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29节

    卓俭目光扫过众人,拍了拍手掌,他背后的金丹期修士低下头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只见那玉牌在法力催动下马上化为精光没入卓俭身后,卓俭身后竟出现了一金色通道,两个手持利剑的中年人压着个青袍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青袍人身材与任仲相仿,他垂着头,污迹斑斑的长发几乎垂在地上,气息奄奄,微弱的连修为也探不清楚,不过五息,他便咳嗽了三次,咯出的血滴滴点点地落在地面之上。

    任仲抿着嘴唇,心下大乱,生怕卓谦之此时出现,不由得屏住呼吸,只求赫胥岚快些行事。

    卓俭目光扫过全场,见周围尽是私语之声,便轻咳了一声,转身提住青袍人的头发,将他的脸露了出来。任仲左瞳一缩几乎维持不住运转灵魔之眼的魔力,左手也细颤起来,柳眸清果然费了一番功夫,那青袍人不仅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而且神念扫过,竟连一丝破绽也无,就连右臂,也无法被神念探查。任仲十分清楚,若是卓谦之心绪不稳,面前这青袍人已然足够混淆视听。

    卓俭单手捋了捋胡子,仍是一副认真宽和的样子,见周围无一人出现,才温和地开口,“任小友,你若是愿意指认卓越,我可以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青袍人根本没有抬眼看卓俭,像是不屑似的偏头咯出一口鲜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入了衣襟,红的有些刺眼。他吸了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指认?我与他……并无关系,他又怎会来此……你们此番举动,无疑是打错了算盘,实在是可……笑。”

    “是么!”卓俭沉声道,面上的神情不似气愤,倒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那我们便来试试看罢。”

    青袍人面上毫无惧色,眉眼低垂,只剩一片平静,只有微微扬起的嘴角显露出了一丝讥讽。

    任九在神念海中愤声道,“爹爹,这人这也太过相像了,毫无破绽可言……”

    任仲攥了攥拳头,眼见着卓俭一把按住了青袍人的肩头,一发力,便要将其左肩整个撕扯下来!

    “放开他!”一个冰冷万分的声音突然出现,声线毫无波澜,但任仲还是听出了其中无法压制的愤怒,与此同时,金色的剑光一闪而过,直逼卓俭而去。

    饶是卓俭乃是元婴修士,也不得不向后撤了半步,微微避开了剑芒。

    卓俭被逼退,面上却毫不惊讶,皱着眉头喊了一句,“卓越!果真是你!”

    “我说……放开他!”那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如同利剑,直直插入众人心脏,只是旁人大多觉得恐惧,任仲却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然后便见一黑色身影当空而立,他带着斗笠,却没有掩饰金丹后期的修为,金剑在他脚边盘旋,仿佛随时都要摘取敌方首级一般。

    任仲只觉心脏咚咚直跳,耳边尽是血流之声,仿佛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心中明白卓谦之此刻出现,便是自发踏入了陷阱,卓谦之放弃生路,也就是代表着……他也愿意自己同生共死!

    “任小子!傻笑什么,还差一点了!”赫胥岚不耐烦的催促道,“千万忍耐,你就是自己想死,也别害了我和九儿!”

    任仲明白,没有自己的掩护,赫胥岚根本不能操控魔气侵入阵法,更别提破坏了。他压制住立刻站在卓谦之背后的冲动,勉强定了定心神,却根本无法移开看向卓谦之的目光。

    “放开?!笑话!”卓俭仍是沉着脸,“卓越你当日背叛卓天门,可有想过今日后果?还不将所得重宝交出,废除自身修为,与我一同回卓天门请罪!”

    卓谦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扫过卓俭,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青袍人身上,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与任仲两人。他丝毫不惧面前的元婴期修士,确切的说他从未畏惧过任何人,金剑嗡嗡直响,若不是碍于任仲,他怕是早已动手了。

    而卓俭,竟也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青袍人仿佛攒足了抬眼的力气,却只与卓谦之对视一眼便偏过头去,他轻笑一声,“卓天门乃是南宗之首,却不想,要作假蒙骗诸位道友才能收场。”

    他这一言,无疑是怀疑卓谦之的身份,也是替卓谦之开脱,这样一来,连带着卓天门也一并怀疑了进去。任仲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高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怕是可以打消大部分人的疑虑。

    “是么?!”卓俭自然知道解释并无用处,只是反问一句,而后单手掐了个法诀,只见青袍人突然一震,面上痛苦的痉挛起来,身体挣扎着向前倾倒,若不是背后有人押解,怕是早已摔倒在地。

    “你对他做了什么!”卓谦之终是按捺不住了,他剑眉一竖,脸上终于添上了一丝表情,仿佛与那青袍人受了相同的痛苦一般。

    “怎么?心疼了?”卓俭收了手,又示意青袍人背后的修士松手,青袍人失了支撑,双腿直接跪在了地面之上,全身颤动,竟连抬头得力气也无了。

    “不必说了,你想要秘籍,我可以给你。”卓谦之口气又冷了几分,他就是这般,心中越是生气,面上便越是冷静。

    卓谦之伸手摘掉了兜帽,露出了任仲朝思暮想的容颜,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剑眉微微斜着,额上青筋暴起,却不带一丝表情的看着卓俭,棱角分明的薄唇轻启,“但是,你得放他走。”

    “可以!”卓俭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了。

    “不……”那青袍人突然抬头,挣扎着站起身,往卓谦之的方向走了几步,“我不走!”

    “也对,任小友若真是走了,没了解药,也活不了太久,不如同我一起,回卓天门一趟可好?”卓俭也不拦他,任由他与卓谦之越离越近,卓谦之眼神闪烁了一下,强忍住没有上前。

    “不能让他过去!”任仲神情一变,对九儿吩咐道。他清楚那个青袍人乃是柳眸清安排的,与自己的长相语气神态几乎一样,又与卓俭一唱一和,卓谦之若是失了戒心,任其接近,必定会中了柳眸清的奸计。

    “切莫轻举妄动!”赫胥岚在神念海中低喝一句,想是不赞成任仲动手。

    任九却猛催灵力,激活了事先埋好的种子,只见一棵纤细的植物拔地而起,瞬间穿透了青袍人的身体,将他的心脏绞了个粉碎,青袍人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便失了气息。

    事情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时间,筑基期修士怕是根本没有看清什么,便觉青袍人的气息消失无踪。

    “不……”卓谦之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低声念着,几步便冲到了青袍人的尸首旁,几下将那植物斩成了碎沫,然后抖着手将那人的死死按在了自己怀中,他摇晃着站起身,慢慢抬起头,眸中血红一片,他扫视过周围修士,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是谁?!”

    他冷冷地扫过周围,最终停在了卓俭面上,“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要给他陪葬!”

    卓俭也是一怔,想来也没有料到此种发展,他明明已经与柳眸清布置好了一切,却不知从哪冒出了这么一根细藤。他见卓谦之已然失了冷静,只觉怕是难以得到秘籍,掌门又说不能伤及卓越性命,实在是棘手的紧。

    任仲混在修士中,几乎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将卓谦之搂在怀里的冲动,他想告诉谦之那青袍人只是替身,自己安然无恙,可是他却不能如此!

    破坏阵法事关重大,若是不能彻底破坏,加之卓俭与隐藏在暗处的另一名元婴修士,自己与卓谦之必定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明白卓谦之的心情,却不敢多想一分,他不敢知道,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人,此刻正在忍受怎样的痛苦折磨,若是换作自己,定会做出比杀人陪葬更残忍百倍之事!

    第188章 除非我死

    任仲眼见着卓谦之单手搂住青袍人,任由那具失了生气的尸体与他紧密相贴,另一手微微张开,金剑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嗡嗡作响,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间,七七四十九把一模一样的金剑围绕卓谦之并排而立,相互关联,结成了剑阵。

    卓谦之紧抿着嘴,根本不待旁人反应,单手掐诀,剑阵便扩大了数倍,靠在近处的十数卓天门弟子被纳入了阵中,金色剑光一闪而过,而后便是瘆人的哭嚎之声传来,血腥四起,不过几个呼吸,阵中修士便断绝了气息,想是被剑光尽数绞成了粉末。

    剩下的卓天门修士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却被卓俭一声厉喝定在了原地,他们面带惊恐的祭出法宝攻向剑阵,却是根本奈何不得卓谦之。别门弟子见此,更是向后疾退,远远而观,恐伤及自己的性命。

    卓谦之冷冷扫过众人,没有笑,却讥讽万分,他面上慢慢浮起一抹异样的殷红,嘴唇也是红艳无比,仿佛嗜血的精怪一般。而后,他向前走了几步,顺手解决了一个哆哆嗦嗦的金丹期弟子,“卓子乔要秘笈,便要他自己来!”

    他声线中明显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压抑,冷冷清清,凄凄凉凉,仿佛极寒之地的冻土,上了冻,便再没了融化的机会,沉寂于寒冷,也失了生的气息。

    “卓越!你欺人太甚!”卓俭起初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冷眼看着卓谦之祭出剑阵,他毕竟乃是元婴修士,总要顾及颜面,不与晚辈动手,可如今见自己门下弟子死伤惨重,才终是面露狰狞,再也按耐不住了。

    他一抖手中拂尘,又摸出一座灰色小山,小山旋转变大,成千钧之势直朝剑阵压下。两人之间毕竟有着修为上的差距,卓谦之不愿与他硬拼,脚下轻点抽身而起,四十九把金剑铮一声合在一处,避过巨山,又重新分开,瞬间又夺取了几人性命!

    卓俭为了生擒卓谦之,不敢全力施为,而卓谦之却全然不计个人性命与法力消耗,招招取人性命。故而即便是处处被卓俭压制,也不能迫使他完全停手。

    任仲与旁人一起退到了外围,手指尖不停细颤,脑子却越来越清楚,就在此时,赫胥长长舒了口气,有些兴奋道,“成了!”

    任仲狠狠攥了攥拳,双眼直直盯住卓谦之,“赫胥,暗处的元婴修士现在何处?”

    “你倒是没失了冷静,到也省得我提醒了。他掌控着此地大阵,修为怕是比卓俭还高那么一筹,待我激活阵中魔气,他必定拼尽全力控制阵法,那时,便是你的机会!”赫胥岚沉声道,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收了那吊儿郎当的态度。

    “他决不能活!”任仲皱着眉头,感受着卓谦之的法力波动,心下终于安定。随后,脚下顺着赫胥的指引往外围退了几步,好在大多散修也是如此,倒也不怎么显眼。

    任仲右眼一片漆黑,显然已经将灵魔之眼运用到了极致,慢慢靠近了身处外围的一个黄衣女子。女子长相极其普通,又掩盖了修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此刻她眉头紧皱,死死握住手中的银色小旗,显然已然发现了阵法的异样。

    “起!”赫胥岚低喝一声,侵入阵法的魔气振动起来,引得地面一阵动荡,玄天大陆之人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魔气,只以为是卓越卓俭的法力余威,而黄衣女子却霎时面色苍白,她垂着头,不得不将周身法力全部用于压制躁动的阵法。

    突然,她觉得心中一紧,神念却未发现任何不对,多年的经验让她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反应,摸出一条黄色绸缎法宝,紧紧的裹住了全身。

    她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觉得周身法力一滞,再感受不到外周的灵力,手中的阵旗仿佛也成了摆设,与大阵分离了开来。她心知怕是中了计,只得运用自身法力将自己团团包住,看起来,竟像是一只巨茧。

    “愚蠢。”赫胥岚鄙夷道,如今,他与任仲和这黄衣女子同处灵魔之眼的包裹范围,其他修士自然无法发觉其中不妥,他终是可以随便开口了。

    黄衣女子本是元婴期修士,与当日的白缄自然不同,若是她全力挣脱或者是耗尽周身法力,自然可以破坏灵魔之眼设下的隔绝屏障,而她却并不放手一搏,反而将自己团团围住,实在是固步自封,作茧自缚。只待她法力耗尽,便可任人鱼肉。

    “你说什么!”那黄衣女子当真沉不住气,在巨茧中也忍不住反驳道,任仲只觉右眼一跳,柳眸清设计这一切至少数十年,若是这阵法当真如此重要,又怎会交给此人看守,自己仿佛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任仲心下不安,也不欲与这女子纠缠,运转魔狱魔灵诀,狠狠向巨茧击出一拳,巨茧晃了晃,几乎便要碎裂开来。

    黄衣女子闷哼了一声,总算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只是才摸出一把银梳,便觉法力不支,只得抽调法力往银梳而去,然后便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晶莹剔透的冰片直扑其面门,她只来得及将银梳向前一推,却因没有祭炼完毕被冰片直接削成两段。最终,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冰片没入自己脖颈,随后,身首分离。

    掉落的头颅发出惊恐的尖啸,随后,黄衣女子的尸身四分五裂,一个两尺来高的元婴抱着一只铜镜出现在任仲面前,她的长相如同黄衣女子一般,只是缩小了数倍,与任仲那投机取巧得来的假婴根本不同,但是身处灵魔之眼之中,即便是拥有瞬移能力的元婴也无法逃脱,赫胥岚轻笑一声,显出本体,单手抓着那无法动弹的元婴,慢慢将其拖入了吞天瓶中。

    任仲深呼一口气,只觉得右眼酸痛,想来也是消耗过多之故。他从未与元婴修士交过手,若非那黄衣女子注意力全在阵旗之上,又亲手送自己走上死路,自己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灭杀他。

    就在此时,神念海中九儿突然低呼一声,“哥哥!”

    任仲马上抬眼望去,刚好看见卓谦之险险避过卓俭祭出的拂尘,嘴角鲜血直流,一副消耗过度的模样。而且卓天门剩余修士也围在一起,众人同进同退协调有序,不再是一盘散沙,卓谦之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卓谦之与卓俭相差整整一个境界,又死死抱着一具尸体,即便是不在意生死,即便是有剑阵相助,仍是不敌的,他额头口中尽是鲜血,眼神却亮的可怕。

    “还不束手就擒!”卓俭高叫一声,空中的巨大拂尘又向着卓谦之而去,卓谦之勉强抽身躲了躲,却根本闪不开接连而来的进攻。

    任仲根本来不及多想,已然抽身而起,手中冰片无限拉长,化作尖爪一把捉住了拂尘前端,他爆喝一声,细细密密的魔气从尖爪出涌出,包裹住了拂尘,拂尘一顿,瞬间暗淡了下来,竟被尖爪扯下了大量细丝。

    “谁!”卓俭面色一红,猛地喷出一口一口鲜血,显然是受伤不轻,身后的弟子马上上前,稳稳扶住了他。

    任仲大呼一声侥幸,幸而卓俭这一招并非为了灭杀卓谦之,只是为了生擒。若非如此,卓谦之也不能坚持许久,这拂尘法宝也不会被自己轻易破坏。

    不待卓俭向任仲发难,周遭惨叫声再度响起,一股子带着粘腻气味的粉红色气体蔓延了整个鸿坠崖,吸入者无不精神涣散,痛苦异常,竟开始自相残杀起来,一时之间,场面大乱!

    这气味的来源,正是当日任仲从那艳谷女子手中得来的燃血花,如今被九儿催动,威力更是不同凡响,不仅侵蚀毁坏法器法宝,就连神智,也可一并侵蚀了去。

    “爹爹,交给我罢!”九儿声音清亮,到似游刃有余。

    任仲嗯了一声,也来不及多想,便直奔卓谦之而去。卓谦之此时虽还站着,却已神志不清,只是即便是失了神智,却仍是没有放开抱着青袍人的手。

    任仲靠近之时,卓谦之勉强举剑,他根本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只是下意识的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任仲收了妖族秘法,恢复了本来面貌,根本不顾旁人目光,任由那颤巍巍的剑尖指向自己。他心下甚痛,眼角微酸,勉强笑了笑,“谦之如此搂着旁人,我实在是有些嫉妒了呢。”

    卓谦之脚下一软,不可置信似的抬头看向来人,他抖着唇,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尸体,突然失了心力一般松了手,任由金剑与青袍尸身重重落下,自己向后仰倒,思绪已然混乱。

    任仲一个闪身便绕道卓谦之身后,将人揽入了怀中,只觉卓谦之的肉身极重,超出了他的预料。任仲闷哼一声,却是没有松手,将意图挣扎的人搂的死紧。

    他低下头,不顾卓谦之的反抗将其翻转过来,伸手抹掉了其嘴角和额上的血迹,随后微微一笑,“谦之可是吃了什么山珍,二十年不见,倒是重了不少。”

    卓谦之眸子闪了闪,愣愣的看着眼前人的右眸,有些不适应的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伸手紧紧扣住任仲的后背,脱力般的栽近他怀里。

    两人身高相仿,任仲顺势将他的劲腰搂住,便感到其胸膛震动了几下,竟是放松般的低低笑了,“我习了炼体术,将一座万钧山融进了右臂之中,若是觉得重,放手便可。”

    任仲眯着眼看向远处已然缓过劲来,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卓俭,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面色阴阴沉沉,声音温润如水却铿锵有力,他说,“除非……我死!”

    第189章 与你何干(修)

    卓俭身边的卓天门修士也吸入了不少燃血花的气味,竟抬起手来意图掐死卓俭,被卓俭毫不犹豫的反手灭杀。

    卓俭修为高出九儿,自然不受燃血花的影响,不过此时他面上早已失了正义凌然之色,恶狠狠地盯住任仲,已然发现了任仲气息的异常,“你是什么!”

    “是什么?”任仲挑了挑眉头,眼见着周围的修士越来越少,血气冲天,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前辈何以如此问?”

    “别叫我前辈!你这魔修!”卓俭年岁不小,虽没真正见过魔修,但凭借空气中散落的魔气,略一思索便猜了个大概。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疯狂,甚至还有一丝喜色,若是卓谦之与魔修纠缠不清,自己即便是失手灭杀了他,想必也不会受到掌门重责。

    他打定主意,声音更是高了几分,“你果然是魔修!卓越,你竟和修魔者串通一气!我玄天大陆,怎能容下你们!”

    任仲眼神一暗,扣住卓谦之劲腰的手不由得微微松了些。即便是周围人大多受了燃血花的侵蚀,也总有那么几个实力强劲之人,若是……

    他知道,所谓正道,无一不对魔修痛恨非常,因为他们从生来便被告知魔修嗜血残忍,这些痛恨已然渗入了内心,扎在了脑内,即便他们从未见识过魔修,从未感受过魔气。他们说魔修残忍,他们又何尝不残忍,魔功修炼容易,进阶更是迅速,或许,已然成为了众多修道者的噩梦。他们嫉妒,又恐惧,自然也就越发妒恨魔修,势必要将魔修赶出玄天。自己修炼魔功,或许,并不能真正护住卓谦之,反而……

    卓谦之感觉任仲微微后退了些许,突然冷哼一声,抬起头狠狠咬在任仲下唇之上,直咬的鲜血淋漓才松了口,他没有看任仲,只是死死扣住任仲的手掌,在任仲怀中转过身,背脊挺的笔直,冷冷道,“容得下容不下,与你何干?!”

    卓俭眼见着卓谦之主动与任仲厮磨,又见他面无惧色,张狂之极,目光中带着浓重的鄙夷,不由得伸出手指,指向任仲,愤身道,“你与他同为男子,当真是……无耻!无耻之极!”

    “无耻与否?与你何干?”卓谦之收了眸中的鄙夷,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根本不看卓俭,仿佛眼前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厌恶的偏过头去。

    “你!你们……”卓俭被噎得半死,憋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言,他一抬手,祭出了一只金钵,金钵直扑任仲与卓谦之而来,狂暴的气息吹动了任仲的衣角,仿佛要将他们化为灰烬。

    “哈哈哈……”任仲垂着眼低低沉沉地笑了,轻松之极。卓谦之的一袭话结结实实说到了他的心窝里,只要两人一起,无论修真修魔,无论男子女子,无论世俗如何看待,与旁人都不相干。

    他在卓谦之背后亲昵的蹭了蹭对方的耳垂,随后果断松了手,飞身而起,身上浓浓魔气蔓延开来,迎着金钵直直而上,他揣着笑意轻声道,“前辈既说容不下我,那我只好亲手送前辈一程了。”

    卓谦之抬头,眼见着任仲长发飞散,浓浓的魔气围绕在他身边,调皮的缠绕在他的发间指尖,慢慢竟化作了一件巨大的魔甲紧紧贴在了任仲的肉身之上。任仲动了动脖子,手中的无色长刀漂亮的卷了个刀花,气势若虹,只是一挥便叫那金钵偏离的原本的方向。

    他仍是如同最开始一样,稳扎稳打,将周身护的滴水不漏,一刀刀慢慢逼向卓俭。卓谦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任仲此时爆发的魔压,丝毫不亚于卓俭。

    “哥哥,我们先走。”就在此时,一只嫩绿色的枝条挽住了卓谦之的手腕,任九的声音传来,他一直催动燃血花,不免乏力,如今也不再耗费法力化作人形了。然后,一只凶恶的三爪磬螈法宝疾驰而来,停在卓谦之面前。

    卓谦之摇了摇头,将金剑插在地面之上,稳住了被任九拉扯的身形,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任仲,眼见着那人周围魔气翻滚,眼见着那人被法力震动经脉,喷出一口黑血,就如同多年以来任仲一直抬眼看着他一样,坚定不移,不离不弃。

    “可是爹爹他……”任九声音早失了轻松之感,他喘了口粗气,显然是法力消耗快要到达极限。

    “九儿,我想与他一起,生或死……”

    任九顿时禁声,只是默默将卓谦之周身都护了个周全。

    任仲与九儿身有血契相连,九儿故意开放神念海,任仲便听到了卓谦之所言,他咧了咧嘴,顿时精神一振!

    卓俭虽为元婴修士,却被任仲伤到了本命法宝,也算是间接受了重创,任仲凝成假婴,又有灵魔之眼相助,两人交手,拖个一时半刻也不是难事,就算任仲最后不敌,尚且也有自保之力。

    可卓谦之如此一说,任仲也不知怎么心下一热,脑内瞬间清醒了许多,计划几乎瞬间成型。他爆喝一声,身形一动,直直向卓俭而去,近身之时,周身的魔甲嘭的一声爆裂开来,顿时黑雾弥漫,卓俭祭出的众多法宝同时一滞,果然被魔气所扰。

    任仲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一个闪身贴近了卓俭,不顾其周身的保护罩发出一阵刺眼的明光,右眼漆黑一片仿若修罗地狱,映出了卓俭惊恐的双眼,他咧嘴,轻声道,“前辈,走好。”

    卓俭眼前一黑,只觉疼痛从身体内部密密麻麻的渗透了出来,他果断放弃了肉身,元婴破腹而出,便想夺路而逃,可赫胥岚又怎么会轻易让他逃走,吞天瓶滴溜溜打了个转,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从中伸出,一把攥住了元婴的头部,然后将那只不断挣扎的元婴如同之前一样,拖入了吞天瓶中。

    随后,赫胥岚现了身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对着卓谦之微微一笑。还不等卓谦之有所回应,他却突然面色一变,“不好!竟然有人通风报信,不少修士正往此处赶来。而且,有人重新激活了阵法!”

    任仲深深喘了口气,压下了丹田内的躁动,他向来相信赫胥所言,而且卓谦之如今状况确实不好,怕是难以应对突发情况。

    他操控吞天瓶迅速将弥散在空中的魔气重新吸收了个大概,然后几个闪身,一把搂住卓谦之,又唤了声九儿,九儿顺着他的手臂盘曲而上,三人一同落在飞行法宝上,九儿勉强一催法力,法宝呼啸而去,离开了鸿坠崖。

    不过数个呼吸之后,任仲便听背后惨叫声一片,数股热浪涌来,即便是他肉身强横也有些不适。他将卓谦之护在怀里,左手压住右臂护住九儿,微微侧身一看,就见身后已然化为一片火海,火海局限于鸿坠崖边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崖上的数百修士尽数葬身其中,火光映得天空明亮至极,让人不由得心口一紧。

    “这阵……”任九忍不住问了一句。

    卓谦之被任仲锁在怀里,动作有些别扭,他轻咳了一声,伸手扣住任仲的左手,动了动,在任仲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才道,“炼尸阵。”

    任仲神情一黯,几乎是片刻便反应了过来,接口道,“殷鸿。”

    “数百金丹期炼尸。”

    “意图卓天门。”

    卓谦之与任仲不得不说是极其默契,两人一接一答,便将事情梳理了个大概。殷鸿当日选择此地决战并非意气用事,鸿坠崖周围灵气匮乏,却是阴气十足,加之精心布置,便可形成一座巨大的尸坑,故而才能将陨落修士魂魄困于体内,顺利化为炼尸。

    大战过后,炼尸虽化为灰烬,但阴气仍在,只是安静平稳地深埋于地下。柳眸清果然心狠残忍,设下法阵,引出阴气,而后将阵内之人尽数炼化成炼尸,便相当于拥有了数百名不畏生死的手下。

    即便是阵内有人侥幸逃得性命,也会以为此阵是卓天门所设,卓天门的声誉必会受到动摇。卓天门稳居南宗之首数千年,根基自然不浅,旁的宗门谁也不敢带头闹事,可若是有人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宗门必定忍耐不住。南宗,也会重新洗牌。

    而柳眸清需要这些炼尸的原因,便是要做那个挑头之人,他要灭卓天门满门,看来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爹爹,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罢……”任九听罢卓谦之与任仲推论,便化作了人形落在法宝之上,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开口提议道。

    “正一神君洞府罢。”任仲沉思了片刻,只觉得自己三人的状态,实在不宜去坊市落脚,再开辟洞府也实在太过麻烦。

    此刻鸿坠崖上的修士全部陨落,倒也解决了他使用魔气的后顾之忧,只是柳眸清未死,以他的性格,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正一神君洞府就在南北交界处靠近北宗之侧,距离不远,加之外周阵法齐全,倒也隐蔽,暂时落脚,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有了目标,九儿便独自坐在法宝一端,把吞天瓶抱在手中把玩,将空间留给了背后两个。

    ――――――――――――

    “谦之……柳眸清他……”任仲坐在飞行法宝上,反手扣了卓谦之的手掌,拇指慢慢摩过卓谦之掌心的纹路,卓谦之的生命线很长,虽是曲曲折折,却一路蜿蜒到了掌根处。

    “卓扬……我认出他了。”卓谦之有些不耐痒地曲了曲手指,半天又说了一句,“早在随心居时。”

    “嗯。”任仲点了点头,他明白,卓谦之不可能没有认出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日未说,也只是不愿将自己牵扯进来,无怪乎当日卓谦之扯了自己便走,想来也是怕被柳眸清察觉。那柳眸清……不知是否真的没有觉察出来。

    卓谦之听任仲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他不知任仲对于此中关系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动了动嘴,声音有些干涩,“抱歉,我并非故意……”

    他还未说完,便被任仲捂住了嘴,任仲低着头看他,眼睛里亮亮地满是释然与爱意,“无妨……我明白……我都明白……”

    他弓着腰,低头,一个个热情如火的吻落在卓谦之额头,眉间,眼睑,鼻梁,最后才松开手,吻住了卓谦之的唇,还带着血腥味,却莫名让卓谦之安了心。

    卓谦之确实消耗颇多,虽没有受伤,仍是疲累万分,他阖上眼,嘴角慢慢舒展开来,而后,竟在缱绻缠绵的亲吻之中直接昏睡了过去。

    任仲见卓谦之呼吸平稳,还是忍不住伸手扣住对方脉门,却突然一愣,慢慢垂下眼,向面露惊讶之色的九儿道,“我竟忘了……魔修又如何能探查灵修的经脉情况……”

    而后他对着要上前帮忙的九儿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动作,即便是卓谦之真是身怀残缺灵根,成婴之时危险异常,但其还未到达可以成婴的境界,倒也不算太过紧急。

    如今,他愿意等,等卓谦之亲口来说,亲手把后背交给自己。

    第190章 生离(一)

    三爪磬螈在南宗边境疾驰了一月有余,任仲便使用灵魔之眼接连破开南北大阵,顺利混入了北宗。以任仲如今修为,操控灵魔之眼已是游刃有余,破阵自是比之前要容易许多,即便是守卫发觉前来探查,一行人也早已离去,不见踪影。

    而后,一行人又沿着阵法外围行了半月,才终于到达了正一神君遗留下的古老废宅。

    赫胥岚一直散开神念之力监视四周,并未发现有人尾随,九儿才将飞行法宝停在了宅前。任仲抱起昏睡的卓谦之,走下飞行法宝,与九儿一起推门而入,古宅仍是那副老样子,想来并未有人发现此地,加以探查。

    任仲摸出了当日随心前辈赠予他的阵盘,递给九儿,九儿顺手接过,直接向阵盘内注入法力,古宅地面果然开始剧烈晃动,与任九手中阵盘遥相呼应起来。

    九儿上前一步,拉住任仲的袖口,片刻之后,两人面前的景色突然变换,正一神君洞府门前的小径已然出现在眼前。

    任仲抱着卓谦之的手紧了紧,看着深幽昏暗的小径,心下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只觉面前的小径就像是一张巨口,正耐心地等待自己自投罗网。

    他看九儿神色如常,却实在是疲惫异常,还是深深吐出一口气,道,“走罢。”

    任仲轻车熟路,顺着小径直直进入了修炼室内,随后一挥袖袍,地面上的几个明黄色蒲团便飞去了角落。

    任仲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温青竹编成的竹塌,九儿又取了些被褥将其铺好,才褪下卓谦之的外袍,将人裹进被褥之中,竹榻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却并未因为卓谦之恐怖的右臂重量而被压坏。

    温青竹只是一种普通的灵竹,看起来毫不显眼,却坚固异常,耐力十足,任仲之前在坊市店铺之中发现了数根,只觉得卓谦之定然喜欢,便尽数买下,打了这么一套桌椅床榻,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九儿仿佛还想说什么,任仲却摇了摇头,顺手掖了掖被角,又随手将吞天瓶丢给九儿。九儿抿嘴,只好依着任仲的意思退了出去,体贴的打开了阵法屏障。

    任仲看着卓谦之,伸手扣住卓谦之的手掌,仿佛入定了一般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只觉得自己与卓谦之并未逃出升天,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却总被一只无形的手暗中提拉拖拽,逃不脱,也看不透。

    ――――――――――

    十日之后,任仲猛地站起身,脚步微快地向外走去,阵法屏障随即消融,又在他离开之后重新出现。

    “终于舍得出来了?”赫胥岚堵在丹房门口,挑着眉毛调侃任仲。

    任仲面无表情,平静地看了赫胥一眼,赫胥便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便不再说话了。

    “怎么了?”任九接口道。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此处待的越久,这种感觉也就越强烈。”任仲沉着脸,轻声说了一句。顿时,周围气氛有些压抑,九儿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想来也有相同的感受。

    “若是真有人依着魔气或者是其他什么,发觉我们的行踪,将洞府团团围住,我们恐怕会成为瓮中之鳖。”任九欲言又止,终是将看法说了出来。

    “你们莫非觉得上古修士都是傻的不成?”站在一旁的赫胥突然开口,打破了一室静默。他几步蹭到九儿身边,伸手捏了捏九儿的脸,轻笑一声,“他们自然会为自己留上一条退路。”

    “是么?”任九鼓起脸颊,恨恨地看着捏自己脸的祸首。

    祸首扬着眉张扬的笑着,对着任九抛了个媚眼,勾了勾手指,“来。”

    说罢,她便往率先往杂物间而去。任九绷着脸甩了下袖口才快步跟上。

    杂物间内散乱着不少灵草法宝,有用的无用的,珍奇的平常的,赫胥却没有分给它们一个一眼神,反而指着角落原先存放灵魔之眼的阵法,“这里以前……可是放了什么东西?”

    “灵魔之眼。”任仲眉头一皱,自然不会忘记当日自己正是从此处取得了机缘。

    赫胥眯着眼得意一笑,“果然就是此处。”

    “什么?”任九比任仲性子更急一些,向前走了几步,张口便问。

    “灵魔之眼难得一见,正一对其也是十分重视,所以才会将其保存在阵法内。”赫胥岚卖了关子。

    “这是自然。”任九翻了个白眼,他与赫胥向来不太对盘,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若你是正一,若是有人强行破坏阵法,灵魔之眼该如何处置为好?”赫胥向来不恼,根本不理任九的挑衅,直直看向任仲。

    “毁掉,不为外人所得。”任仲眉毛也没动一下,回答的斩钉截铁。

    “且不说能不能轻易毁掉灵魔之眼,如此好的东西,若真是毁了,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你是说……”任仲眼睛一亮。

    “此乃连环阵法,数千年前常见,而后便慢慢失了传承,你不识得,也属正常。”赫胥岚蹲在地上,细细将阵法上的浮土拨拉了个干净,而后随意拍了拍手,几乎将脸贴在了阵法之上,一寸寸检查阵法细节。

    “若是有人意图破坏阵法,外周防御阵法激活的同时,与其相连的传送阵法也会被激活,其中的宝物便会传送到安全的地方,而后此阵自行毁灭,不留一丝痕迹。”赫胥岚折腾了半天,终于站起身,继续道,“另外,这阵法并未配有相应的空间法宝,另外的备用洞府距离此处应该不会太远。”

    “如今,防御阵法已破,连环阵法仍在,倒是不失为一处极好的退路。”任仲眯着眼,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任九摸出阵盘,将灵力注入其中,单手掐诀,传送法阵果真震动了起来,他眼前一亮,却又突然又沉下脸,看向任仲,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任仲自然明白修炼魔功的害处,他无法使用阵盘,自然也无法使用传送阵法,不过他倒是想的极开。若是不修炼魔功,他与卓谦之怕是早已陨落,即便是真有人追杀至此,他也不会因为自己不能逃脱而后悔,只是笑了笑,安慰九儿道,“我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即便是柳眸清真的来此,你与谦之安然无恙,我也好放手一搏。”

    “爹爹……”

    “别说了……”

    任九低下头,狠狠地咬住嘴唇,转头便离开了杂物间,任仲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赫胥岚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轻哼一声,便在杂物间内挑挑拣拣,像是根本不在乎日后之事一般。

    任仲见此,也不再多说,直接往修炼室而去,九儿已然撤了门口的屏障,卓谦之躺在榻上,也已醒了,正抬着头直愣愣地看向洞顶的萤石,面上的表情有些怔愣,平时冰冷的气势自然不复存在。

    任仲站定,也不靠近,只是倚着墙壁看着卓谦之,莫名就笑出声来,卓谦之听到动静,便偏了头,与任仲眼神交汇,哑着嗓子皱了皱眉,“笑什么……”

    “不知道……大抵是有些高兴。”任仲笑容未减,连眉梢都带着笑意,只觉日后即便是不得善终,至少此刻,卓谦之还在自己身边。

    卓谦之费力的伸出右手,任仲往前走了几步坐在床旁,两人双手交握,卓谦之便闭上了眼,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匆匆滑过他的眼角,他没有动作,声音也是平静万分。

    他平静地陈述,掩盖了汹涌而过的情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对我笑,再也不能如此紧握你的手,再也不能……”

    “对不起,我……”任仲下意识地伸手去擦那滴眼泪,张口便是道歉。

    “我明白!”卓谦之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任仲的手腕,任仲不能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滴眼泪滑入了卓谦之鬓间。卓谦之目光如炬,早不见刚才表露出的脆弱,“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隐瞒于我。”

    “……那你,可还有事隐瞒于我么?”任仲沉默了一下,张口问道。

    卓谦之一愣,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任仲见他表情,不知怎得心中一凉,他面上毫无破绽,仍是微微笑着,伸手盖住卓谦之的眼,另一只手轻抚卓谦之的睡穴,低声重复,“我自然不会瞒你,自然不会。”

    卓谦之来不及回答,便轻易地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精神紧绷,加之消耗过度之故,或许还有别的,只是……他,仍是不愿意向任仲坦白。

    卓谦之伤势看起来不重,却是缠绵反复,数月之内半数时间都在沉睡,任仲隐隐猜到或许与残缺灵根有关,却并未主动提起此事。

    这天,任仲正与卓谦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便听嘭一声巨响,洞府大阵剧烈的震荡了一下,连带着洞府也有些晃动,摇落下不少细碎的沙石。

    卓谦之微微抬了抬眼,镇定地看向任仲。任仲勉强一笑,轻轻附上卓谦之的右手,随后转身离开修炼室,卓谦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声道,“安心。”

    第191章 生离(二)

    卓谦之眼见着任仲快步离开,眼见着修炼室门口的阵法重新弥合,他莫名打了个冷颤,竟产生了些细小的,不安的情绪,而后,不安慢慢扩大,漫及全身,他只觉得通体冰凉,寒意透骨。

    他猛地站起身,偏着身子拖着沉重的右臂,艰难地往修炼室门口走去,却被阵法拦住了去路。

    他冷着脸,用重达万钧的右手狠狠砸在阵法之上,阵法轻轻震荡了一下,没有丝毫破开的痕迹,他只好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九儿,撤阵。”

    周遭静悄悄地,没有一人回答,卓谦之将额头顶靠在阵法之上,右手狠狠砸下,却是徒劳无功,阵法坚固,即便是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也能硬抗,更何况他周身无一丝法力,肉身也不如炼体士一般强劲。

    这边任九自然注意到了修炼室内传来的轻微响动,但他却垂着眼隐去了情绪,全神贯注,在任仲的指导下,一点点将正一神君设下的探测阵法激活,慢慢的……周围的景象便呈现在了他的脑内。

    任九完全开放了神念海,唤了一声爹爹,任仲闭上眼,便将神念完全侵入其中,也只有如此,才能将九儿所见完全展现在任仲面前。

    九儿微一皱眉,面上有些不适,却不声不响地咬紧了牙关。

    任仲借着九儿的神念直观外界情况,见整个古宅已被夷为平地,地面平整,仿佛被什么东西直接削去,他还来不及细看,便听一声轻笑,乃是任仲与任九都极为熟悉的声线,“大哥,这上古法阵果然不凡,饶是我亲自来此,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任九调整法诀,将视角转了转,朝向声源,灵气波动慢慢勾勒出了七名修士的身形,除了为首的那人,其余六人按照一定的顺序环形站好,正中央乃是一架巨型傀儡,龙头马身,制作极其精妙。柳眸清周身灵压忽强忽弱,诡异非常,而他周围的六名金丹期修士,散发出的灵压也让任仲颇觉奇怪。

    “不必惊慌,我此次前来乃是为大哥指一条明路的。”柳眸清手持一颗月白色的明珠,明珠闪过一丝明光,他就这样幽幽地笑着,准确的发现了监视法阵的存在。

    任仲沉默,不知柳眸清打的什么注意。

    “我这巨型傀儡的厉害,大哥也已见识过了,即便是如此隐秘坚实的大阵,恐怕也挡不住接二连三的法力冲击罢……今日来此,我并非想要置大哥于死地,故而只带了七只傀儡,大哥实力超群,自然不必害怕,我只是想与大哥当面谈谈,不知大哥可否赏脸?”

    傀儡……

    任仲没有犹豫,便直接撤出了九儿的神念海,他对着面色惨白的九儿道,“打开大阵,待我离开后,便速速阖上阵法,若是我有三长两短,也不必犹豫,带上谦之,激活阵法,离开此地。”

    “爹爹,我不……”任九一把抓住任仲,眼圈已然红了,他有些害怕,若是此后这世间再无任仲,他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安心。”任仲掰开九儿的手掌,将自己身上的储物袋尽数塞进九儿手中,除了六棱冰片和吞天瓶,什么也没有带在身上,“柳眸清既说要找我面议,他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于欺骗于我。况且,若是我不出去,他必定使用那傀儡破坏阵法,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任仲的决定任九向来无法左右,他只得别过脸去,手指却攥的嘎吱作响。任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顶,便起身从小径往外而去,大阵破开一个小口,待任仲侧身而出,破口又慢慢弥合在了一起。

    任仲才飞身而出,浮于空中,与柳眸清四目相对。

    柳眸清面上拉扯出一个勉强算的上温和的笑意,动了动手指,身后的傀儡便停止往巨型傀儡内部注入法力,他盯着任仲,“我知道大哥一定会来见我。”

    “……”

    “大哥定是想要问我,是如何寻到此处的。”柳眸清不在意任仲沉默,自顾自道,“大哥修炼魔功,以金丹后期修为连败两名元婴修士,在玄天大陆之中,已然不是秘密。修炼魔功,即便再怎么好好躲避,再怎么全力掩盖,即便能保证魔气丝毫不泄,可仍与旁人有些不同。我柳眸清不才,唯独对这寻人之术略通一二,只要大哥在这个玄天一日,便注定无法摆脱于我。”

    任仲知道柳眸清没有诓点自己,更何况自己突破南北大阵,使用的便是灵魔之眼,早已露了破绽。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修炼魔狱魔灵诀那一刻起,他便走上了不归路,灵魔疏途,即便是内心坚定不移,他与卓谦之也注定是越走越远,停下脚步,又是死路一条。

    但是,他并不后悔。

    柳眸清道,“我愿为大哥指一条明路。”

    “我无极九霄阁掌握连接魔界与灵界的传送阵法,不受灵魔气息影响,可以将大哥送去魔界,想来,以大哥的修为手段,即便是身处魔界,也可混的如鱼得水,再不用遮遮掩掩。”

    “不劳贤弟挂心。”任仲断然拒绝。早在得到三爪磬螈之时,他便知无极九霄阁势力极大,恐怕是掌控了魔灵两界的阵法,如今听柳眸清亲口承认,倒也不至于太过惊讶。只是他想不通,柳眸清修为平平,即便是聪明机敏,掌控如此大的势力,还是远远不够,也不知他究竟有何底牌。

    柳眸清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瘪了瘪嘴,“我就知大哥不愿……我倒底何处比不上卓越?”

    “……”任仲只是平静的看着柳眸清,他恨极了柳眸清设计卓谦之,也恨极了以自己生死诱卓谦之上钩,却也吐不出什么讽刺之言。

    “大哥,你知道么。”柳眸清见他神情,突然惨然一笑,“董妍雨当年心高气傲,为了调查董妍雪之事才嫁与卓子乔,却不想对那卓子乔动了心,她不明事情真相,又怀孕生下了仇人的儿子,才会在明白真相时发疯癫狂。”

    “当日初见卓越之时,是我第一次偷偷离开宗门,山下坊市奇异事物众多,看至酣处,忽闻一声惨叫,竟有人在卓天门坊市闹事杀人!我当时修为尚浅,根本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见值守坊市的两名金丹期长老身首异处,那贼人一袭黑袍御一柄金剑扬长而去。张扬不羁,我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此事影响恶劣,自然无法遮掩,半日过后便闹得人尽皆知。后来董妍雨告诉我实情,那人,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董妍雨嘱咐我定要替天绝宗报仇血恨,我不知如何做,却不得不做。卓子乔狼心狗肺,董妍雪生死不明,董妍雨疯癫无状,董炎风又胆小懦弱,我虽不明白他们所求究竟为何,却知道,卓子乔只要动手,天绝宗根本没有一搏之力。”

    “所以我逃走了……”柳眸清说道此处,顿了顿,“在卓子乔下手之前。逃亡途中,我遇见了一个人,他给了我一只生了神智的龙樰草,让我好好使用。”

    “好好使用……”任仲皱眉。

    “不错!就是好好使用……卓子乔派人追捕于我,见我气息奄奄,皆以为我误服灵草,怕是命不久矣,也就失了戒心,故而让我顺利逃脱。其实……我是自愿服下龙樰草,自愿与其共用身体,共用神念之力,半人半妖,却是不死不灭。”柳眸清面上闪过一丝明光,像是极其得意,又像是有些迷茫。

    而后,他看向任仲,面容越来越狰狞,“为什么你会出现?”

    “为什么你看起来冷情冷性内里却是如此温柔?”

    “为什么我做了如此多,你的眼里却始终没有我,只有卓越?只有卓越?!为什么是卓越!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们甜甜蜜蜜,我却要受宗门家仇日日侵扰!卓越也是天绝宗人!他凭什么能活得快快乐乐,他凭什么得到我得不到的,他凭什么拥有你的视线,拥有你的一切!”

    “若是没有姓卓的就好了……”柳眸清突然压低了声音,求救似的看向任仲,“大哥,你说对不对。”

    任仲沉默,他不知怎么回答。听柳眸清之言,他几乎可以肯定,卓天门觊觎的就是天绝宗的弄水灵诀,可是弄水灵诀即便是威力巨大,可传承起来苛刻异常,卓天门秘籍众多,何必在乎这一本如同鸡肋一般的秘籍?

    “大哥真的决定要与我哥哥同生共死了?”柳眸清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敛去了疯狂,干干净净地笑了起来。

    “不错。”任仲眼神闪动了一下。即便是他已经为卓谦之寻好了退路,也不能让柳眸清看出端倪。

    “如此也好。”柳眸清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明珠,六名金丹傀儡和巨型傀儡便一同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将最脆弱的脖颈暴露了出来。柳眸清熟练的拿出数十颗幽暗的石头扣进傀儡的脖颈之中,而后转动了一下明珠,明珠闪动了一下,光华褪尽,顿时变得漆黑如墨。

    第192章 生离(三)

    “这七只傀儡,就当是我送给大哥的最后礼物罢。高阶魔石,在灵界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屠魔修士很快便会依着我留下的线索前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大哥可要记得多杀些正道,拖的越久越好,也算是为覆灭卓天门多做些贡献。待我铲平卓天门,必定感念大哥恩情!”说罢,他将那黑色明珠一抛,肉身化为一滩绿液,干净利落地消失了踪迹。

    “当日,他就是这样逃脱的。”任仲喃喃道,他伸手捡起柳眸清留下的明珠,果然如同柳眸清所说,明珠与他体内的魔气呼应起来。

    “给我罢。”赫胥岚突然开口,化为人形,从任仲手中抢走了明珠,片刻之后,七只傀儡便抬起脖子,站起身来,制作精良,若不是细看,与寻常金丹期修士并未太大区别。

    “赫胥,你如今只是器灵,吞天瓶又并非魔器,你可以与九儿一同离去……”任仲伸手想要将明珠拿回。

    “你觉得我会抛下乌兰独自偷生?”赫胥岚轻哼了一声,明珠便瞬间没入了他的体内,“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博,赢则生,输则死。我运气好,得了三次下注的机会。第一次惨胜,遇见了乌兰;第二次满盘皆输,才弄丢了他;而这第三次,我是不得不赌,因为乌兰已经下了赌注,我只会跟他一起。更何况这赌局已然开场,即便是逃过不满盘皆输,也只会愿赌服输赔上性命,决计没有调头便走的道理。”

    任仲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更何况,死之与我,不过是与乌兰一同开始新的人生,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能,也只会是我的。”

    任仲垂着眼,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与赫胥相比,自己还是少了这些魄力。

    任仲在神念海中唤了一声九儿,随后,阵法裂开,任仲带着七只傀儡一同回到了洞府之。任九站在原地,面色惨然,“爹爹……我都听到了……”

    “嗯。”任仲点了点头,“你们准备从传送法阵离开。”

    “如今追兵未到,我们可以一同离开这里,想必还有一丝生的机会……对了,我们可以去阴阳界!可以去找祖爷爷!若是我与哥哥走了,爹爹没有飞行法宝,怕是根本不能逃脱,我……”

    “爷爷也不知出了何事。”任仲并非没有考虑过去阴阳界避上一避,只是爷爷给的那节树枝信物不知何时失了翠绿,一副灵气全无的样子,自然无法指引方向。他不知是何原因,虽说担心爷爷,却是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九儿,我怕是在劫难逃。”任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诧异,竟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九儿谈论自己的死期,“而你和谦之,都要好好活下去。”

    任九顿时就哭出声来,他一把抱住任仲,仿佛要把多年的积怨一并发泄而出。任仲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九儿的背脊,他知道自己此番乃是九死一生,分别之后,两人便再无如此亲近的可能。

    任九哭够了,便抬着哭红的眼看任仲,“爹爹准备如何与哥哥交代,还有九转修灵功之事,若是他……”

    任仲拍了拍他的头,扬起眉毛,“九转修灵功与掌门手札我放在了储物袋中,你稍加解释,谦之便会明白。至于他是如何想的……他当日离开我时,不也从未考虑过我的想法?他欠我的……必得还我。”

    任九怔住,眼见着任仲离开自己,往修炼室走去。

    他才撤阵法,便见自家爹爹一把抱住了那个从门口倒下的人。他眼神闪动了一下,背过身去,将杂物间中的东西统统收进储物袋,然后坐在了传送阵旁,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手中阵盘,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卓谦之也不知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然后才感觉到阵法一撤,自己便被那人拥入了怀中。

    那人笑着看他,“怎么在这儿站着,可是想我了?”

    卓谦之哼了一声,僵硬的侧着身子将右手搭在任仲的左臂上,问道,“出了什么事?”

    任仲仍是笑,“无事。只是这阵法长久未用,出了些小问题,九儿可以解决,你无须担心。”

    卓谦之抿着唇,摆明了不信,“你说过,绝不瞒我。”

    “不错。”任仲点头,笑容收敛,定定地看着卓谦之,“这里不太安全,我们怕是得离开,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卓谦之低头,“我只是耗尽法力受了些暗伤,休息些时日也就好了。不如你与九儿先走一步,我们约定地点再……”

    “你真的只是受了些暗伤?”任仲伸手托着卓谦之的下颌,贴近他,又问了一遍。

    “……”卓谦之愣了愣,任由自己的弱点落入任仲手中,却没有说话。

    “我倒宁愿你直说,说你不愿告诉我。”任仲声音低低的,贴近卓谦之耳边,“弄水灵诀,卓天门,天绝宗,残缺灵根……我若不是去过阴阳界,见过董炎风,得了天绝宗的传承,看了掌门手札,我便会像傻子一样,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而后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死路而不自知。”

    “你说什么……”卓谦之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的下颌被任仲捏的生疼,他却根本没有注意,唯见任仲眼神里的深沉伤痛。

    “我答应过你,绝不瞒你,日后你便会知晓。”任仲叹气,然后松手。

    “我只想问你……”任仲笑了,眸中隐晦不明,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他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死死攥紧,一字一句道,“修仙之道,譬如乘船过江,行于风浪之间再不可回头,如今你我共乘,只可是一殒皆殒,或是一荣皆荣,再无反悔的余地,谦之……你,可后悔?”

    谦之,你可后悔这一世坎坷,后悔生在卓天门,可后悔这一世遇见了我,后悔会今日会死在此地?

    “……我从未后悔。”卓谦之沉声道。

    “这从未后悔……可是包括了你当日的不告而别?”

    “是!”卓谦之咬着牙偏过头去,他知道任仲怨他,可事到如今,也仍没有为当日的选择后悔。

    “谦之……”任仲突然死死抱住卓谦之,低下头吻他,口中喃喃道,“谦之,我也不后悔……”他从未后悔过遇见卓谦之,哪怕是受尽磨难生死,散功修魔,也从未后悔过,当然,也包括了此刻的选择。

    “你到底要做什么!?”卓谦之死命推开任仲,厉声问道。

    “放心……”任仲细细地看过卓谦之,眼神认真无比,“你定要安然无恙。”

    “你若是有事,我绝不苟活!”卓谦之一挑剑眉,露出了愤怒之色,若非身体仍是虚弱无力,他怕是要将任仲直接掀翻在地了。

    “九儿会陪你一起。”任仲对于卓谦之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道。

    “休想!你想也别想……”卓谦之气的发抖,手掌紧握,从指缝中渗出了丝丝鲜血。

    “谦之……”任仲掰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低声道,“谦之……成婴之后,可别忘了帮我报仇雪恨。”

    任仲知道卓谦之说的出便做的到,若是如此,倒不如给他留念想,等到数十年后他结成元婴,或许他便会忘记此时所想,或许会有旁人陪在他身边,如今的伤痛也会慢慢淡了去。

    卓谦之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取,连手指也不再听自己使唤,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他拼命的挣扎了一下,“任仲!你不能如此对我!““怎么不能?”任仲抬起身子,漆黑如墨的右眼紧紧盯着他,仿佛再看什么稀世珍宝。

    卓谦之只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涨涨地难受,他嘶哑地开口,“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第2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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