口,“大师兄说只要是清白的,就无人可把罪名强加于你。这几天大师兄一直忙着帮师兄你洗清罪名,但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大师兄他……憔悴了好多……今天他又有要事下山了,临走时还说不许在事情查清之前不许找你麻烦……”

    “大师兄是气糊涂了吧!怎能放任着让他在山下逍遥?!掌门也真是的,怎么能听大师兄说的暂时不强行把他带回天墉城问罪呢!”

    “闭嘴!”芙蕖毫不客气的打断肇其的话,“大师兄的决断什么时候出过错!”

    “芙蕖。”百里屠苏轻声唤道,“山下多风霜,你且回去。”

    “我知道了……师兄你多保重,把重要的事办完,就回山上来。”说完芙蕖便冷着脸把一干师弟妹带走。

    芙蕖走了之后,百里屠苏便陷入了沉默,不管方兰生怎么挑衅都挑不起他的神经。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百里屠苏枕着手臂望着天空,阿翔就在旁边陪着。

    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和阿翔倾诉一般,“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师兄的处境定然变得十分尴尬,不仅这般维护我,还向掌门师伯进言……但是如今是万万不可能回天墉城的,师尊闭关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不等……如何能等到那个时候?”

    阿翔长鸣了一声,算是应和。

    “师兄……”闭着眼,轻声唤着,然后便缓缓睡了过去。

    ☆、第33章 邀约夜下

    百里屠苏一行人从虞山到到江都的路上都十分顺利,有襄铃和方兰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氛围倒也和谐。到达江都的时候天色尚早,也并没有急着找客栈投宿,而是直接去了欧阳少恭口中的‘高人’那儿。

    那位高人据说就在江都的花满楼,花满楼是江都最大的烟花之地,富豪乡绅一掷千金也未必能见那花魁一面,更别说是一度了。

    而欧阳少恭口中能卜算玉横碎片下落的高人竟然就是花满楼的老板——瑾娘。从瑾娘手中拿到下一块玉横碎片下落的纸张之后,欧阳少恭又让瑾娘破例开天眼替百里屠苏卜上一卦。

    只是没想到竟是大凶的卦象,瑾娘所言,百里屠苏命里乃是“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

    天时循环,万物荣枯有序,顺者昌,逆者亡,事有反常,必为妖孽!这般逆天命数,又有谁能承受得起?所以即便是‘死局逢生’之象,非但不吉,反是大凶。

    瑾娘初见时的慵懒笑意已消失不见,转而板着脸认真严肃的说道,“命运不同,运可扭转,命却天定。改命一说,岂是凡人之力所及?公子命虽大凶,运却多有变数成谜,异怪之象实乃我生平仅见,故不敢相瞒。”

    对于瑾娘所说的话,百里屠苏并没有太意外。他的命格不好是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比想象中的严重些许罢了,但愿自己的命格不会再影响到师兄还有师尊他们罢了……

    出了花满楼天色尚不算太晚,江都又是个热闹的地方,一行人便四处逛逛。风晴雪似乎还很在意瑾娘的说话,看着沉默不语的百里屠苏,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一行人之中,大约除了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之外都沉浸在瑾娘方才说的一席话之中。大约都想安慰一下百里屠苏,但是百里屠苏看起来又并不那么在意,也就使得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沉默着,百里屠苏径自走去一个方向。众人都十分好奇,没想到他走到一处猪肉摊前停了下来,站在他肩上的阿翔高兴的嗷叫了起来。

    肉摊老板一面剁着手上的猪肉一面问道,“这位小哥,可要些什么?我这儿卖的肉,保管新鲜!”

    阿翔叫了一声。

    百里屠苏侧头低声问着阿翔,像是商量一般,“……瘦肉?”

    阿翔明显很不满。

    “很多人说你胖。”

    阿翔用喙蹭了蹭百里屠苏的脸。

    百里屠苏有些犹豫,“考虑一下,再胖下去——”

    阿翔撇头嗷叫。

    百里屠苏很是无奈,“好吧,吃完这顿再考虑。”商量好之后对着老板说道,“一块五花肉,要最好的。”

    对于百里屠苏慷慨大方的买五花肉喂阿翔的行为,方兰生简直要看呆了,“哇!上回是百味堂的肉干,这回又是上好的鲜五花肉,这只肥鸟实在是……”

    吃完肉之后,阿翔就欢快的飞上天空,似是找地方休息。襄铃说想吃包子,一行人便又往集市方向走去,逛了许久终于累了,便寻了客栈稍作歇息。

    阿翔在江都上空盘旋飞了许久,眼尖的它却忽然看到集市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嗷叫了一声,便扑腾着翅膀欢喜的落到那人身边。

    那集市之中,气质却超凡出世的人不正是陵越。在这般嚷嚷集市之中,陵越一身道服的模样实在显眼,也怪不得阿翔一眼就能看到他。

    绕着陵越飞了两圈之后,阿翔就扑腾着翅膀嗷叫了起来。陵越听着,颇有些无奈而又宠溺的笑着说道,“屠苏今日没有喂食么?想吃什么,上好的五花肉?不过我现在还要有要事,待办完正事再给你买,可好?”

    阿翔大概有些失落,但是听着陵越的话又开心的嗷叫起来。

    陵越用手压了压腹部,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去找医馆。他来江都实在算是凑巧,他本是下山寻找九尾狐之皮,找是找到了,但九尾狐并不好应付。此次取到了九尾狐的皮囊自己却也负伤,腹部的伤口已经严重得无法支持他御剑回天墉城。因而路过江都便在江都稍作调息,再行决定。

    只是没想到百里屠苏也到了江都,而且还看到了阿翔。不想让阿翔看到自己受伤,陵越把它哄了去,然后自己上医馆去了。

    医馆用的药自是比不上天墉城,但是如今却也没别的办法。这么一呆就在医馆待了两个时辰,从医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落日。一出门就看到阿翔在门口盘旋,一见陵越就立刻飞了下来。

    陵越颇有些无奈,招了招手把阿翔唤了过来,然后便带着它去买肉。买了阿翔最喜欢的五花肉之后,陵越坐在河堤旁看着阿翔开心的吃五花肉,自己的心情也似乎好了不少。

    等阿翔心满意足的吃完五花肉之后,陵越摸着它的头,心里似乎也有了决意,“阿翔,去帮我把屠苏叫来好么?”

    阿翔嗷叫了一声然后飞了出去,陵越就坐在河堤上等着。此时百里屠苏正在客栈里休息,却被一阵推门声惊醒而起,起身只见风晴雪走了进来。

    风晴雪看了一眼百里屠苏警惕的神情,连忙摆手歉意的说道,“对不住了,苏苏,我看屋里有亮光,以为你还没睡呢……”

    百里屠苏微微皱眉,抬手示意着门口冷冷的说道,“若有事情,明日再说。”

    走到百里屠苏旁边,风晴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吵醒你,你生气了?”

    百里屠苏冷着脸摇头,“男女有别,夜深共处一室终是不妥。”

    可是风晴雪并不理解,只能疑惑的摇摇头,“有别?……都是人,哪里不一样?婆婆告诉我进别人房间要敲门,可是我刚才敲了好几下,你都没动静,我才自己进来了。”

    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阿翔扑腾着翅膀从窗口飞了进来,嗷叫了一声之后百里屠苏的脸色一变,“你说师兄……?”

    阿翔又嗷叫了一声算是肯定他的话。

    顾不上风晴雪还在一旁,百里屠苏几乎是一路跑出了门口。风晴雪一脸疑惑的追了上去,但走到门口已经没了百里屠苏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从对面房间走出来的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看着风晴雪一脸失落的从百里屠苏房间走了出来,便温声问道,“晴雪这是怎么了,来找百里少侠么?”

    风晴雪摇头,“苏苏刚刚很匆忙就跑了出去,我都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

    “许是百里少侠突然有急事也说不一定。”

    “苏苏说什么师兄……我都没听懂他就跑出去了……”

    欧阳少恭稍稍一愣,随即轻笑。他安慰了一下风晴雪之后,便和她说有些事也出了客栈。

    ☆、第34章 趁虚而入

    没多久,就看见百里屠苏一路小跑过来,跑到陵越面前的时候还喘着气,“师、师兄……”

    这大概是百里屠苏下山之后,陵越第一次和他正式打照面。说起来还没好好看过自家师弟的样子,不过短短两个月不见,屠苏的变化大的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也并非第一次见到百里屠苏穿这一身黑衣,但是此时的陵越却觉得眼前站着的是另外一个人。下山之后的百里屠苏似乎越发冷峻沉默了,但是身边却有那么多同伴,一时间陵越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陵越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有些失落,感觉自家师弟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间,两人陷入了短暂却不算尴尬的沉默。对于百里屠苏而言,能看到师兄就已经莫大的欣喜,只要师兄还愿意见他,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半晌之后,陵越才愣过神来,轻轻笑道,“屠苏,看起来下山之后你过得还好,那我也稍微安心一点……”

    百里屠苏愣了愣,“又让师兄为我担忧了……”

    陵越想伸手去揉一揉他的头,但是依旧被百里屠苏侧过头习惯性的躲开了。

    那伸出的手就这般僵在了半空,陵越觉得自己有些许不自在,百里屠苏也不是第一次拒绝他揉发顶,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让他格外失望。

    看着现在比自己还高大的百里屠苏,陵越努力安慰自己他的小师弟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愿意让别人把他当成孩子的年纪了。

    幽幽的叹了口气,陵越当做没事发生一样收回了手,笑得有些勉强,“屠苏也不是小孩子了……”

    看到陵越那双透着失望的眸子,百里屠苏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躲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百里屠苏觉得今夜的师兄似乎柔和了不少,少了平日的强硬和冷冽,垂着眸叹气的样子让他几乎心生冲动冲上去把自家师兄拥入怀中。

    但是脑海中又不断回荡着白日里瑾娘说的那一番话,那些话甚至到了梦境依旧纠缠着他。

    永生永世孤独,该是如何绝望?如坠深渊,求出无期……

    在梦境里百里屠苏甚至想过,不如以焚寂之火毁掉所有一切……把世间化为灰烬焦土…但是梦醒之后却又把自己糊涂的想法摒弃掉,若是这么做师兄一定会对他很失望,百里屠苏不愿意看到陵越对他一脸失望的模样。

    想着自己的命格有可能会伤到师兄,还有曾经师兄为了保护自己受过的伤,百里屠苏就再也平静不下来。这些本来就是他的宿命,本就不该把师兄牵扯进来。

    这么想着强自压抑着自己的念头,百里屠苏冷着脸强迫自己不露出半分情绪,“师兄怎么会来江都?”

    对于百里屠苏的冷淡,陵越早就习以为常,“我恰好路过江都,看到阿翔便知道你也在江都。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跟我回天墉城,乌蒙灵谷的事还有时间可以查,但是你身上的煞气却万万不可放任其滋长。”

    “师兄,我现在不能回去,当年之事我好不容易查出些许眉目,现下绝不能回去。”

    陵越狠狠皱起眉头,厉声说道,“你就这般轻视你的性命?师尊当年救你回来,本意并非让你如今这般轻贱性命——!”

    许是陵越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缓了缓身上周身凌乱的气息又放轻了语气这才开口,“屠苏,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但是师兄很担心你身上的煞气,你就暂且听师兄一回跟师兄回去吧……”

    “师兄……”百里屠苏垂着头几乎不敢去看陵越的神情,但是玉横之事迫在眉睫,而且还有可能从欧阳少恭那得到起死回生之药,这是唯一能救娘亲的方法,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已有所决意,师兄莫要再说。”

    陵越头疼的扶着额,他怎么就有个这么固执的师弟。并非不能理解百里屠苏的固执之处,但是陵越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煞气失控而失去性命。

    “屠苏,”陵越加重了语气,“并非不允许你调查山下之事,但现下先回天墉城把事情说清楚再和师尊说明原因后再下山可好?”

    百里屠苏固执的摇摇头,“师尊早已言明不允许我下山,况且师尊如今正在闭关,现在再回天墉城何年何月才可再下山调查?”

    他的一席话说的陵越哑口无言,他的心肠本就因为重活一次软了不少。

    看陵越似乎动摇了,百里屠苏放软了语气,“师兄,这些年我一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只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查出乌蒙灵谷惨案的缘由,我活着的理由也只有这个而已。”

    这是百里屠苏第一次在陵越面前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这些话却让陵越听得揪心不已,喉咙干涩的说着近似喃喃自语的话,“这些理由能让你义无反顾的离开天墉城,却没有一个让你留在天墉城的理由么?”

    陵越觉得这些年对百里屠苏算是不薄,尽心尽力便是希望他能尽早从当年屠戮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是今日从百里屠苏口中所说的话却是明摆着告诉他,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看着陵越不大好的脸色,百里屠苏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解释,并非没有留在天墉城的理由。他没有忘记自己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师兄的话,正是因为想要保护师兄,所以现下更加不能回天墉城。把玉横之事查清楚,也算是对自己这般孤煞的命格的一个交待吧……

    “可你身上的煞气……”

    陵越还没说完,百里屠苏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前些日子结交了一名女子,她能助我缓解煞气发作。”其实他并没有想要依靠风晴雪来缓解身上的煞气,不过是为了让师兄死心才这么说罢了。

    右手不自觉覆上腹部的伤口,陵越只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难以呼吸,就连伤口也跟隐隐作疼。若非亲眼所见,他定然不会相信此时屠苏说的话。

    为了不让百里屠苏看出端倪,陵越转过身,淡淡的说道,“你走吧……”

    “师兄?!”百里屠苏诧异,本以为师兄会动手带他回去,但是没想到师兄会这般轻易就妥协了。随即一股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从前,他固执想做的事情,师兄都会妥协。

    深深的看了一眼陵越的背影,百里屠苏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直至确认百里屠苏已不在附近了,陵越那强撑着精神瞬间便崩塌了。弯着腰捂着腹部的伤口,陵越闭着眼缓慢调息,额角的鬓发早已被虚汗濡湿。

    “身上带着伤口,便不应该妄动真气。”

    陵越猛地睁眸,却见欧阳少恭不知何时站在了眼前。皱着眉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警惕性到了这般无力的地步。

    费力的直起身,陵越无甚表情的看着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欧阳先生。”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陵越此时痛苦的神情一般,欧阳少恭依旧扯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在下只觉今夜夜色正好,出来走走,没想到会恰好遇到陵越道长。”

    陵越的自尊心极强,本就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这般虚弱无力的模样,拱了拱手说道,“若无旁事,在下这边告辞。”

    “陵越道长……”欧阳少恭向前走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双眸含笑像是蛊惑一般看着他轻声说道,“其实有时候,若撑不下去,便不要勉强自己了罢……”

    陵越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沉重了起来。

    欧阳少恭轻笑,伸手接住了向前跌倒的身子,失去意识的陵越靠在欧阳少恭身上,依旧眉头深锁。把陵越带回客栈的时候,欧阳少恭还使了点障眼法,以免被发现。

    其实欧阳少恭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而且还帮他处理腹部的伤口。如同上次一般,把上好的伤药撒开在伤口上的时候,失去意识的陵越几乎疼得全身痉挛。

    欧阳少恭也没办法,只好稍稍施了缓解疼痛的法术,再敷药。看着逐渐安稳下来的陵越,他觉得做的这一切都不像自己的风格。

    但是他对陵越确实很感兴趣,为什么能对百里屠苏好的这般隐忍,这般义无反顾。陵越应该很清楚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这么多年,从他身上吃得苦还不够么?为什么直至如今还能这般隐忍的妥协百里屠苏那么无理的要求?

    欧阳少恭觉得自己肯定是糊涂了,把百里屠苏赶到绝路不得不下山的人是他,现在居然在想为什么陵越不强行把他带回天墉城?

    不得不说,欧阳少恭现在对陵越很感兴趣,甚至超过了风晴雪。对于风晴雪的兴趣是因为她身上有巽芳的相似之处,至于陵越……却是完完全全被挑起的兴致……

    自上次见面以来,陵越对他似乎起了疑心,这也是让他十分好奇的地方。看得出来,陵越对于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却敏锐的对他开始有所防备,这不是存心挑起别人的兴趣么?

    ☆、第35章 不同寻常

    陵越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夜半时分,周围一片漆黑静谧。他觉得自己都快要习惯莫名的从陌生的地方醒来,少了一开始的些许惊慌,多了几分淡然沉稳。

    就像命里因果循环一般,上辈子过得顺遂十分,如今倒显得日子格外跌宕起伏。叹了叹气,陵越扶着还有些混沌的脑袋站了起来,从屋外倾洒而入的月光给了他些许视线。

    走了几步,陵越这才看清屋内还有一人,只见欧阳少恭正躺在房间另一边的藤椅上,看起来正在熟睡。定定的看着他,陵越不知道欧阳少恭将他带来此处的目的,看起来自己的身体并无不妥,腹部的伤口也似乎有所好转。

    此人过于高深莫测,在打探清楚底细之前陵越实在不愿过多的与他打交道。如此正想着直接离开会不会比较好的时候,藤椅上的人幽幽的睁开眸子。

    温润深邃的眼神正好撞上陵越那双略带疑惑和探索的目光,欧阳少恭轻声笑了笑,“陵越道长为何这般看着在下?”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慵懒,倒像是一直没睡,只不过不过闭眼养神。

    陵越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他并没有任何窥探之意倒显得自己如同偷窥小人一般,只得拱手说道,“在下不过是疑惑自己为何在此,并没有任何对先生的不敬之意。”

    欧阳少恭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昨夜在下于江都城中散步,恰巧遇到陵越道长伤口发作倒在了地上,这才将道长带来在下暂宿的客栈稍作休憩。医者父母心,在下不得不多说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三番四次见到道长都身上带着伤口却不好好处理。如此这般,看了真让人忧心不已。”

    回想起几次和欧阳少恭见面,自己身上似乎也真的是带着伤口,上次是因为时间太赶来不及,这次却完全是意外。他不曾想过会在江都见到百里屠苏,更不曾想到这一次见面会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因而牵动了伤口。

    也许是想到了百里屠苏,陵越的意志一下子就消沉了起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陵越觉得现在没有别的事情比处理百里屠苏的事情更让他心力交瘁了。做事向来果决的自己已经在百里屠苏的事情上犯浑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偏偏还像上了瘾似得,罢手不得。

    百里屠苏不愿意回天墉城的理由,陵越是再理解不过了,不想强迫他回去却又不得不对他身上的煞气担忧不已。许是还有安庆的事情摆在前面,陵越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这般无力的沉默任由事情逐渐走向一个无可挽回的末路是他最受不了的一种作法。

    明明最在意的事情是百里屠苏的煞气,陵越却觉得自己莫名的对那名叫风晴雪的女子有了些许在意。风晴雪是红颜是知己,能缓解煞气,也能做很多他所不能做的事情。

    幽幽的叹了叹气,陵越觉得自己真是气糊涂了,不然怎么会产生这般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知不觉的被脑海中的想法牵走了注意力,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回过神,陵越抬头看了一眼欧阳少恭,只见他似乎并不在意这般沉默的气氛,只是依旧用着一双软玉般温润的眸子看着窗外正浓重的夜色,似是若有所思。

    只是沉默过后,陵越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心里显然是对欧阳少恭起了疑心,所以对于他口中所说的担忧也是抱持着七分怀疑的态度。

    半晌,陵越才缓缓开口,“先生过虑了,修道之人除妖之事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陵越道长的修为,在下也知晓几分,能伤得了道长的妖物修为定然不弱。只是不知道,伤了道长的到底是妖魔还是……心魔呢?”

    陵越猛地抬头,却只能看到欧阳少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再看不出别的什么端倪。

    对于陵越的反应,欧阳少恭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在下的意思是,陵越道长这般除妖卫道之人定然常引来妖魔的觊觎,总有些妖物善于迷惑心神,道长千万别着了妖物的道才好……”

    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让陵越也不得不正视起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内敛的男子,拱着手淡淡的说道,“多谢先生提点,陵越自会加倍小心,自不会轻易着了妖物的道。先生的伤药,陵越自会铭记于心,若无他事,这便告辞。”

    轻轻扬起一抹无声的笑容,欧阳少恭说道,“此时夜色正浓,郊外更深露重,恐怕对伤口的痊愈有所阻滞。何不在此留宿一晚,道长放心,在下对道长绝无非分之想。”

    似是调侃的话语让屋内凝固的气氛霎时缓和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也想到自己腹部的伤口确实不适合继续爬山涉水,也就只能点点头算是同意。

    欧阳少恭笑了笑,回到那边的藤椅躺下之后就再没开口。陵越扫了一眼他的方向,然后就回到床上躺下,内心纵然思绪纷扰却也敌不过疲惫潮涌而上,没多久便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一早,欧阳少恭起来的时候陵越只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开了。镇纸压着一张宣纸,寥寥几字说了他有事要回师门,故而一早离去。

    欧阳少恭笑着把纸收好,神情甚是愉悦的出了房间的门。一出房门就看到方兰生从斜对面的房门走了出来,难得见他没有寻常早起时的哈欠连天,看到欧阳少恭出来的时候反倒是面有豫色。

    这般一反常态,欧阳少恭自然是轻笑着上前询问,“小兰今日是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有烦心事?”

    方兰生难得一脸踌躇的,看着欧阳少恭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便更加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嗫嗫的问了句,“少恭……你今日的心情……似乎……似乎不错?”

    “嗯?”欧阳少恭有些疑惑方兰生问题,刚想问清楚就看到对面的百里屠苏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便打了声招呼,“百里少侠……”

    方兰生一见百里屠苏出来,想说的话就立刻吞进肚子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慌张无措。看得欧阳少恭这般向来不急不慢的人也催促着说道,“小兰想说什么便说罢,何必吞吞吐吐……”

    憋了半天,方兰生终于像是放弃了一般,摆摆手打着哈哈说道,“没什么,我一大早起来脑袋有些糊涂而已、糊涂而已……哈哈……对了我去叫襄铃下去吃早饭,你们先聊吧!”说完就逃也似的走开了。

    欧阳少恭无奈的摇摇头,对于他这般说头不说尾的习惯也习以为常了,也没再多追究,只是转过身看着百里屠苏,“小兰也真是的,说话做事总这般毛毛躁躁。百里少侠莫要介怀,小兰的个性并不坏。”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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