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

    第10节

    “我以前不是乞丐,家里还挺有钱的呐。”他笑道,“不过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家里有许多房子,有好看的花园,爹娘都十分疼我。家中还有兄弟姐妹,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他们春天带我去放风筝,夏天带我去摸藕。城里特别热闹,我最喜欢到城里去玩儿。”

    “那你怎么不回去找爹娘,要做个乞丐?”沈光明问。

    阿岁眼神中流露出遗憾:“我不记得了呀。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在一个工地里干活。说是干活,也常常受人欺负,身上被打得都是伤。师父把我带走了,治好我,但是我对以前的事情印象就已经不清楚了。”

    他侧着脑袋让沈光明看他后脑勺:“这里有个伤,是个大汉用砖头砸的。我背上也有,你可以看看……”

    “不看了。”

    沈光明难过起来。

    阿岁说不清自己年纪,但看他的身量,沈光明总是想起沈正义。

    他又开始疯狂思念起自己的弟弟妹妹,长吁短叹。

    阿岁见他忧愁,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引起了他的伤心事,连忙安慰道:“我现在挺好的。师父,叔叔伯伯,还有帮里的弟兄都特别疼我。”

    沈光明闻言更加伤心,摸着阿岁的脑袋说:“可怜孩子,沈大哥给你点儿东西让你开心开心啊。”

    阿岁:“好啊。沈大哥你人真好。”

    沈光明说那是。他一边应着,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了那本春宫图册。

    交给阿岁的时候,他还特别留心地听舱外的脚步声,生怕唐鸥回来。

    阿岁一见封面上两个赤裸相拥的男女,脸噌地红了。

    “这这这……这这这……”他结结巴巴地指着图册,眼神不敢往上摆,“这东西不好。”

    “怎么不好了?好,可好了。”沈光明翻开,一一地给他看,“这玩意儿我还是在你们的庙里掏的呢,不是你的?”

    阿岁捂着一张发红的脸:“不是!我们从路上捡了几个包袱,还没拆看!”

    沈光明笑着把他的手拉下来:“没看过更好,开眼界呀。一看你就是个雏儿。你把这图册看完了,就什么都懂了。”

    小乞丐仍是不敢翻开,但眼神已悄悄往图册里瞥:“沈大哥,你、你都懂呀?”

    沈光明顿时心虚,连忙嘿嘿地笑:“那是自然。男人都懂这个。”

    阿岁终于被他说服,十分崇敬地在沈光明的解说下认真看起来。

    船只穿过了这道狭湾,江面再度平缓,船身也不再剧烈摇晃。

    唐鸥放心地从后舱回来,看到沈光明和阿岁坐在地上,齐齐看着他。

    “……很热吗?”唐鸥奇道,“你俩怎么都红着脸。阿岁,你好些了没?”

    未等阿岁回答,沈光明连连摆手:“不热、不热。”

    唐鸥眯起眼睛看他:“我问阿岁,你急什么?”

    沈光明将那春宫图册藏在阿岁盖着的旧袍子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阿岁刚刚跟我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情。他心里难过,又不好哭出来,憋到脸红。”

    为增强可信度,他说完扭过头,亲昵地揉揉阿岁的脑袋:“哎哟,可怜娃娃。”

    阿岁满脸惊悸,畏畏缩缩地不敢看唐鸥,在旧袍子里缩成一团,依偎着沈光明。

    唐鸥便信了。“有什么不好哭出来的。江湖儿女不要这么婆妈,该笑便笑,当哭则哭。”他顺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径直往前走出了船舱,“你们继续说话吧,我到前头去看看。”

    眼看他离开了,船舱里的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书……这书不好。”阿岁急急道,“我不看了,你拿走。”

    沈光明只好将图册揣入自己怀中,默默运起大吕真气平息体内气息。

    当夜,少意盟的水手们拿了工具在江中捕鱼。鱼儿们活蹦乱跳,味道鲜美。沈光明头一回吃到这么新鲜的河鲜,大快朵颐。

    少意盟的水手们吃饱了,一个个都在船上活动起来。有两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拈着叶子吹曲儿,逗得船娘大笑不止。水手有男有女,个个豪爽快意,沈光明看着他们,便隐约明白林澈为何这样渴望闯荡江湖了。

    夜色渐渐深了。沈光明仍没有睡意,阿岁白天里睡得多了,晚上也特别精神。两人便坐在船舷上,听水手们说这郁澜江上的故事。

    水手正说到那无人的船只从浓雾中缓缓露出来,两位少年屏气凝神,船舷下突然扑腾一声响。

    阿岁顿时跳起来,面无血色。

    沈光明哈哈大笑:“看你吓得,哈哈哈哈!”

    水手们也随着一起嘲笑起阿岁,阿岁讷讷跟着呵呵两声,仍想听故事后续,又在沈光明身边坐了下来。

    “不过是一些水声,你怕什么。”沈光明笑着对他说,顺带侧头往水里看了一眼。

    一个黑魆魆的脑袋浮在水面上,正好与他对上眼。

    第32章 水尸

    沈光明心中一惊。

    水里那黑魆魆的脑袋并非因为光线不足而看不清面目。那脑袋潜在水中,鼻梁以上露出水面,船上的灯火照得清楚——连眼白都没有,全是黑的。

    他立刻跳起来,拉着阿岁和水手往后退。

    “水里有东西!”他大喊。

    原本想嘲笑他的水手闻言一愣,紧接着便听到船舷四周不断发出敲击之声,仿佛是人用指头正在敲打船身。

    那声音渐渐密集,犹如雨声,震动心弦。

    沈光明心知不妙,连忙把阿岁往舱里拉:“你先躲起来……”

    阿岁扒着舱门不走:“沈大哥,你怎么办?”

    沈光明:“我没关系,有唐鸥。”

    正往外走的唐鸥闻言,顿时不想出去了。沈光明见他听到自己的话,缩了缩脑袋,又跑到了甲板上。

    有见识多的水手已经认出了水里的是什么东西,回头冲着舵室道:“盟主,是水尸,是辛家堡的水尸!”

    他话音刚落,林少意和七叔从舵室里走了出来。七叔见阿岁在门边窥探,便让他上甲板:“你见识一下辛家堡最恶心的兵器。”

    沈光明和唐鸥都是头一次听到“水尸”这名称,都看向七叔和林少意。

    黑魆魆的脑袋不止一个,脑袋下还有同样黑魆魆的干枯身体,正往船身上撞击。

    “水尸是一门邪法。”七叔道,“这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一位名为百里川的剑客追击敌人至南疆,虽成功诛杀仇敌,却因为被仇敌暗算而身中剧毒。危急中,一位山民将他救活了。百里川在山民家中养伤,与山民的女儿相恋,伤愈离开时将女孩也一并带走,回家成亲了。

    两年后,妻子产下一个男孩,唤做百里疾。百里疾五岁时,百里川偶然发现他碾死家中的老鼠后,竟操纵着鼠尸爬行蠕动。百里川惊骇莫名,后来渐渐发现,是自己妻子在教孩子控尸之术。他想起妻子来自深山,自己竟从不知她身怀异术,心中又惊又惧,但他确实爱这女子,硬不下心肠休弃,便坦诚与妻子谈了一番。

    这一谈便谈了一天一夜。百里川与妻子同关在房中,待百里疾察觉事态不对强行破门闯入时,发现父亲已气绝多时,母亲正跪在一旁掩面痛哭。当夜那南疆女子便吞银自尽,伏尸于百里川身上。

    三日后,有人见到百里疾带着两个身着白衣的人走在山路上。那两个人紧跟在百里疾身后,步态僵硬,头上罩着厚厚的白布毡帽,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那人心中起疑,便悄悄个跟着百里疾上了山。他见到百里疾站在悬崖边上摆了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那两位白衣人便随着他手指所指方向缓慢迈步,双双跳下悬崖,落入郁澜江中。

    沈光明等人都听得心头一凉。

    “百里疾随后跪在崖边,磕着头低声哭泣。那悄悄缀着他的人见识了他的奇技,上前与他攀谈,收了他作徒弟。”七叔缓缓道,“那人便是辛大柱。他收留了年幼的百里疾,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辛家堡的情报网极其厉害,而管理操纵这个网络的人,就是现今人称青蝎的百里疾。”

    “——七叔,你是说,这些都是死尸?”沈光明讶然道。

    “是的。”林少意轻飘飘立在船舷上,“这些尸体浑身漆黑,是涂了油脂并加以烤制而成。他们不怕水,可在百里疾的操纵下进行水攻,因而称为水尸。”

    七叔点头,赞同道:“林盟主果然了得。世人多知青蝎百里疾武功了得,却不知道他真正可怕的是一手神妙无端的控尸术。看来少意盟对辛家堡关注已久,连这样的秘事都知道。”

    林少意面无表情,凝神看着水里沉浮的脑袋。

    “水尸无自己的意识,只有行动能力。”他沉声道,“他们不攻击,表示百里疾也没有恶意。那围着我们是做什么?”

    一时众人都沉默下来,只余水手们敲击水尸的噗噗声,和水尸敲打船身的响声。

    船只缓慢前行,推开墨色水面与尸群。水尸们潜在水下,无声地跟随着少意盟的船只。

    阿岁在风里打了个喷嚏。他本来已经着凉了,眼看水尸并无任何行动,七叔便让他回船舱去。

    唐鸥和林少意留在甲板上,沈光明见了那些黑魆魆的脑袋就起鸡皮疙瘩,也跟着进了船舱。阿岁对百里疾年幼时的事情仍十分感兴趣,恳求七叔继续说故事,沈光明闲着,也凑过去一起听故事。

    百里疾幼时突逢大变,性格孤僻沉默,唯在辛大柱夫妇面前才稍显活泼。辛大柱时时带着他出门游历,有了辛暮云之后,辛暮云更称百里疾为兄长。

    “外人只知道百里疾称号青蝎,但鲜少有人见识过他的控尸之术。”七叔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打狗棒,“唐鸥与辛暮云相交甚久,但他也不可能知道。青蝎一旦控尸攻击,被攻击的人就一定会死。”

    他语气突变:“别的不说,丐帮以前也有几个人是死在他手里的。但那些人是咎由自取,我多留了个心眼,最后才查出那诡异的死状是他造成的。”

    他告诉两个少年,青蝎杀人手段不一,但尸体总是不完整的。他控制尸体从高处坠落,七叔悉心留意之下,发现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人性子怪异,但他对辛家堡和辛暮云的忠心,绝无人可比。”七叔最后道,“辛大柱是他的恩人,辛暮云犹如他亲弟弟,要撬动这个人十分艰难。”

    沈光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七叔的意思,连忙道:“七叔你想会一会他?”

    七叔冷冷地笑了:“那是自然。这样的邪魔外道,老乞丐早就想和他斗一斗了。”

    之后的数个夜晚,水尸都会悄然到访,呆到凌晨便离开。在清晨的阳光映亮水面之前它们就会沉入水底,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将要抵达辛家堡的前一个夜晚,沈光明睡前依照唐鸥的嘱咐练习大吕功。唐鸥坐在他面前修习青阳心法,结束之后便舒出一口气,抬眼看沈光明。

    沈光明比他初见的时候干净许多,也没那么瘦了。他似乎也长高了一点,已经超过自己肩头了。唐鸥默默看他片刻,想起之前的许多事情。

    他心里浮起一种陌生的感慨:沈光明这样的人品性格,本应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正思考间,沈光明也运完了,睁眼时两人眼光正好撞在一起。

    “看我作甚?”沈光明立刻笑起来,“我好看?今儿傍晚秀秀还夸我来着。”

    唐鸥回忆了一下秀秀这个名字,很快想起是船上的一个船娘。少意盟的船娘个个爽朗大方,沈光明上船以来也不知被多少个示过好,一会儿莲莲一会儿涟涟,现在又来了个秀秀。唐鸥不太注意这些船娘的模样,只记得秀秀和沈光明尤为要好,新煎的鱼也总是摆在沈光明面前。

    他冷哼一声:“夸你又如何,你和她又成不了事。”

    沈光明愣了一会儿,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挠挠头,讷讷笑道:“是啊。”

    他情绪便有些低落。这低落如此突然,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只觉得唐鸥说的话令他难过了。

    唐鸥这话说得唐突,出口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合适。眼见沈光明低头站起,不看自己便径直走出去,他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才踏出舱门,他心中一凛,立刻伸手将前方的沈光明拉回身边。

    沈光明:“???”

    “百里疾来了。”唐鸥低声道。

    沈光明随着他视线望去,看到山崖上站立着一个青衣的年轻人。他手中掌了一盏灯,灯光映出半张冷漠的脸。

    第33章 百里疾

    唐鸥和百里疾曾有过几面之缘。当时辛暮云为他介绍百里疾,说这是他的义兄,号为青蝎,是辛家堡的一个重要人物。

    唐鸥记得百里疾不善言辞,也不爱说笑,在会面的大多数时间里都站在辛暮云身边保持着令人难堪的沉默。那青年总是面容冷淡,眉目虽深邃好看,但因为无甚表情,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倨傲和冷漠。

    和他现在俯视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

    “唐少爷。”百里疾缓声道,“许久不见。”

    他站得高,山下又恰好是一片瀑布,但声音仍旧清晰传了过来,盖过其他的所有声响,稳稳传入众人耳中。

    唐鸥翻身跳上船帆,甲板上水手纷纷点亮船灯,他飘然的身影浮现在浓厚夜色之中。

    “百里兄,是辛大哥让你过来的么?”唐鸥运起内功与他对答,声音也稳厚绵长,“用水尸来欢迎,不太好看。”

    百里疾手中的灯被夜风吹得晃动。

    “不好看,但趣致。”

    唐鸥没有从百里疾的语气里察觉到丝毫的杀气和恶意。林少意与七叔也走了出来,众人远远眺望着山崖上的那个青色身影。沈光明被那人的洒然气质吸引,眯着眼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晰。

    “暮云让我过来,是为少意盟保驾护航。”百里疾说,“水上凶险,人死了不好。”

    他说得毫不客气,唐鸥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无法怨恨辛暮云,对百里疾也没有任何恶感。在他和辛暮云会面的时候,百里疾虽然沉默,但也是一个不太糟糕的听众。偶尔回应两人的言辞,他淡漠的脸上还会露出一个颇浅的笑意。

    之后众人再问,百里疾都不发一言。

    船往前行了半里,百里疾仍提着灯默默跟随。七叔冷笑道:“这厮在监视。明日早晨就能到底庆安城,辛暮云是要给你我下马威啊。”

    林少意自然知道,但无论是百里疾还是他的水尸,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他不能出手。正踌躇,七叔提了自己的打狗棒说:“武林盟主不便于出手,那就让老乞丐来会会这个邪人!”

    话音一落,他以打狗棒在甲板上用力一撑,借力向上弹去。

    与丐帮其余人修习的武功路数不同,除了伏龙掌是丐帮武功之外,七叔的其他功夫都迥然不同于众人。此时他跃上半空,踏着摇曳树枝,连续弹跳,瞬息间已跃到百里疾站立的山头。

    这一手轻功漂亮轻巧,少意盟船上众人纷纷喝彩。

    为看这两位高手对决,水手甚至让船娘落锚。

    甫一落地,七叔已亮出伏龙掌,脚底一踏,迅疾朝百里疾打去。

    百里疾手中灯光一晃,众人甚至看不清他如何换了身法,已飞快闪到七叔背后。七叔察觉身后轻响,头也没回,反身后跃,一个翻滚便向百里疾击过去。百里身影方停,伏龙掌的大力已层层涌来。他将灯从右手扔回左手,把灯斜斜提着,右手缓缓击出,接了七叔的这一掌。

    两人这一番过招尽在瞬息之间,水手呼唤船娘落锚的那句话才刚刚停下话尾。

    砰然巨响。

    一瞬间仿佛周围声响尽数消失。

    山崖上两人都退了数步。四面鸟雀惊起,睡兽怒吼。

    “虎爪!”众人只听见七叔一声大喝,“是你!”

    百里疾再次将灯换到右手,不卑不亢回答:“确是在下。”

    七叔怒气大涨,扑身再上。这次他没有留手,伏龙掌接二连三打出,众人只能看到无数手掌在黑夜灯光中闪现,百里疾再没还手,只是不停闪避。

    “贼人!”七叔悲愤声音响起,“百里疾!辛暮云!”

    百里疾突然长声大笑,将手中那灯往江中一掷,随后从崖上跳了下来。

    他速度比七叔更快,落到江面时顺手将那灯抓在手里,仍旧轻飘飘提着,踏水而来。

    七叔毫不犹豫立刻直追下来。只见百里疾飞快朝少意盟船只奔过去,在黑沉沉的水面上留下一道晦暗的影子。

    林少意与唐鸥不闪不避,同时从甲板跃起。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不能让百里疾上船。

    百里疾武功虽好,但与林少意只是不相伯仲,若再加上一个唐鸥决计对付不了。他已是前后夹击的状态,但唐鸥看到他脸上神情仍是毫无变化。

    三人眼前一花,百里疾又将那灯抛了起来。

    一虚一实,百里疾突然化出两个身影。

    林少意大吼一声,将那灯击破熄灭了。

    但百里疾的身影已经消失——他竟贴着水面,朝船飞奔而去。

    阿岁正从船舱中走出来,只觉得一阵阴冷的风冲着自己刮过来。

    沈光明不知百里疾是何用意,连忙将阿岁挡在自己背后。

    百里疾踏着船舷摘了一盏船灯。他没有停留,仍旧往前奔走。沈光明怔忪中,看到他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百里疾长相不讨厌,有种不同于中原人的英俊。他此时笑起来十分好看,虽带着诡异也令人一愣。

    冰冷、潮湿的手指从沈光明下颚划过。

    沈光明伸手欲挡,唐鸥已蹿上甲板,怒吼着抓住了百里疾的手臂。

    百里疾手臂上带着护臂手套,唐鸥抓住他的手套,百里疾手臂一缩便挣脱了出去。

    “小英雄。”百里疾长笑道,“你长得真好看。明日再见!我家公子已在庆安城码头静候各位!”

    他提着灯跃上更高的山崖,翻过密林不见了。

    “这人古怪得紧。”七叔把阿岁拉出来确认他是否有事,“他练成了虎爪。这是不可能的。”

    林少意也接到:“确实不可能。虎爪是一位已经离世的大侠传给辛大柱的。辛大柱经脉与常人有异,且修习没有三十年以上,不可能习得成。”

    “百里疾绝对没过三十。”唐鸥道,“我可以确定。”

    沈光明被他拉着手,拼命用袖子擦自己的下颚。方才那种黏糊的感觉很让人恶心。他听见三人在谈这件事,想到自己和张子蕴的经历,便顺口接到:“为何不可?辛大柱把自己的功力给百里疾,他就能练了啊。”

    七叔摇摇头:“不可能的。虎爪的基础是辛大柱的内功,除非他将自己毕生功力都——”

    这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愣。

    “辛大柱如何死的?”林少意问,“他真是被烧死的?”

    “辛暮云说是被烧死的。他不可能主动将自己毕生功力给百里疾,他这样的年纪的抱负,也不可能愿意和百里疾分享自己的功力,无论他多么疼百里疾。”七叔沉声道,“原来如此……百里疾吸收了辛大柱的功力,所以他才能练成虎爪。”

    沈光明和阿岁都愣着。两人想到之前七叔说的事情,面面相觑。

    “百里疾杀了辛大柱吗?”沈光明问,“还是辛暮云和百里疾联合杀了辛大柱?或者是百里疾配合外面的人杀了辛大柱?”

    一夜忙乱,沈光明毫无睡意,此时坐在被褥上问唐鸥。

    唐鸥点着灯看书,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光明觉得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说。辛大柱死后辛家堡也毁了,但辛暮云立刻成了新的堡主,将辛家堡重新经营得有声有色。辛家堡仍然名为辛家堡,却已脱胎换骨,完全不是辛大柱所在的时候那个堡垒了。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光明又好奇又神往,“那样的场面我若是能亲眼见识一番就好了。”

    唐鸥放下书,抬头看他:“没什么好的。你不懂武功,这种时候在那里就是一个死。”

    “明天少意盟和辛家堡就要对上了,我挺期待。”沈光明笑道,“幸好我认识了你。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还赖上了一个高手。”

    唐鸥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沈光明,对不住。”他说,“你碰到了我,也碰到了许多坏事。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当时若让你好好在我家里干活,也不会碰上那么多事情。你经脉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寻找别的方法去解决。”

    他十分认真,沈光明连忙从被褥上爬起来,愣愣注视唐鸥。

    两人的被褥都铺在地板上,中间是一盏随船身飘摇的油灯。

    “是我对不起你。”唐鸥声音越来越低,“百里疾要碰到你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他是那种会杀人于无形的高手,他还会做各种各样奇怪的尸体。我真的非常害怕。沈光明,对不起。我……我不值得你这样感激。”

    沈光明将被子枕头扔了,小心爬到唐鸥那边。

    “他似乎没有恶意。他还对我笑呢。”沈光明慌乱地安慰他,“我的经脉好了啊,还可以练武了。大吕功那么神奇,江湖上除了你师叔就我一个人懂得。还有……我还认识了丐帮长老,认识了武林盟主。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结识他们。我非常高兴,真的。唐鸥……”

    他十分诚恳。唐鸥叹了口气。灯光中沈光明殷殷看着他。

    “多谢你。”沈光明抓着他衣角说,“我遇到的好事,总是比坏事多的。”

    唐鸥心中突然一阵难过。他想到这少年背上的燎伤,想到他被养父送去跟骗徒学习,想到他不识字,想到他在房中哀求张子蕴让他死。唐鸥伸臂抱着沈光明,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沈光明:“……?!”

    他身体僵硬,脸开始发热。

    “我也是好事?”唐鸥问。

    沈光明点点头,额头在他肩上摩擦,连忙又补充道:“算的……特别特别好,最好。”

    唐鸥忍不住笑了。他手指缠着沈光明的头发,慢慢喊他名字:“沈光明……”

    喊完了也没想到要说什么,于是轻轻抬手拍着他的肩。

    第二日清晨,船只通过了庆安城流域的标示,水手们开始唤醒船上众人。

    庆安城的码头只比十方城小一些,同样十分繁忙。此时只是清早,已有不少运货的船只停在码头,工人们不断在船只与码头之间奔忙,运送货物。

    码头上竖了一枝旗杆,辛家堡的旗帜高高挑着。

    行近了才看到,码头上泾渭分明地分了两个部分:一处是货物船只停泊的地方,繁忙热闹,另一处却是冷清稀落,石砌的地面上,只有寥寥十余个人站着。

    辛暮云站在众人前头,站在绿水青山之间,微笑着冲少意盟船只上的众人点头致意。

    第34章 对峙(1)

    船只靠岸,众人走上码头。

    辛暮云身边站着的人中,便有昨夜现身的百里疾。他仍是一身青衣,面无表情,目光十分冷淡。沈光明偷偷看他几眼,发现这人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

    并无寒暄,昨夜百里疾已经承认是他杀的人,七叔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与辛暮云废话。

    三言两语间,七叔已将丐帮的意思说明:交出百里疾,以命偿命。他身后丐帮众人敲打着打狗棒鼓噪起来。

    辛暮云容色平淡:“七叔稍安勿躁。事出有因,且听辛某细细道来。”

    七叔怒道:“还需废话什么!他已承认自己杀人,杀人偿命是江湖规矩,辛暮云你莫装不知!”

    辛暮云:“那得看他是因为什么而杀人。替天行道,何须偿命?”

    七叔等人都是一愣。辛暮云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侧身让出道路:“请诸位先到辛家堡歇歇脚,一路劳顿,我们歇息后再说。”

    七叔与林少意想拒绝,但看到丐帮中有一些弟子因为晕船,已吐得虚脱,只好同意。少意盟和丐帮此次出发到辛家堡,江湖上几乎人尽皆知,他们并不怕辛家堡从中作什么乱。

    唐鸥本想回家看看,但不好独自脱身,于是也跟着一起去了。

    辛家堡和当日沈光明来的时候仍旧一样,只是这次来迎的家丁与侍卫们显然训练有素,队列整严。

    林少意在这些人面前走过,心中暗暗吃惊:辛家堡这样的气象,已经不似一个武林帮派。

    众人走入辛家堡主屋的大堂,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大堂中早已聚集了不少人,看服饰,竟也是武林帮派。

    林少意和七叔立刻蹙眉,看向辛暮云。

    辛暮云回头笑道:“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但毕竟和丐帮还有少意盟有牵扯,辛家堡不敢随便。辛某心中觉得,这样事情说不说得清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完整是另外一回事。为表公道,还是有中间人作证评断比较好。”

    他笑得诚恳,说得也诚恳。但七叔和林少意脸色都是一变。

    连沈光明也觉得不对了:原先辛家堡的回话是“无话可说”,现在却请了这许多人候着,显然不止无话说,甚至是有相当多的的话要说。

    七叔蹙眉,脸色沉郁。他万万没料到,一切都如此清楚明白了,辛家堡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后手。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到杀人的凶手,可惜现在虽然已找到,却又生变。

    这时大堂中的几个帮派首领也看到了林少意和七叔,纷纷上前打招呼。有几位看到了唐鸥,免不得又要对张子桥的事情向他询问和安慰几句。

    沈光明略略扫了一眼,心中十分惊讶:这些帮派,竟然都是武林中叫得出名字的大帮派,其中他认得出来的就有雪刀门的首领木大河、司马世家的家主司马凤、杰子楼的少楼主田苦、苍龙会的龙头鲍雄、鹰贝舍的当家迟夜白。其余他认不出的,看气度打扮,也不是普通人。

    屋中一时热闹起来。

    各各问候完了,屋外又传来通报:“武当和少林到了!”

    林少意又是一愣。他没想到辛暮云居然把武当和少林的人也叫来了,一时间少意盟的人脸色都有些糟糕。

    “武当的三空道长和少林的性海大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啊。”司马世家的家主司马凤是个年轻人,此时摇着扇子鼓出一阵香风,慢悠悠地说,“辛暮云能请来这两个人,架势可不得了。”

    说话间,三空道长和性海都走入了厅中。

    在子蕴峰上性海和林少意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上前与林少意等人打招呼。沈光明却看着性海身后的和尚惊喜道:“照虚!你也来了!”

    照虚双手合十对他行礼,一脸平静。他僧袍袖子滑落,沈光明眼尖,看到了他手臂上未消退的淤青。

    “沈施主,许久不见,你身体可还好?”照虚问他。

    沈光明见他似乎瘦了一圈,当日潇洒的风姿已被无法掩饰的疲态代替,不由得放软了声音:“我很好,谢大师牵挂。”

    照虚冲他笑笑,眼里是很真实的喜悦。

    三空道人先跟辛暮云打了招呼,随后才是林少意等人。众人知道辛暮云母亲与武当有渊源,便见怪不怪。

    众人都坐好之后,性海站了起来。他先念了句佛号,随后缓缓道出今日的事端。沈光明站在林少意身后,有些心不在焉。他发现坐在林少意对面的鹰贝舍当家迟夜白,可算是堂中所有人里长得最好的一个。性海慢慢说话,说的又是他早已知道的事情,于是忍不住往迟夜白的脸上看了又看。

    他曾远远见过迟夜白一眼。当时迟夜白刚刚杀了几个山贼,正用树叶拭去剑上的血迹。沈光明和方大枣蜷在人堆之中,听到迟夜白说了句“你们快走吧,贼人我已经解决了”。当时天色昏暗,他也没仔细看,今日发现自己竟漏了这样一个人,心中不免捶胸顿足,十分懊恼。

    唐鸥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发现他视线一直黏在对面迟夜白身上,便拉了拉他,让他不要乱看。

    沈光明忙收回眼光,看向性海。性海身边站着照虚,他看了一会儿眼神又不由自主溜到照虚身上去了。

    唐鸥:“……”

    他不明白沈光明为何在这样严肃的场合里仍能走神,又管不了,只好在背后捏了他背脊一把。

    这时性海已经事情来龙去脉讲完。他话音刚落,苍龙会的鲍雄便大咧咧开口:“那还有什么好议的,杀人偿命罢了!”

    司马凤仍摇着他那把描了彩蝶与美人的香扇,侧头对鲍雄道:“鲍龙头,若不是因为还有待议的内情,你我也不需连夜策马狂奔六百里,来到这里了,对不对?”

    鲍雄哼地一笑:“还有内情?什么内情?”

    迟夜白这时开口了。他声调平淡,自有一番清冷孤傲的味道:“这内情,莫非是十年前的辛家堡大火?”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俱静。这些人中,有一些经历了十年前的事件,有些虽未在场但也听闻过,一时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辛暮云身上。

    辛暮云笑了两声,起身对众人作揖:“十年前我家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今日所说的内情自然不会有这么久远的历史。今日辛某请诸位来,是希望诸位做一个见证:百里疾是我辛家堡的人,他要不要偿命,辛某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别那么多废话,老鲍听不懂。”鲍雄粗声粗气道,“有话就赶快说吧!”

    辛暮云点头:“那辛某就先说第一件事情。江湖规矩是杀人需偿命,在座各位都懂。然而替天行道惩恶锄奸,则不可能还要为恶人偿命……”

    他还未说完丐帮的人立刻就吵嚷起来。七叔令众人安静,慢慢站起:“辛堡主此话何意?”

    “上月十六,七叔和丐帮众位兄弟在飞川镇逗留过一个晚上,是不是?”辛暮云平静地问,“当天夜里负责值夜的,可是贵帮的苏六与叶七二人?”

    丐帮人互看几眼,无人出声。苏六与叶七正是被百里疾击杀的两人,也正是上月十六值夜的两位。

    “上月十六,长川镇的王员外家遭窃,护院家丁四人被杀,无数财物被盗。”辛暮云侧头问七叔,“七叔应该还记得这件事吧?”

    丐帮众人面色不定,都看向七叔。

    七叔:“记得。”

    “一位家丁头上的伤痕里留下了半片木屑,木质坚硬,纹理光滑。”辛暮云脸上笑意全无,语气森冷,“是从丐帮的打狗棒上剥落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丐帮众人却不言不语,目带悲愤。

    “后经辛家堡百般查实,当夜值夜的人曾见到两位手持打狗棒的丐帮弟子从王家院墙翻出,背上还负着一个包袱,金珠掉落,守夜人还捡了一个。”

    他平缓地往下说着:辛家堡最终查到,犯案的就是当夜值夜的两位丐帮弟子。辛家堡的人与七叔见面,让他尽快将凶手交出,但七叔不肯。因为受王员外委托,这件案子是辛家堡负责了,因而最终百里疾出手,杀了两个凶人。

    丐帮弟子纷纷鼓噪,七叔面沉如水。

    “辛暮云,证据呢?”他冷笑着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构陷我丐帮弟子夺人性命抢人财物,光凭你一人说辞可不行。你辛家堡何曾来找过我?那守夜人又在何处?王员外不找官府竟委托江湖帮派?辛堡主,假话说得未免……”

    话未说完,有人悠悠打断:“不,辛堡主说的,都是实话。”

    众人目光一齐投向正站起来的三空道人。

    三空道人形容消瘦,一束山羊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

    “十五日之前,我受辛家堡之托,专程去找七叔。七叔拒而不见,更放话说即便是丐帮弟子杀人,你也不会交出,是也不是?”三空道人缓缓道。

    七叔脸色大变,他身后众人也面面相觑:十五日之前,七叔等人刚刚抵达十方城,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道长,更别说与他交谈了。

    紧接着,三空道人身边的一个矮小汉子也站了起来。他弓着腰,五官平淡,毫不出奇。沈光明不认识他,侧头问唐鸥:“他是谁?”

    唐鸥:“他是千鸽营的带头人许和。千鸽营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情报机构,放出的消息绝无虚假。他……”

    唐鸥蹙眉停了口。

    这时许和也开始说话了:“千鸽营愿以名声担保,许某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十六当夜,丐帮两位值夜弟子潜入王员外家中,试图盗取财物。后因为被家丁发现,两人痛下杀手。来龙去脉,千鸽营都查得清清楚楚,守夜人、王家其余家丁、倒夜香的人,都给出了可靠证言。”

    七叔怒极反而平静下来。

    辛暮云抛出的这个炸弹,非同小可。

    他自己说丐帮弟子杀人,却让千鸽营和武当为他佐证。

    这两个帮派一是江湖上声名远播、极为可靠的情报机构,一是历史悠远、中正平和的修道门派。两个帮派出面说话,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丐帮弟子是否杀了人,与他俩日夜在一起的人们自然最为清楚。然而丐帮的人为自家人说话其余帮派又怎么会信?

    眼看堂中人们脸上都带着犹疑之色,七叔不由得摇头。辛暮云连武当和千鸽营都请得动,想必也已捏造完成了种种证据。

    “辛堡主。”他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说百里疾是为了惩恶锄奸才出手,何等的正大光明。那么,为何他不用别的武功,却偏偏要用林盟主的天生掌呢?”

    此言一出,满座再次哗然。

    “百里疾能练成天生掌?!”杰子楼的少楼主田苦惊愕地叫出声。

    第35章 对峙(2)

    杰子楼是天下武功秘籍齐聚之地,武林盟主的换届大会一直都是杰子楼主持…天生掌是怪人石中仙所创,只传了林少意一人,田苦此时听到百里疾也懂天生掌,不由得愕然。

    “那不是天生掌。”七叔森然道,“只是百里疾为嫁祸林盟主,故意让那掌力造成的伤害仿似天生掌。”

    他话音一落,雪刀门首领木大河便笑了出来。

    “七叔,你这话说得奇怪。”木大河笑道,“你刚刚说百里疾用的是天生掌,现在又说不是天生掌是别的掌法。既然不是天生掌,又何来嫁祸之说?”

    七叔无声地转头看他,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都不想让。

    雪刀门是西域最近窜起极快的一个门派,丐帮与他们并不熟悉。沈光明心想辛暮云准备得可真充分:有德高望重的武当,也有籍籍无名的小门派。这样的安排,日后若是传出去也不能说辛家堡和武当是仗势欺人了。

    木大河这话说得却很对,一时厅中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情都十分复杂。

    林少意知道此番前来,正中了辛暮云的圈套。他见七叔无话可说,便站起身来。

    “林盟主。”辛暮云连忙对他行礼,“请说。”

    “辛堡主,林某人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他说,“盗娘子柳舒舒在命案发生当夜,正好见到百里疾杀人,之后还被百里疾伤了。林某人想问,百里疾所用的,是不是虎爪?”

    他话音刚落,田苦刚喝进口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百里疾能练成虎——咳咳咳咳!”他说得太急,茶水呛进喉咙里,连连咳嗽。坐在他旁边的司马凤连忙伸手帮他拍背。

    其余人看着林少意,并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辛暮云和百里疾根本没想过否认杀人这件事,只是千方百计地将杀人这件事说得合情合理。

    “是的。”辛暮云看看田苦,平静回答,“至于如何练成,是我辛家堡秘辛,恕辛某不能说。”

    “是就好了。”林少意往前走出几步,问,“那林某还有几个问题,也请辛堡主回答一二。”

    辛暮云:“请。”

    林少意伸出一个手指:“请问辛堡主,既然你说百里疾杀人是惩恶锄奸,那为何他要对柳舒舒痛下杀手?”

    辛暮云回答:“百里恰好见到柳舒舒在行窃,出手制止,何来痛下杀手之说?”

    林少意笑了笑,继续问:“百里疾在十方城惩恶锄奸,却追着柳舒舒到了少意盟之外。请问辛堡主,百里疾不惜对柳舒舒用了虎爪,这样恶毒狠辣的手法,还追了这么远,辛堡主所说的‘制止’似乎与我们所理解的‘制止’不太一样?”

    辛暮云侧头看看百里疾,仍旧笑道:“百里从小跟着我父,忠肝义胆,素有侠气。柳舒舒恶名远扬,百里一时不忿,并无不妥。若是柳舒舒平白构陷,说百里和辛家堡与她为敌,故意杀害,那辛某人确实无话可说。”

    “恶名远扬?”林少意冷笑道,“你难道从未听你父亲说过,当年他和三百义士对抗南疆逆党时,柳舒舒曾舍身救他一命,更在战中手刃数十人?”

    他这话一出,辛暮云便愣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父亲恰是其中一个。当时正是危急关头,逆党乱箭齐发,将我方人马死死压制。柳舒舒轻功最好,但当时也受了不少皮肉伤。她吞了一颗提功丸,手提一个盾牌便从城墙上跳下,手刃带队的逆将与数十位精兵。直到战斗结束,我们的人才在尸堆中发现重伤的柳舒舒。她自损十年功力,才救下这么多人。这些人之中,就有你父亲。”林少意沉声道,“但柳舒舒从未提起过,因而江湖上的人多知我父亲林剑与你父亲辛大柱的功劳,却从不晓得盗娘子也是一个铁铮铮的巾帼英雄。”

    田苦肃然站起:“确有其事。杰子楼的江湖卷宗里曾记载着这件事,我看到过。”

    “……那又如何?”辛暮云淡淡地笑了,“盗娘子所为值得辛某钦佩,但她恶行累累,即便有这样的一段,也不能证明她就不会污蔑辛家堡。”

    “好,辛堡主,林某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林少意竖起三根手指,“你知道千鸽营的许和许大侠,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辛暮云静了,眼神突地有些可怕。

    沈光明听得云里雾里,拉着唐鸥问:“他问这个干什么?许和以前是做什么的?”

    “许和以前和盗娘子一样,也是个小偷。”唐鸥笑了一下,“少意问得很好。”

    只听林少意继续讲了下去:“柳舒舒是盗贼,许和也是盗贼。辛堡主说盗娘子恶行累累,许和也不见得光明到哪里去。辛堡主既然认为盗娘子因为其身份和行为,所说的话不能信,那么为何你这样笃信许和?”

    沈光明顿时明白了林少意的用意:他要推翻辛暮云给出的证据。沈光明转念又觉得不妥:少意盟和丐帮这边的所有证据证言都很薄弱,远远比不上对方。

    辛暮云没说话,底下已经有人笑了出声。

    司马凤摇着他那把扇子,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对着林少意竖起了大拇指:“林盟主逻辑严密,不错不错。”

    此时三空道人又站了出来:“林盟主此言甚差。许和自数年前创立千鸽营开始,便不再涉足那些事。如今千鸽营已可与鹰贝舍比肩,如何还能以故念度人?”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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