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鬼 作者:溪妖

    第8节

    玄灯看着满地爬的飞快的饿鬼,心里打了个冷颤,这种长条条又软乎乎黏腻腻的东西,真是看多少遍都觉得全身发麻呀。看着英勇的施婧脸不变色的踢飞那些饿鬼,不禁觉得施施真是太勇敢太棒了。

    “说到吃,人间好像会送月饼吃的。你的妖魔道众生怎么没有送来给我们吃?真是不懂事,还不如人呢~~~”施婧说完,碎碎念叨着,不行要让他们送月饼过来吃,便化开饿鬼道和妖魔道的接口。

    妖魔道众生见入口又开了,心里又想到那只虐杀成性的饿鬼,生无可恋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

    “咦?你们这里怎么这样冷清?”施婧几乎都快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原本喧哗厮杀的地方竟然这样安静。

    “啧啧啧,这里真是太荒凉了。你们太不会过日子了。喂喂喂,说你们呢,别看别人了,就是你们,快去做月饼送到饿鬼道,我们要吃。谁做的好,待会赏赐你们灯笼。”刚说完就跑回了饿鬼道,临走前还探出头说“快点做,一个时辰后还没看到月饼,就吃了你们!”

    一个时辰后,施婧靠着玄灯吃着各种馅的月饼,时不时挥挥手,送一盏灯给站在面前的妖魔众生。众生手里都提着画着施婧模样的紫红色妖魔皮灯笼,颤颤巍巍回了妖魔道。

    ☆、第53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

    我们之间横隔的不是距离而是身份。

    不夜城的最东边住了一家延绵了六代的高门大户,虽说是高门大户,可也没有出过什么官家子弟,最大的官也不过县丞而已,而且那位县丞也不知是几辈前的事了。但是说到富裕,方圆几百里的小镇再也找不到能与之相较的人家。

    不过说来也奇怪,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无比的财富,就是捐个小官来当也行。可偏偏这家人却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只要有人露出想要当官的念头,必然会发生一些祸事。

    马车叮叮啷啷响着,阿婼自从送走了施婧和少女之后,大松一口气,不过…阿婼看向了闭眼假寐的素和,面色白皙如玉,就好像刚才出现在脸上的红纹是幻觉一样。

    “阿婼,盯着我看了很久了呢。”素和突然睁开眼睛欺身压向缩在角落的阿婼,不住的坏笑。“阿婼,很不乖。”

    “我怎么了呀?”阿婼推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素和,理直气壮的回话。

    “阿婼学会伪装了。难道你自己没发现你的一举一动和在宫里时有些变化么?”素和拉过阿婼的手掌,轻轻的用手指摩挲着。

    “哪里变了?”阿婼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素和那双黑亮幽深的眼睛。

    素和紧紧盯着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模样的阿婼,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逗你的,你这是心虚了么?”

    阿婼抬起头狠狠的敲了下素和的鼻头,正想进一步,这时外面的马却像是受惊了一样,凄厉的嘶叫起来。马车开始摇摇晃晃,阿婼一个不小心倒在素和怀里,正惊魂不定,素和吹起了口哨。清亮的口哨在小河边上回荡,阻止了马想要落荒而逃奔入水里的行为。

    不过马蹄时不时会踏出来喳喳的湿泥声,让人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跳,不禁想掀开车帘,看看马是不是很快就要掉入激流之中。

    阿婼便掀开了车帘,这一看,不由得庆幸还好素和吹的及时,不然马车都要跟着下水了。昏暗的天色下,浑浊奔流不停的河水里,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沉沉浮浮。

    “素和那是什么?”阿婼手指了指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好像是个人沉到水里了。”素和打开车门,在马的眼睛上轻轻一拂,然后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河面回答道。

    “我们要不要救他?”

    “来不及了,那人已经死了。”素和眼神一转,正好和阿婼一起看到那人的魂魄从水里脱离出来,还没有消散,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猩红的影子一口吞下了男人的魂魄。

    那猩红的影子吞吃完魂魄,抬眼冷冷的看了过来,很显然她发现了车上的两个人都不简单,甚至很强大,不过被怨气缠身的她,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依旧狠戾的瞪视了素和与阿婼,然后才消失在空气中。

    “她不是水鬼…”阿婼呆呆的说,心里想着又是一个罪孽深重的魂魄,不知她的罪够不够被流放到绮罗流川。

    “自然,她也不是厉鬼。身上的力量还有点奇怪…不管她啦,我们好好游玩便是,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我们还没有好好在一个小镇里好好游玩过呢。”素和边说便走出了车厢内,拉了下缰绳,将马儿引领到了正路上又回到了车厢内。

    好在她们走的都是一些偏僻的林间小路,不然被人看到没有人驾驶的马车拉着华丽的马车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行走,任谁也会被吓到,猜想是不是遇到了山中精怪。

    “不夜城。没有夜晚的城么?这名字我喜欢。”阿婼跳下了马车,深深的吸了口气,临近城镇,空气里的草木味道少了很多,倒是嗅到了浓郁的酥油饼香味。

    “素和素和,我们快点进城吧。我都闻到里面传来酥油饼的香味了,勾人的很。”

    不夜城有个十分气派的城门,虽然够恢弘大气,可是墙上剥落的小石块,无一不显示出这座城拥有很长久的历史。

    素和与阿婼的进城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围观,这样的一辆马车在别的城镇或许很扎眼,可是在不夜城那是十分普通的。

    不夜城里的民众个个锦衣华服,头上钗环首饰闪闪发亮,罗帽在最后一缕夕阳下泛出一波波透亮的水光。

    “哇,这里真的太繁华了。就是京城也不是人人都能这样的阔气啊。”阿婼惊呼,不过很快视线就被摆在路边的小摊贩吸引过去了。一个竹木制作的普通挑担,上面用厚厚的白布盖着热气腾腾酥油大饼,大饼焦黄酥香,上面的抹着一层亮亮的油,被热气一蒸,散发出极诱人的香气。

    “我要两个大饼。”阿婼拿出银钱放在挑担上,可那生意人却头也没抬,只依旧一刀刀将大饼切成小块摆好,再用布裹好。

    “我要买饼呢,小哥。”阿婼见他没反应,敲了敲竹担,指了指自己放上去的银钱。

    “我的饼不是用银钱来买的,你没看到我担子上写的么?”小哥走出挑担,掀开耷拉下来的白布,指着一行字说“想要买饼赠血一碗。”

    “有钱不赚非得要血?真是奇怪的规定,你喜欢喝血啊?”阿婼回头瘪了瘪嘴,看向素和。

    “不是我喜欢喝,而是素楼的姑娘们爱喝。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素楼的姑娘们接客不再收银钱,倒是要人血一碗便可春风一度。我这个月已经去了几次,手腕割了不知多少处,可它已经流不出多少血。没办法,只好卖饼积攒人血,反正我也不缺银钱。”小哥看了看阿婼瘦弱的身板,摇了摇头,继续走回到挑担后面切饼子。

    “素楼?这名字倒是风雅。”阿婼自然是明白了素楼是什么地方,心中好奇这古怪的规定。莫非这素楼里有妖物?不过也不至于所有的姑娘都喝人血吧。

    素和眼睛扫了一圈路上的行人,男人即便是衣服再华贵也遮盖不住面色的枯黄,长袖下手腕上的白纱布若隐若现。

    “阿婼,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在林中过夜的感觉倒也新奇。”素和明眸善睐,拉着阿婼的手便要离开,而此时的阿婼也不管那香气袭人的大饼了,亦步亦趋的跟着素和往城外走。

    可惜夕阳已落,城门即关。

    “看来这是天留客,客不得不从啊。阿婼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第54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二)

    夜幕降临,整个城不论市坊都是灯火通明,各处悬挂着明亮的灯笼。人群熙攘,叫卖声被妖媚的轻歌燕语代替。歌声穿透各个阁楼街道,如一张看不见了丝巾,悄悄撩拨着你寂寞骚动的心。不管男女老少都被这媚人的声音吸引,一齐往西边拥挤过去,阿婼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叫做不夜城。

    但是到了一座小楼下,不夺人又却了步,但还是有不少昏了头的人撩开了衣袖,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气势冲进了小楼。

    小楼上挂着一个漆金的牌匾——素楼。

    可是奇怪的是素楼并没有任何妖气和怨气存在,反而干净的过分,周围没有任何一缕游魂和残破的灵魂碎片。

    “素和,这里…”

    “这里有东西蛰伏着。”素和看了眼阿婼,随后抿嘴一笑,“管还是不管?”话音刚落,素和突然不说话了,眼光死死的盯着远方的人群。

    “怎么了?素和,你看到什么了?”阿婼循着素和的眼光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堆人头。

    “一位故人。这么晚了,我们找地方歇息吧。”素和拉着阿婼拨开人群,与这人群流动的相反方向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素和没有再任何一家客栈停下,而是拉着阿婼越走越荒凉。直到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子前才停下。

    “就是这里了。”素和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

    “这里?我们要住这里?”阿婼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整个东边的巷子都悄无人烟,只有这家亮着一排排的黄纸灯笼,灯笼上画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符咒。而且这座宅子与素楼一样,干净的过分。

    说话间,大宅子的门缓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利落的老头子,身穿一身半旧的绸缎,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扣在脑后绾成一个髻,脚下的皂鞋干净无尘。那老头先是习惯性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姑娘,便又走了进去,慢吞吞的探出头看了看素和,脸上带着疑惑。

    “可是这位姑娘敲了我家门?”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素和,看了许久,好似终于看清了一般,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立刻钻进了府里,将门啪的关好。

    “咦,素和,他这是…?”阿婼有点愕然,素和长相不至于这么可怕吧,怎么这老头像见了鬼一样惶恐。

    “谁知道呢,或许是看到我们想到了别的人吧。或者说是别的鬼。”素和轻蔑的一笑,拉着阿婼围着墙走了一圈,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拉着阿婼穿过墙跑到了府内。

    墙外寥落荒凉,墙内也是如此,素和与阿婼进去的地方是一个荒草丛生的院落,里面长满了野草。屋舍也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月光从天上洒下来,让着院子看起来更加影影绰绰。

    “这院子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脏了点,我们就委屈一点暂时住在这里好了。”素和回头安抚的看向阿婼,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似还有点跃跃欲试,也就放下心。手臂轻轻一挥,尘土消失,野草让路。

    屋里面被褥还都很新,一点也不像久无人烟的境地。

    “阿婼,今晚一起睡。”素和利索的铺好了被子,走到窗前推开了紧闭的窗户,月光立刻倾泻进来,地上犹如铺上了一层白霜似得。

    两人正欲睡觉,忽然窗外闪过一抹影子。

    “谁?!”阿婼猛然回头,只看见窗外摇摇晃晃的树影。

    “别害怕,我在这里。要不然我去把窗户关起来?”

    夜晚很快就在两人均匀的土系之中悄然而过,清晨天还微微亮,野草上凝结着晶莹的露水。一盏昏黄的灯笼出现在院落里,提着灯笼的是一位少女,身后跟着白衣翩翩的姑娘。

    “茗儿,你昨夜当真在这里看到了生人?”白衣女子问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将素和两人吵醒。

    “姑娘,千真万确,茗儿绝对没有扯谎。姑娘去窗前看看就知道了。里面住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穿着血红的衣裳。窗户没关的,姑娘可去看看。”

    白衣姑娘走到了窗前,却见窗户紧闭,疑惑的看了眼茗儿。

    “姑娘我昨夜来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难道她们走了?”

    “茗儿你昨夜做梦了?这地方可是已经空置了一百多年,咱们府里的人都不来的,更何况生人。我们快些回去,不然被他们发现了,又要数落咱们了。”

    白衣姑娘蓦然转身,抬头间正好对上素和和阿婼的眼神。白衣姑娘眼神恍惚了一下,眼神从她们两人的身上渐渐移到了素和身上。愣愣的看了许久,直到阿婼不满的挡在了素和身前,才莞尔一笑。

    “你们是谁?”茗儿站出来质问道,说完回头看了眼白衣姑娘,好似在说看吧我没有骗你。

    “我们是过路客,路过贵地不请自来,真是抱歉。不过你们府里有些不对劲,我们才冒然进来的。”素和看着女子清淡一笑。

    白衣姑娘听到这话又是一顿,“我们这里不对经?可我们请了法师的。怎么还会有不对劲?”说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了嘴,向茗儿使了个眼色。

    “两人客人既然来了,那就去我们客房住吧。这里荒凉败落,看着怪渗人的。”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黎明时,不夜城大大小小的灯笼都一盏盏的熄灭,清晨的微光破开天际,夜色被劈开,微光留下一道青白的尾巴,满天星光渐隐。笙歌艳语都归于沉寂,一切好似有恢复如常。

    这时素楼里边走出许多依依不舍的人,其中就有之前那个卖饼的小哥,他面色青灰,抖索着身子才走出素楼不远,扑通倒地不起。人们见了也毫不为奇,纷纷绕开他,漠然的继续前行。

    “你们原来是来这里游玩的。怪不得想要借住在我们家呢。我们这里的客栈的确不接待外客,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我们家的管家伯伯,或许是看见素和姑娘身穿红衣才害怕的把你们关在门外。”

    “哦?管家老头为什么害怕穿红衣的女子?”阿婼问道,不由自主的看向白衣女子,要说起来谁像鬼的话,你一身白衣,脸上擦着苍白的脂米分嘴唇抹得鲜红才更吓人吧。竟然觉得我家素和像鬼?!虽然的确是鬼,可也是美艳无双,倾城绝世的美女鬼。

    见阿婼看着自己,白衣姑娘道“我是这家的三媳妇儿,刚嫁进来还不过一日,夫君就意外丧命,所以才穿白衣为他守节。

    至于管家伯伯为什么害怕穿红衣的女子,这件事太过久远,我也不太清楚。

    你们既是来游玩的,那我叫人带你们去城里逛逛。这里的人都很排外,没有人领路很不方便的。”

    ☆、第55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三)

    新媳妇三娘子在府里的地位似乎挺高,她的一句话,早晨用过饭后就来了几个伶俐的小厮,带着素和她们出了府。

    不夜城很大,马路宽广平坦,车马络绎。两旁的店铺,高华轩敞,装璜的十分富丽。富丽富丽,富裕华丽之足却唯独少了几分贵气,便流于俗气。就像是一夜暴富的平民,即使满身绫罗珠玉,也依旧透着一股乡土味儿。

    不夜城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空有钱财却少了几分厚重的底蕴,说出来这是富裕了几百年的城市,都有些不敢置信。

    各个摊贩店铺前都是彩旗飘飘,牌匾上要么就是大字漆金,次一点的就是漆了一圈金边。若是一家这样也就罢了,但要是整条街都是这样,便给人感觉烂俗。

    “我们这儿够繁华吧。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我看比那京城也是绰绰有余。”年岁不大的小厮手里拿着大肉包子,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

    “怎么,小哥去过京城?”阿婼好奇的问,虽然京城是没有这里这样热闹,可是气蕴贵气却是谁也无法比拟的。

    “我没去过,但是我家少爷去过。我家少爷有年进京赶考,到了京城没几天就失魂落魄的跑回来了。若那京城真有传言的那么好,我家公子还会那般落魄的连功名都不要了,就急匆匆的跑回来?”小厮说起来眉飞色舞,举手投足都带着神气。

    “那后来呢?”阿婼继续追问。

    “后来?后来我家公子大病一场,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功名也就成了奢望。”小厮狠狠的咬下一口包子,好似考不了科举的人是他一样。

    “你家公子排行第几?”

    “排行第五,可是聪明智慧却是顶顶的,府里最会读书的就数我家公子了。其次就是三爷了。哎,可惜三爷准备了七八年,倒是在回的路途中没了。可怜年纪轻轻的三娘子还没有与三爷圆房,就守了寡。正因如此,大家对三娘子也多了几分敬意。”

    “哦?原来如此。进京赶考不就是最近么?难道三爷是近来出的事?”阿婼不禁想到了在路上遇到的那只女鬼,水里淹死的那个书生,莫非就是三爷?这也太巧了吧?不过算算时间,那书生命亡离自己到不夜城也就一两天的时间。那路偏僻人烟又稀少,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是啊,就是前几天,三爷淹死在路途中,离家也不过几公里远。哎,真是可怜。”

    哼!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哼,阿婼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和鬼怪。心中疑惑,这时素和冰凉的手握住了阿婼的手。

    “你们府里还真是怪哦,几次出事都是进京赶考。哎,你们府里是不是还特别忌讳穿红衣的女子啊…”阿婼还没说完,就立刻被小厮打断。

    “嘘,在府里可千万别提红衣,甚至红这个字都不要提才好。”小厮突然顿住,睁大双眼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哦?这又是为何?”素和饶有兴趣的问道,黑亮的眼神对上小厮惊恐的表情,小厮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一板一眼的说了。

    “据说,百年前,我们府里人丁稀少,就一位独苗。那位少爷被宠溺的一事无成,还喜欢眠花宿柳,做事也荒唐。当家祖母害怕偌大的家业被他给败了,请了一位道长为他择了一位千金,设了一个阵法,据说千金在府,财源就能广进。

    而这位少爷性子古怪,你千挑万选的人他偏不爱,新婚当晚就去了销金窟一掷千金见花魁娘子。

    那千金是千挑万选,家室才学仪态气度各个都是顶好的。自然是不甘心丈夫夜夜去找花魁娘子。后来就想着为丈夫捐儿个官当,离家远远的,自己也好收拾这花魁。

    便拐着弯儿屡次向丈夫进言捐官,这久了,这位少爷烂泥当惯了,也想试试官家老爷的味儿。也就同意了,可谁曾想到,那位送官的老爷指明了不仅要财还要色,点名要和花魁娘子春风一度。

    千金自然是乐得其成,但是这位少爷又舍不得了。这到嘴的肉,自己都还没吃呢,怎能送与旁人。犹豫之间,花魁娘子已经被千金送去官员那儿。一夜之后,花魁娘子倒也是个烈性子,暴毙而亡。

    自那以后府里就经常出事。少爷疯疯癫癫,千金终日躲在院子里,变得神神叨叨。祖母急的跳脚,这时又找到了当初的道长,做了一场法事,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少爷在外惹得风流债怀着孩子找上门来,那以后府里人丁才开始兴旺。但是自那以后只要府里有人想要做官,便会出事。sk而府里只要有人提起红衣,也会莫名其妙的失心疯,大家都说那花魁娘子的魂儿还在府里没走呢。所以久了,大家也就谈红色变了。”

    小厮说完,有些不知所谓,迷迷糊糊了好一会,才重新恢复神采。

    “对了,还有一条街,那里都是来自各地的杂耍艺人,新奇得很。有身高几尺的小人,也有歪鼻少眼的怪人,各个都会些了不得的技艺呢。”

    小厮带着素和她们来到了西边,突然止了步子,回过头向着北边走去。

    “诶,小哥,这边还没有走完呢。”阿婼提醒着,昨晚就很好奇这素楼,没想到小哥到了素楼跟前,却要打个转儿。

    “那边去不得,去不得。我都不敢靠近那儿,你们还是别去了吧。”小厮眼神躲闪,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要走。

    “那边是素楼。可有什么不对劲么?”素和轻声问道,轻柔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点点魅惑。

    “素楼以前就叫销金窟,花魁娘子就是在这里挂的牌子。而且素楼诱惑太大,我可受不了这样的福分。还是里的远远的要好。”

    素和遥望了一眼素楼,却在素楼的阁楼上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影子。眼神随即一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最近云池镇的术士都出来了么,哪哪都有他们的踪迹啊。是害怕自己这个叛徒会一一发现他们的恶事,还是死了几个术士,已经发现自己回来了,想着再次把自己打入妖魔道呢?

    那个设阵的道士和驱邪的道士恐怕都是自己以前认识那群术士吧?

    “素和?你在看什么?”阿婼又一次循着素和的目光看去,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没什么,小哥,今天就辛苦你了。我们两人等会随处逛逛,你先回去吧,想来府里事情也不少。”素和笑着说道。

    “那好,天黑之前到后门进。”小哥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阿婼,有没有兴趣到素楼走一趟?”素和媚笑着,手臂绕过阿婼的腰搂住。

    “怎么,你对那些女人有兴趣啊?”阿婼神色恹恹。

    “我的眼里就只装的下你,她们,还入不得我的眼。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这个人你也认识,云池镇的一个术士。当年可是以奇术闻名。”素和拉着阿婼的手走向素楼。

    而阿婼则是心神不宁,素和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认识那个人?她不是一直以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么?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想到这里阿婼不由得苦笑,是啊,素和最是敏锐,自己的这些变化又怎么骗得过她?

    随着人流进入了素楼,奇的是这儿竟没有老鸨,也没有招揽的女子。每个人好像都有了主似得,进来就直奔自己要去的房间。而那些人也不管别人,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歌声。

    素和带着阿婼穿过人群,到了后院,看着后院的一座三层小楼发笑。

    “就是这里了。”素和道。

    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梯子,屋里传来阵阵水声,滴滴答答,在吵闹中也十分清晰,这,有些古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花香很淡雅,可是却给人一种浓烈的奇怪感觉。

    越靠近三楼,香气越发明显,阿婼才恍然闻出来这是莲香。并不是莲花的香味,而是一种香料,名为莲香,有诱鬼的功效。这素楼果真不简单。

    素和手臂一挥,三楼的房门猛然打开,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好久不见了,我还要不要叫你一声师兄呢?”素和冷笑道。

    “你…是谁?”屏风后面女子的声音,媚然天成。如果说素和的声音有时会有些妩媚,而这女子的声音便是妖媚的让人心都要酥了。

    素和扫开屏风,眼前出现了一位艳如桃李,却又比桃李多几分妖气的女人,坐在一个灌满了鲜血的木盆里。滴滴答答的鲜血从一根细长的木管子里流出来,浸透女子的长发流到血盆里面。

    “你是谁?”素和伸手往盆子里一捞,盆子里并没有藏着人。

    “我是这里的花魁娘子。你们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花魁冷着脸质问,娇媚的脸上少了几分媚意,说话之间流露了几分庄重。

    “我们走错了,不好意思。我们马上离开,真是打搅了。”阿婼拉着素和跑出了素楼。

    ☆、第56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四)

    房里除了花魁娘子并没有其他人,但是刚才的身影素和看的分明,明明就在这房里,怎么会不见了?还是说这花魁娘子是那人假扮的?

    但是那人何时这样惧怕过自己?

    素和被阿婼拉着离开了素楼,阿婼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才离开素楼,便有些虚弱的倒在素和怀里。

    “阿婼…你?”素和抱着阿婼,感觉到她的体温一点点下降,双眼变得迷离,魂魄隐隐有脱体的苗头。

    “素和,这里罪孽太重,又有罪魂…我怕我忍不住要恢复原身。快…快带我离开这里。”阿婼说话间,双目变得有些微红,眼角的血丝慢慢延展到瞳孔。

    素和一把抱起阿婼瞬间回到了最东边的宅子。而素楼上之前泡在血水里的花魁娘子拖着浸了血的长裙,慢慢走到了临街的廊上,经过处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她缓缓抬起头有些木然的看向素和她们离去的方向,“师兄啊,原来你们是同出一脉啊。”

    然后伸手□□了自己的心脏,从里面拖出一个挣扎不停的魂魄,那魂魄正是素和之前看到的男人。

    “你很不听话,我不喜欢。被困了这么久,你怎么就学不乖呢?看来你的灵力远没有你带来的威胁重要啊。所以…真是抱歉了…”女子攒着那人的魂魄,也不管他一直使出的微弱法术,从手心蹭的冒出一团和素和一样的白色火焰,火焰遇到男人的魂魄,立刻冒出冰蓝色的光芒。

    “啧啧啧,你的灵力真的很强呢。哎,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只好让你彻底消失了,好心的术士。永别了。”女子冷淡的看着手心的魂魄燃烧殆尽,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莲香混合着血腥味。

    素和抱着慢慢回温的阿婼从后门进了宅子。后门并没有人守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回到了屋子,阿婼这才有些清醒了。

    院子里不见三娘子,也不见那几个丫鬟,空荡荡的十分寂静。这宅子那么大,丫鬟仆人却没有看到几个。素和不禁有些疑惑。

    “素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恢复了记忆?”阿婼躺在床上,一心都在素和身上,并没有察觉到屋子的不对劲。

    “是,从你第一次在宫里魂魄脱体,把绿琵琶流放到了绮罗流川,我就知道你的记忆要回来了。我很害怕,又很期待。”素和走到床边,看着满头冷汗的阿婼,拿出手帕替她擦汗,“每次脱体都很痛苦么?”

    阿婼虚弱的笑了笑,“恩呀,毕竟这身体不是我的,也不能屡次承受我的神魂离体又回去。所以每次离开难,回来也难。但是我更害怕,有一天我回不到身体里,等我流放完罪魂,自己也被强制回去。那我不知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阿婼收回眼神看向窗外,喃喃道“我知道我也瞒不住了。你也终究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大概是几千年前了吧。那时我整日坐在空中石上,呆滞的望着下面黑黢黢的河水还有沉入水底的罪魂。

    忽然有一天绮罗流川的入口开了,你从那里掉下来,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沉入水底,接受洗礼。然而你和我一样飘在了空中。你一身罪孽,满腹的怒火和戾气,狠狠的瞪视着我,似乎还想打我,可惜我是绮罗流川的神明,你是无法靠近我的。

    绮罗流川就算不沉入水底,它也有着削弱灵气的规则。你的戾气和罪孽随着灵气的削弱而削弱。随后你第一次开口和我说了话。那时离你掉下来大概有三百年的时间。

    你一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大多都是抱怨和愤恨,我每次都会被你盛怒的样子逗笑。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很小的事都会让你不平那么久,或许是你的正义感太强,也或许你灵魂里被种下了易怒的种子。

    灵气削弱完,你就能离开绮罗流川,重新轮回。你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却是离不开你了。我每天在空中石上自言自语你对我说过的话,要知道在你之前从没有哪个魂魄和我说过话。在我习惯了你每天对我发牢骚时,你却突然离开了。我一边盼望着你能回来,又不希望你再次犯下罪孽,到这里来受苦。

    可没过多久你又回来了,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但是魂魄依旧不沉,对我的态度好多了,每天也喜欢对着我发牢骚。可是这次我也会时不时回你几句话,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不会说话,是你教会了我说话。

    你最后还是走了,不过这次走的时候你说你会回来找我,会带我到人间游玩,会带我去吃好吃的。我怕你会忘记,偷偷给你喝了一滴绮罗流川的河水,受了一滴罪孽之水这样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可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等了很久,终于决定出去找你。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说过的那些话。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活很久,我可以守着你的每一次轮回,记忆没了还可以有新的。

    直到这次你投胎成了云池镇的术士素和,我又故技重施接近你。

    可没想到云池镇的术士竟然看出了我的身份。”

    阿婼收回空洞悠远的眼神,看向了素和,“对不起。我很自私。”

    素和压低了身子伏在阿婼身上,凑在阿婼耳边“是我该对你道歉,让你一次次的找我。我还一次次的忘了你。真庆幸我这次堕了魔,不然我又会再一次忘记你,再一次如无其事的轮回。”冰凉的嘴唇含着阿婼温热的耳垂,素和闭上了眼,自己还说要保护阿婼,可是却一次次许下空头承诺,无形中伤害了阿婼。

    窗外吹进来一阵冷风,窗户突然被狠狠的关上。屋子里的物件开始移位,就连空中的味道也开始变化,流露出女子的脂米分香,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

    阿婼才发现伏在身上的素和不见了。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雪白的纱衣。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房里的摆设也素淡简陋。

    这屋子看起来好熟悉…

    而素和也在顷刻间发现自己身处素楼,阿婼不见了。自己的衣裳虽然还是红色,可是变成了水光透亮的红缎子。

    “红莲娘子,外面的公子都在争先送彩头呢。就为了能见上姑娘一面。”

    ☆、第57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五)

    素和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是一个打扮十分俗艳的老妈子,穿着绫罗绸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娘子,这些公子哥儿的彩头虽足,可你也要慎重挑选,切记不可随性。眼光长远些才好,你可是妈妈花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头牌,可别辜负了妈妈的一番栽培。”老妈妈走向前,拍了拍素和的手,不重不轻似是警告。

    “知道了妈妈,待会我会好好挑选入幕之宾的,您大可放心。”素和惊奇的看着自己无意识的说出这番话,不禁回忆起之前小厮说的那番话。难道自己看到的是百年前的场景,现在自己是那位花魁娘子?那么阿婼会在哪里?会不会那位记恨自己的正室千金?

    那么只要接近千金的丈夫,说不定就能够看到阿婼了。素和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另一张面孔,手里拿起玉梳慢慢梳理自己长长的头发。老妈子见红莲开始打扮,笑吟吟的离开了。

    自己的脸变了,阿婼的脸也会变了,自己会不会再次认不出她?阿婼会认出自己么?素和握紧了玉梳,从珠宝盒子里翻找出一枚玉簪,松松的为自己绾了一个原来的发髻。正要离开屋子,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走了回来,换了衣裳,重新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打扮。

    素手熟练的描眉点唇扫胭脂,每一处都细细妆点,长眉似弯月,眼角微红,配上一双摄人的桃花眼,犹如四月桃花林中的精怪。鲜红的嘴唇泛着润泽的光芒,似乎这桃瓣上沾了点点初春的露水。好一副姣丽蛊媚的相貌,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好似自己就是这艳绝不夜城的美貌花魁。

    这男人么,哪个不好美丽的容颜?不好年轻鲜嫩的身体?肤浅至极,如果自己年老色衰,这番的爱宠必定不再。千金只买一回春,买的也只是这春风一度而已。不过…这劣根或许能为自己所用。

    夜色渐浓,销金窟来来往往的人客人越来越多,楼下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红莲呐,出来见客啦。”老妈妈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红莲在头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纱,让她更添了几分神秘妖艳之感。

    眼神淡淡扫过楼下一群双眼放光的男人,红莲的眼光突然顿住,看着坐在桌席上搂着几个小姑娘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你果然来了。

    “红莲娘子,可是他?”老妈妈疑惑的问了句,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看着红莲的眼神带着欣慰。

    红莲微微点了点头,娇羞的回了房。

    那男人就是不夜城最富人家的少公子,虽然有了家室,但是正室夫人软弱无能管不住他。他也最爱寻花问柳,出手大方,是个长期的金主。

    素和看着匆匆进门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红莲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红莲对这个男人的到来却无比的欣喜。这让素和感到有些不解。

    见那男人毛手毛脚的就想过来搂自己,素和手掐一法决想要收拾这个男人,可是自己的法术竟然使不出来。就在晃神的一刹那,画面突然跳转。

    从浓夜变成了春意怏然清风拂面的下午。自己坐在游船上,手里拿着一杯酒,懒懒的靠着船舷,望着外面的风景愣神。

    为什么还没有来?为什么?红莲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连喝了几杯后,有些醉意,此时手中的杯盏忽然被人夺了去。

    红莲抬眼看去,一位俊朗的假少年穿着素淡的衣裳,眉目疏朗,正好笑的看着自己。红莲在那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等的人,而素和从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阿婼。

    是你,你终于来了。素和第一次和红莲产生了同样的感受。

    “销金窟的头牌怎的也要借酒消愁?”少年喝下红莲手中的酒,在红莲身边坐下。

    “头牌又怎样?那些甜言蜜语,万般宠爱不过是作戏罢了。有谁会对一个妓子动真情呢?不过你买我卖罢了。”红莲伏在船边幽幽的说,眼神并不敢看向身边的少年,她害怕自己一见她,就说不出这番幽怨的话了。

    “哦?你不是应该习惯了么?”少年继续说道,眼神别扭的看着红莲。她是素和,她一定是素和,绝不是什么红莲,可她为什么要迷惑我的丈夫?阿婼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最后一句话。自己哪里来的丈夫?

    红莲支起身子,有些倔强的看着少年,良久直到少年有些心虚的避开自己的眼神,她才赌气道“是啊,我是销金窟的头牌,公子可知你现在见我一面,和我说上这么些话,需要多少银子?”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淡淡一笑,便离开了游船。

    你…就这么急着走么?为什么都不看我?难道我生的还没有那个草包男人好看么?

    红莲看着远去的少年,心里又是后悔,又是生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也这样看待自己?如果可以选择,自己会甘心当这什么花魁么?要不是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卖给销金窟,自己也不会是这个身份,或许离你也能近一些。

    素和看着阿婼远去,似乎受了红莲的影响,心里也生出些难受的感觉,为什么你就不对我说些什么呢?为什么你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为什么你走的那样云淡风轻?为什么,为什么!

    从船上下来,已是黄昏将近,老妈子派人来接红莲回去,说是那男人又来找自己了。红莲带着万分的不愿踏进了销金窟,才进销金窟,画面又跳转了。

    这回自己坐在高高的阁楼上,四周挂着红纱,被风吹着拂过自己的身上,摇晃的红灯笼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里永远都是这样的张灯结彩,每晚都像是洞房花烛夜似的喜庆。红莲放眼看着楼下寻欢作乐,迷醉放纵的客人。各个脸上油光发亮,沉醉在诱人的脂米分堆里。

    “你好似很悠闲?”身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红莲回头,收住眼里的惊喜,不经意间看到对方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惊艳。

    “今晚金主没来,所以乐得自在。”红莲按捺住心里的欢喜,依旧淡淡的说道。“外面风大,不嫌弃的话进屋说话吧。”

    “进屋说话要多少银子?”

    红莲顿住,没好气的回了句“买欢人要钱,你是来买欢的么?”说罢便回了屋子,留下那人站在屋外发呆。

    终于那人还是进来了,上下打量着红莲的房间,却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俗气。房里面收拾的很素雅,素淡的纱帘,绣着空谷幽兰的屏风,旁边放着一把绿漆木琴。

    红莲看着那人慢悠悠的在房间里踱步,见她停在那把琴前,开口道“要听曲子么?”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坐下来随手弹起来,琴是好琴,声音脆而空,余音袅袅,不过弹得曲子却不太好,凄凄怨怨,像是怨妇的低诉。

    “说罢,正室夫人来我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只是为了弹一曲闺怨给我听吧?”红莲苦笑,但是神情很倨傲。

    “哦?终于要说出我的身份了?我还在想你要忍多久呢。”千金手下依旧不停,然而曲风已变。

    “说吧,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红莲走到千金跟前,压住了翻动的手腕。

    “起初,我是好奇能让他那贪新鲜的毛病改了,专心把钱投到这儿来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风华绝代,美艳动人…”千金站起来调笑的看着红莲,慢慢走到红莲跟前。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花魁娘子,美的带着一股子妖魅气儿。”

    红莲没有回话,等着千金的下文,可是千金却就此打住,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渐渐的靠近自己。红莲有些心慌,躲闪着千金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你害羞了?”千金突然搂住了红莲的腰,靠近红莲轻轻的说了句轻佻的话。

    红莲一把推开千金,不知该做何反应,手足无措的回到了桌前坐下。

    “刚才的闺怨是为你弹的。男人的喜爱不过空中浮云,来的快,去的快,抓不住,握不紧。切莫为了他那样的人动了真情,要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勾。你要是随他入了府,恐怕也会步我的后尘。”

    红莲冷笑道“你为他动了真情?这是告诫我玩玩可以,但是不能入府是么?如果我偏要呢?”

    “我只是告诫,你非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只不过名义上的联系,哪里会有真情。之前,我见你在游船自怨自艾,知你真性情重感情的女子,怕你受伤,才来劝你。”千金看着红莲的眼神有些怜惜。

    “男人的喜爱如此,那么女人的呢?”红莲走向前看着千金,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情,便笑了,“我胡说呢。你就当听笑话好了。”

    千金转身离开。

    “你要走了?”红莲连忙开口道。

    “天快亮了。”

    “你还会再来…找我么?”红莲说完便觉得不对,于是没再说话,打开门送了千金出去。

    ☆、第58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六)

    红莲坐在绿漆琴前,怜惜的抚摸着她弹过的每一根琴弦。她做了她想做的事,说了想说的话,许是不会再来了。突然很后悔自己没能好好听她弹完一首曲子,以前自己总是站在阁楼上,远远的看着她坐在院子里弹琴。现在她终于坐在自己面前弹琴了,自己却不珍惜了。

    屏风上的空谷幽兰是自己亲手绣的,绣的是她院子里种的兰花,不知道她走过屏风时有没有发现?绿漆木琴也是和她的那把一模一样。

    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又可以多一件有关她的东西,红莲端着一个金铜小鼎,里面装着和她身上很相似的香料。

    青烟绕过小鼎,带着爱恋般的缱绻缠绵,轻飘飘的弥漫在空气中,就像三月春风吹拂过她的发丝,袅袅的萦绕在自己心间。

    素和已经变成了红莲,阿婼也变成了那时的正室夫人。就在她们和两人生出同一种感觉,同一种情愫的时候,原本的身份便渐渐远去了。

    千金悄悄的回到了宅院,纵身轻轻一跃就翻过了高墙,步履极为轻快的回到了屋子。屋子里依旧空荡荡,自己的小丫鬟靠在门边已经熟睡了。走进房间千金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了的。

    自己的琴也是绿漆木琴,窗外放着自己最喜欢的兰花和那花魁房里屏风上的倒是一模一样。千金想到花魁那妖魅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不禁失笑。

    当日夜晚千金做了一个很迷离的梦,梦里自己还没有嫁人,依旧每日早晨坐在院子里弹琴,浇花。不过梦里边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远远看去,只见到远处阁楼上一闪而过的红衣裳。

    “你家官人已经许久不来我这了,你来做什么?”红莲意外看到那熟悉的脸,穿的像个富家公子哥儿,脸色却苍白的过分。“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红莲赶紧带着千金去了自己屋子,犹豫了一会,推开了门,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莲花香气。红莲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千金。自己因为莲花香的味道太淡,若有如无,总感觉她会时时消失似的,便点了很多,香气浓郁才能让自己感觉到她一直都在。

    “这莲花香的妙处在于轻淡,淡若无,靠近时却能闻到隐隐萦绕不去的花香才是绝妙。你点的太多了,反而失了原本的韵味。”千金忍不住开口道,可是突然想到什么,顿住不再说话。

    空气中凝结着尴尬,红莲厚着脸皮倒了杯茶递给千金。“你脸色怎么这样的不好?病了?”

    “我素来有这样的毛病。不碍事。你近来可好?”

    “我…很好,众人追捧,万人争彩头,只为能和我说会子话。平日里自己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除了身份卑贱,其他一切都挺让我满意。”红莲自嘲的笑了笑,转眼便看到千金暗淡的目光。“你…过的…好么?”

    “我?不如你自在。有时候觉得世上只剩了我一人似的安静。院子里整日空荡荡的。”千金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楼下的欢歌笑语。“你这里真的很热闹,热闹的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活着。”

    “你喜欢我这里的热闹?我却喜欢你的清净。上次你弹了曲子给我听,今日我唱曲儿给你听如何?不过恐怕还要你为我弹奏了。”

    千金但笑不语,走到木琴旁边坐下。红莲走入屏风后面,隔着屏风脉脉的看着千金,缓缓的唱着自己诉不完的幽情。千金感觉到来自屏风后那灼热的眼神,耳根渐渐红了。

    自那以后千金一个在院子里,每当走过摆放着兰花的窗前,都会不经然想起那日灼热的目光。不知不觉,那道目光竟让自己有些魂牵梦绕。说不清楚为何,自己又站在了销金窟的门前。

    画面不再跳转,素和与阿婼一同承受着她们的煎熬,一起经历着她们的过往,如同在扮演着自己的故事。

    日子就在这样爱而不能说的无奈中流走,久久不出现的富家公子突然又出现在销金窟。而这时千金正在红莲房中,俩人共执笔对着镜子画着丹青,画里的红莲没有浓妆艳抹,一袭红衣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千金,眼里透着浓浓的爱恋。

    窗户被风吹开,千金的一缕头发被吹到了红莲的脸颊上。红莲抬头正好遇上千金低头,两人的眼神第一次碰撞到一起,几日不见的思念,长久不得圆满的执念,都在这一刻汇集。

    风吹熄了红烛,床帘轻轻落下。两人羞涩又紧张的倒在床榻上,耳病厮磨之间消弭着数日的想念与情愫。肌肤相触带来契合的满足,黑夜里两人亮晶晶的眼神在不言语中默然交汇,指尖划过每一处肌肤带来的一丝丝战栗,就像每日偷看险被发现时的心惊肉跳。

    “我们离开这里好么?我有赎身的钱,我私房钱也积攒了不少…你愿意放弃正室夫人的身份和我一起走么?”

    “离开这里?我不在意这个身份,但是如果下定决心要走,那我们应该好好规划一番。”

    “好,我听你的。”

    而楼下的富家公子带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家老爷坐在一间厢房内畅聊。

    “李大人此事可成?在下也不想做多大的官儿,就在不夜城当个小小的县令也就满足了。望大人成全小人这番心思。”

    “这事嘛?说起来容易也容易,但也有难度。本官素闻你与这销金窟的头牌红莲姑娘是旧相识,红莲姑娘艳名远播,本官也甚是想见识见识。”

    “此事容易。大人就安心静候佳人。”富家公子笑眯眯的敬了一杯酒,眼里竟是得意,等我做了不夜城的县令,第一个就要整治那些看不起我的商货老板。也用不着为了破道士的一句话,屋里放着个无趣的女人,像供着一尊佛,摸不得碰不得。

    ☆、第59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尾)

    红烛滴答着滚烫的蜡泪,在烛台上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可是烛台的底部的蜡泪永远都是一样的形状,不管蜡泪怎么滴答流淌,一点都不影响它堆积成的蜡泪。

    因为时间已经在千金离开的那一瞬间停滞了,红莲躺在床上平稳的呼吸,却再也没有起来。

    就连红莲身体里的素和也一同陷入了沉睡,素和由于身体里怨气很容易就被红莲身上的气息同化,所以她几乎从见到阿婼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和阿婼带入了红莲和千金的故事里。

    而阿婼因为元神的神力,时不时会从千金的心境中脱离出来,然而失去红莲的千金情绪十分不稳定,画面时时跳转,所以就算阿婼脱离了千金的心境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阿婼又穿上了纯白的绫罗,头上戴着素白的绢花,心中传来阵阵疼痛,她目光有些迷惑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摆设,还有自己手上捧着的一个还带着泥土的坛子,这是又回到了那宅子里?可是怎么感觉宅子里的摆设有些变了?这坛子是什么?!

    “三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夫人找你哩。”阿婼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妇人,头顶盘着老气的发,上面插着一支硕大宝石的簪子。

    看着妇人头上的簪子,阿婼猜想她应该是有身份的人,便跟着妇人走了几个长廊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一路思考自己怎么从千金变成了三娘子。还没有进屋,一盏茶杯就摔了出来,带着滚烫的茶水和四溅的茶叶全部落在阿婼洁白的裙摆下。

    “说了你多少回了,不许穿白色,不许穿白色,不吉利!你来我们家是为了冲喜的!不来是奔丧的!”屋子里头斜倚着一个中年妇人,皱着眉头,严厉的瞪着三娘子。

    阿婼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数落。突然自己开口说话了,“你觉得我甘愿嫁进来是为了冲喜?”说罢,三娘子仰天长笑,眼神一一扫过这些在场的丫鬟婆子。

    这些人都是那个人的后代!没想到当年那个独苗苗也能繁衍出这么多的后代!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也会为你们祖先犯过的过错偿命!三娘子的眼神阴冷带着恨意,如一条蛰伏的蛇,吐着信子游走在这些人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嬷嬷给我扒了她这身衣裳,狠狠的驯服了她!”话音刚落,她身边走出一个面目和蔼带着笑容的妇人,一边撩着袖子,一边笑眯眯的走向三娘子。

    “你们可以依靠的道士,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杀了。而当你们用八抬大轿把我抬回来的时候,最后保护你们的咒法就已经失效了。我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你们…已经可以死了。”

    那妇人还没有走到三娘子身边,身子突然自己悬挂在了空中,身子就像花洒一样,汩汩的向下冒着鲜血。而三娘子走到那妇人身下,沐浴着还带着热气的血液,鲜血落到身上时,三娘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还不够啊!不够!血还不够!”

    众人震惊的都忘记了逃跑,直到三娘子说出这句话,这才慌乱的往外跑。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跑不了几步,身子也如同那嬷嬷一样掉在空中被活生生的放血。

    刹那间所有人都被吊在院子里放血,一汩汩的鲜血落在地上整齐的流出了一道符文,而符文的中心放着一口坛子。三娘子颤抖着走到坛子旁边,蹲下爱恋的抚摸着坛子。

    “我回来了,我来带你走。”三娘子说罢伸手从坛子里掏出一把碎成小块的骨头捧在手心里,凄凄的哭了起来。

    眼前不断浮现那人生前鲜活的模样,原来的红酥手,小蛮腰,巧笑盼兮,目光流转,种种柔情似水,而今只是手心的一把碎骨,默无声息,静静的躺在手心里。不会再回应自己的任何一句话。

    我终于得到了带你走的力量,而你却已经不在了。

    三娘子把坛子里的碎骨全部倒了出来,坐在符文中心,一点点的将骨头拼接好。眼泪滴答在骨头上,将枯骨一圈圈濡湿。

    三娘子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三天,空中的人已经开始腐败散发出恶臭,三娘子这才放出一把白色的焰火将这些人连尸体带灵魂都烧尽。手下的尸骨由一堆碎骨慢慢有了人型,只是头骨也碎了,头这能拼出一个平面的圆形当作头。

    三娘子站出了符文之外,双手结印,临风而站,盘在脑后的长发随风散开,如千万条黑蛇在身后游动。地上的尸骨将流过身边快要干涸的血液吸进骨头,骨头上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里面蠕动着点点饱胀的血脉。枯骨生肉,碎裂的骨头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静静的躺在地上像初生的婴儿,全身莹白散发着微光,面容恬静黑发如瀑,只是毫无生气。

    风中的血腥气慢慢褪尽,凌厉的阴风消减了力度,三娘子这才睁开双眼。这一眼望去,熟悉的面容勾起满腹的柔情,好似过往种种不过是自己荒唐的一场梦,她依旧好好的活着。三娘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她旁边,伸手微微挑起她的一缕长发,握在手心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起身褪下自己的衣服给她严严实实的包好,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捧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阿婼这一次没有得到身体的主动权,眼睁睁的看着三娘子抱着她回到了素楼,换好一身绯红的缎子,浸泡在血水里,在周围布下引魂的阵法,还在房里点了勾魂的莲香。三娘子则是坐在旁边安然的弹起了琴,来一个鬼魂便击碎一个魂魄,把魂魄碎片炼化然后存入女人的身体里。

    偶尔在她炼化灵魂的时候,身体里会跑出来一个穿着道士服的男人,急匆匆的想要逃离,可是不管他跑出去多远,在三娘子完成炼化的时候,他又会被迫的被召回来。这个男人自己竟然也认识,他是素和的师兄,也是当年用奇术困住自己的人。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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