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修仙传》作者:眉毛妖怪

    文案

    任仲少时窥见修仙之人,百寻而不得,却因机缘进蒋府,得秘籍,终入大道。灵根资质奇差无比又如何?且看凡人踏上仙途,并且在长生大道上奋勇前进的故事。

    任仲眯了眯眼,微微抬头死死的盯着天空中的新月,青衫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他扯了扯嘴角,“此间情爱纷争与我何干?我修仙,自是为了长生,阻我长生者……杀之……”

    任仲微微一笑,笑意却未深入眼底,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死死攥紧,一字一句道,“修仙之道,譬如乘船过江,行于风浪之间再不可回头,如今你我共乘,只可是一殒皆殒,或是一荣皆荣,再无反悔的余地,你,可后悔?”

    本文凡人正统升级流,有金手指和黑手指,主攻,确定无反攻,淡定坚韧温柔攻x冷酷强受,体型性格强强,长篇升级,慢热,正统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颇多,介意的道友请轻拍。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仲,卓谦之 ┃ 配角:各种垫脚石磨刀石打火石 ┃ 其它:主攻,主流升级

    第1章 任仲

    青牛村是镇上不怎么富裕的村子之一,若不是紧临着山脉,村民们得空能从山里打点野兔野鸡,薅点野草野果,运气好的在山泥里抠出几颗草药到镇上换点粮食,一家人单靠分配的几亩地,每年秋天还要上交租子,恐怕每年冬天都得饿死几个。若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呢,村里人可是都知道山上净是宝,每逢下过雨亦或是没什么农活时,汉子们纷纷上山碰碰运气,连女人们也到山上林子的外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山菜野果。

    这不,又是一个下雨天,青牛村夏天总是多雨,稀稀拉拉下个几天也不见停,好容易停了,只见张氏就拉着二儿子任仲一人背着个竹筐往山里走。

    说起这张氏可算个有福之人,这肚皮也争气,自打16岁嫁了任大强之后,一连给任家生了3个儿子和一个幺女,大儿子机灵,还长了张会来事会说话的好嘴,任大强使了使银钱,让大郎12岁时跟着镇上的木匠师傅学个手艺,如今已经二年,可说来也奇怪,这任大郎当了学徒有了手艺,每个月50钱的月钱拿着也就堪堪够自己花销,按他的话说就是镇上水深,这银钱就是再多上一倍也是不够用的,任大强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有那么多弯弯绕,见儿子没管家里要钱,也就不在管他,不惹事就好。

    这二儿子名叫任仲,这文邹邹的名字可不是他爹给他起的,说来也巧,任仲出生那年,村里刚好来了个夫子,青牛村的人哪见过什么文人雅士啊,也就村长识得几个简单的字,这可好,听了这个信儿,大家纷纷抱来自己家的孩子希望夫子给起个名字,就图沾个文墨之气,没准十年以后家里也能出个状元郎,这任大强早起往山里一钻,根本没听说这事,等从山里回来抱着二郎晃晃悠悠到时,夫子门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村里二十多户人,开始这夫子还问问生辰八字,上下排行,起个王淡人,柳一鸣……可是每家一个名字也忒费脑子,等轮到了任二郎,夫子没啥耐心的问了问排行,就随手写了个不负责任的仲字,于是任仲的名字就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再说这夫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村里呆了几天就不知哪去了,到后来村里的名字还是任大郎这样的起法儿。任仲这个小子,跟他哥哥完全不同,很少说话,也没有那股子圆滑劲儿,加之下面还有一双弟妹,张氏对他的关心远不及其它儿女,慢慢的,任仲的话就越来越少了,张氏让他做着做那他也不反抗,张氏只当二儿子是个木讷的,对他关心就愈发少了。

    其实任仲小时候还真不是个木讷寡言的娃,六岁时,跟着同村的娃子们到山下玩,玩什么不好,非得玩那藏猫猫,任仲猜拳输了,便做那寻的一方,他从小就头脑灵活,观察细致入微,凭着痕迹从这个草窝里揪出个张三娃,那个树洞里抓出个李四弟,一通下来就找了个七七八八,就差那柳一鸣不见踪影,柳一鸣从小就是个浑的,啥都不怕,任仲略一思索便觉得他定是钻入林子,小娃子怎甘心认输,咬咬牙就把娘亲叮嘱不许进林子话扔于脑后,转身进了林子,这一来就过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柳一鸣被自家老娘揪着耳朵从水缸里拎出来,外面的小娃子才发现任仲已经进林很久了。这下可吓坏了一帮子小娃子,人都说这林子里的精怪会抓小娃子开吃,所以不让他们自己单独进林,忙去拍任家的大门将事情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张氏,任大强和张氏听说儿子一人进了森林可是急坏了,二人忙不迭的往林里赶,找了整个下午也不见任仲的影子,天渐渐黑了下来,张氏还欲接着寻去,任大强将她拖回家,骂道,“臭婆娘,不要命了,这天黑下来谁知道有什么玩意儿,明天再找罢。”张氏无法,只想着二儿子怕是回不来了,不禁呜咽出声,抽抽涕涕的往家走。

    谁能想到俩人才回家,商量着明天能不能叫村里人帮忙寻寻,门外就传来拍门声,“大强,快开门,你家仲儿晕倒在林子边了!你们快来看看。”

    跟着村人到了林边把任仲搬回家,除了小脸乌漆抹黑的一片,也没受什么伤,估计是累的紧了,出了林子就直接睡着了。任仲睡了一夜安然醒来,却变得沉默多了,张氏怕是他在林子里遇到了什么精怪。每每问及此处,他只说是走迷了路,天快黑了才勉强出了林子,张氏看他神态自若,也就当了真,没放在心上。可是久而久之,张氏看出不对了,且不说任仲不怎么跟村里的孩子玩闹了,一得空就盯着山看着林子一动也不动,他还经常偷跑到林子里寻些草药,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张氏看他像中了邪,也找来隔壁村的张仙师来驱邪,折折腾腾大半日,银钱也用了不少,任仲还是那副样子,张氏叹了口气,只当儿子受了什么刺激,便不再提及。

    任仲自是记得的,那年他误入山林,没过一会便失了方向,林子有多大他不知道,有多凶险他倒是晓得,记得村子里的朱猎户去年就死在一头熊瞎子爪下,村里人寻了两天,才找见他的尸首,尸身惨不忍睹,就是任大强也吐了个天昏地暗,任仲虽没见过,却在别人口中构想了那副场景,此时想来甚是恐惧,更是后悔莽撞进入此地,他咬咬牙,止住想哭的欲望,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滚,愣是没有掉下来,他怕,他怕哭声引来什么凶猛的精怪,可见任仲心智早已超出普通六岁少年。就在此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林地都震动了起来,任仲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深知不跑怕是要丧生在怪物爪下,却两腿酸软提不起一点力气。怪物近了,任仲看清了那个似猪非猪似熊非熊的怪物,一对怪耳耷拉在两侧,他甚至看清了那血盆大口中的唾液,闻见了那怪物口中的恶臭,他闭上眼睛,只等被那怪物一口吞下。

    “咦?”他忽的听到耳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闻声看去,见一儒生打扮的男子浮空而立,这儒生长发披在身后,一身白色儒袍,手持一只巨型金笔,在空中从容的写了个什么字,写罢,单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只见那字金光一闪,直直没入那怪物的后心之中,怪物全身震动起来,刹那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任仲直勾勾的盯住儒生,连害怕都忘了,他不知道那怪物是如何消失的,也不知道那儒生是何时离开的,等他清醒过来,已然是在家里的床上。他知道那不是梦,梦不会是这样,但是任他如何回想,儒生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唯有那身影留在了脑海里。任仲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执着,他想知道,他要弄清楚,那日究竟是什么妖物,又是什么神仙。

    任仲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想到那儒生手中的武器恰好是一只毛笔,下定决心到山里采了些草药,顺着小道花了两个时辰走到隔壁村子的私塾与夫子换些旁听的机会,他深知爹娘都是村里人,用银钱换知识的做法他们定是不会赞同,可是任仲不能妥协,他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山村里,他要走出去,他要弄个清楚,他想同那人一样,行于空中,睥睨世间。任仲每隔几日便来,趴在窗口旁听便可学得七七八八,夫子受了他的草药,也不去管他,如此这般几年下来,他字识的不少,书中道理也明了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这里的先生与儒生一般举手投足便可取得怪物性命,他有时不由得泄气的想,也许那真是梦一场罢。

    这一年,任仲十岁。

    第2章 入府

    连续的阴雨天一过,张氏忙催着任仲与她一同往山里去,要知道雨后的山林可都是宝贝,生怕有人赶在她们前面把好处都抢了去。任大强要去地里看看,这大的雨,也不知淹死了多少菜苗,家里剩下的两个小的,自是跟着他。

    这边任仲和张氏往山里走,任大强却是在村头被人拦下了,抬头一看,竟是在镇上学木匠的大儿子,任大郎穿的可不是农家人常穿的粗布衣衫,滑溜溜的任大强也说不清是什么材质,但他脸上却是一脸的阴郁。

    “大郎,今个怎么有空回家啦?”要知道这大子也就是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般都留在镇上跟着师傅。

    “爹,我们回去说。”任大郎挤弄了下眼睛,便拉着任大强就往家里走。

    当张氏和任仲下午回了家,就见任大强自个儿蹲在自家门槛上嘬水烟袋,烟熏火燎的,一问才知,原是任大强想在镇上给任仲找个差事,听说镇上的大家族蒋家这几天招收杂役,蒋家在镇上如日中天,连镇上的太爷也不敢得罪了去,这任仲要是能被挑走,哪怕是当个杂役也好。

    这原本是个好事,可仔细问来,却说这蒋府收人签的都是死契,换言之就是任仲这辈子都是蒋家的下人,不得自由。如此一来任大强怎么能肯,家里又不愁吃喝怎可把自家儿子卖给别人,任大郎好说歹任大强就是死不松口,也就咬咬牙吐了实情,原是他在镇上认识了几个泼皮无赖,几人闲来无事就找个馆子吃酒聊天,一来二去混的熟了就轮着请客,谁知其他几人请客不过十几钱,到了任大郎请客就变成了十二两银子,这才知道遇了恶掮客,这亏心的馆子逼任大郎给钱,可任大郎也就是个小学徒哪来的银钱,脖子一梗就要去衙门报案,但任他叫破喉咙也无人管他,心知这太爷定是收了好处,馆子打手随后追来威胁说要是三日不还钱便打断他的腿,他才慌了神,想尽办法凑钱。钱哪是那么好凑的,奔波半日却是一两银子也没借到,后来得别人指点便想把弟弟送去当杂役。蒋家每收个杂役都会补给杂役家人二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任大郎说到后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直给他爹磕头,骂自己混蛋,又一边捡些安慰话劝说,要是不使这个法子自己可是要被打死啊,况且这进了蒋府也不是进了火坑,要是服侍的好没准人家就放了任仲自由。这一哭一闹就是任大强也心疼了,无法,便答应考虑考虑,跟任仲商量一下。任大郎见父亲愿意考虑,就知以任大强的性子这事多半能成,便想着回镇上去打点一番,好让任仲顺利的被挑选入府,走的时候脚步倒是轻盈了不少。

    任大强自是不愿大儿子被活活打死,可也不忍心舍了二儿子自由,要说拿出这十二两银子更是不可能的事,见二儿子回家,支支吾吾的说了想法,隐瞒了大子欠钱的事,只问二儿子愿不愿意入蒋府,任仲是个心里通透的,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便抿着嘴不说话。他虽说不满足于这个小小的青牛村,可是这签了卖身契,到时候想去哪可就由不得自己了,自己倒可以一走了之,可是连累家人的事又如何做的出。任大强哪知道他已经转了无数心思,只叫他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和张氏进了内屋,想把这事前前后后说给张氏听,任仲想知道真相,也知爹爹不可能告诉自己,于是便没回屋子,趴在门上偷偷听他俩说话。任仲虽说是个小娃娃,可是这几年私塾听下来,也明了不少道理,他得知了真相后,心中虽然不豫,可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那还是自己的亲大哥。他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拍了拍小屋的门……

    第二天一大早,任大郎就租了辆驴车停在了家门口,他好像认定了家人定会同意他的提议,早早便到了,任仲早就梳洗完毕,被张氏拉着手叮嘱了一番,等到了驴车旁,转身便对着门口站着的爹娘直直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进了蒋府怕是难以再出来了,心中也知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不由得悲从中来,“孩儿不孝,爹娘保重。”说罢,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就上了车,背过身,一眼也没有再看生活了十年的家。也许是他冷情淡薄,也许是他期待多于悲伤,他竟没有流一滴泪水,只是心中一片迷茫。

    任大郎与爹娘道了别也上了牛车,他从小就离开家里,与任仲关系也并不十分亲密,一路上只是叮嘱他等会要乖些,伶俐些,一定要入选才好,任仲也弄清大哥只是利用自己,也不知是恼他,还是恼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自己,一路上不发一言,只顾看甩在路边的从未见过的风景。任大郎当他离家紧张,说了几句便闭口不言。

    一上午时间就到了镇上,中午任大郎给了他一个馒头,还有一小块猪肉干,任仲很少吃到肉,便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随后就被送到了一个大院内,只见他那亲哥哥对着个站在院内的长胡子老头点头哈腰,还伸手递了点东西,那老头没推辞,直接揣进了怀里,然后看了任仲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任仲心知那老头便是管事的了。

    任大郎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大院,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男女都有,任仲瞅了一眼,这些小孩一个个面黄肌瘦穿的也破破烂烂,怕是在家里连饭也吃不饱才愿意来签这种卖身契,再想想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个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冰冷笑容。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长胡子老头见着没什么人来了,就让这些小娃子站好,介绍一下自己有什么本事,小孩子哪有什么本事,加之胆子也小,半天也没人说话,任仲自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他默默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老头看小孩子一个个都吓得哆哆嗦嗦,有些失望,这胆小怕事如何伺候的主子高兴?又问有谁识字的,任仲心中一动,他看着老头神色不豫,怕藏拙进不了蒋府,大哥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便举起右手道,“小子任仲,略识得几个字。”“哦?你识字?如何识得的?”这老头侥有兴趣的盯着任仲,任仲没什么隐瞒的,将在私塾旁听的事交代了一下,这老头听了便随便拿了本书叫任仲念出来,任仲旁听了这么久,书法不行但认的字可不少,顺顺利利的读了几句,老头便叫他明天去书房报道了。

    其他小娃子老头挑挑捡捡留下了三个,都是看起来机灵的,像任仲这样沉默寡言可是没有。其他的小娃子老头都摆了摆手叫下人把他们带了出去。

    之后就是老头自我介绍了一番,说他姓何,以后大家叫他何总管就好,只见何总管拿出卖身契让这四个小娃子按手印,按了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下人回报说该给的银钱已经尽数交付了,任仲这才真真意识到自己成为蒋家的杂役,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蓦的又想起披发儒生的身影,他咬了咬牙,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憋屈,心里有团火不知如何发泄,只得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任仲再怎么淡定也是个刚刚十岁的小娃娃,府里之人皆以为他紧张无助,加之其他三个小娃娃也没表现的比他好多少,倒是没人发现他的异样情绪。

    后来那何总管半威胁半引导的教了他们几条基本的规矩,无非是好好伺候主子,不要监守自盗之类的。然后便领他们到了下人住的杂院,让几个人洗了澡换上府里的杂役服,这杂役服也就是普通的灰色短衫,不过任仲的跟他们的略有不同,颜色略淡一些,估计是书房杂役而有所不同。随后配了屋子,任仲和另外一个黑黑壮壮的少年俩人一间,屋子很小,里面也就是一张大炕,两床被子两只脸盆两个简陋的衣架。何总管走之前曾说每日饭食都会送到院中,大家都必须在院里进食,切不可冲撞了主子。每日听到更声就要起床,然后去该去的地方上工即可,当然,第一天会有专人带着熟悉一下。折腾了大半日,到了晚饭时间何总管便离开了,任仲进了屋子,躺在床上,心里茫茫然一片,只觉着这炕比家里来的暖,却又比家里更冷,外面响起了杂役们分饭的嘈杂声,他也不愿起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理来叫他吃饭的黑壮少年,慢慢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里。

    第3章 书库

    第二天天不亮更声就响了起来,任仲这一夜睡的极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涌出了许多念头,他仔细想来却发现一个也捕捉不到,故而外面一有声响便坐了起来。几乎同一时间,同屋的少年也醒了过来,他坐起来之后便盯着地板发呆,任仲挑了挑眉,径自端起盆子去洗漱,根本没心思交谈。

    任仲洗漱完,领了一个杂粮饼当早饭,他昨晚便没吃东西,这会子饿的紧了,也不管早起井水冰凉,匆忙用水把干硬的杂粮饼填进了肚子,许是吃的太快,他愣是没吃出什么滋味,肚里还是空空的,没法子又舀了些凉水喝下,才觉得肚子里饱了些。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他理了理短衫,跟着这人出了杂役院。这人一言不发的在头前带路,任仲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着,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任仲偷偷抬眼观察着,领路这人看起来是个书生,皮肤白嫩的紧,三十来岁,穿一身深蓝的长袍,头顶整整齐齐挽了个发髻,一副柔弱文人的样子。听他自己说是专门管理府中少爷们功课的总管,姓王,让任仲唤他王先生。

    王先生领着任仲到了一处小院,开了锁,只见这院子里除了三间屋子外,还在周围种了些树,树下栽了些花,建有一座小凉亭,王先生说这叫清雅别致,这些据说珍贵的花花草草在任仲眼中自是一种也不认得,更是不值一钱,心中不屑,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听王先生滔滔不绝。王先生见任仲虽然皮肤略黑不爱说话,一副不讨喜的样子,但面上恭恭敬敬,礼貌也十分到位,自然是十分受用,也就用心的给任仲介绍起来。

    这小院其实是一间书库,据王先生说,这蒋老爷是经商起家,字倒是识得,有了钱最看不起这些穷酸书生,可是到了后来,这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接触的人愈发的位高权重,蒋老爷才意识到这穷酸有了官位可比这商人要得意的多。故而在两年雇了几位先生专教府里的少爷们读书识字,同时在全国各地收购书籍,建了这么座书库,要知道,这个年代,书可是稀罕物件,也不知道蒋老爷哪里来的路子,收了那么整整三大间。书倒是有了不少,可是一直以来雇佣的夫子都自视甚高,不愿整理这成千上万的书籍,收的杂役识字的也极少,书库无人整理,只有人定期清洁防止书本腐烂。

    “任仲,既然你听过私塾,这整理书库的任务便交给你了,这里严禁火烛,你就白天整理,晚上若是有空可以带一本回去研读,整理好了就列份书籍清单,看书目内容是否胡言乱语,是否损毁,若是损毁,抄写一遍检查无误方可入库,你可有什么疑问?”任仲早就料到这书库的工作肯定不如听起来那么容易,可也不曾想如此复杂,他可是知道自己的斤两,忙推脱道,“先生,小子只是旁听过私塾,整理这么多古书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王先生摆摆手打断他,一脸不耐“我说你行便行!就这么决定了,我每三天会来检查一次你的进度,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那时候问我,别偷懒,蒋府里可不养闲人。”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一共四把和还有两个小木牌,递给任仲,任仲接过还没细看,王先生又开口道,“这木牌是身份凭证,千万别弄丢了,最大的是院门钥匙,剩下的是三间屋子门锁的钥匙。西侧的书库你不要进入,里面的书可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就是弄坏一本你也吃罪不起。这样吧,你先整理中间和东侧,笔墨纸砚都可以去杂事房领取,用你手中的铭牌登记即可,等会我带你去熟悉一下领取的流程。不过这笔墨都是有记录的,你可要节省着用,休得浪费了一丝一毫。如此,上午你便熟悉熟悉环境,下午再开始整理吧。”说罢他拍了拍任仲的肩膀,仿佛又想到什么的样子低头叮嘱道,“小子切记,西侧的书库可万万不能进入。”

    任仲不明所以,只觉得王先生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听起来像是劝诫,实则如同引诱一般,西侧屋子若是不能进入为何把钥匙也给了自己,不给不是更加保险?至于里面的什么价值连城的古书,任仲连想都没有想过,他又不是那些个文人,对那些古书古文感兴趣,私塾旁听主要还是小时候的求知心作祟,这一下过了三四年,任仲也弄明白了这之乎者也与那披发书生关系不大,自然也就对文字失了兴趣。再者说来那书再价值连城也与自己无关,偷来卖钱?那王先生怎么不偷偷卖上几本,还用在这当个总管?任仲揣测分析了半天也不知先生是何用意,只好跟着王先生先去杂事房领取笔墨纸砚,领取的过程也很简单,只要把木牌递给杂事房的管账,那管账就把一个月的笔墨和两块木牌都包好递了过来,任仲双手接过道了声谢。王先生看任仲做事妥帖,礼仪也很得体,不由得点点头,叫任仲不用跟着自己,干自己的事去。

    任仲别了王先生,便拿着东西回到了独立的小院,开了锁推开院门,他便径直走向了主屋,开了锁将锁头挂在门把上,钥匙揣好,便向里望去。只见这主屋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架,粗粗数来也有二十几排,而且这书架极高,任仲伸出手来也只能勉强够到一半,幸好墙边准备了攀爬用的长梯,要不这取书还真是个大问题。

    光盯着这些书,任仲的眉毛都打了结,恨不得将王先生臭骂一顿,又暗自懊恼不该出声说自己识字,弄巧成拙。现在想来,村里的孩子识字就是少数,就是识字也是富裕点的子弟,可富裕的又怎会把孩子送来卖掉?自己还真成了这例外。

    不过任仲还真是少有的意志坚定的孩子,虽说他本身不喜整理分类读书写字,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读写,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主屋的书籍都是些有关文韬武略,天道伦理的著作,任仲很是不喜,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读上一读,偶尔有些人物传记,历史故事任仲便拿回住处仔细读读,久而久之,任仲的阅读速度倒是越来越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读书不成问题,写字可成了大问题,开始时任仲写的整理目录还真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毕竟他虽然见过私塾的夫子写字,却从未自己写过,真正写下来却连自己都有些汗颜,王先生来检查的时候看见这目录不由得哭笑不得,也来不及责怪任仲,给了任仲几根用旧的毛笔,叫他沾了水在地上练习,一个月之内要把这字写的妥妥帖帖的。任仲上午下午都练习个个把时辰,也就渐渐上了道,因为没有人教,任仲的字勉强及的上内敛平和四个字。字如其人,看来也并不是以讹传讹。

    整理书库的事也算是顺利,时间一长,任仲也就习惯的这种被书包围的生活,同时也跟同屋的黑壮少年混的熟了,知道那少年名叫张二牛,长得浓眉大眼,笑起来也憨憨的让人讨厌不起来。他被分到厨房做事,听他说,这厨房可不是给杂役小厮做饭的,是给小少爷做的呢,至于这小少爷究竟是哪个,别说任仲,二牛怕是也搞不清楚。平时也就是帮厨师打打下手,摆摆盘,工作也很清闲。任仲喜静,在屋里也是抱着书静静的看,偶尔对着窗户发个呆,一点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二牛摸清了他的性子,从不打扰,俩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这二牛天生就是个热心的,也不知道任仲怎么就对了他的胃口,有时任仲看书着了迷,晚饭也错了过去,二牛便记得帮他打一份,生怕他饿着肚子,有时还偷偷从厨房里拿些少爷吃的小点心分给任仲,任仲怕他偷点心的事被人发现,坚决不吃,还狠狠的吓唬了二牛,说是偷盗在蒋府被发现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二牛倒是被吓唬住了,保证不会再拿,可是小娃子好像对吃的有种异常的执着,明明知道吃不得,却坚持不了多久,就又偷了几块来吃。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己偷的极有水平,都是这盘偷一块那盘偷一块,再码好盘,看起来满满当当的。任仲见这么多天也没人追究点心的事,心道是蒋府并不在意这几块小点心,劝诫二牛的事也就就此作罢,没在提过。可没成想,正是任仲他们入府一个月的日子,二牛出了事。

    第4章 真正的入府考验

    这天任仲做完了当天的计划,便从书库回了住处,照例拿了本人物传记来打发时间,看了一会便入了迷,等到回过神来,早已错过了饭点,胃里饿的咕咕直叫。房里没东西可吃,二牛也没回来。

    任仲饿的遭不住了,也不等二牛回来,想着可能是管家有什么吩咐唤了他去,便自顾自的躺下睡了,等到隔天早起见隔壁明显没有睡过的被子,方知二牛一夜未归。

    任仲面上不显,心中却焦急起来,入府一个月从未听过哪个杂役可以彻夜不归,除非是犯了事惹了麻烦。思及此处,任仲赶忙出了屋门欲向其他人打听,企料刚出了屋门便被隔壁的杂役小哥通知说何总管早饭后要搞什么例行训话,叫任仲与他一同去。任仲趁机询问二牛的下落,这小哥听说二牛没有回来,表情一僵,口中安慰说不要着急,过会总管训了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任仲一听却是更加不安了,他心知所谓的训话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他人小力轻,也不得不听从安排。囫囵吃了早饭,任仲跟着杂役小哥一起去了考核时的院子,院里已经到了不少杂役,巡顾四周,同他一批进来的少年一个也不见踪影。见周围的杂役都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不少人也同他一般东张西望,任仲心里一寒,一种不好的预感蓦地升了出来,太阳穴不由得突突直跳,他忙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咳咳……”诡异的静默被一阵清喉咙的声音蓦的打断了,任仲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那何总管已然站定在了人群的最前面,见众杂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他开门见山道,“今天又是半年一次的例行训话,想必大家与我一样期待。”他顿了顿,满意的看了看众杂役的表情,“不过也真是可惜,这次新来的四个杂役只有一个通过了考验。另外,还有负责清扫老爷书房的姜五和姜六被发现与外界传递消息,已经被当场处死。”说罢,递给任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眼神意味不明,任仲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像被毒蛇盯住了一般,全身都僵硬了起来。但何总管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吩咐武仆把人带上来,几个武仆拎着三个捆成粽子的人进了院子,任仲定睛一看,正是二牛三人。

    “这是?”任仲心里一动,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绷着脸,心思却转了起来。

    “这三个人进了蒋府,却没有通过考验,自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何总管的声音适时的想起,却冰冰凉凉的带着渗人的气息。

    他第一个转向二牛,伸手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张二牛,自你入府,偷偷拿了多少点心饭菜我可都好好记着呢。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点心根本不是送给小少爷吃的,是定了量送来我房里的,别说少了一块两块,就是少了点渣渣我也知道。偷盗点心满足口腹之欲,不听劝告罔顾府规,你可要辩解?”

    二牛也不过十一二岁,仍是小娃子心性,何总管疾言厉色,他便吓的傻了,也不为自己辩解,嘴里忙不迭的求饶,“何总管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饶命!”

    何总管根本不听他求饶,转向另外两个小娃子,同样冰冰凉凉的将他们的所作所为说了个遍。

    任仲听了几句便知了这里的门道,本身这吃喝惰性就是最难控制的,何总管以此作为考验确实用心歹毒,自己在书库上工但凡表现出一丝觊觎之心,怕是也会如同他们一般五花大绑听候发落。这局为的是挑选新人,同时鞭策老人,杀鸡儆猴!况且这卖身契已然画好生效,这三人就是蒋府买来的下人,要杀要刮官动用私刑就是官府也教管不得。想及这一层,任仲已是一头冷汗,料想何总管是决计不会轻易放过这三人,二牛免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任仲略一思索便得知了何总管的意图,可是考验后果却是他无法想到的,他心智成熟的比其他孩童早些,但毕竟年幼,且从小在农村长大,村子里一向安定,从未有过杀人放火之事,也没见过什么大户人家,哪里知道大户深宅里的黑暗血腥。他见那些武仆手持长棍,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武仆受了吩咐,就是要生生打死这几人。

    只见何总管挥了挥手,那帮子武仆就一拥而上,手中长棍呼啸带风,朝着二牛等人的头上,身上招呼了过去,任仲没学过武艺,却也看出这根本不是惩戒的法子,乃是要直接取他们的性命。

    任仲一惊,脑子里一片混乱,也顾不得什么后果,推开人群,直直的跪在何总管面前。他虽不爱与人亲近,但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也会记在心里,必要之时加倍偿还。二牛待他一向很好,他不是冷心无情之人,断不能眼睁睁见着二牛被人活活打死。任仲跪好便趴在地上咚咚地不停磕头,嘴里喊到,“何总管饶命!古书道,食色性也,二牛乃是小娃子,怎能拒绝吃食的诱惑,他虽有过,却不致死,望总管饶他一命,任仲做牛做马也不忘您的大恩。求总管!求求您了!”此话一出,周围的杂役一阵骚动,他们已经许多年未见过为必死之人求情的傻子了。

    何总管看了任仲一眼,根本不为所动,任由任仲跪在地上磕头,脑门磕破了也不阻止,更别提叫那些武仆停手。任仲不停的磕头,不一会就觉得头开始发晕,眼前的地面上也沾了不少血迹,耳边听到的是棍棒砸在皮肉身上的砰砰声,和二牛越来越微弱的喊叫声,不一会,叫声也没有了。

    任仲僵住了,心知二牛怕是给打死了,却怎么也抬不起头向那边看。

    何总管叫人确认那三人已经给乱棍打死,见那不知趣的任仲也僵住了身子趴跪在地上,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冲着院中杂役大声道,“这三人等会依着规矩弃尸乱葬冈,谁也不许给他们收尸,你们可要仔细守着规矩,别看不该看的,别问不该问的,别做不该做的,否则就是此等下场,大家可要以此为戒。要是有人吃里爬外,他们今日之事也就是尔等日后的下场!”说罢,就叫众杂役散了去。

    直至众人散去,任仲仍趴跪在地上,脑子一片混乱,何总管的话也不知听进了多少,只觉得这事极不真实,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永远的倒在了冰冷的地上,自己想救,却没有能力,见其惨死而无能为力。他知道无论是小时候遭遇怪物,因为弱小差点丧生怪物腹中,还是四年之后,想救之人惨死,究其缘由,实为自己没有力量之故。他以前不知自己为何非得寻那披发儒生,哪怕毫无线索也无法真正放弃,却在此刻真正认识到,他追寻的,也许并非披发儒生,而是绝对的力量,排山倒海,无所不能的力量。在这世上,没有力量,只能任人鱼肉,身不由己。可他即不知那力量为何物,更不知如何寻得,一想到自己深陷蒋府,难免有些丧气,一时间沉浸在种种混乱思绪中无法自拔。

    直至眼前出现了一双藏蓝的长靴,任仲才勉强把飞离的思绪拽了回来,他意识到何总管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任仲,你通过了真正的入府考验。”任仲早已猜到自己的考验就是那西侧的屋子,自然谈不上什么惊讶。

    何总管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上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又继续道,“你今天为罪子求情,本该同罪,我念你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另外,王夫子说你做的不错,就叫你继续留在书库整理,住处衣食照旧。至于书库西侧的屋子,也是你整理的范围了,毕竟那只是考验,屋子里面的书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任仲唯唯诺诺的点头,何总管见他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也懒得与他多说,领着一帮子武仆带着尸体扬长而去,却不知任仲在他身后死死盯住尸体滴落的蜿蜒血迹,暗暗咬牙,誓要为二牛讨回公道。

    第5章 西屋

    “雨终于停了……”任仲推开房门,看着杂役院内潮呼呼的泥地喃喃道,他人虽站在门口,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院里的人渐渐的多了,打水洗漱声响起,任仲才回过神来。他这几日早起都有些晕眩的症状,知道是上次求情伤了额头之故,也不怎么在意。拿了脸盆取了些井水,他直径把头埋进水里,刚打的井水总是冰冰凉凉的,头浸在水里心里便舒服了许多,晕眩也减轻了不少。抬起头,随便用袖子擦了擦水珠,又拍了拍脸颊,强打精神,把杂粮饼揣进怀里便向书库走去。

    任仲自入府以来一直悄悄的计算着时日,他虽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出去,却总抱着希望,房间的角落里便有他用炭笔画下的正字。那炭笔还是二牛在时,见任仲想要,便自己在厨房用剩的灰烬里寻了很久得来的。

    墙上的正字又多了一个,任仲便知距二牛惨死之时已然过了五日。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二牛讨得公道,真正实施起来却发现难上加难,好在他心志坚定不骄不躁,知道此事难为,需要的乃是契机,也就安心的在书库里整理书籍。但自从二牛死后,他就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呆,脑子里有时是儒生,有时是爹娘,还有些无意义的事情,这些事情在他的脑袋里转来转去,总让他不能够集中精神,脑袋放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正理着书目,便盯着书中的文字陷入了沉思,等回过神来,笔尖的墨已经滴落在纸上晕成了黑团,任仲叹了口气,只怕王先生会责怪自己。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天,他就发现自己的手脚也开始发凉,明明是夏天,却全身发着冷汗,头晕脑胀的症状也愈发严重了,即使浸冷水也不能缓解。任仲心知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也明白蒋府必不会为自己请大夫瞧病,若是真的病了,就只能等死。他虽不懂医术,却隐隐觉得自己不是病了,而是身子太虚,就是身子再好的人成天坐在屋里抄抄写写怕是也会如此。他还记得曾在一本养生的杂记里看到过,若是身体虚弱,不能只靠调养休息,须得走动才好。后来任仲又想起老一辈的人总说习武之人身体健壮不易得病,比一般人要健壮的多,他思索了一番,便有了计较。

    其实初到书库之时他便在书库主屋中发现了一本拳法秘籍,说是拳法,其实任仲也不敢肯定,这秘籍很薄也很破旧,没有名字,打开一看里面也只有些图画而没有讲解,画中的小人赤手空拳做着一些看似奇怪的动作,任仲便大胆猜测这是一本拳法秘籍。这拳法夹在一本谈论道德天理的书内,若不是任仲向来谨慎,每本书都要翻来大致看看再分类理好,怕是要与之失之交臂。不过,任仲当时略一翻看便有些失望,在他的认知里,这高深的武功都是十分复杂的,肯定不像这拳法一般,总共也就一十八式,姿势奇怪,实在不像是能与人打斗的招式。他那时虽不想待在蒋府却也无处可去,逃跑又怕连累家人,加之小时候对披发儒生的执念作祟,倒有些看不上这“普通”的拳法,但他心思缜密,想着若是将书上报给了王先生,那势必会使上层更关注于书库,怕就是再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自己来发现了。他还抱着在书库里捡漏的想法,心想若是这书库里没有更加高深的武功,再学这拳法也不迟。

    任仲刚来书库时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懂,可是待的时间一长,就明白蒋府当时收集书籍根本就是胡乱为之,收了什么也不去查证整理,书库里有多少书更是无人知晓,自然不怕王先生追查拳法的下落,当时便将拳法藏在一本没有整理的古书内,并细细记下了地点。后来,当他从一本讲述某个皇帝丰功伟绩的书中翻出了一张春宫图,从一本介绍礼教的书中找到了一份演算之法后,更是恶毒的想,也许蒋府收书就像娘亲买白菜一般,论的是重量,故而卖书的便将这些残破的书页夹进书里以求卖个更好的价钱?他不由得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这倒是像蒋府能干出的事。不过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咧嘴一笑,暗骂自己也太无聊了些,竟想些有的没的。

    当时的任仲没练拳法,自是因为觉得这拳法太过于粗浅,可现在他身体状态很差,已经容不得他挑三拣四,更何况他也没得可选。他需要一个好的身体,目前来说学习拳法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其他的事情才有了指望。他也想过这拳法会不会是有人随便画来戏弄于他,可戏弄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任仲想来想去,也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太小,便下定了决心,将当时藏匿的古书找出,把拳法取了出来。他为人坚定谨慎,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第一式,直到每个动作都记到了脑子里,他才在书库中的空当出练了练,力求每个姿势都与书中一模一样,可是这拳法确实十分奇怪,光是摆好架势就十分不易,更别提把这些个奇怪的动作连续的打出来了。也多亏任仲从未接触过武功,不知这拳法与其他俗世武功完全不同,只觉得练起来十分困难,但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言放弃。

    任仲练了一月,进度却不容乐观,堪堪能够完整的打好第一式而已,他深知自己恐怕并没有什么练拳的天赋,不过他深信勤能补拙这个道理,反而加倍努力,每天除了整理书籍,其余的时间都耗在了拳法上,每天回了住处也要打上一会才去睡觉。这样一来,整理书籍的时间就被压缩了不少,以往他一天整理三四本书籍,由于时间不够,他便粗粗看过,随便整理一番,这样也勉强能够跟以往的进度相同。王先生仍是三天来检查一次,顺便把任仲整理完毕的书本带走放入书房,见任仲面色虚弱,也没有过多苛求数目,只是吩咐叫他多多整理莫要偷懒才好。

    不过也不知是这拳法神奇,还是这运动之法起了作用,一月之后,任仲觉得自己的头晕症渐渐好了起来,身体也不似之前瘦弱,连个子都长高了不少。任仲只觉得这变化与拳法脱不了关系,便更加看重拳法,日夜练习不敢放松。

    任仲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连带着精神也好了许多,晚上只需睡上个两三个时辰,第二天哪怕整理一天书目也不觉得困乏,于是他便每天早起一个时辰在屋里练拳,等到大家都起了再出门洗漱。精神好,整理分类的事情也愈发得心应手了。他本就不喜欢读书,恨不得一天时间都拿来练拳,可王先生监督着他的进度,他自是不敢什么都不干,况且总保持着原先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久而久之王先生势必起疑。任仲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多整理一些,果然,王先生看到这三天整理好的书单心情大好,对任仲也就越发的满意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任仲的好运用尽,自从他在书中发现了演算之法后,整整一个多月,他都再没有在主屋中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虽说主屋里的书目众多,可是无非都是些谈古论今,品头论尾的书目,任仲看的烦闷,又因为毫无发现,便无心整理下去了,一心想着去西侧的屋子看看,至于东侧,他早就看过了,与主屋的书籍没什么差别。至于那演算之法,任仲自是不信的,却不想便宜了别人,也就顺手藏了起来。

    说做就做,到了隔天,任仲在主屋面前犹豫了一下,便转身打开了西屋的大门,其实进这西屋,任仲还是有些心虚的,不知是不是作为考验的一项给他留下了阴影,虽说知道西屋里肯定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可真正开了西屋门锁,他还是隐隐感觉不安。

    西屋比主屋小了不少,统共也就八排书架,但屋内的陈设与主屋并无不同,任仲随手抽了一本书架上的书,便见那书皮上写着四个大字——《陈良杂记》。任仲瞧着有趣,随意一番,便得知陈良此人乃是个小商人,祖上一直是行商,跑遍走遍大江南北赚点小钱。可是这一代到了陈良这,对跑商却是毫无兴趣的,他热爱舞文弄墨,迫于生计不得不做那倒买倒卖之事,他闲来无事便写些文章讲述各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不知这杂记最后怎么落到了蒋府手里,可这里记录的奇闻异事却勾起了任仲的兴趣。任仲从小在青牛村长大,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自是十分好奇,干脆将这本杂记揣进了怀里,想着回到住处再细细阅读。

    第6章 异变

    我觉得我的主语,“他,自己,任仲”,这三个用着有点奇怪,大概是小学语文没学好的关系,就按自己读的处理了,可能大家看起来会有点奇怪,欢迎捉虫,欢迎提建议!

    任仲自从得了《陈良杂记》,就被其中亦真亦假的故事所吸引,无法自拔。不过这陈良乃是一介小小行商,记录之事大多乃是道听途说而来,真假也不能考证,任仲觉得不可全信,但还是细细读来,一句不落。

    这日下午,任仲整理了书目,便拿起杂记翻看起来,正巧翻到死谷一篇,说北国有座山谷,终日被烟雾环绕,美得不可方物,引得各路文人雅士前去一观,然不知为何进谷之人无一人归返,生死不知。失踪的人多了,便引得山谷外围之人惶恐不安,命名曰,死谷,为的是告诫过往之人不可冒进此谷,白白失了性命。不料一日晴天霹雳,山谷震动,百兽皆鸣,一人影冲天而起,少頃,方圆十里便化为了焦炭,百姓惧怕上天神威,以为神仙下凡,纷纷迁徙远离此地。陈良途经北国,偶见山峰谷中一片焦黑,虫鸣鸟叫声皆无,不由得十分奇怪,好容易才在二十里之外寻得人烟。陈良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向村中长者打听,才知那天灾距离今日已有廿年之久,山谷中却再不见生机,他心中一动,便将此事记录了下来。

    任仲读了这段,眉头微皱,提笔在旁批注到,“事出反常必有妖,非瑞也,凡事须得谨言慎行。”他自从整理书目以来,总爱在书旁写些批注,也算是小小爱好。写罢,他丢下笔,脑中却突兀地闪过披发儒生的身影,他不由得自嘲一笑,用手揉了揉眉心,心道自己怕是魔障了,竟把天地之事与人相互联系,可是却忍不住反复琢磨,难不成那披发儒生乃是神仙下凡?他又细细回想了那日遇到披发儒生的情形,这情形他早已回想了千百遍,可越是想,他竟愈发肯定,若以此推理,事中的蹊跷诡异也就有了解释。只有神仙才有这等惊天动地的力量罢。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任仲一下失了力气,摊在椅子上,他自然而然的想到,若披发儒生真的是神仙,那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都成了笑话,神仙又怎是自己一介凡人能够企及的存在。“怎能甘心!”任仲握紧了拳头,只觉得心中燃起了一团火,心脏碰碰的敲砸着胸壁,全身都充斥着巨大的失望,饶是他心志坚定,自小的目标被推理击的粉碎,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只见他蓦地站起身来,自残般的用右拳猛击西屋墙壁,他已顾不上什么后果,只觉得身体脑内一片混乱,再不发泄就要炸裂开来。“嘭!嘭!嘭!”三拳挥出,巨大的声响,手指关节与墙壁碰撞产生的剧烈疼痛适时的将他从巨大的情绪落差中唤醒,随后,他茫然地盯着眼前墙壁上巨大的凹陷,竟有些难以置信。那凹陷中间,还能看到些刺目的血迹,任仲僵住了,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动,要不是手指的疼痛和面前的血迹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恐怕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罢了。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任仲终于动了,他僵硬的抬起右手,摸了摸墙壁,然后发现右手手背竟然只擦破了点皮,血也早已止住了。他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就似山穷水尽却突然柳暗花明,他想勾起了嘴角扯出个笑容,却没想在悲喜交加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当然,他并不知道刚才一番折腾给他带来的不可估量的好处。先是因为失落愤怒激发了肉体的潜能,又适时的清醒过来稳住了经脉之中的躁动,使得经脉更加稳固开阔。不过或许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或许因为疲累,竟使他直接晕了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发觉自己仍躺在西屋的地板之上,周围一片漆黑。任仲知道自己晕倒的隔日就是王先生例行检查的时刻,此时自己仍躺在原地,想必只昏睡了一个下午,他透过门框看了月色,得知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任仲心中大惊,料想今日一夜未归必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若是到时有人发现墙上的凹陷怕更是难以解释,当今之际只有掩饰痕迹才有机会辩解推脱。于是便翻身而起,借着隐隐的月光来到墙边检查了起来。他注意到,这书库内墙造的十分结实,墙壁除了凹陷下去,并未有其他改变,不禁松了口气。看来他担心的墙倒房塌之事不会出现了。

    之后,他将房内的书架小心翼翼的推靠在损坏之处,又觉得只有一排书架排列靠墙会引人注意,便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书架都推靠墙壁,又把书桌木椅摆在屋子正中,看起来倒像是本身就是如此陈列的一般。

    任仲不能完全安心,又四处检查了一番,将墙壁掉下的碎屑拢了拢,悄悄的埋在了院中,全部整理好了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心中又构想了一遍到时的说辞,才放下心来,开始检查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从下午精神失常捶击墙壁开始,便觉得右手手臂有些异常,单说三拳迸发的力量,就不是以前的他可以做到的。而且按照当时手指疼痛的程度来说,他也十分清楚不可能仅仅是破皮而已。而且那两人高的书架,也不是说推就可以推的动的。想清了这些,任仲十分肯定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

    他早就隐隐感觉到拳法改变了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就连五感也清晰了起来,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拳法还有如此大的力量。他忍不住在屋内空地处将他会的拳法打了出来,这一打,就发现以前阻碍他挥拳的凝滞感减少了很多,特别是右臂,撕裂空气时几乎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他一口气打了两式,浑身有些微微发痛,却好像充满了力量,若不是在夜里,他恨不得长啸一声,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

    正在此时,一阵突兀的怒吼声传来,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任仲听起来却不怎么真切。他只觉那吼声饱含痛苦,连带着自己的灵魂也震动起来。

    任仲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却清楚的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耳力来说,只怕是极远,就算这是蒋府中的异动,也不是自己现在可以窥探的。想到此处,他勉强克制了自己继续往下联想的欲望。他静静地听着,吼声持续的很短,估摸着也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了任仲的脸上。

    任仲收拾好残局便锁了西屋,打开主屋大门,此时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准备迎接王先生的拷问。正如任仲预料的那样,没过一会儿,王先生就出现在了院前。他还是穿着一身儒袍,发髻却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来此。见到任仲,他仿佛松了口气般理了理袍子。任仲见此忙对他作了个揖,慌忙道,“小子昨日整理书目有些忘我,竟忘了时日,睡死在了屋中,一觉天亮方知惹了大祸,小子知罪,望先生责罚。”他神情坦然,倒是不像作假。

    王先生一时没有说话,直直盯着任仲察看,任仲见他表情怪异,也不知是不是在琢磨此言的真假,末了,他走进主屋,顺手拿起了任仲整理书目。任仲心知这几天的书单不过是敷衍罢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西屋对任仲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充斥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奇妙异事,以至于他前两天几乎泡在了西屋中,幸而他并没有忘了抽空整理几本主屋的书籍交差,不过由于昨日的异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心知自己整理的匆忙,也仅仅保证了数量而已,至于质量,当然难以与之前的比拟,要知道之前的书籍任仲除了整理分类之外,还会加几句自己的评论,中规中矩,似乎是认真研读了的样子。

    也不知是任仲敷衍的太过明显了还是怎的,王先生拿到目录后神情隐隐有些不悦,任仲忙低眉顺目的站在一边,心里已飞快的转动起来,他不禁暗暗自责,太大意了,以致得意而忘形,忘了自己为人所制,乃是真正的身不由己。他抬头见王先生瞅着书目明细,任仲又是一阵心虚。岂料王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厚厚一叠宣纸和道经德经,皱着眉头道,“十天之内,抄五遍给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多整理书籍,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想的别想才好。”说罢,便拂袖而去。

    任仲盯着王先生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7章 深潭与浮舟

    任仲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王先生最后的话,字面上仿佛在提点自己,可任仲心里却如同压了块巨石,缓缓地沉了下去,他总觉得周围好似生了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王先生,或者是何总管,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是不是一直在监视自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对自己的事知道了多少?任仲心里着实没底。

    他试着假设蒋府中人一直在监视自己,那王先生知道自己整理的进度便有了解释,但如此一来,他学会拳法王先生不可能不在意,练拳晕倒王先生也没理由全然不知,反而以为他不见了踪影,急匆匆寻来。如此看来,蒋府恐怕并没有派人时时监视自己才对。

    那王先生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敷衍了事的呢,他觉得王先生并不怎么在意整理的书单,反而是盯着自己的时间更多一些,想必光看书单并不能准确知晓自己敷衍了事的具体时间。任仲细数了几次,发现每当自己心不在焉随便整理,王先生都能准时得知并加以提醒,一次两次说是凑巧,可次数多了,恐怕并非巧合,乃是刻意为之。

    任仲总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大网,卷进了一潭深水,也许自他进府,就是一个圈套。到了如今他早已不信那所谓的整理书库一说,却还是想不通自己在其中到底有何作用。他梳理了一下思路,整理出了三大疑点。按说整理这般多的书目,一人又如何忙的过来,怕是猴年马月也不能完成,王先生知道,何总管知道,却还是叫他独自做下去,这便是疑点之一;况且自己刚进府时只是略识几个字,便叫自己负责整理书目,而且一副放任自流的样子,除了王先生三天一查,几乎给了自己完全私密的空间,这便是疑点之二;蒋府家大业大,钱财自然不是问题,直接外请几个先生,几个月下来便可理的清楚,他们不请,却摆出一副书库整理十分重要十分着急的样子,此乃疑点之三。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任仲找不到原因。

    正如同他心知蒋府中人肯定另有所图,可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贪图的东西,拳法也是入府之后得来的,自己身无长物,浑身上下也就剩下了这条性命。难不成,蒋府图的是自己这条命?想到此处,任仲面色一沉,随即联想到二牛之死,只怕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他仔细回想早起之时王先生行色匆匆,像是从什么地方急急赶来,眼底也紫青一片,正是一夜未睡的样子,只怕与昨晚的怒吼声脱不了干系。任仲不知怒吼声是否与蒋府秘密有关,不过要想脱困离开蒋府,还得找机会探查一番。

    不过任仲不是自不量力之人,自知修习拳法功力尚浅,也不懂什么打斗的招式,自然不会贸然行之,以如今的情形来看,按兵不动才是上上之策。任仲已知蒋府众人个个居心叵测,王先生也绝非良善之辈,不可不防。至于整理书库之事,若是自己认真读书整理,就是遂了王先生等人的意,可一直敷衍了事只怕会惹恼了他们。思量许久,任仲决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静观其变。

    任仲思维严密,愣是把所有的可疑之事串联了一遍,之后只觉得头疼欲裂。却委实想不出他们的目的为何,便不在勉强自己,只是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不小心落入了什么陷阱。他注意到了王先生留下的宣纸和书本,想起了王先生要求之事,仍不知抄书是何用意。他用手轻扣桌面,皱起了眉头。想不通的事太多,却容不得他不想,身心俱疲,却仍不得放松。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真正感觉到了生存的压力,感受到了背后所背负的生命的负担。

    抄书之事,任仲不敢在明面上违背,日夜赶工,终于在时限之内将五本道德经交给了王先生。抄是抄了,字写的也是规范漂亮,挑不出什么差错,可任仲这几天一直试图理清头绪,根本不想知晓书中之事,只是闷头苦抄,字落在纸上,却没落进心里。于是,就如同他推测的一样,王先生发怒了。

    说起来这还是任仲第一次见到王先生发怒。王先生总是清清淡淡的一个人,有时不喜,也只是微微皱眉;有时生气,也只是衣袖一挥转头就走,好似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情绪。他看了一眼任仲双手递来的道德经,却并不接过。任仲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好站在原地,双手仍托着抄好的书目,却没想站在他对面的王先生盯着他瞧了一会,就突然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住了他,眼神既阴狠又偏执,一字一字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心抄?”王先生的声音也有些喑哑,仿佛很久没开口说话了一般。

    任仲被他的眼神盯的发毛,勉强辩解到,“有,我有用心……”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先生粗暴的打断,“胡说!你,胡,说。”

    接着,他仿佛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读书之道在于心,无心之人就是读遍天下书也根本不会有丝毫长进……凭什么我不行,你可以!我求之不得,你却不愿!凭什么……”任仲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故作害怕缩在一旁。

    王先生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哆嗦,仿佛被自己吓到一般,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勉强一笑,说道,“吓到你了吧,提到读书我总是有些情不自禁。”见任仲仍一脸害怕的表情,他竟反常的堆起一脸温和的假笑,许诺道,“别怕,你只要仔细整理好书籍,蒋府必然不会亏带你,到时便还了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

    任仲听到这,适时摆出了惊喜的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王先生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心想若想让人听话,光是劝导威胁怕是不够,还得拿出点实打实的好处才是。

    直到王先生走出院门好一阵子,任仲才收起了兴奋的表情。刚才的王先生眼睛里透出的偏执十分危险,任仲竟觉得如果自己不按他的要求来做,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虽说王先生看起来是个文弱的书生,可任仲总觉得对方隐藏着什么秘密,他有种感觉,若真正打起来,自己怕是没有一点机会的。

    任仲眯起了眼睛,又细细琢磨了下王先生的话。虽说王先生话说的无头无尾,却透漏了许多信息。也正是由于这番话,任仲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推测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果:王先生需要自己认真读书,最好是沉浸于书中,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他不由得反问自己,认真读书又有什么用处?又怎么能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摇了摇头,无解。

    至于王先生所说的读书也分有心无心之类的话,任仲更是毫无头绪。

    经过此事,任仲不得不多花了些精力在读书整理上,不过他心中有数,取巧的把握了王先生的心理,整理书目的数量既不让王先生遂心,也不足以叫他恼羞成怒。不过令任仲诧异的是,王先生对他的态度却是愈发的客气了,虽然对他的懈怠不满,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眼中的执念越来越深,盯的他浑身发毛。

    任仲深知在蒋府待的越久自己的处境怕是会愈发危险,除了整理书籍之外,空闲时间就是练习拳法,睡觉时间都压缩了不少,实在累的紧了睡不着,便去西屋看几篇奇闻异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也是他放松的一种方式。

    不知不觉中大半年时间匆匆而过,任仲在蒋府中也已安然渡过了一年,因为练拳的缘故他变化极大,身材也比普通的十一岁少年高壮了不少,常年不见日光的生活并没有让他看起来苍白无力,反而还是一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隐隐透着健康和勃发的生命力。不过他早已习惯隐匿,连呼吸也是轻轻浅浅的,仿佛与外界融为了一体。他总是紧抿着薄唇,微皱着眉头,垂下头,盖住那眸中不明的情绪,恐怕再无第二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任仲生性冷淡,却生了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不过他总是低眉垂眼,倒是无人仔细看过。旁人见他不爱说话,清清淡淡的,只觉得他冷硬木讷,也就不怎么注意他。任仲到是乐得如此,也从未想过改变。

    蒋府的一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乡下孩童长成半大少年,也足以让他明白了世间的险恶与生存的不易。蒋府从不过年,从不过节,也从未热闹过,连杂役之间也鲜少说话,仿佛与世间隔绝了一般,若不是任仲日日在墙角记着日子,恐怕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甘心只作一叶小舟,在深潭中挣扎求生却被无情吞噬,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一生。

    第8章 宁神花

    大半年以来,任仲神经紧绷,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但王先生却并未向他发难。任仲抓紧时间默默积攒力量,这段时间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任仲先是在西屋看书放松时发现了本有关草药的书籍,其厚重巨大不禁令他啧啧称奇。西屋本不应该有医书,蒋府中人怕是也不愿任仲掌握这些药理。但有趣的是,这书名唤作《百草奇事录》,书名与一般杂记类似,无怪乎书库建成之时把它当做了普通的杂记收录在西屋之中。

    这医书的作者徐清乃是一代奇人,他走遍大江南北,亲自尝遍百草,感受它们的作用与功效,并把百草的形态与自己的感受记录了下来以供后人参考,其胆量与毅力不禁让任仲钦佩。任仲细细读来,便知书中的前面部分提了些经脉穴位,之后又细细讲了如何用银针刺穴排毒,剩下的便全是草药的药理功效,至于其他医理,包括用药的方法倒是只字未提。

    任仲心知这位前辈的排毒之法必然极其高明,否则恐怕早已死在几种恐怖的毒草之下,又怎能留下医书供后人参考,学习起那些枯燥无味的经脉穴位也就愈发认真仔细了。可是他时间有限,每天能抽出一个时辰来已是极限,他有时甚至挤出睡觉的时间看书,辛苦之。不过在他看来,用毒用药乃是保命的本领,就是再苦再累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另外,任仲已经将那本拳法秘籍前一十六式融会贯通,一十八式拳法,也只剩下最后两式未练。拳法修行的进度之快令任仲自己也有些不解,之前他努力一月有余也不能将第一式连续打出,可自从晕倒后不仅挥拳的凝滞感减少了大半,灵活自如了不说,就是对剩下的拳法练习也有大裨益,学起来颇有有些水到渠成之感。

    任仲学得越久,就觉得这拳法看似怪异,却隐隐藏着诸多变化。他脑子动的颇快,有时一拳击出,脑内便勾画出了下一次的出拳角度和力量,可是他的身体却根本无法跟上脑子的计算速度,让他实在苦恼,久而久之,任仲开始计算如何能将每一分力气用在实处,进而弥补自己身体的缺陷,练得多了,也就慢慢有了效果。

    之所以只练了前一十六式,乃是因为剩下两式之中,第一十七式并非什么拳法,而是锻体之术,只见图上小人用不同姿势撞击一块巨石,看起来自虐,像是故意锤炼自己的身体一般。任仲很想一试,手边却没有什么大小硬度均合适的物件,于是便用院中大树来练习,可没撞两下,就感觉整棵树的根部松动了起来,落叶纷飞,这大树怕是要倒!他忙用双手稳住树干,脚下发力,使劲踩了踩树根部的泥土,直到大树不在晃动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把树撞塌引来王先生,到时怕是难以糊弄过关。他以前就知道自己力量的变化,却不曾想过能撞动一人张开双臂都难以合抱的大树。不过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硬石,只能将这冲撞锻体之法放上一放。

    最后一式也并非拳法,而是医术锻体,只见图上小人拿了银针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刺了进去,激发了身体的力量,然后不停打拳稳固力量。图下还有寥寥几个注解,任仲一看,不禁心里暗道一句,“天助我也!”,这法子与自己日日学习的刺穴之法极为相似,只是刺激不同的穴位罢了。

    不过任仲向来谨慎,他反复考虑了跳过第十七式直接练习最后一式的不良后果,还是决定先练习第十八式。不过任仲对于经脉穴位掌握了不少,可真正使用银针刺穴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根本不懂医理,恐怕出现难以控制的后果。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虽有了经脉图谱,可银针确实半根也无,工具尚且缺少,考虑什么未知的后果怕是为时尚早。

    任仲也想过用绣花针代替银针,却怕那粗针把自己扎出个好歹来。于是,他想到用针石先试上一试,这针石的本质上就是石块,蒋府虽说不是随处都有,仔细寻来也能发现几块。

    任仲曾在书中看到过刺穴之法的起源,传说有位前辈在研究医理时发现,一些外物碰击到身体某些特定的部位,身体就会出现些疼痛或疼痛减弱的情况。而他们最早使用的外物就是针石。任仲就准备效仿前辈,寻了些手掌大小的石头,磨成一头尖一头圆的样子便可当成针石来用了。

    任仲深吸一口气,用做好的针石抵住了耳侧的翳风穴,感受石针带来的疼痛调整着角度,在某一点突然感受到手臂经脉之中传来的刺痛之感,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确切的感受到经脉中的感觉,好似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循环,生生不息。他右手按压针石,左手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出拳动作,可他却清晰的认知到经脉中的热流涌出,涌进了耳,目中,使耳目更加清明了。这种认知让他整个人兴奋了起来,他知道,若是继续刺激穴位,自己的拳法,以及身体强度必将更上一层楼。不过这针石不能插进皮肤,有一只手必须按压在石块上,也就是说不能同时刺激不同的穴位,而且单手的按压使他只能做些简单的出拳动作,必定不能完全锻炼。任仲叹了口气,看来这银针还是得想法子得来,可银针毕竟不是普通的绣花针,如何得来,他还得另想的办法。

    任仲苦思冥想几天,终于想出一法,不过他并不知是否可行,只能先试上一试。他也并非纯粹的异想天开,而是想试试这宁神花是否如徐大夫书中所写的一般神奇。说来也并非偶然,这宁神花就种在书库的小院里,王先生初带任仲来时便介绍了一番,还大赞其宁神之效,闻其香可气定神闲不受外物打扰,正是读书人梦寐以求之物。可任仲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加之心情低落,根本不知王先生说了些什么。如今,他研习药理,便觉院中紫色的小花很像书中提到的宁神一花,这花对宁神静气却有神效,但徐大夫却对此花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在书中写到,若将此花大量研磨制成花汁,宁神之效大增,还有致幻的作用,若配合以按摩或针刺头面部听宫穴的周围,效果更好,可用于缓解疼痛,促进睡眠,甚至可以用来催眠,不过剂量过大可能会导致病人死亡。任仲细细比对了书中与院中的花朵,只觉十分相似,决定自己先试试药效,以保证万无一失,若是真有书中所说的神效,按照自己的计划,不仅可以顺利的得到银针,还可以顺便探探王先生的虚实。近期,任仲觉得王先生越来越按耐不住,眼中的火热也越来越不加掩饰,不过他拳法小成,到也不怎么惧怕,想多探听些消息,不打无准备之仗。

    到了临近晚饭的时间,任仲才姗姗回到了住处,怀中正揣着采集到的大把宁神花。

    任仲用了晚饭,并没有将碗洗好交给专门负责饭菜的杂役,而是偷偷带回了屋子。他掩好房门,又怕别人窥视,便熄了烛火,开始处理这些小花。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任仲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眼睛能够捕捉到普通人不能收集的细微光线,他眯着眼,从旧衣服上扯下一块麻布,将花放在中间包裹起来,便用力将布团捏紧,他力量极大,捏的布团嘎嘎作响,就见一丝细细的紫色花汁从他的手流下,落进了准备好的碗里。

    任仲松开手,将麻布中的小花拿出,只见小花干巴巴的,水早已被挤干了。任仲不由得轻笑一声,想是对自己的力量十分满意,又把小花丢进火盆,点火烧了个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任仲收拾好了之后,见手上还沾了些汁子,便低下头闻了下,只觉一股子清气扑面而来,感到神清气爽,心里的紧张感也减少了不少。任仲想,这大概就是宁神花的效果。他低下头又闻了会半盏茶的时间,便觉困意上头,有些昏昏欲睡。他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使他勉强清醒了过来,心里已经肯定徐大夫记录的无错,却不知这汁子若是饮下,有何后果。

    不过任仲还记得书中写到大剂量致死一说,没有贸然尝试,他将汁子倒出一部分,只留很少一部分,兑了些井水,足有半碗之多。他只喝了一口,便闭目等待起来。约么半盏茶的时间,任仲便觉得全身酸软,根本不能思考半分,之后就一头歪在了床铺之上。

    第二天任仲醒来仍觉得精神恍惚,心知这宁神花果然厉害,心里大呼侥幸,若是自己直接饮下,怕这世上再无任仲此人。

    剩下的花汁任仲不愿浪费,却没有什么可以储存的器物,他便将被子中的黑棉掏出一些,浸透了花汁,裹在昨晚的布团中,塞进了左手的袖口,他左手在身侧自然垂下,并不抬起,怕自己误吸了去,虽然这样宁神花汁可能因为挥发失去效果。不过任仲细细观察了汁液挥发的速度,认为三天之内药效都不会丧失,直接捂在口鼻处,足以放倒不轨之人。

    有了宁神花汁,任仲更觉有了底气。他在拳法小成嗅觉变的更加灵敏后,总能闻到不同草药的味道从相同的方向传了过来,便联想到蒋府之中必有药屋,有药屋,就有大夫,有大夫,就一定有银针。他决定夜探药屋,若是没有银针再令想他法。

    任仲准备许久,宁神花汁也做了不少。他把花汁浸在布块上藏于怀中袖口,只觉万事俱备,胸有成竹,决定了次日动手,没成想却出了变故。

    第9章 新人?

    “任仲,这是新来的杂役,姓文名清,从今日起就跟你住,明天他跟你一起整理书目,先适应两天,到时同你一样留在书库做事,你可要好好与他相处。”次日任仲回住处,正欲养精蓄锐,好在晚上偷偷行事,不料却被何总管堵了个正着。何总管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老样子,任仲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向其躬身行礼。行完了礼,何总管就指着自己身后跟着的少年对任仲吩咐到。

    任仲不知这老狐狸又打了什么主意,不敢违背,只是偷偷抬眼观察起面前之人。

    这人打眼一看约么十六七岁,仔细看来却见他眼角有些细纹,年岁很大似的,肤白,眼大,身体纤细,一副软弱无害的样子。不过任仲早已不是能被外表蒙蔽的傻小子了,他只觉得这人来的蹊跷的紧,看着无害却隐隐透着一股精明,心里的弦便默默的绷了起来。

    任仲只看了文清一眼,知其不好对付,便目视前方不再理会,待何总管离开就径自进了屋子,以不变应万变。晚上的计划泡了汤,新来的又不好对付,他不禁皱了眉头,考虑到不只是今晚的计划,恐怕今后自己所有的行动都被将被监视了去。

    被无视的文清也不恼怒,慢悠悠跟着任仲晃进屋,躺下,等任仲准备出去用饭时,他好似已经进入了梦乡。任仲看其他杂役已经把饭菜搬进了院子,也不管他,直接出屋吃饭去,只当屋里没有这个人。不过当他出了房门之后,身后的少年蓦地坐了一起来,盯着紧闭的房门露出了与他长相不符的狰狞表情。

    任仲五感皆通,当然察觉到文清的怪异表现,不禁心里冷哼一声,果然是来监视自己的,不过这耐心忒差,这么快便按耐不住了么。

    知道文清的来意,任仲不怒反喜,反而放下心来,自己正愁发觉不了蒋府的秘密,这秘密就巴巴的自己送上门来了。他早把那些书库中的有用之书打包藏了起来,文清势必不会发现,不能发现自己的秘密,这监视也就成了幌子,几天之后一无所得必然不会继续紧跟自己。

    果然如任仲预料的一般,到了第二日,文清就像个跟屁虫一般紧紧盯着他,决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任仲烦不胜烦,却只能任其监视着,老老实实整理了一天书目。文清多次想与他搭话,却被他冰冷的表情堵了回去。任仲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去,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作,却怕坏了计划,只得默默平息自己的情绪。

    出乎任仲意料的是,这文清表现出的极好的耐心,一连一周都没有放弃,反而粘自己粘的愈发紧了。任仲不由得怀疑起文清在房中露出狰狞表情的用意。不对!他面色一沉,看来文清不是为了监视自己,而是要盯住自己,他这几天的表现都时刻提醒着自己,只怕自己不做什么,蒋府也要动手了!既然都是要动手,自己又何必在这里与文清周旋,不如直接去药屋寻找银针,提高实力,再做计较。

    任仲打定了注意,说做就做。他行动力极强,当天下午就在文清的监视下大大方方地在院内摘了些宁神花,晚饭前带回了住处。文清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只在一旁默默的盯着他瞧,刚开始文清总想跟任仲说点什么,可是无论他说些什么,任仲都一概不理,连个眼神都欠奉,久而久之也就不在自讨没趣,干脆闭嘴做了哑巴。

    吃完了饭,任仲拿出了下午摘的宁神花,把从书库拿来的茶壶和两只茶杯置于桌上,又在外面找送饭的杂役要了些热水装了满壶,便把那些宁神花通通丢进了茶壶之中。没一会儿,壶中就传来了花香的气味。

    任仲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了杯中,不理会文清探究的目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故意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于是当任仲第二次提起茶壶,将自己的茶杯蓄满茶水时,文清坐不住了。他知道任仲不爱搭理自己,却忍不住问道,“任仲,你喝的是什么?”

    任仲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不耐,淡淡答道,“宁神花茶。”

    文清被噎住了,他当然知道那是宁神花茶。他如此一问本来只是为了试探任仲,却没想到被这样顶了回来。正常人不是应该大方的端给自己一杯么?文清疑惑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少年,却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虽然防着任仲,也没想喝他给的茶,可任仲自己喝的高兴却不分自己一杯,文清心里便不舒服了起来,如同被猫抓一样,很想尝尝那茶的味道。

    “宁神花竟然也可以泡茶,我到是从未见人这样做过,这茶也有宁神之效吧,闻起来也很舒心呢。”文清见任仲默默地自顾自喝茶,又厚着脸皮主动搭话。

    “嗯。”任仲转动茶杯,心平气和,表情不变。

    “你……”文清心中大怒,暗暗咬牙,眼前的人真是讨厌至极,若不是他还有用,自己定要他身首异处!

    任仲见文清咬牙切齿,心中微微一动,这网撒的不错,也是时候收网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文清一眼,慢吞吞道,“想喝?自己倒罢。”

    文清不知他是何意,防备了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任仲抬头挑衅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勾起道,“怎么,怕我下毒不成?”

    文清当然不怕什么劳什子毒药,任仲的挑衅激怒了他,若不是他还需要任仲,定要他不得好死!他拿起另一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张口便灌了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任仲早已计算妥当,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将他引入陷阱。

    文清灌了一杯,只觉这茶味道香甜却不黏腻,心中的愤恨也减轻了不少,不由得又倒了一杯,好来压抑心中的怒火。等他喝完了茶,只见任仲已然洗漱完毕背对着他躺在了床上,呼吸平稳,进入了梦乡。

    文清冷哼一声,也上了床,不一会便在宁神花茶的作用下进入了梦乡,呼吸声均匀了起来。却不知另一侧的任仲睁开了眼,转身看了一眼文清,又伸手在他睡穴上按揉了一会,确保万无一失。

    任仲刚才在茶水中加的花汁可不止明面上的那些,剂量远比之前多的多了,他怕文清不喝,自然是加了足量,只要文清碰到一下便会晕沉不醒。后来他又故意用计激文清喝了下去,文清倒是好生配合,一次喝了两杯,估计是看任仲年幼才失了防备简单中招。当然,为了让文清放下戒心,任仲也喝了不少花汁,不过因为之前常常摆弄这些花汁,他好像产生了抗性,喝的不多只要集中注意力便不碍事了。

    任仲把披在背后的头发扎了起来,在以前的旧衣服上扯了块布,蒙住了脸,偷偷地翻墙而出。他身体灵活,观察细微,嗅着鼻尖传来的淡淡药味,绕过不少有人的路径,从偏僻之处借着月色摸向了药屋。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什么人?!”

    任仲一惊,忙提起一口气手脚发力爬上了身边的巨树。速度之快,声音之轻,竟让那飞奔而来的武仆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睛。见武仆并没有看见自己,他松了口气,借着茂密的枝叶偷偷的观察起来。只见武仆是两人一队,不停在药屋周围巡逻,任仲大致估计了一下,每半盏茶就有一队武仆到达树下检查一番,也许他们不认为有人能爬到树上去,并没有向上仔细检查,任仲藏的隐蔽,自然没有被发现。

    任仲趴在树枝上,瞳孔扩张,放眼望去,只见处处都是巡逻的武仆。见到这阵势,任仲心知自己来对了地方,这药屋很有可能就是蒋府的关键之处。他耐心的计算着走到树下巡逻武仆的数量,一共一十六个。

    这么多人巡逻,任仲知道偷偷摸摸潜进去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了。可他已经到了这里又怎可以退缩,若是文清醒来起了疑心,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退路,今日若不一探究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么?任仲摇了摇头。若不一探,自己日后必定后悔。

    他攥紧了手中沾满花汁的麻布,眼底一片坚决之色。

    第10章 蒋文清

    任仲绷紧了神经,见两个武仆走到了树下,便瞅准机会,一跃而下,正巧压在一人后背之上,那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任仲趁着旁边那人愣神的空当,右手变拳为掌,直劈在那人项背之上,那人根本来不及闪躲,直接倒了下去。

    任仲手疾眼快,右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左手拉着另外一人的小腿,把他俩拖到了墙角。又怕俩人转醒,他用左手中的麻布分别在俩人的口鼻之上捂了一会,确定俩人已经昏迷之后,爬回了树上。

    任仲故技重施,一连弄晕了五人,都异常顺利。不过最后一人竟然反应迅速地避开了身后的手刀,任仲心里一惊,生怕他喊出声招了人来,右手直抓那武仆的右肩,身体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直踢其太阳穴,那武仆右肩被大力锁死,根本不能移动闪避抵挡,竟来不及呼叫,已然倒地。任仲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来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任仲知道自己已经解决了三队武仆,那么,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可以避过其他武仆跃上药屋房顶一探究竟。便不再回到树上,而是摸进了药屋的院内。院子药味更加浓郁,且这药味之中混杂着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以任仲的嗅觉,自是难以忍受,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靠的近了,见药屋中灯火通明,只有丝丝水声传来,却再没有其他声音,诡异至极。

    任仲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黑豹一般矫健的跃上了石阶,他不知道蒋府到底有多少底牌,药屋中又有什么变故,不过按照他的性格,既然已经做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用石阶借力而起,双手抓住了房檐,腰手同时发力,一个倒钩便轻盈的落在了屋顶上。找到一处不易被发现的位置,他蹲下身子,伏在屋顶慢慢掀开屋顶瓦片向下望去,只见屋内雾气蒸腾,下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药池,药池中的液体血红一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任仲只觉这味道透过了他皮肤直接渗进他的体内,不过一会,他瞳孔一缩开始隐隐泛红,呼吸也急促了一些,体内的血液翻滚,伴随着惊天的恨意而来!他早已提高了警觉,掏出怀中练功用的石针,用力按在虎口之上,在疼痛之下,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任仲心知这池水并非什么良善之物,加了小心,继续观察下去。

    在他的细细查看下竟真的发现池中有几个类似人影的东西,稳稳当当的坐在池中,不动一动,而仔细观察,便发现这几个人影心跳呼吸均无,但身体却如同正常的活人一样,并无不妥。

    任仲还想继续观察,只觉耳后厉风袭来,身体自发一动,微微偏头侧身躲过了这一击,同时双手发力,调转身形,立于一侧房顶之上,盯着眼前之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倒是练了好本事,设计给我下药,还敢窥探我蒋府内幕,当我蒋文清是好欺负的不成!?”这声音温柔缠绵,却带着无比的诡异,正是那应该晕迷不醒的新人杂役文清。

    任仲心里蓦地一跳,听他自称蒋文清就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这蒋家家主竟然亲自监视自己?怕不只是监视这么简单吧!蒋文清一击不中,也不继续偷袭,他负手站在另一侧房顶之上,愤恨地盯住任仲,眼中红光灼灼,妖异之色尽显。

    任仲默不作声,紧抿着唇,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虽然刚才那一脚并没有伤害到他,威胁之感也很小,不足为虑。可蒋文清身上诡异的气息却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蒋文清很危险,很可怕,自己虽有拳法傍身,却并没有真正与人打斗过,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任仲知道蒋文清自从自己入府便对自己有所图谋,他不怕死,却怕死的遂了仇人之意,不由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抱了不死不休之心。

    蒋文清见他默不作声,轻笑一声道,“怎么,仲哥儿,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任仲不信他能给予自己解释,也不会去问什么你怎么没有被迷晕之类的蠢话,对方明显有恃无恐,只能默不做声。

    蒋文清却不管任仲的表情,紧接着诱导道,“你既然看了房里的东西,便不能离开这里了,真的不想知道?我可是知无不言的。”

    任仲总觉得蒋文清声音充满诱惑,带着丝丝引诱之意,但凡自己有求知的意愿,怕是就会掉入他的圈套。不过任仲手中的石针一直刺激着虎口,带来一丝清明,根本不为蒋文清的话所动。

    蒋文清还想继续说下去,任仲却知道不能再如此下去,若是其他武仆到来,自己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思及此处,任仲已经闪电般出手,左手向蒋文清面门袭去。蒋文清一惊,暗道任仲竟能破开自己的引诱之法,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用右手堪堪擒住了任仲袭来的左拳,右手直接传来的痛麻之感不禁让蒋文清暗骂一声。

    任仲见蒋文清锁住了自己的左拳,不慌不忙变了招式,他早在脑内演算了无数遍,左手本就是虚招,此时的右拳已经击出,直扑蒋文清左胸,带有破空之声,想要一击取其性命。

    “嘭!”任仲右拳直直击在了蒋文清的左肩之上,蒋文清疼冷哼了一声,右手不禁松开了任仲的左手。蒋文清没想到任仲的拳来的如此之快,若不是自己微微侧身,破开的怕就是他的心脏了。任仲还欲追击,蒋文清却迅速的跃下了房顶,只有声音悠悠传来,“任仲你真是好本事啊,成功惹怒了我,不如下来,我们再斗一场!?”

    任仲一击得手,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蒋文清不强,可以说是很弱,但自己右手一击竟然只让他晃动一下发出了闷哼,连眉毛也没皱一下,不由得心里忐忑,知道自己并没有伤及他的根本。如今见蒋文清消失了身影,任仲便想着迅速离开蒋府,至于其他事情,他已来不及多想。

    岂料任仲还没有抬脚,屋顶便蓦地从自己站立之处塌陷了下去。任仲来不及反应,自然与碎石瓦片一起落进了药屋内。

    屋内仍是雾气蒸腾,却因为房顶的大洞散出去了不少。任仲狼狈不堪的落入了药屋之中,砸在地上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痛呼,碎石瓦砾虽都被他压的破碎,但还是有些陷入了他的血肉之中。他顾不上疼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面无表情,可身后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刚才与蒋文清缠斗之时手中的针石就已不见踪影,这药水古怪,任仲强打精神,不想被其影响。

    这边任仲形容狼狈,蒋文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仿佛从药池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被那血红的液体染了个遍,衣服头发湿哒哒的滴着药水,恐怖之极。只见他左手抓着个铜铃,右手拿着个长约两指宽约一只的纸张,虽说他手上有不少血水,可这纸张却丝毫没有吸水的迹象。两人对视,却谁都没有轻易出手。

    这时,屋外熙熙攘攘,不少人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动静,外面怕是聚集了不少武仆,何总管的呼声传来,“老爷,出了什么事?”

    蒋文清见任仲表情紧张,不由得轻轻一笑,转头像屋外大声回应道,“无事!等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带人进来。”

    转过头,又对任仲轻轻说道,“修真者的事,又怎么轮得到凡人插手?”

    修真者!

    任仲瞳孔一缩,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他不知道蒋文清所说是否是诓骗自己,却不由得问出了口,“那是什么?”

    蒋文清哈哈一笑,仿佛这是什么可笑的事情,待他笑的停了下来,才反问道,“仲哥儿不知道?”

    他不待任仲回答,突然脸一变,咄咄逼人道,“你自是不知道的!那你这拳法是如何得来的!”蒋文清自己深知自己的水平,虽然在凡间可以横行,在修真者中确实小虾米一般的人物。不过这任仲所使拳法已经隐约超过了世俗之中的武功,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任仲紧抿嘴唇,闭口不言。蒋文清见此却放下心来,这小少年又怎么会有什么厉害的靠山,怕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到时自己了结了他,这诡异的拳法也必然会落入自己的手中。

    蒋文清想到此处,微微有些笑意,便带着一脸疯狂自顾自地说道,“修真者,自然是睥睨众生的存在,修行到了高深之处,便可与天同寿。”任仲眉间一动,只听蒋文清继续道,“可惜我命运多舛,三十一岁才偶知此事,即使拥有灵根却因年龄限制经脉淤积永生不得大道!我恨!我恨呐!”

    蒋文清眼中一片血红之色,指着要池中浸泡的人影说,“我不甘心!又怎可甘心!上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寻得了一个方法,用七七四十九具饱含怨恨而死的尸体,泡入血池。再用血池之水淬炼身体,而后将书卷之气导入体内,化解怨气。突破瓶颈,也就指日可待了!”他悠悠的看着任仲,眼神隐晦不明,任仲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所谓的书卷之气怕是在自己身上了。

    “为什么是我?”任仲不动声色地问道,意图得到更多信息。

    第11章 死战

    “为什么是你?当然是因为你也有灵根。”

    蒋文清狡黠一笑,“你跟我一样,却又不一样!你有灵根,年纪还小,身体强横,心志也算坚定,若是修炼,肯定是比我强得多。”提到此处,他面目狰狞了起来,像是恨不得一口将任仲吃掉。

    他顿了顿,却突然笑了起来,“只可惜……你今天就要长眠于此了。”

    “我也有灵根!”任仲心中大喜,至于其他的话,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心中火热一片,仿佛找到了此生中真正的目标。他不想死在这里,知道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不可能放弃。

    “不过我可不知道如何判断灵根资质,听说那些大宗门中倒是有些测试的工具。不过我倒有有一法可以印证。你可知道这世间万物倒是公平的紧,若是普通凡人书生苦读三十年才能产生的那么一丝的书卷之气,别的修真者怕是费尽心思也无法将其提取,归于自用。可是这有灵根的人就不一样了,苦读几年便会在周身布满书卷之气,这些书卷之气发而不散,却是很容易被外人夺取自用的。你只读过几年书,就有聚集如此之多的书卷之气,有灵根又无背景,实在令我惊喜万分啊。”蒋文清自然没有提到他曾抓了数个教书先生妄图提取书卷之气,却都无功而返的事。不过任仲何等聪明,早也已经猜到蒋文清印证的方法。

    “你看池中人影,乃是我用血池精心饲养的血侍,这些血侍都是尸体淬炼而成,个个力大无穷,对付你,也是足够了的。”蒋文清有恃无恐,伸手指向血池中央的人影,慢悠悠的把事情说了个明白。“若不是你如此大胆,妄图挖掘我蒋府之事,我倒想留你一留,毕竟你的书卷之气十分充足,待在你周围也足以压制我体内的怨气。而现在……”他顿了顿,“知道的多了,便是死期将至。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定不会随便浪费了你身上的书卷之气。”蒋文清笑了起来,同时摇响了左手中的小铃。

    “叮铃叮铃……”随着铃声,血池中的几个人影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血池,护在了蒋文清周围。任仲数来,这些血侍一共六个,个个肌肉喷张,凶煞非常。他定睛一看,血侍头顶耳侧均插着数根银针,仿佛压制一般。蒋文清口中不停念动着什么,只见血侍身上的银针震动了起来,然后纷纷落在了地上,任仲心中一动,记下了大部分银针的落点。

    蒋文清手中不停,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四个血侍直奔任仲而来,另外两个则留在了他的身边。任仲不知这血侍的实力如何,也不敢硬拼,翻转腾挪躲避着血侍的攻击。

    血侍都是些炼制的死物,动作并不迅速,但力量却极大,皮糙肉厚,任仲试着反击,却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你来我往之间,任仲发现,只要伤害不致命,这些血侍就会不畏生死的不停攻击。

    任仲被四只血侍围攻的万分狼狈,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体力急剧消耗。他知道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到时候不用蒋文清出手,自己也会被武仆简单杀死。

    他猛的足下发力,扑出了战团,一个侧滚,避开后面血侍的致命一拳,伸手一摸地板,正是刚才掉落的银针。来不及多想,他将银针收拢在手中,又继续向其他银针的落点且战且退,蒋文清仿佛知道了他的意图,铃摇的愈发快了,口中咒语也是越念越快。

    任仲步步惊险,体力消耗巨大,头也开始眩晕了起来,只听背后拳声袭来,他躲闪不急,只能反脚踢去!

    “嘭!”任仲被巨大的冲力震飞了出去,刚好落在了一处银针掉落的地点,他拢了拢手中的银针,低声轻咳,嘴角便渗出一丝血迹来,他心知是伤到了自己的内脏。他顾不得内伤,迅速的爬了起来。要不是他头脑极快,反应迅速,怕是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不过此时,他手中已经收拢了十四枚银针。他不知道多少银针才能控制住这些血侍,但是这十四枚银针已是他能收集到的极限,其他的银针都在攻击之中不知去向。他咬了咬牙,趁着被击飞远离血侍的空隙,将两枚银针刺进了自己的大腿外侧,两腿发力,一跃而起,速度倒比以前快了几分。

    借着银针逼出的潜能,他迎上最近扑来的血侍,快速躲闪了血侍的攻击。趁着血侍攻向自己,任仲伸手压住血侍的拳头,借力纵身一跳,高高跃起,空中调转身形,将银针拍入了血侍的头顶。血侍躲闪不及,银针直接没进头顶,就在此时,血侍的动作迟缓了起来,任仲心中一喜,忙将另外两根银针拍入血侍耳上三指之处。他这一拍倒是极有水平,正中两侧头维穴,血侍动作一停,任凭蒋文清催动铜铃也不动一下。

    “哼!雕虫小技!”蒋文清见一只血侍被任仲制住,咬了咬牙,催动另外三只血侍继续攻来,气势汹汹,仿佛结成了某种阵势让任仲避无可避。任仲脑中计算再三却根本毫无办法,他知道以他的状况根本无法躲开三只血侍的联手攻击。他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乃是一片清亮。只见他拿出另外两根银针插入小腿脚踝之间,飞身而起,直扑中间的血侍。

    这种飞起直扑的攻击方式看起来极蠢,就好像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一般,中间的血侍伸出右拳轰向任仲面门,任仲在空中向后翻身,躲过这拳,双脚直踢中间血侍下身,却是借力之势,并无力道。中间血侍不明所以,顾不及收回右拳便直接向任仲的腹部砸下,此时两侧血侍的攻击已到,任仲脚背轻点血侍下身已成落地之势,险险避开三拳,背部却狠狠的砸在地上,疼的他眼前一阵发黑。晕眩中却见三只血侍的拳头轰在了一处,鲜血飞溅一片血肉模糊,与自己计算的丝毫不差。

    任仲胃里一阵翻滚,却顾不得恶心疼痛,将剩下的六根银针拍入了两只血侍的脑内,又取下脚踝之上的两根,连同剩下的一根一起拍入了最后一只血侍脑内,三只破破烂烂的血侍终于摊在了地上。这一幕发生的极快,蒋文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任仲连续破坏了自己三只血侍,心疼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蒋文清急促摇着铜铃,身体却摇摇欲坠,头发迅速的发白,脸颊也干瘪了起来,仿佛一下苍老了数十岁。

    他不顾自己的变化继续摇动,剩下两只血侍也向任仲冲了过来。任仲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双脚脚踝被银针连续刺激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竟一动也不能动弹了。大腿外侧还剩两只银针,可是这两个银针若是拔下,怕是大腿也会失了知觉,况且区区两根银针根本无济于事。

    束手无策!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任仲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虽不甘,却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血侍向自己冲来,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可是这次,没有披发修士,更没有人会救他。他眼前一片恍惚,竟是失了焦距。

    “嘭!咔嚓!”巨大的声响从耳边传来,却没有预想的疼痛,任仲眯着眼睛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视线。只见两只血侍竟然扭打在了一起,任仲心中一跳,细细辨认起来,见其中一只血侍黝黑壮实,细看其脸,正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二牛,此时二牛眼中火红一片,一边拼命抵抗着什么,一边与另一只血侍打的难解难分。

    “二牛……”任仲喃喃道,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二牛明明已经死在了外院。难道!二牛被投入血池做了那四十九只怨灵之一!?任仲终于明白这四十九具尸体从何未来,他心中愤恨,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这不可能!”只听一声惊呼,蒋文清双眼暴突,急催铜铃却毫无用处。

    任仲恍惚间看见,另一只血侍已经被二牛打的血肉模糊,二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看了任仲一眼,便走向蒋文清。

    任仲见蒋文清紧紧攥住了右手中纸张,心里一惊,想上前相助,却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呼喊道,“小心!”

    二牛毫无反应,只见蒋文清将那张纸抛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金色透明的罩子。任仲却松了一口气,看来那纸张是一种防御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二牛面无表情,狠狠一拳击在了金色的透明罩上。

    “嘭!”罩子上的金光一闪而过,却没有任何破碎的迹象,看起来稳固至极。蒋文清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二牛的攻击卡在了嗓子里。

    “嘭!嘭!嘭!”二牛又连续击在金光罩上,光罩摇摇欲坠,仿佛就要破裂开来。蒋文清慌了神,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嘭!”终于,金光散尽,光罩随之消失。

    二牛上前一步,恶狠狠的掐住意欲逃跑的蒋文清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蒋文清便没了气息。

    就在这时,二牛又回头看了任仲一眼。任仲只一眼,就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浓浓的死气,便知其命不久矣,或者说,他早已死去多时。任仲张了张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半天只挤出了一句,“保重……”

    二牛眨了下眼,全身力气散尽,直直倒在地上,一时间,六只血侍均化为血水,汇入血池之中。

    任仲眼见蒋文清身死,又见二牛归于血池,只觉心中既轻松又悲痛,背后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他只来得及取下大腿外侧的两根银针,便倒地不醒。

    不过他知道自己仍处于危险之中,过了两三个时辰便清醒了过来,只听外面嘈杂一片,何总管啪啪拍门,急促问着,“老爷,您怎么样?”却不敢真的进来,倒是对蒋文清言听计从。

    任仲重伤,自然不敢让何总管进来,便捏着气,学着蒋文清的调调沙哑地说道,“无妨!受了点小伤,大家且散了,后日午时,叫王夫子来见我。”任仲不知王先生与蒋文清是何关系,却隐隐觉得蒋文清未说的一切,这王先生必定知情。

    “是!”何总管高声道,竟没有出言问上一句,便带着一干武仆走出了院子。

    任仲累极,却不愿与蒋文清的尸体同处一屋。他的脚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却也有了知觉,费了点力气将蒋文清丢进了血池,也算化解他的罪孽。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尸体刚丢入血池,就见血池一片翻滚震荡,尸体竟凭空消失,连带着血池中的血色散尽,只留下一件衣衫浮于其中。任仲诧异不已,伸手将那衣衫捞了出来,见衣衫内侧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翻至领口,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练气术!

    任仲心中一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第12章 蒋府秘辛(一)

    任仲大笑过后,只觉全身毛孔张开,周身通透异常,呼吸也变得畅快起来。他自入府以来,一直身心压抑,从未放松,如今蒋文清已死,自己又得了秘籍,竟不由得露出了少年该有的一面。

    任仲抬头望去,从药屋房顶大洞透进的阳光判断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并不是行动的好时机。他从蒋文清话中了解到修真者并不是寥寥数人,而是成千上万,还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宗门,心中大为好奇。不过若是想要知道这些修真者的下落,还得从蒋文清入手,可如今蒋文清已死,也只能勉强从他身边的人开始打探了,任仲的目标,就是王先生。

    任仲勉强平静心神,控制内心的火热想法,坐在地上开始仔细观察手中衣衫,这衣衫看起来着实普通,不知底细的也只能将它当做一件普通的灰色长衫,摸起来柔软舒适,不知蒋文清从何处得来。

    再看长衫内侧的记录练气之术详尽细致,所用字体虽不是现在常用的一种,却又有些类似,任仲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过这练气术着实奇怪,任仲只看了一眼便沉迷进去,无法自拔,他狠狠咬了下舌尖才勉强清醒了过来。不过任仲知道这些文字乃是为了引导着自己进入某种空灵状态,并无恶意,只一会便觉得温和舒畅,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无怪乎蒋文清为了修习这秘籍残忍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

    任仲相信这就是修真法术带来的力量,心中喜悦,却不敢真正沉迷进去,毕竟自己仍深陷蒋府,还未脱离危险。为了稳妥起见,任仲挂上了药屋的门栓,生怕有什么不安分的人误闯进来。

    随后,任仲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刚才大喜过望,平静下来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至极,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种身体状态,怕是很难从蒋府脱困而出。

    他与蒋文清一战受的伤不可谓不重,背部的伤口看起来严重,其实受伤最轻,只是碎石沙砾碾入身体,又遭重击看起来血肉模糊罢了,以他的恢复能力,将腐肉清除,包扎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他为了提高身体反应强行激发的四处穴位均有凝滞之感,经脉淤积,僵麻异常。最糟糕的乃是他的五脏之伤,血侍的拳头着实凶狠,任仲只受了一击,便觉得五脏震动,喉头腥甜,稍稍活动只觉胸闷异常。

    任仲心知自己这伤已不是修养几天就能恢复的,他伤的大多为五脏经脉,若是不能好好调理,怕是会留下终身的隐患。他之前大致翻阅了练气之术,知道所谓练气乃是从经脉汇集灵气的过程,若是经脉不通,怕是这练气术也不能练习的。他眉头微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得尽快解决蒋府之事,销毁自己的卖身契,离开蒋府再找地方调理经脉为宜。

    任仲脑内盘算许久,加之药屋中并无饭食,只觉得身心俱疲,腹中饥饿无力思考,又想与王先生约定之日还有一天,便直接躺在药屋地板,沉沉的睡了过去。

    任仲腹中饥饿,只睡了四五个时辰便悠悠转醒。醒来之时正是第二天刚刚入夜,他看了看天色,翻身而起,只觉自己的恢复能力着实不弱,五脏的疼痛感倒是轻了不少。活动两腿,觉得正常的行走并无问题,不过怕是不能急速奔跑,更别提与人动手了。

    第1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修仙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眉毛妖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眉毛妖怪并收藏修仙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