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24节

    任仲常观莫离练功,知左家的内功刚劲有余而灵巧不足,配合大开大合的外功招式,在战场之上自是无人可挡,但若遇武林中人,则很难占到优势。好在莫离有锻体之法相辅,倒也弥补了其中的劣势。

    宋靖经脉畅通,可习锻体之术强健经脉,如今便只缺一部内功心法。可他生的高挑纤弱,体质偏寒,莫离所习内功于他并不适合。任仲正为此苦恼,便听闻内功被盗之事,只觉得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或许正是宋靖的机缘。

    任仲特地细细打听了一番,此次武林盟会的地点,选在了距离君临城二百里之外的紫毓山上。听说紫毓山乃是初代武林盟主的旧宅所在之地,因天灾毁于一旦,后又重建,唯有武林遭遇巨变,才会在此处举行盟会。

    另外,这紫毓山山势险峻,山路难行,若是没有丁点功力,怕是根本到达不了山顶,倒也算是对来人的变相考验。

    至于那英雄帖,任仲倒是觉得并非必需之物,这武林盟会的目的,定然不是与这天下所有豪杰一起商议对策,否则且不说混入奸细,就是到场之人一人一句,这武林盟会也不知会开到何年何月。

    观其目的大抵有二,一是敲山震虎,告知这偷盗秘笈之人,偷盗秘笈便是与武林为敌,最好就此收手,交出秘笈,否则无意于以卵击石,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二是集合力量,扇动人心,以求同仇敌忾,也好彻查此事。

    若是必得持了帖子才能入内,想办法搞到一张也并非难事。卓谦之与宋靖对此决定也没有其他意见,算算时日,距离那盟会开始,倒还有两月之久,时间还算宽裕。

    四人在这君临城也住了一年有余,院子租期将满,离开之前,卓谦之倒是主动提起了续租一事,只说是后院刚埋下的六坛米酒,还未尝过滋味,又怎可便宜了旁人。

    任仲本有此意,虽说这紫毓山距此不远,但能否为宋靖觅得一本合适的秘笈,他心里却是没底的,此去也不知需要多长时日,若是此去时日颇长,超了租期,到时还得另寻他处。

    而且卓谦之此言,更是让任仲安心不少,他这几日睡的极不安稳,梦醒十分脑内却无丝毫梦魇痕迹,只觉其中内容与卓谦之有关。不过,此时卓谦之还能惦记着米酒,想必便不会无声无息失了踪迹。

    任仲找到了当日介绍此院的掮客,提出想多租住些日子,或是直接将院子买下来,那人顿时眉开眼笑,满口答应。任仲心中诧异,这掮客莫不是与那院子主人有些关系,否则怎能如此肯定。

    他面上不动声色,随口问了一句,那掮客一愣,只说这院子本是城中绸缎坊的东家所建,为的是给他的独子娶亲所用,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还未等迎那女子过门,这少东家竟身染怪病,一命呜呼了。

    城中人多忌讳此事,故而那院子一直闲置,后来才租给了任仲。那掮客说及此处,不由得偷偷瞄了一眼任仲的表情,见任仲并不在意此事,才敢继续。

    那绸缎坊的东家中年得子,老年丧子,身子早就垮了,日前便撒手人寰,其夫人不愿留在此伤心地,前几日才贴了告示,变卖家产,准备换一处所在生活。

    任仲租住的院子因租期未满,那户人家也不缺这点银钱,倒是暂时搁置了。

    如今任仲意图买下此处,对于那掮客来说,又是一大笔银两入账,故而才颇为激动,拍了胸脯保证向任仲保证。

    任仲听那掮客所言确实合情合理,也不怕这人算计,无非是多花些银钱罢了。他没有多想,与那掮客约好了时间,签了地契房契,将那院子买了下来。

    如此一来,一切便已然妥当,倒也无需准备些什么,待莫离事毕,四人便乔装打扮了一番,一同离开了君临城。

    任仲没去寻当日入城之时被扣下的驴车,以免徒惹麻烦,几人徒步而行,速度倒也不比驴车慢上多少,只当是锻炼宋靖与莫离二人。

    一路之上倒是遇到了不少武林中人,任仲四人除却莫离之外都没有佩剑,却隐隐散发出了危险气息,竟没有一人敢于与他们为伍,即便是路上偶遇,也不由得微微拉开些距离。

    此次出行,本就有让宋靖结交旁人之意,能做到何种程度,自然要看宋靖自己的本事,故而任仲与卓谦之一商议,脚步便慢了下来。

    宋靖转头对任仲一笑,自然明白了任仲之意,便领着莫离,向着不远处手持利剑的几人而去。

    任仲也懒得听那些客套之言,便遣了一只白鸰跟在宋靖背后,以免失了他的踪迹,自己却与卓谦之一起沿着小路进了密林。白鸰日日在任仲身边,沾染了不少灵气,倒是机灵了不少,一些简单的命令,自然可以轻松完成。

    正值秋季,山中果树极多,靠着路的大多被人摘去换了银钱,任仲挑了小路,揽着卓谦之往那密林里钻,顺着果味,到真让他寻到了一棵蜜果树,这蜜果树生的不大,结出的果子倒也并不饱满,根本不能与任仲初离蒋府遇到的那棵相比。

    任仲松了卓谦之的手,伸手摘了几个,擦了擦便递给卓谦之,“谦之,这叫蜜果,在我家乡的后山之中倒有许多……”

    这是任仲第一次将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说与旁人听,他年幼见修真者,得练气术,后又遇卓谦之,又辗转到了玄天,如今想来,都隐隐有了不真实之感,真实存在的,仿佛唯有身旁之人。

    “我定是交了好运……”任仲咬了一口手中的蜜果,酸涩的,并不如当日救命的那颗甜蜜,他拉了卓谦之的手,眯着眼陶醉的笑了,“我少时只是追求力量,不知世间最宝贵之物并非力量并非长生,我想与你一道,却从未想过此生也能有今日。如今,即便是拿那千万年寿元与我交换,我也定是不换的。”

    “有如此好?”卓谦之面色柔和,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蜜果,略微犹豫的片刻,便咬了上去,嚼了几次,便拧起了眉头。

    “冷暖自知……如此,可觉得甜了?”任仲揽着卓谦之跳上了蜜果树,在摇摇欲坠的枝头上压住了对方,低头含了卓谦之的嘴唇。然后他感觉到卓谦之轻颤了一下,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后腰,而另一只手则伸手握住了身下的树枝,稳住了摇晃的身子。

    任仲干脆松开了手,让卓谦之保持两人的平衡,然后抬头,伸手除了两人面上的伪装,故意压低了声音,“谦之,甜么?”

    卓谦之哼了一声,偏了头,“你抢我的吃食,甜或不甜,自是我来问你。”

    任仲眨了眨眼,将那剩下的半颗果子送进了口中,凑过身,含糊不清道,“谦之是恼我抢了你的吃食罢,莫气,我叫你抢回来便是了。”

    “你……”卓谦之终是忍不住弯了眼角,在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原本就生的英挺,五官如同刀刻,如今这一笑,仿佛打碎了坚冰,在湖面荡起了丝丝涟漪,原本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

    任仲从未见过卓谦之露出过如此明显的笑容,虽说只是弯了弯眼角罢了。卓谦之鲜有表情,即便是有,大多也只是在不满之时。

    “……”任仲被这毫不明显的笑意蛊惑了,他猛地加大了动作,仿佛为了留下这抹笑意似的,狠狠地咬住了卓谦之的嘴唇,已然忘了自己与卓谦之仍挂在枝头上。

    “咔嚓……”枝头终是经受不住两人的压力,从远端断裂了开来,卓谦之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身下一空。

    卓谦之身体大不如前,只觉一阵头晕,任仲却在瞬间反应了过来,在空中调转了身形,叠在了卓谦之身下。随后两人双双落在了树叶枝丫之间。

    “哈哈哈……”任仲拉着卓谦之从树叶中爬了出来,伸手摘下了卓谦之发上粘上的树叶,卓谦之任由他动作,仿佛还未真正反正过来。

    卓谦之呼了口气,冷着脸道,“你是故意的。”没错,任仲确实早就发觉了树枝将要断裂,却故意加大的动作,只为与卓谦之一同掉下来。

    至于如此做的原因?随性为之,自然不需要什么原因。

    就在此时,剩下的那只白鸰突然尖利的叫了一声,然后落在卓谦之的肩头,扇动了几下翅膀。任仲止了笑,起身将卓谦之拉了起来,“看来,我们得跟上去了。”

    第160章 武林盟会

    任仲与卓谦之靠两只白鸰互传消息,不远不近的跟在宋靖身后,一路上看遍周遭风景,倒是十分惬意,原本十日的路程生生被拉长成了二十日之久。

    宋靖不知使了何种手段,没过几日,便与霹雳门的几人称兄道弟起来。

    那几人看他不会武功,只带了一个随身的武仆,便猜测他许是哪家的富家少爷出门游玩。

    加之宋靖气度不凡却是平易近人,谈吐也十分讲究,几人倒是没有拒绝他想上山一观的请求。不过,他们也提出这山路难行,若是宋靖无法坚持下去,便要自己返回,不可再山上逗留,以免发生危险。

    宋靖一口答应,随后便用白鸰偷偷给任仲送了信,任仲提醒他需得小心谨慎,以免招惹麻烦,自己与卓谦之自有法子混入紫毓山。

    如此一来,宋靖倒是先跟着霹雳门之人上了山,至于任仲与卓谦之,一路游山玩水,终于在盟会开始的前一天夜晚,抵达了山脚下。

    夜间山路难行,危险万分,即便是内力深厚之人也不会冒险上山,若是不小心滑落,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山脚下有不少武林人士把守,许是觉得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悄摸上山,守卫们也都懈怠了不少。任仲见此情形,倒也懒得与他们周全多费口舌,干脆伴着夜色,打横抱起卓谦之掠上山去。

    这紫毓山山势虽陡峭,但与之任仲卓谦之,却是丝毫没有妨碍,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人便已然到达了山顶。这紫毓山仿佛被巨斧削过一般,山顶倒是平坦,那紫毓山庄就在此处拔地而起,气势磅礴仿佛立于云霄之上,确实令人心生敬畏。

    夜确实深了,率先到达此处的武林人士大多已歇下,任仲拉着卓谦之避过几处有人居住的小院,果真找到了一处未有人住的独立院子,院内清扫的极其干净,像是单独准备给什么贵客所用,不过,那贵客,自然是还未出现。

    卓谦之如此折腾倒也是乏了,毕竟他失了法力傍身,任仲见他神情,便推门进了正门对面的卧房,拉了卓谦之坐在了床塌之上。

    夜间寂静,偶有虫鸣鸟叫声传来,任仲肩上的白鸰突然偏了偏头,用爪子挠了挠任仲的肩膀。任仲推开窗,另一只通体雪白的鸟便倏然落在了窗延之上,它十分骄傲的仰着头,张开翅膀,将口中的纸条丢在了任仲面前。

    任仲赞赏般的用指尖点了点它的脑袋,才打开纸条,宋靖果然是通过白鸰的异常表现,推断出自己与卓谦之已然混入了紫毓山庄。他如今住在紧东边的如意殿,无事可做,自然无需担心。

    任仲将纸条搓成粉末,刚刚坐在床边,便觉卓谦之自然而然的倚在了自己肩上,呼吸平稳下来,眨眼间便进入了深眠,果真是累的紧了,竟也顾不得沐浴更衣。

    任仲帮卓谦之除去外袍,然后将他平放在了床上,偷偷在他额头烙下一吻,然后便觉卓谦之翻了个身,伸手揽了自己的腰,低声道,“睡罢。”

    任仲只觉一阵躁动,不得不运用法力压制,随后才半搂着卓谦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仲突然惊醒,隐隐听见远处人声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是朝着他与卓谦之落脚的小院而来。

    任仲不想招惹麻烦,抱起转醒的卓谦之,一挥手,泯灭了两人留下的痕迹,然后纵身上了房梁,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人声越来越近,一低沉的声音传来,“龚老前辈漏夜而来,定是累了,这院子已然打扫干净,老前辈自便即可,等会我等便会派侍婢来此伺候。”

    此人话音刚落,任仲便觉有一股子神念之力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却并未停留。卓谦之猛地睁开了眼,随后又慢慢阖上了眸子。

    修真者!任仲感受到卓谦之一瞬间释放而出的神念之力,卓谦之虽修为尽失,神念之力却仍是深不可测,刚才那人探查之时,竟是瞬间利用神念之力凝结成网,将自己二人的气息屏蔽,才没有被那人发觉。

    就在此时,周围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唯有一人慢慢踱进了院子,推房门而入,竟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卓谦之在任仲怀里调整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低声道,“筑基初期,不足为惧。”

    任仲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知,随后细细观察此人的动作,才发觉不对。这人看似苍老,但其动作行为却过于灵巧,可知他必定是运用功法改变了相貌,真实年龄应该不大。

    说起来,这还是任仲三年来在宋国内见到的唯一一个修真者,筑基初期,倒也算不上太低,就是不知他此次前来,意欲为何。而且,刚才那些武林人对其恭敬有加,可知他在凡人之间,身份也是不凡。

    那人用神念之力又在屋内绕了几圈,确定并无人在旁,才坐在了床榻之上,闭目养神起来。如此一折腾,任仲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疑惑的看向卓谦之,卓谦之也摇了摇头,修真者出现在此,却是有些奇怪。

    任仲接替卓谦之撑开神念屏障,卓谦之便放松了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任仲的手指,随口说道,“我总觉得武林盟会并非如此简单。”

    任仲点了点头,将心中的疑惑一并道出,“我也有这种感觉,内功心法说到底不过是皮毛,人与人虽说不同,但经脉大小确实有限,所谓的高手之间相差理应不会太大,什么人可以一连杀死十数位高手夺得秘笈,而不惊动他人,不留下一丝线索?”

    “你是说……?”卓谦之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看向床榻之上仍在闭目养神的龚老前辈,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此事有可能与修真者有关?”

    “看到此人,我才有所怀疑。”任仲伸手摸索着抚到了卓谦之额间的皱褶,细细将其展平,“别皱了,此事与我们无关,即便是真与修真者有关,也是无碍,我们抽身而去,自然没人能阻拦。”

    卓谦之眼中隐隐有些忧色,却因背对着任仲没有落入任仲眼中,他声音平静如水,“也罢,我们便落个清闲,看看好戏便可。”

    距离天亮不过一个多时辰,待天一亮,便有几个穿着普通的侍婢敲了房门,进来伺候那龚老前辈洗漱,随后,龚老前辈便随着一个身着灰麻布的侍婢离开了小院,往中心的主院而去。

    任仲与卓谦之将神念包裹在周身,跟在两人身后,丝毫也不敢大意。有这一人,怕还会有其他士,卓谦之如今此等情况,不得不防上一防。

    任仲与卓谦之还未到达主院,便听院中似有争吵之声,几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愿率先低头。任仲撇了撇嘴,果然,这武林中的事宜,还是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这武林盟会,不过是拉拢人心招揽人手罢了。

    虽说无趣,但既然到了这,便没有不听一听的道理,任仲与卓谦之纵身上了房顶,几步便跃上了主院的议事厅的房顶之。任仲对卓谦之笑了笑,趴在房顶上揭开了一片瓦片,凑过去往下看。

    卓谦之摇了摇头,此事本不需要亲眼查看,但任仲做此动作,倒是多了些偷摸之感,有些意思,故而他只是略一犹豫,便趴在了任仲身边,两人头挤着头往厅中看去。

    厅中一共有一十八人,有男有女,正面红耳赤地吵的不可开交,讨论的无非是该如何抓出行凶之人,观点相似,却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听他人所言,非得自己掌握了大权才好。

    一声轻咳传来,那龚老前辈终于姗姗来迟,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顿时站起身来,还隐隐舒了一口气,高声道,“龚老前辈来了,还请上座。”听声音,正是昨日夜晚说话的那人。

    那龚老前辈也不推辞,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才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主位之上,在座之人,竟无一人开口催促。任仲在屋顶上却看的仔细,那龚老前辈面上分明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龚老前辈落了座,先是随意问了几句此事的来龙去脉,被问及的人丝毫不敢推辞,仔仔细细答了,他便微微点了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任仲心下奇怪,实在弄不清这龚老前辈到底打的何种名堂,听的久了,才发觉此人之言竟隐隐将矛头指向了魔教。

    任仲不知魔教究竟与这所谓的正道有何冲突矛盾,龚老前辈一提魔教,台下众人皆是义愤填膺,根本仿佛不用什么证据,便将此事硬生生的扣在了魔教的头上。

    任仲紧盯着龚老前辈,仿佛透过他面上的伪装,看到了埋藏在深处的冷笑。故意挑起正道与魔教的争端,对于一个修真者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任仲听的烦闷,故而干脆与卓谦之一同离开了屋顶,随意在庄里逛了逛,顺便找了些吃食。

    山庄里陌生面孔极多,任仲与卓谦之也没有被丝毫怀疑,他俩用了早膳,又拿了些鲜果给白鸰喂食,便听旁人议论说正午时分,林盟主邀请各位同道在演武堂商议要事。

    任仲挑了挑眉,估计那厅中的一十八人均已被说服,如今再扇动旁人,正道与魔教的争端怕是无可避免。

    第161章 离魄王宁

    任仲虽觉此事蹊跷,但魔教与正道之间争端本也与他无关,他此行的目的,无非是见有人偷盗秘笈,想着能顺着线索,为宋靖觅得一份合适的内功心法修炼罢了。

    可如今这正道人士并不着手追查真正的偷盗秘笈之人,反而在那龚老前辈的引导下,意欲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若此事并非魔教所为,哪怕是屠尽魔教之人,也根本追不回那些遗失的秘籍。

    莫非要去偷盗秘笈不成?任仲皱起眉头,若是机关算尽仍不能得,只能说宋靖命中没有,不能强求,干脆便学了左家家传的内功心法,聊胜于无。

    ――――――――

    午时一到,数百名武林精英便陆陆续续地聚在了演武堂中,任仲与卓谦之混在其中,然后慢慢退到了角落。任仲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目光便锁定了站在另一侧与旁人低语的宋靖,而莫离,则湮没在了他背后的阴影之中。

    演武堂极大,倒不似凡人能够建造而成的,地面距离天顶足足有四五人高,占据了小半紫毓山庄,显眼至极,数百人站在其中也不觉得拥挤。

    其正中心处有一圆台,看来乃是比武所用,那林盟主已然在圆台之上站定,而他身边的正是那龚老前辈。至于之前一同议事之人,倒是没有出现在台上,反而零零散散的分布了在人群之中。

    林盟主与手下之人吩咐了几句,演武堂外门便缓缓合了起来,任仲偏头与卓谦之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决定继续看看情况。

    “各位同道,想必各位对近一年内发生之事也是有所耳闻,今日我们聚集在此,为的就是寻求一个解决的办法。”林盟主环顾四周,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捋了捋胡子朗声道。他约么四十岁上下,长髯飘飘,身着白色长衫,一副温和样子,倒底是武林盟主,这句话气贯丹田,倒是让在场诸人都听了个清楚。

    周围一片寂静,无一人开口说话,台下之人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台上,自然,也注意到了林盟主身边的老者。

    “我身边这位,乃是人称独不惑的龚振龚老前辈,想必大家也都听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龚老前辈也得到了不少消息,特地赶来紫毓山庄,以解武林之厄。”林盟主微微躬身,面上恭敬万分,话毕便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隐隐有以龚振为首之态。

    “前辈真是不惑阁阁主?”台下顿时嘈杂一片,众人皆是一副又惊又惧的表情,半天,才有人高声问道。

    那龚振一抖袖口,双眼微阖,苍老低沉的声音便炸响在了众人耳边,“老夫何必出言欺瞒?”威势极胜,铺天盖地而下,众人皆是背脊发凉,隐隐生出了些许恐惧。

    “雕虫小技。”卓谦之皱起眉头,低声道。

    任仲点了点头,目光锁在龚振身上,这龚振为了威吓这些凡人,竟用神念之力强行施压!看来,也是为了使得更多人信服于他。

    “诸位不必怀疑,林某人可以用性命担保,身边的这位前辈,正是龚振龚老前辈。”林盟主呵呵一笑,上前打了个圆场,也算是缓解气氛。

    任仲并不知这独不惑究竟是何许人也,但独不惑之意,乃是天下众人皆处迷雾,此人却独独能保持清明。结合台下众人反应,便知此人必然是极其聪明,又十分张狂自负才是。

    而且看这独不惑的年纪,便知其一定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修真者怎会在武林中虚度数十年,台上的那个,怕是早已经被人掉了包!

    任仲只是走了会儿神,那龚振已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果不出任仲所料,只是几句可能,也许之类的推测之言,便将此事的源头引向了魔教,台下议论之声如同鼎沸,尽是谴责魔教的论调。

    “老夫已经与林盟主商议了一番,既然为了彻查此事,必不能让魔教奸细走漏了消息。”龚振勾了勾嘴角,在层层叠叠的褶皱之中露出了一丝笑容,“各种同道,且看看周围是否身份不明之人,混入了我们之中?!”

    任仲眼皮一跳,周围几道视线已然扫了过来,卓谦之冷着脸轻哼了一声,视线的主人顿时惨白了脸,哆嗦了几下,倒是没有说出一句,但宋靖那边……怕是不容乐观。

    任仲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言,宋靖二人势必会被人当做奸细,故而轻轻握了卓谦之的手掌一下,身形一动,隐没在空气之中,神念之力尽数发散而出,使得就是那传音之法,“道友在此倒是如鱼得水……就是不知道友插手那凡人之事,又是意欲何为!”

    龚振猛地一震,本来混沌无光的双眼顿时闪过一阵精光,却抓不住神念之力的来源,不过他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目光扫过台下,高声喝道,“什么人?”

    “前辈?”他身边的林盟主倒是头一个从他释放的威压中清醒过来,皱着眉头低声问了一句,龚振却并未理会。

    “在此相见也是缘分,道友可愿意与我换个地方详谈?”任仲声音悠悠传入龚振耳朵,虽不大,却隐隐有威胁之意,“若是这数百人都知道友并非他们所敬畏的龚老前辈,不知他们是否还愿意听从道友安排,去与那魔教之人拼命呢?”

    龚振面色铁青,不顾周围的骚乱,问道,“何处详谈?”

    “我瞧道友夜宿之处倒是僻静……那我便先行一步,静候道友大驾!”任仲根本不怕此人不来,哈哈一笑之后,竟一掌破开演武堂大门,抽身而去。

    周遭之人并未听见任仲之言,只见灰影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便只剩下了大开的堂门。

    龚振面上紧绷,一摔衣袖,直接飞身跟上,“诸位暂且等在此处,此人怕是与魔教有关,老夫去去就来!”

    “龚前辈!”林盟主只唤出一声,龚振却是夺门而出,瞬间不见踪迹。

    台下一片哗然,趁着乱,宋靖向后退了几步,转头给莫离递了个眼色,莫离点了点头,刚伸手揽住宋靖,便见卓谦之已然出现在了自己身旁。

    卓谦之冷着脸,一翻手,将一不断闪光的玉质之物收进了衣袖之中,低声道,“快走!”

    卓谦之没有丝毫犹豫,将神念之力发散而出,微微施压,周遭的武林人士只觉脑内一沉,不由得按住太阳穴。宋靖面露疑惑,却不敢也来不及发问,任由卓谦之扯着自己向着外门奔去。

    众人皆处演武堂中,山庄内只余仆妇,自然阻止不了他们三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到了山庄外门。莫离不等守卫之人问话,先行出手击晕了他们,倒是根本没有耽搁什么。

    三人出了山庄,却并未下山,而是藏身于山林之中,卓谦之回头看了看,面上阴郁之色更重。倒是宋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先生他,便是引走独不惑之人?”

    卓谦之慢慢收回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地看了宋靖一眼,然后随意的点了下头。

    “先生真与魔教有关?”宋靖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觉得呢?”卓谦之直接反问,并不直接回答。他手中攥着刚才拦下的传讯石,慢慢将神念之力渗入其中,然后眉头微微一动,面色更加阴冷。

    这传讯石与传讯玉简不同,制造所需乃是一种相生相依的灵犀石,用于传讯,依靠的便是灵犀石不分不离的特性,将讯息注入其中,再输入灵力,那灵犀石便会自发去寻另一块,只要不离开玄天,所传讯息都可准确达到,倒是没有太多距离上的限制,自不是传讯玉简可比的。

    “宋靖未见过魔教之人,自然无法猜测,却知先生是为了护我而……”

    “无妨。”卓谦之一把将手中的灵犀石攥成碎沫,打断了宋靖之言,然后,又在摸出传讯玉简,与任仲通了几个字的消息――“搜魂,而后杀之!”

    宋靖不知卓谦之心中忐忑,做了不少安排,却深知自己陷先生于危难之中,心下更是不安,好在莫离似有所感,低声宽慰了他几句,他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

    再说任仲这边。

    他离开演武堂,却没有直接去约定之地,而且将神念之力放开,见龚振跟出,才不紧不慢的调转法力,与龚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紫毓山庄不小,但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点距离却算不上什么,几个呼吸之间,任仲便落在了小院的屋顶之上。他也不在意屋顶之上灰尘密布,径自坐下,见龚振紧随自己身后,才朗声道,“道友又何必如此紧张!”

    龚振不再伪装,他落在屋顶另一侧,周身灵力一散,露出了原本的面貌。他不过是一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样子,眼裂又细又长,阴戾非常,开口倒也没有客气,“在下离魄谷王宁,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王宁明知自己修为不及任仲,却毫无惧色,任仲便知他定是有所倚仗,故而眯着眼轻笑一声,“真真是巧了,在下也姓王,不过无门无派,只是散修罢了。”

    第162章 不惑阁

    “哦?”王宁这个哦字尾音高高扬起,明显是不信任仲所言,但见任仲神色不变,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又问上一句,“不知王道友为何要插手此事?”

    “我游历此处,听闻武林盟会,心下好奇,又在此处见到道友,心生好感,便邀道友一叙罢了。”任仲随意一说,却明显是敷衍之词。

    王宁神经质似的用脚尖狠狠磨过屋顶,嘴角微微下垂,眉头高挑,一副将要发作的样子,却仍勉强维持着礼仪,“既然道友与此事并无关联,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否则,便是与我离魄谷为敌!告辞!”

    任仲估摸着时间,觉卓谦之定是已然将宋靖二人带离了演武堂,故而对王宁拱了拱手,不起身,也不阻止王宁离去。

    王宁利索地背过身,也不调动法力,直接跳下屋顶朝院门走去。任仲眯着眼看他,懒洋洋地晃动了下脖子,却突然顿住,只觉袖口中的玉简微微波动了一下,卓谦之所言直直传入了他的神念海中。

    “且慢!”任仲听罢,只是犹豫了的片刻,便单手一撑站起身来,他周身法力迅速的流转,数把长刀凝练而成悬于身侧,直逼王宁而去。

    王宁却没有任何反应,数把长刀刹那间从其胸口穿过仍是一声不吭,肉身向后仰倒,却在瞬间消弭不见。

    任仲眉头一皱,自然知道不对,挥手散了凝练之法,便听耳边一声冷笑,“莫非道友真当在下是个傻的?你到底来自何门何派!为何插手宋国之事!”

    此人倒是有件极佳的可以隐匿气息的法器!

    任仲懒得接话,瞬间便确定了王宁的位置,直接调集神念之力向其发散而去。

    王宁虽修为不如任仲,不知为何神念之力只比任仲差那么一线。他只觉脑内嗡了一声,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神志,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任仲已然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他背后,一个手刀便向他劈了过去。

    王宁发觉之时已然太晚,他二目圆睁,只觉背后一痛,法力难以调转,直接从空中往下坠去,任仲在背后一把扯住他的腰带,缓缓落地,将他平放在了地面之上。

    任仲拿出一套隐匿阵盘,布置完毕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针,在王宁面上取了几个穴位,才将神念之力探入了王宁脑内,使的正是那搜魂术!

    任仲并非不信卓谦之的判断,但搜魂术乃是强行介入旁人脑内窥探记忆,难免会对被侵入者造成难以愈合的神念损害,若是王宁真是有所图谋也就罢了,但若是寻错了人,任仲难免会心中不安,故而使用那银针刺穴之法,好减少搜魂对神念的影响。

    不过,就是这么一探,任仲的眉头却是越锁越紧,一盏茶罢了,他站起身,收了银针,在王宁身上摸了摸,果然寻到了一块墨玉所制的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正中刻着的,正是不惑二字。

    任仲收了玉牌,又取了王宁腰上的储物袋,用神念在储物袋中搜索了一番,见到了自己需求之物,便随手丢了个火球,将王宁直接化为了灰烬,随后便快速离开了小院。

    ――――――――

    任仲使了那搜魂之术,自然明白了王宁为何来此。原来这修真门派,自古就有保证凡人国度安稳平和的传统,而宋国,正处在离魄谷的管辖范围内,修真者虽不问凡人之事,却不能容许凡人生些许是非,征战,则最好不要出现。

    这些年宋国势大,宋国国君颇有野心,拉拢了不少低阶修真者,隐隐有蠢蠢欲动之势,意图吞并吴国。

    吴国乃是佛光寺管辖之地,离魄谷向来与其不睦,佛道功法克制鬼道,离魄谷怕因两国矛盾而引起两派矛盾,便发布了宗门任务,叫人想法子料理宋国之事,所给的奖励丰厚异常,而王宁,正是接下这任务之人。

    这两国间的矛盾又岂非一人可以调和?

    宋国国君更是明白修真者虽有力量,却因诸多限制不能滥杀凡人,不得干预凡人之事。普通人之事不能随意干预,更何况是事关诸多民众的国君之事?他早已下了决心,定要一口吞下吴国,故而先前的威胁劝说几乎无用。

    王宁心思活泛,他深知民众乃是宋国的中心,若是民众一乱,武林一乱,必会打乱宋国原有的计划,故而他深入宋国,仔细的调查了一番,才盯上了这不惑阁的阁主。

    不惑阁乃是龚振中年组建而成,做的便是消息的买卖,阁中人手不多,不过百人而已,产业却遍布整个宋国,实力不亚于任何门派。独不惑手下之人大多是其心腹,但他功力深厚,即便是年逾古稀,实力仍是异常强悍,其心腹却是早已化为尘埃。

    独不惑此人心高气傲,又聪明至极,当王宁找上门来之时自然不肯屈服,还将王宁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口气更是毫不客气。

    王宁性格偏激阴郁,一怒之下竟将独不惑一掌打死,他怕破坏计划,竟将独不惑的神魂困在肉身之内,逼问不惑阁之事,直至一切明了,他才扮作独不惑,取了阁中密令真正掌控了不惑阁。

    独不惑性格极差,王宁也好不到哪去,他扮起来倒也算得上得心应手,没人发觉破绽。只是王宁自从困了独不惑的魂魄,总觉心神不定,在一次修炼之时竟毫无征兆的引了心魔入体,虽不至于失了神魂,却也修为大退,从筑基后期退回了筑基初期。

    他推测是因为自己杀了独不惑而失了道心,故而使心魔入体,对这武林乃至宋国都生出了愤恨之心,不过他也算是吃一堑涨一智,之后之事不再自己动手,而是全权交与手下之人…不惑阁本就人数稀少,在武林中行事也颇为低调,乍一出手,又得王宁点拨,痕迹留下的极少,武林中人人自危,引得宋国动荡起来。

    王宁得了武林秘笈也无什么用处,便随手丢在了不惑阁的收藏之内。他只身来到武林盟会,为的就是完成计划的最后一环,只要挑拨起正道与魔道之间的矛盾,两道之间必会拼个你死我活,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都不会平静下来,到时宋国一片骚乱,根本不必说什么吞并他国。

    王宁损了修为,已然是得不偿失,此刻只希望早日回归离魄谷,得了好处,调息修养,也好恢复之前的境界。他早已安排了人混在武林人士当中,只等被当场抓出,好落实魔教参与此事的罪名,谁料竟遇见任仲搅局。

    王宁不知任仲是何来头,便激活了传讯石向宗门求援,说是可能有别派修士前来捣乱。又宗门作为后盾,他倒是安心许多,只等宗门派人前来拿下任仲,又怕任仲看出什么端倪,故意佯装离开,实则用隐匿法器藏于一侧,却不知任仲实力超群,卓谦之又早早通了信息,叫任仲绝不能手下留情。

    任仲出手干脆,王宁来不及再想些什么,只能就此陨落。

    任仲知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背后一片湿冷,他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之间参与了宗门之事,况且王宁激活传讯石,若是真引来宗门之人,更是天大的麻烦。他不敢耽搁,迅速离开紫毓山庄,顺着白鸰找到了藏身于山林间的卓谦之三人。

    任仲还未到近处,卓谦之便站起了身来,面上隐隐露出了些欣喜之色,见任仲面色不善,欣喜之色迅速褪了下去,皱着眉头问道,“跑了?”

    “死了,但我们惹上了麻烦。”任仲见宋靖站在一旁,也不好明说,只是扯了卓谦之的袖口,又命莫离抱起宋靖准备快些离开此处。

    “无妨,那传讯石已被我毁了。”卓谦之反手扣住了任仲的手腕,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放心。”

    任仲一愣,马上反应了过来,暗道一声关心则乱,若是卓谦之没有取得那传讯石,又怎么会知道王宁是宗门之人,又怎会提示自己切莫手下留情。如今既然传讯石已毁,宗门之人定不会知道王宁已死,任仲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脑内飞快的闪过了几个念头。不过,还需与卓谦之找个机会商量一番。

    此刻,四人倒也不着急下山,任仲闭上双眼,听紫毓山庄中先是骚乱了一阵,又慢慢安静下来,便知是那林盟主重新掌控了局势。

    等到了天黑,任仲才带着几人摸着山路往山下去了。四人乔装打扮,改换面貌,没有耽搁一分一毫,十数日后便回到了君临城内。

    城内与四人离开之时并无什么改变,巷口推车卖饼的老汉也仍在原处叫卖着,见卓谦之归来,还笑呵呵的跟其打了个招呼。

    任仲开了锁,打发宋靖与莫离先去休息,才拉着卓谦之进屋,细说了一下王宁之事。卓谦之敏锐的紧,哐的一声将茶杯放下,皱着眉头接口道,“你是说,不惑阁?”

    任仲扬了扬眉,倒似胸有成竹,“王宁所做之事全是他自己所为,只要宋国大乱,便达到了目的,他虽身死,宗门的任务却也已经完成,离魄谷想来也不会怀疑什么。这不惑阁已然是无主,不如便宜了靖儿。我将一切打点妥当,待靖儿习得了独不惑所练的明月神功,我们便可彻底放手了。”

    第163章 打点

    卓谦之的眉头仍未舒展,指尖狠狠戳在桌面之上,口气中的犹豫几乎不能察觉,“王宁之事,倒似一记警钟,妄自插手凡人之事,或许……”

    “既然做了,岂有半途放弃的道理。”任仲弯下腰,伸手拂过卓谦之垂在身侧的黑发,随后看向卓谦之的双眼,“此事交由我便好,世间之事皆有因果,王宁错杀独不惑,心下害怕道心不稳,故而埋下隐患,终于导致心魔入体。而我们并未做害人之事,又何必担心,况且……”

    任仲顿了顿,并未继续往下说,若是卓谦之愿意一直与自己一起,能否再进一步于自己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之事,哪怕是百年之后归于尘埃,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就是……不知卓谦之是否也是如此想法。

    卓谦之侧过脸去,不看任仲的表情,口气却是极其认真,“我如今便如凡人一般,不怕那劳什子后果。不如我去……”

    任仲有自己打算,自然不会让卓谦之前去,他扣住卓谦之的下巴强迫卓谦之看向自己,温柔却不失强硬,“此事由我做主罢。”

    卓谦之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把挥开任仲的手,嚯的站起身来。任仲一时不查,竟被撞痛了下巴,他嘶了声,便感觉卓谦之微凉的手指覆了上来。面前那人低着头,沉声说了句,“罢了……早日回来。”

    任仲心下一热,顿时将冷静克制丢在一旁,他伸手搂住卓谦之的劲腰,趁对方抬头,便狠狠地吻了下去。破开卓谦之并未紧咬的牙关,任仲以一种霸道而坚决的姿态狠狠占有了对方的口腔,卓谦之气息微滞,而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回吻,仿佛要将心中的不安全部发泄而出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离开来。

    贴的如此近,任仲自然感受到卓谦之身上散发出了不同寻常的热度,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住内心的躁动,用额头顶住卓谦之的,将一本小册子塞进了对方的手掌之中,“谦之,这是我在王宁的储物袋中找到的明月神功,我已看过一遍,并无不妥之处。那独不惑性格乖戾,这明月神功却是难得的平静温和,想必有控制情绪之效。靖儿习来倒也合适,日后接手不惑阁,也可名正言顺些。”

    卓谦之抿起嘴唇,唇角的微红也被一并收敛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扣住任仲的右手,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寄托在了手掌之上,“千万小心,莫伤及凡人。”

    “你总叫我切莫心慈手软,如今却反了过来。”任仲笑了笑,用力握了一下卓谦之的手,干净利落的推门而出。任仲没有回头,午后灼热的阳光披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形模糊了些,他摆了摆手,低声道,“等我。”

    卓谦之单手抠住门框,没有答话,一只白鸰从任仲身旁展翅而起,丝毫无惧的落在卓谦之空落落的肩头,同卓谦之一样看着任仲的背影穿过后院,翻过院墙,消失了踪影。

    卓谦之感觉不到任仲的其次,才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白鸰,那雪白的鸟儿也偏头看着他,倒是机灵的紧。他叹了口气,松了抠住门框的手,那鸟儿便顺势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它用头蹭了蹭卓谦之的指肚,仿若洞悉了身旁之人的心事。卓谦之目光柔和了些,一抖手腕,低声道,“去罢。”

    白鸰展开翅膀,绕着卓谦之低飞两圈,才消失在了院内埋酒的树间。卓谦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柔和之色缓缓褪尽,仿佛秋去初冬之时松树上慢慢凝出冰霜,他瞥了一眼右侧紧闭的房门,冷冷地开口,“无需遮遮掩掩,出来罢。”

    片刻之后,右侧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宋靖迈步而出,后面跟着的正是莫离。宋靖已卸下易容,身着一身灰白色的内衫,长发尽数披在身后,面上却没有之前的自信淡然,他紧抿着唇,眼中有疑虑,也有一丝担忧。

    “看看罢。”卓谦之也不看他,将手中的小册子直直丢在了院内的石桌之上,随后转身回房,带上门,没有解释一句。

    石桌许久没有打扫,如此一来自然扬起了一阵灰尘。宋靖盯住那扇紧闭的房门,脚下慢慢移动了几步,伸手取了石桌上的册子。待看清了上面的字后,他全身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阖上眼,半天从口中挤出一句,“多谢先生。”

    任仲此次离开,一是要料理不惑阁之事,二是要去离魄谷一趟。王宁已死,即便是宗门任务已然妥当,不回去交接,仍会被当作未成,若是来日离魄谷见王宁长久不回,再派人前来,又会是一场麻烦。

    任仲先是顺着王宁记忆往不惑阁而去,这不惑阁藏于宋国东部的群山之中,倒是不易寻得。任仲为求节约时间,先是以飞行法器代步,而后才徒步而行,处在东部城镇之时,便听得了武林盟会之事。

    那林盟主果真好手段,龚振无故消失竟没有乱其的阵脚,反而将当时王宁安插之人抓了出来,只道是魔教奸细一掌了结,更是放出话说龚振龚老前辈被魔教之人所害,尸骨无存,他誓要为龚老前辈报仇。

    任仲化作独不惑的样子回到不惑阁,面对手下之人,也不反驳自己受伤之事,倒是故意表现得一日比一日衰弱。如此一来,不惑阁中那些不安分的存在果真按捺不住,有所行动。此番倒是正中任仲下怀,凡人再是武功高强,但总归是凡人而已,任仲也不伤及他们性命,只是将他们尽数关押,只留下了四十几个心思细腻处事妥当之人。命令他们收缩势力,暂时不处理任何消息。

    任仲处理完阁内之事,自然要为宋靖铺下暗线,他先是提点了几人,又在临走之前召集了全部下属到堂中议事。任仲坐在高处双眼一瞪,恶狠狠地盯住了座下之人,仿佛伴有阴风刮过,“老夫自知时日无多,不过这不惑阁之事,仍是老夫做主,即便是老夫身死,也由老夫指定的新任阁主做主,谁若是存有什么异心,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座下众人忙低头道不敢,任仲满意一笑,故意一掌拍碎身下青砖,随后提气当空而走,瞬间消失了踪迹,根本不似身受重伤的样子。见龚振座下众人暗自心惊,任仲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做完此事,任仲便取了王宁的飞行法器往离魄谷而去。他使了妖族秘法,却怕遇见金丹期修士发觉自己的身份,故而根本不敢过多停留,只是到了谷内专门接领任务之地,将王宁所做之事大致刻录在了玉简之内,也好顺利交接任务。

    “王师兄!一年未见,师兄竟已然达到了筑基期顶峰!”那个满脸横肉的筑基期修士与任仲极其熟络的打起招呼,恨不得贴到任仲身上。

    任仲后退半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那筑基期修士便马上停下了动作,面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师兄上次接的任务可是完成了?”

    “自然是完成了。”任仲面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伸手把自己的宗门铭牌和玉简一并递了出去。

    “师兄,这任务还得长老确认才能领取许诺的奖励,不知……师兄可否等上几天?”那个满脸横肉的修士微微抬头看了看任仲的脸色,恬着脸笑了一声,生怕任仲生气。

    任仲怎会生气,他巴不得宗门长老忘了此此事,自然是一口答应,只说自己会一直待在洞府之中。拒绝了那筑基期修士给自己推荐的其他任务之后,任仲便离开了离魄谷,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王宁之物,包括宗门令牌一并丢弃,才安心的操控飞行法器快速离开。

    其实这一来一去,只不过小半年时间,任仲却是归心似箭,他常与卓谦之用白鸰传递消息,也知卓谦之无事,但终归是没有见到卓谦之本人,无法心安。如今了结了后顾之忧,任仲自然是一刻也不愿耽搁,若不是怕其他修真者注意,他恐怕会直接操控飞行法器直奔那君临城而去。

    任仲到达君临城之时,君临城已是深冬季节,他虽不惧寒,却怕穿的过于单薄而引人注意,便披了一件厚重的冬衣,又戴了顶斗笠遮挡风雪。大雪不停飘落,寒风更是刺骨,守卫之人也都懒得仔细排查,收了任仲的银两,摆了摆手便叫任仲进城。

    街道上空无一人,任仲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家院前,一推门,一柄利剑便冲着他面门而来。任仲微微侧头,两只手指一挟,便将长剑控在手中,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一声惊呼,正是宋靖的声音。

    “先生?”宋靖瞬间便认出了任仲,他一把丢开长剑,低着头唤道。

    任仲应了一声,便被宋靖扯住了袖口,宋靖闷闷开口,“靖儿还以为……以为先生杀了不惑阁阁主,不会再回来此地了。”

    任仲一愣,随即便多了几分了然,他本就知道宋靖是个聪明的,却不曾想宋靖竟猜到了不惑阁之事,还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任仲安抚地拍了拍宋靖的发顶,感受到宋靖经脉中已然存了少许灵气,他笑了笑,开口赞道,“不错,这段时间,你倒是没有偷懒。”

    第164章 离别前奏

    “先生苦心,靖儿自不会辜负。”宋靖垂着头,仍紧紧抓住任仲袖口不愿松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无需想的太多,做好眼前之事,才是最最紧要的。”任仲知道以卓谦之的性子,自然不会与宋靖谈及此事。宋靖定是从莫离处得来了不惑阁阁主身死,武林动荡的消息,加以推测与胡思乱想,他便钻进了牛角尖中。

    “靖儿明白……却无法不想……”宋靖觉任仲并无气恼责怪之意,才抬了头,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多谢先生。”

    “无妨,继续练罢。”任仲将左手搭在宋靖的肩膀上,用力握了一下,便是鼓励的意思了。

    “嗯!”宋靖双眼一亮,慢慢展开了笑容,终是在平静阴沉的面容之下露出了少许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神情。

    任仲心中一动,瞥了一眼自己仍被宋靖攥住的衣袖,口中打趣道,“怎么?还不放手?莫不是靖儿也想同我一起去见谦之?”

    宋靖怎会不知任仲与卓谦之的关系,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忙松了手,尴尬道,“先生去罢,卓先生他……着实挂念您。”

    他话音未落,主屋的房门便砰的一声被人从屋内推开,卓谦之身着一件单薄的蓝色长衫立于门前,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任仲与宋靖,抿了抿嘴,吐出一句,“回来了……”

    “怎么穿的如此单薄。”任仲一皱眉,也不顾上宋靖,几步便走到了卓谦之身旁,抓了对方的手进了门,然后便关上房门阻隔了外周的凉意。

    “倒也不冷。”卓谦之像是被任仲掌中的热度灼到了一般,他轻轻颤了颤,便被任仲按在了桌旁的凳子上坐好。

    “怎会不冷,你如今……”任仲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他松了卓谦之的手,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斗笠取下丢在一旁。

    “修为尽失,肉身却是无碍。”卓谦之对此事看的倒是极淡,他看着任仲将厚重的外袍丢在一旁,为任仲递了杯茶,才接口道。

    见任仲一口将茶饮尽,他眼中才露出稍许满意之色,问道,“你走这一趟,可是妥了?”

    白鸰虽可传递信息,个头却是太小,长途跋涉实在难以承受,故而任仲也不能将事情在便条中细说,如今事已办妥,他倒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对着卓谦之全盘托出。

    卓谦之皱眉,“如此,实在太过冒险。”

    “我这不是顺利回来了?”任仲按了按卓谦之的眉心,低声道,“到时靖儿所习明月神功小成,我便将不惑阁令牌交付于他,待他离开,此处便只剩你我二人。”任仲说的乃是分离之事,眼角眉稍却挂上了些许笑容。

    “嗯。”卓谦之点头,抬头,仿佛透过紧闭的屋门看到了院中的巨树,“你所制的酒,来年开春便可以开封了罢。”

    如此温情的话也只有卓谦之能说的平淡冰冷,任仲随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玩笑道,“若是难以入口,谦之也要给我些薄面喝完才是。”

    “若是真难以入口,怕是还得劳烦任道友。”卓谦之看了他一眼,不懂声色的回道。

    任仲听他此言不由得放声一笑,笑声也惊醒了相拥而眠的一对白鸰。院中的宋靖收了剑,愣愣地看向主屋屋门,面上露出了一丝遗憾不舍,半晌,他才缓过神,再次投入了外功招式之中。

    ――――――――

    时间匆匆,一转眼三年时间已过,任仲早在两年前便将不惑阁的墨玉令牌交给了宋靖,也将阁内情况与布好的暗线都告知了宋靖,他用的乃是陈述的口气,为的是让宋靖明白,日后的不惑阁之事,他不会再插手分毫。

    不论是扮作独不惑,还是直接以独不惑指定之人的身份出现在不惑阁,也都是宋靖自己的事情了。

    自从将不惑阁交于宋靖,宋靖便愈发忙碌。但奇怪的是,任仲卓谦之不提,宋靖也没有主动表露出离开之意,仍是白日练功,空闲之时与卓谦之切磋画技,虽偶尔外出,却在夜幕之时准时回到住处。

    离别,并非回避便可以避免,不过,令任仲没想到的是,首先提出此事的不是宋靖,而是卓谦之。

    那日午时,卓谦之正随手在宣纸上勾勒几笔,听宋靖匆匆进了院子,竟一个愣神在宣纸上留下了一大滩墨痕,整幅画已然是毁了。他抿着嘴烦躁的丢开画笔,伸手推门而出,叫住意欲回房的宋靖,“你且等等。”

    宋靖对卓谦之向来是敬重之中带着些忌惮的,言行也不似与任仲一起时随意,他闻此便停下身来,微微躬身,唤了声,“卓先生。”

    卓谦之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任仲,才又开口,“你在此已有数年,如今,也是实在不适合待在此处了。”此话说得毫不留情,正是开口赶人的意思。

    任仲一愣,卓谦之在此之前从未与自己讨论过此事,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卓谦之便转身返回房内,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宋靖低下头,阳光在他深邃的眼睑下投下一层阴影,半晌,他轻声道,“靖儿,明白了。”

    “靖儿……”任仲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相处如此多时日,宋靖于他来说,虽不像九儿一般亲密,却也隐隐将其看做自己的后辈。更何况,宋靖的努力坚韧,与种种情绪更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先生……”宋靖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仿佛都失了神采,腰背却仍挺的笔直。

    任仲不由得眯了眯眼,原先那个纤细瘦弱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身量极高,身形削瘦,却不显的脆弱易断,面色如玉,眼窝深邃,举手投足间带着的,不仅仅上位者的雍容,更有武林人的翩然洒脱之态。

    “靖儿,拜别先生!”宋靖转过头看向任仲,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下,仿佛不愿起身般继续扑在地面之上。

    任仲突然有些神思恍惚,依稀记起当年,自己也是如靖儿一般拜别父母,从此一去不归,与他们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缘分。只不过当日他离家之时前路迷茫暗淡,而靖儿,却是势必要做出一些名堂,自然不用自己过多担心。

    任仲弯了身,将宋靖扶起,宋靖却在起身之后再次跪倒,冲着的,是主屋方向,他气运丹田,朗声道,“宋靖,拜别卓先生!”随后又是三个头磕下。

    院中花草沙沙作响,仿若呼应一般为他作别,主屋内并无什么太大动静,任仲却听见了卓谦之的轻哼之声,看来,他是不准备出来了。任仲无声地叹了口气,“靖儿,起来罢。”

    宋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房门,神色更暗淡了些,才缓缓起身。

    “靖儿,这是你之物,在我这也有数年之久了。”任仲从袖口中拿出一物,正是当日刻着子安二字的玉牌。

    宋靖接了那玉牌,动了动嘴,低声道,“先生……先生可否唤我一声?”

    “……子安”任仲自然不会蔺惜一声称呼,他拍了拍宋靖的肩膀,“先生并非不与你亲近,却是不能与你过从亲近,与你与我都不是好事。愿你得尝所愿之后,能与你母妃所期望的一般,可得一人之安。”

    “是,多谢先生。”宋靖狠狠攥住了玉牌,妥善的收进了怀中。

    任仲想了想,便回身吹了一声口哨,两只雪白的鸟儿从树上飞扑而下,直落在了宋靖肩头,正是那一对白鸰,“它们本就是为你调教的,如今你便带走吧,日后传递消息,倒也方便安全些。”

    “先生,我……”宋靖还未说完,便被任仲打断。

    “我知你稳重,还有莫离与你一起,但总是想多提点你一句,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凡事皆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日后你大仇得报,再回到此处却不见我们的踪迹,那便是我们去了各方游历,你无需担心,更无需特意寻找,只当是我们三人从未相遇过,也就是了。”

    宋靖听罢此言,终是红了眼眶,他虽接掌不惑阁,却从未打探过关于任仲二人身份的消息。他明白两位先生并非普通之人,内力高深,手段高明,却未在江湖上留下稍许痕迹,如今若是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任仲侧过头不看他,仿佛被院中的树木吸引了视线,叶片沙沙作响,无端多了些悲意。半晌,待宋靖风干了眼中的泪水,任仲才转过头,低声说了句,“风起了,走罢。”

    “是。”宋靖深深看了一眼任仲的侧脸,才转身离开了陪伴了他数年之久的小院,他除了两只白鸰之外,什么也没有带走,他的房间保持原样,仿佛意味着,他的心留在了此处。

    “谦之……”任仲轻唤了一声。

    主屋屋门终于缓缓打开,卓谦之走到任仲身边,与任仲一同看着已然不存在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他终是与我不同。”

    “如何不同?”

    “他很幸运,不会与我一样,走上不归之路。”卓谦之此刻倒是没有隐瞒,周身的寒气阵阵,像是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任仲一把搂住他,让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既然是路,便有归处。”

    卓谦之死死的扣住任仲的肩膀,仿佛想要离任仲更近一些。半柱香后,他才终于稳定了情绪,带着三分犹豫七分坚定,低声道,“但愿如此。”

    第165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宋靖离开之后,院中更是清静许多,以任仲的耳力,就是细针落地之声也能轻易闻及,两人都是喜静之人,独留此处,更是十分惬意。

    唯一不便的,便是饭食之事。

    莫离学做的一手好吃食,如今他不在,这饭食之事自然落在了任仲身上。虽说卓谦之也可以以辟谷丹度日,他本人也无什么意见,但任仲总觉得,既然身处凡人之地,佳肴甚多,又怎好委屈了卓谦之。故而日日抱了菜谱研究,自己动手做些。

    卓谦之倒也不挑,好与不好一并咽下肚子,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妥,任仲只好根据其饭后饮下的茶水多少来推测一二。

    秋去冬来,君临城也淹没在了一片雪白之中,天寒地冻,院中的小厨房倒成了最暖的所在。卓谦之本就体寒,如今有没有灵力护体,自是更怕冷些。任仲每每到了饭点,便拉了卓谦之一起钻进小厨房,也不叫他动手,只叫他坐在灶旁暖暖身子。

    卓谦之自然不会主动参与自己不擅长之事,大多时候,都是坐在一旁,看着任仲的背影陷入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任仲忙于灶台之间,自然不会在此时分神关注卓谦之,竟没有发现卓谦之的异常。

    这日的雪下的极大,酉时未到,天色便慢慢暗了下来。任仲早早拉着卓谦之进了小厨房,坐了水,便低着头细细处理今早与卓谦之一起逮住的几条黄鲱鱼。

    这鱼还是今日一大早,他与卓谦之一同出城到十里外的薐河中抓的,冬日里没什么新鲜的吃食,河里上了冻,任仲听人说可以凿了冰抓鱼,觉得新奇,便拉着卓谦之去抓了几条,虽不多,却是足够吃两人吃了。

    卓谦之被小厨房中的热气熏得昏昏欲睡,不过片刻,竟将眼都闭上了,任仲看着好笑,不由得提醒了句,“谦之,若是睡着了,今晚可就得饿肚子。”

    卓谦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微睁了眼,看了眼院中景色,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此景极美,我去取些酒来。”

    任仲与卓谦之都不是嗜酒之人,立秋那天取出来的米酒还剩下小半坛,一直放在床下,竟没想起喝。如今入了冬,略微喝上些身上也暖和,任仲自然不会反对。他毫不留情地一刀将面前的鱼开膛破肚,“也好,顺便温上罢。”

    两人用罢饭食,便取了温好的酒到院中小坐。院中的雪无人清扫,零零散散积很久,倒也有一尺多厚,月光洒下,泛起点点银光,映在了酒盏中,也映在了卓谦之面上,倒是更显得他冰冷万分,宛若神祉,即便是伸手也难以触及。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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