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忘记 作者:谦少
第6节
好在他和建筑设计院约的时间是在下午。
其实不止是叶岚，许辰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点迟疑。
设计类的工作，加班本来就是常事。他当初进建筑所时是实习生的身份，他读书是在北方读，说实话，当初实习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海，明明不管是北京还是深圳都有更好的机会，大概跟当时脑中闪过叶岚的名字也有关系。他进的建筑所是上海有名的大设计院，用的是项目负责制，负责人开宝马7系的大有人在，他当初算是在不少实习生里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上海自己就有个同济，建筑老八校之一，而且难得的是这些年风头都没有落下来，跟国际化接轨，老八校里，同济清华在参数化上是最不遗余力的。学生也屡获国际大奖。但许辰还是凭借一手漂亮的绘图挤了进去，他在学校就从来不透图，不管是技术图、分析图、透视图的su和cad，他们学校也是老八校，基本功扎实得出了名，还有过传说某某导师的草图被学生挂在家里裱了起来。
而且他还很能干，许多设计院里都说老八校的学生傲气，不比二三流学院的学生听话，撸袖子就上。其实实习生基本等于绘图员，应届生之后进去都要画上一两年图，一年后也许连项目的基本流程都搞不清楚。就算这样，仍然加班加到日夜颠倒，无数的工作前仆后继地交到你手里，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地画好，也许甲方在会议上一句话，又被全面否决了。
但许辰都熬了过来。不仅熬过来，而且做得还很好。设计院里有个挑大梁的项目负责人姓禹，点了名要许辰从学校出来之后跟他做，五年内自己拿项目不是问题。
听起来十分热血，但许辰要考虑很多问题。
加班加到日夜颠倒身体不行都是小事，对于设计类的工作这是常态，许辰自己也会调节，大学室友里他绘图最多，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得鼠标手和视力下降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自律到真的画半个小时图就起来远眺几分钟活动一下手部关节的，这需要非人的自制力。
但是如果真的把那个五年计划作为目标的话，也就意味着无止境的加班、出差，甚至要把工作内容延伸到家里，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个笑话说本来建筑这种偏理工科的就找不到女朋友，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实习一年也得分了。照许辰这个工作的方法，别说照顾叶岚，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毕竟目前网上的猝死新闻里就常常有建筑设计的。
两个人都不是常规朝九晚五的作息，还怎么相处呢？
本来就难得有这么好的重新联络感情的机会，而且叶岚的工作也确实辛苦，自己这边的话，晚一两年、步调慢一点也没关系……
他来的时候，父母还非常担心上海高节奏的生活对他造成太大压力，纷纷表示要留在老家，让他不用操心什么在上海买房安家的事，过好自己就好。
说到这个，以许辰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女友”这两个字的性格，也很难理解许爸爸许妈妈对于“安家”的真正定义。
叶岚反对自己出去工作的话，也有出于这个考虑吧？
许辰一个人在家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工作进度可以放慢一点，不必要像实习时候那样拼，毕竟自己那时候是孤身一人，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也没什么，现在还要照顾叶岚……
就是叶岚这种完全不和他说话的态度有点麻烦。
他去设计院的路上几次想打电话和叶岚商量一下，又觉得他可能会跟昨晚上一样沉默。
设计院的人对他态度十分友好，毕竟他实习时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再加上禹设计师的表态，都把他当成了半个同事。禹设计师出去开项目研讨会了，接待他的是另外一个副院长，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其实薪资待遇这些问题他都基本了解了，也就聊聊闲天。其间还有人来找，副院长出去了一下……
许辰的手机一亮，跳出了一条信息。
是小商发过来的：“ax今天晚上去北京跑电视剧宣传，六点出发。三天后回来。”
许辰吓了一跳，刚准备回，又跳出来一条：
“其实叶岚可以不去的，不过他一定要去。他心情很坏，你们是不是吵架”
看得出小商是在冒死报信，短信的最后几个字都没打完，估计是被叶岚无意间扫了一眼，吓得按了发送键。
许辰的手心冒汗了。
有种隐藏的恐惧从心里浮现了出来，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就是叶岚逃避的征兆，就跟几年前一样，他又要莫名其妙地躲远了。装成礼貌而疏离的样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就算自己再怎么刻意找话题，得到的都是他平静的回应。
他经历过那样的叶岚，只是这些天两个人似乎亲密了起来，所以他忘记那段时间是有多疏远了。
他留下那么多钱和卡，也许就是跟自己告别的。
许辰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连忙找到叶岚电话开始打，那边仍然不接，但许辰知道叶岚一定在看手机，他小时候就有这种恶趣味，生气的时候躲到阁楼上，许辰在下面喊了半天，他就躲在上面听，听得气消了才下来。许辰不喊他就不下来，宁愿晚饭都不吃，在稻草堆里睡一夜，吓得许辰以为他被人贩子拐走了，急得要报案。
他这种别扭的脾气，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万一他又跟几年前一样疏远了自己，以他现在的处境，自己想要试着挽回只怕更难了。
许辰满心里又急又气，他甚至来不及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在乎的根本不是对错，也不是叶岚该不该这样，他首先想要解决的，只有不要和叶岚就此疏远这个问题。
许辰一遍遍打他的电话，副院长处理完事情从外面进来，笑眯眯叫了声许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弟弟出了点事。”许辰现在的表情任谁都不会怀疑：“我得先走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副院长也很理解他：“要我帮忙送你出去吗？”
“谢谢，不用，我自己跑出去打车。”许辰语速鲜有这样快的时候，设计院外面道路狭窄得很，还有很多居民区，车开不快，还不如他自己跑出去，至少他大学时候为了锻炼身体适应工作还练过长跑。
外面已经是快黄昏了，这是老城区，规划得不太好，路边小贩占用街道，有的地方还堵着几辆慢悠悠开过水果摊前面的小车。许辰提着装简历和文件的公文包，一路飞奔，连领带都飘了起来，已经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了，一波波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街上成群结队地走，许辰从来没这样急过，直接从学生堆里冲了过去，险些撞到人，还好人群都纷纷让开，他一路冲到路口，左手边经过一辆正从居民区出来的回头的，冲过去就拦住了。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
天色一路黑了下来，司机听了他说的目的地，还有心思开玩笑：“侬是去公司啊，我还以为侬是去赶飞机唻……”
许辰以赶飞机的心情赶到了华天公司。
司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在正门下的，他只来过一两次，根本找不到上次可以直接坐电梯去华天内部的地下车库在哪里，急得要直闯，外面大门倒是闯了进去，只是前台要登记，显然把他当成了生面孔……
他正解释说自己是叶岚的哥哥，眼前闪过一行人，当中里懒洋洋地和一个女人说话的，不是叶霄是谁。
“叶霄，”他直接跑了过去，叶霄正百无聊赖地准备和人出去吃晚饭，骤然冒出一个这么好玩的人来，顿时眉开目笑：“干嘛呢，赶飞机啊，这满头汗的……”
“带我去见叶岚。”许辰没心思和叶霄闲扯。
叶霄也是聪明，一看情况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也不点破，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慢悠悠地带着许辰上楼去，在电梯里还要逗他：“叶岚不是一向都跟你像连体婴一样吗？怎么今天放你一个人出来……”
许辰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也不管电梯里有没有信号，还在打电话。
叶霄这次带他去的是另外一个摄影棚，里面的人已经在收东西了，还有人坐着在吃冷透了的盒饭，叶霄一说找叶岚，那人顿时笑了：“这可不巧了，刚走，应该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第24章 下雨
叶霄被许辰跑起来的速度吓到了。
“喂，要不要这么拼命？”他话还没落音，许辰已经跑到电梯口了，拼命按电梯，但电梯已经下去了，他焦急地左右瞄了一下，找到了有着紧急出口标志的楼梯。
“看起来蛮弱的，怎么跑得这么快。”叶霄手插着裤袋，喟然感慨道。一边感慨还一边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来：“真是年轻人啊，一激动就不会想事情了。”
电话那边的小商大概深谙“如果不在三声铃响之内接起叶霄电话就有大祸临头”这一真理，接电话的速度倒是很快。
“叫司机把车开到公司大门口，对，就是正门口。”叶霄手插着裤袋摇摇晃晃地踱到落地窗前，探出头往下看。那边小商有点怕死，还很犹豫，他直截了当告诉他：“放心，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小商他们估计就在地下停车场，叶霄话说完不到半分钟，那辆熟悉的保姆车就停到了大门口。
再过了将近一分钟，估计车里的叶岚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揍小商了，一个因为跑得太快而按着腹部的人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许辰仍然穿着面试时的全套西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到那辆保姆车就直接冲下了台阶。天空很合时宜地下着小雨，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影，还好华天公司大门前的灯光够亮，雨丝被照得如同布景。
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大概是叶岚。
他一下来就抓住了站在雨里的许辰，气冲冲地抓着他手臂，想带着他走到台阶上，进公司去躲雨。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唉，年轻人啊……”叶霄仍然站在窗前，老气横秋地感慨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旁边有人赞同地“唔”了一声。
叶霄回过头来，看见了刚刚还在摄影棚里啃盒饭的那个助理，华天的人向来对八卦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大的好奇心，怪不得他端着盒饭一路跟过来看后续发展。
“你也觉得便宜叶岚了吧。”叶霄倒是很有分享精神，还和他探讨了一句。
助理十分赞同地点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情节发展，一面大口扒盒饭。
楼下的情节渐趋稳定，只是仍然站在雨里，叶岚那小子虽然脾气坏，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脱下外套给许辰挡着雨，带着他往公司里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叶霄把探出去看了半天的头收了回来，瞟了一眼吃得快噎死的助理一眼：“手撕鸡？”
“嗯。”助理打了个嗝，盛情邀请他：“你也要吃吗？”
叶霄嫌弃地摇了摇头，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尹奚，”他向来直截了当：“你办公室没锁吧？”
那边声音小得像做贼：“没有。”
叶霄敏锐地察觉到了：“你在聂源那里？”
“没有……”尹奚压低声音回答他：“今天是聂总生日，生日聚会……”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尹奚倒是严谨。
“没什么，帮我祝聂源智障早日康复，子孙满堂。”
叶霄收起电话，看旁边的助理一脸不解地在扒饭，得意地解释道：“他们淋湿了肯定会换衣服的，没有什么地方比尹奚的办公室更安全了。”
助理恍然大悟，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叶霄继续大逆不道地来了一句：“那你猜尹奚的办公室有没有套套呢？”
许辰被叶岚拖着，从侧面绕过了大堂，不知道上的是哪部秘密电梯，比上次的小上不少，叶岚一上去就按了楼层，然后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站在雨里，最开始的激动散去之后，许辰的气势就有点怂了。
他只是想过来告诉叶岚不要逃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但是想到叶岚也许是抱着“回到以前的样子”也无所谓的态度，就觉得没法忍受，所以才激动得连下七八层楼梯，想要和他好好地谈上一谈。
结果一看到叶岚，他就先有点怂了，叶岚叫他进去躲雨，他觉得要坚持立场，先要把话说完，结果叶岚一发火，他才觉得自己这根本不能算激动。
至少现在他是有点想和叶岚保持距离的。
电梯里灯光明亮得很，他偷偷瞄了一眼叶岚的脸，发现叶岚一副要揍人的表情。两个人都淋湿了，但是叶岚头发长，淋湿之后被他粗暴地往后面一捋，他脸上都是湿的，眼睫毛上都是水。他的外套在许辰身上，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淋得透湿，可以清晰看见非常修长结实的身材。但他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凶悍得像下一秒就要一脚飞踹开电梯门出去大杀四方。
但许辰这边就有点像被人推进雨里的，他天生一张循规蹈矩阳光向上的脸，湿成这样确实有点狼狈。
要不是电梯里不好施展，搞不好叶岚现在就会揍自己一顿，许辰心想。
最开始的热度褪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神经质了——成年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成年人之间有的是不动声色的疏远，表面维持礼貌背后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像当年的叶岚疏远自己其实是正常的，反而自己这种跑来纠缠的行为非常幼稚……
这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不可以。
但叶岚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轻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且更小声加了一句：叶岚一定也是这么想我的。
他还来不及坚定自己的想法，电梯就停了下来。
看得出叶岚在压抑他的情绪，电梯还没停稳，他重重地按了开门键，许辰刚想问这是哪，就被他抓着手腕用力一拖，带着他走出了电梯。
绕过走廊，两侧长廊上都是挂着的画作，但许辰连个轮廓都来不及看清，就被叶岚气势汹汹地拖着一路走，转过一个拐角，他直接一脚踹在了门上。
脆弱的办公室门被他一踹，直接撞到了门后的衣架上，刮得上面的帽子转了几圈，叶岚拖着许辰直接进了办公室，摔上房门，指着沙发：“坐下。”
许辰默默地坐了下去。
这间巨大的办公室更像个储物间，可以推着走来走去的行动衣架上挂满了衣服，男装，女装，外套衬衫，酒红色的长裙，应有尽有。直抵天花板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挤着无数卷宗和书籍，办公桌上堆着用袋子捆好的一堆堆文件，连地上都没多少落脚的地方。成捆的专辑、录像带，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塞在纸箱里，垒成了墙……在这些东西的海洋里，有一张占地大概三四平米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可以容纳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有就是许辰现在坐的这个堆满服装的沙发。
叶岚直接扒开那堆衣架，在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套套着防尘袋的衣服，直接撕开塑料的防尘袋，扔给许辰。
“换上。”他凶巴巴地骂许辰：“非要站在雨里一直淋，你想死吗！”
许辰也觉得自己拖着叶岚一起淋雨有点没道理，自己把湿淋淋的外衣都脱了，叶岚扔给他的那套衣服里有一件柔软的衬衫，材质比许辰以前穿过的衣服都要好，外套是暗红色的，摸起来有点像天鹅绒。
许辰慢腾腾地脱下叶岚的外套、自己的外套，然后是有点潮了的衬衫。
办公室里灯光很白，许辰的皮肤本来就很好，上身白得耀眼，他并不是常常锻炼的人，但是骨架修长，虽然有点瘦，但还是非常好看，皮肤光洁，线条优美，就像凌晨沐浴在阳光下的树木，只要是人就能感受到的青春的美好。
叶岚觉得嗓子有点干，咳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很没有气势，所以赶紧把眼睛别到一边，瞪着书架上一堆文件。
许辰换好了衣服，不管是衬衫还是外套对他来说都有点大了，他小声提醒叶岚：“你也要换一下吧，小心感冒。”
叶岚哼了一声，选在这时候开始发难：“你不是刚刚还在雨里不肯走吗！我感冒关你什么事！”
虽然知道他是赌气，许辰还是被刺了一下，外套实在太长了，暗红色的袖口盖住了他整个手背，他的手在袖口里无意识地抠弄着丝绸的里衬，头也垂了下来。
“我刚刚是想跟你说点事情的。”
“什么事情现在不能说吗？非要站在雨里。”叶岚十分不爽：“你觉得你不会感冒吗！”
确实，现在不能说了。
一旦失去的勇气，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刚刚冲下台阶的时候，想的是要告诉叶岚，不管自己当年读寄宿，还是现在出去工作，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或者为了这些东西而牺牲他。从当年到自己，自己规划的人生中，他始终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不管多少年，始终没有变过……
当时想的是，如果自己把这些告诉他，也许他不会像当年一样直接疏远自己。也许他不会有误会，猜疑，愤怒，也许可以和他商量着找到一个方法，既可以工作，又可以好好照顾他。找到一个方法，两个人可以好好地在这个有着无数人口的大城市一起生活下去，再也没有谁会消失在谁的生命里。
但如果叶岚不在乎呢？
如果他就只是脾气坏，懒得应付自己，因为自己要去睡客房，要出去工作而不能照顾他，就决定把自己放弃掉，像放弃一个不听话的助理一样，开始他新的生活。
就像当年，自己在担心他过得不好，他却早已经进入娱乐公司，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就像现在一样。
也许所谓的照顾他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只不过是一个多年未曾联系的亲戚，干扰到他生活的路人甲，是他一气之下就可以再也不联系的人。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放弃呢？
许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的头也低了下去，新买的西装和领带淋得透湿，皱巴巴地扔在地上，跟这满室华服相比，这样平凡而廉价，自己怎么有信心觉得叶岚会像自己在乎他一样在乎自己呢？
他明明已经过得很好了。
自己能给他什么呢？
一顿早餐？所谓的照顾？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呢？
漫长的沉默消耗了叶岚的耐心。
“怎么不说话！”他又凶了许辰一句：“刚刚不是还说有话跟我说吗？”
许辰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头发都淋湿了，粘在额头上有点狼狈，叶岚想起他给自己擦头发的样子，在旁边翻了翻，翻出一条有点像毛巾的东西，很不客气地扔给了他。
他其实有点像一只骤然闯入人类社会的野兽，仅有的那点温柔，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细节，都是从许辰那里学到的。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头发有没有打结，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湿的，不过许辰好像很紧张这些，他也就有点笨拙地跟着学了。
许辰被他扔东西的动作吓了一下，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很哀伤，叶岚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就是哀伤，他当了这么多年艺人，演过无数伤心或深情的戏码，也被无数导演说他演戏不走心，教他怎么表现伤心……
但都比不上许辰一点哀伤的神色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光是看许辰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觉得像是被别人在心脏上重重地锥了一下。
他烦躁地狠狠砸了一下沙发，恨不能找到那个让许辰不开心地人出来打一顿。他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虐待了几拳沙发之后，才想到了一个大概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学着许辰照顾自己的样子，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但他只知道许辰会摸额头，也不知道摸额头是干什么，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许辰是不是生病了。只能又翻出一件毛绒绒的大衣给许辰披上，但许辰仍然低垂着眼睛，他眼睛里的神色让叶岚恨不能有个具体的什么对手，让自己来狠狠地和他打上一架，也比看着许辰这样伤心要好。
最后他在许辰面前蹲了下来，半跪在地上。
他仍然很笨拙，但是动作已经尽量温柔地握着许辰的手。他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很努力地收敛起自己的怒气，第一次尝试着说一点软话，只为了让许辰不要这么哀伤。
“我赚的钱已经都给你了，没有别的了。”他只记得涂遥给自己支的方法，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方法都不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只摸出来一小包不知道谁给自己的巧克力，都已经快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巧克力放在了许辰手里。
许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这让他觉得也许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他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赚更多钱的，你别伤心了。”
第25章 温柔
不管叶岚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有没有踩到重点，他都多多少少冲淡了一点许辰的哀伤。
许辰抬起眼睛，看着他。
“叶岚，你今天是准备走吗？”
虽然问得有点奇怪，不过许辰愿意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我去参加宣传。”叶岚还在努力“安慰”许辰：“虽然没有钱拿，但是尹奚说去了电视剧就会更火，火了就有红包了。”
如果许辰知道叶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上缴”（其实许辰以为是保管）的钱不够多才这样伤心，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财迷的话。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了。
“我是说你和我的关系。”许辰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刚想问你的是，你准备和当年一样，慢慢和我疏远，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是吗？”
叶岚被他的问题震惊了。
“哪个混蛋这么跟你说的！”虽然这些年当了明星所以对于不良少年的习气有点生疏，但是许辰的问题还是让他瞬间就调整到了当年要砍人的状态：“我他妈……”
“我自己这样想的。”许辰告诉他。
墙角那根下一秒就会被叶岚抓起来充当武器去教训罪魁祸首的灯管终于逃过一劫。
不过叶岚还是非常生气。
“不准你这么想！”他十分凶悍地威胁许辰：“下次你再怎么想，我就要揍人了。”
显然他是不会揍许辰的，倒霉的大概是到时候不小心从他身边路过的人。
“那你可以跟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吗？”许辰语气温和地问他，他的眼神这样期待，以至于叶岚不禁有点得意起来。
“你怕我疏远你吗？”叶岚得意洋洋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头脑简单也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如果现在给他安一根尾巴的话，应该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了。虽然一直以来在许辰那里作威作福也博到了非常多的特权和关注，但是听到许辰亲口承认他怕自己离开，叶岚还是得意地快飞起来了。如果现在叶霄就在这里的话，趁机骗他答应一百个新造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许辰语气非常坚决。
“我为什么要保证这个，”叶岚还是一副嚣张得下一秒就要飞天的样子：“你不是要出去工作不管我了吗？哼，建筑师赚得有我多吗？”
“那如果我以后都不去睡客卧呢？”许辰问道。
叶岚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如果许辰有养猫的话，对这个表情应该无比熟悉。猫看见一大堆香喷喷的鱼大概就是这个表情。
不过作为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虽然演技很渣，叶岚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把头转到一边：“哼，你以为客卧的被子这么快就干了吗。”
冰箱里那几听新买来的可乐，难道是买来摆着看的吗？
“如果我还答应以后尽量接可以带回家做的工作呢？”许辰把一路上思考的事情说了出来：“建筑师里，在家里做工作室的也不是没有。”
叶岚再也没办法装下去了。
“那你还要每天做饭给我吃，不准给别人吃，包括小商！”他反正就这么点底气，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干脆把要求都提了出来：“还有要跟着我去出差，要给我管钱，不准把我的零食给别人吃。”
“跟着出差有点困难。”许辰竟然真的在听取他的建议：“我暂时还是要在设计院里工作，自由时间比较少。”
叶岚对要求被驳回很是不爽：“我经常出差的！过几天又要飞了！”
“我知道，”许辰语气很温和：“但是你也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吧？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配合你啊。”
叶岚对好好讲道理的许辰没有一点抵抗力，但是又想到一点：“这样就赚不到很多钱了。”
“你已经赚到很多钱了。”许辰耐心地劝说他：“你花得了那么多钱吗？而且老是这样忙，对身体也不好吧……”
叶岚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了一箩筐，被涂遥灌输了满脑袋的大男子主义，一想到钱就是“男子汉就该赚钱养家，赚得越多越好，然后一起上缴！这样许辰就会爱上我的男子气概了！”，所以对许辰的道理不很赞同，但他很享受许辰这样耐心跟自己讲道理，反正从小就被这样惯坏了，也没摇头，就是哼了一声。
许辰没办法猜到他脑子在想什么，只是很欣慰自己做出的努力也算有点回报，而且叶岚也没有像当年一样想着疏远自己，这让他很开心。
事实上，这两个人此刻都在为了“他也愿意为了跟我在一起生活而努力”这个理由而十分高兴。
但他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
情重愈斟酌，越是情重，越是难以说出口，因为太在乎，所以他一皱眉头就是峰峦叠嶂，他一个眼神就是风波万里。他的拒绝，他的鄙夷，他的疏远，都是你难以忘却的伤口，数年也无法愈合。所以才不敢轻易问出那一句，所以才宁愿小心翼翼地试探，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退回原地，宁愿一辈子都这样远远望着，也没有办法往前再走一步。
因为太在乎，所以没法承受失去的后果。
就像你能对着损友说一百句嫁给我的玩笑，却始终没有勇气承认，你数十次地走过那段走廊，也只是为了一次“漫不经心”地与他偶遇。
情有千钧重，只看是对谁。
小商已经带着karl去跑宣传了，叶岚自己开了车带许辰回家。
在他的坚持下，许辰只能再裹上一件厚厚的皮毛外套坐在车上——就跟一只过冬的北极熊差不多。许辰没看出来，叶岚也没告诉他，他找给许辰穿的那件衣服是他最新单曲v里的衣服。虽然办公室乱得像仓库，但有传言说，尹奚这个人有收集癖，据说他手上现在还收藏着已故天王聂行秋《醉梦书》那张专辑造型的衣服原件，那张专辑至今坐稳华语专辑销量第三的宝座，前两名和聂行秋一样都已经作古了。虽然ax这张专辑还在造势，但红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知道尹奚发现这件衣服丢了会是什么反应。
叶岚对许辰穿的衣服如此坚持，自己却随便找了件新衣服就套上了，他今天心情非常不错，一路上还哼着歌，就是许辰可能真的有点要感冒的样子，一直攥着装着自己和叶岚湿衣服的塑料袋，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叶岚侧了侧肩膀，发现没办法像电影里一样让许辰在睡梦中靠到自己肩膀上——毕竟中间还隔着手刹，所以十分遗憾，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许辰身上，差点把已经裹成球的许辰热醒了。
许辰回家，决定先睡一会儿，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感冒，所以还跟叶岚说：“我躺一会儿，饿了就叫我起来做饭，你可以先吃点饼干。”
饼干是他下午出去面试之前买的，他担心以后自己工作忙起来，叶岚会饿着，所以提前买了饼干，还下载了烤蛋糕的图解贴在厨房，反正叶岚这房子里什么都有，连烤箱也是现成的。
叶岚在他床边守了一会儿，很体贴地给他倒了杯冷水，又守了一会，确定他不会突然飞走之后，反锁上房门，一路跑到楼上去了。
涂遥难得有机会可以和肖林好好腻歪，而且糯糯小朋友也很乖地不会和他争宠，所以在家里肆意腻着肖林，靠在他腿上看电视都算比较清新的招数了。中途肖林去给糯糯冲奶粉，他懒洋洋睡在沙发上，忽然头顶出现一个人影。
叶岚顶着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安静地低头看着他。
涂遥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脑子摔坏了？”他比白天见了鬼还惊讶：“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叶岚这只小暴龙在华天都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别说笑容，只要他不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别人就已经很礼貌了，今天竟然笑得这么灿烂，事出反常即为妖。
“我哥跟我表白了。”叶岚只差在脸上写上六个大字“我是人生赢家”：“他说要我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他。”
“你不会给他吃了药吧？”涂遥过惯了苦日子，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两情相悦的好事：“你别玩这么大，听我的没错，慢慢来啊……”
“今天他跑过来跟我表白了。”叶岚自作多情的本事也是蛮厉害的：“他还答应以后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还说可以给我管钱，而且他还夸我赚钱多。”
涂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决定了。”叶岚信心满满地告诉涂遥：“我明天就要和他睡觉。”
涂遥连忙捂住了一边正在啃玩具的糯糯的耳朵。
“限制级的事情小孩子不能听。”他捂着糯糯耳朵警告叶岚：“进展那有这么快的？你再培养下感情，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才没有弄错。”叶岚十分不爽：“他都表白了！难道还想反悔！”
“他只是说了不让你疏远他，这也能算表白？”
“那什么才算表白？”
“至少要说喜欢你，离不开你，希望和你交往。这才能算喜欢你。”涂遥把糯糯抱到一边的摇篮车里，然后过来做贼一样轻声告诉叶岚：“上床也是一样的。”
“肖林有这样跟你说吗？”叶岚也是一招就命中死穴。
涂遥的脸色顿时黑了。
“虽然没说，但是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许辰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叶岚还是得意得不行：“他还说以后再也不睡客卧了，我等会就把钢琴搬到客卧里去，把床拆掉。”
涂遥对这个脑筋十分简单粗暴的队友表示无语。
“你太保守了。”他还要对涂遥进行批评：“我等会就上网去查资料。”
“算了，用我的吧。”涂遥人还是很好的：“我存了很多，等会传给你。”
可惜叶岚的“睡觉计划”被延迟了。
因为晚上许辰就有点低烧，他自己觉得脑袋有点重，爬起来去医药箱找了点感冒药吃了，又自己量了下体温。还要考虑叶岚的吃饭问题，让他叫个外卖。
叶岚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用手试不出体温高不高，打开电脑查了一下体温计的用法，但许辰一直像怕冷一样缩在被子里，不给他量。叶岚要叫医生，他也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叶岚神色凝重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如果许辰醒来，发现他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一定要被逗笑的。
他叫了外卖，要他们做一些感冒的人可以吃的东西，外卖送了一堆粥和汤来，他戴了口罩去开门，对方还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但是他表情十分凶，把那人吓跑了。
他打开电视换了半天台，找到一个女主角刚小产的电视剧，学习了一下喂药的姿势。
他学东西还是很快的。
许辰有点迷迷糊糊的，被他扶着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喝了半碗山药排骨粥，叶岚喂东西还是不很熟练，但是却有着让人惊讶的温柔。大概这世上难学的东西很多，唯有爱是无师自通的。
再笨拙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知道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对方。
喂完粥，他又把许辰扶着睡下去，还帮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他就这样一直守在旁边，中途还给涂遥打了个电话，得到涂遥“感冒不可能这么快死人”“37c是正常体温”“我保证你明天醒来许辰还活着……”等一系列的保证，还是有点不放心。
因为许辰又显得有点冷，他去围着客厅跑了十多圈，然后擦干汗，爬到床上，搂着许辰睡觉。
生病的许辰看起来很脆弱，大概是不舒服，眉头有点皱起来，叶岚的身体很暖和，他很快就跟取暖的小动物一样靠了过来，蜷成一团，靠在叶岚怀里。
叶岚小的时候，最希望的事就是快点长大，快点长高，变厉害，变强大，可以像许辰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他是什么时候放弃了这个想法的呢？
他离开后的这么多年，许辰有没有独自生过病，他似乎没有交过女朋友，那他生病的时候，是一个人这样过来的吗？
就算他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会好好照顾他吗？他觉得冷，他女朋友会抱着他睡吗？
叶岚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他其实还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是非常聪明的那类人，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很多年，那些年里许辰经历过的事，吃过的苦，自己都没有能看到。如果那时候自己呆在他身边就好了，高中毕业的许辰、大学的许辰、专心上课的许辰、实习时候的许辰……
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只有过年时候那个礼貌的许辰而已。
他心里忽然有点燥郁，很想一拳砸在什么东西上。他讨厌这种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感觉，因为他失去的是时间，独一无二的时间。
但他没有发飙。
他只是更紧地搂住了许辰，甚至趁着他睡熟的时候，摸了摸许辰的脸。
许辰的皮肤很好，五官俊秀，嘴唇柔软得很，叶岚犹豫了一下，没有亲上去。
他说过的，他不想让许辰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他其实是脾气很坏的人，蛮横，霸道，不听人劝。他并没有读过很多书，讲不出太复杂的道理。他脾气有时候太急，有时候又太骄傲，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却打死都不肯说出来。他理解能力也不太好，和许辰总是南辕北辙，却总还坚持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但是他在这个晚上，第一次学会了名为“温柔”的东西。
第27章 肖林
许辰醒来的时候，叶岚第一次没有赖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有点像什么烧焦了的香味，又香又甜，几乎有点发腻，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一半，这是因为叶岚上网查了要让病人多晒太阳，但是全拉开许辰可能会被晒醒，他就拉上了一半。
许辰爬起来，感冒似乎已经被免疫力扛过去了，只是腿还有点软，他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温水喝。
然后他看到了刚好从厨房出来的叶岚。
大概不少青春期少女都幻想过叶岚穿着厨师服为自己下厨做早餐的样子。
但她们大概想不到叶岚真正做起早餐来是这个样子。
他大概不记得这世上还有被叫做围裙的东西了，下厨穿的是昂贵的名牌t恤和牛仔裤，现在有点惨不忍睹，头发上落满了不知道是面粉还是什么东西，一片白蒙蒙的。手背上还烫红了，好在脸仍然是好看的，只是抹了个面粉的手印，手里还端着一大盘疑似烤蛋糕失败作品的东西。
客厅里已经出现了两个鼓囊囊的大垃圾袋了。
许辰怔住了。
事实证明，叶岚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而烤蛋糕烤成这副样子大概不在他认为的“我帅得许辰看一眼就会爱上我”的范畴之内。
于是他表情十分严肃地端着那堆东西进了厨房，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许辰连忙跟了上去。
“叶岚，”他觉得叶岚大概不会想自己看见里面的场景，所以索性在外面问：“你在烤蛋糕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叶岚在里面闷声回答，显然不是很高兴。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许辰十分担心他：“烤箱很危险的，还有微波炉，也别乱放东西进去。”
厨房里面沉默了半晌。
然后叶岚的声音传来：“你饿了吗？”
许辰思考了一下，觉得相比吃下刚才那堆成品，还是让叶岚继续在厨房里呆下去遇到危险的可能更大，于是回答道：“饿了。”
厨房里又是一阵乒里乓啷，还夹杂着菜刀切什么东西的声音，听得许辰心惊肉跳，刚要隔着门提醒他小心手，厨房门就被拉开了。
叶岚端着装在碟子里的两个半蛋糕出现在厨房门口。
看得出，这两个半蛋糕已经是他筛选出的最适合吃下去的作品了，没有烧焦，也没有硬得跟石头一样，除了形状有点奇怪之外，其实还好。之所以说是两个半，因为其中有个蛋糕只有一半，大概是另外一半实在惨不忍睹，所以被叶岚切掉了。
许辰对叶岚向来是很护短的。
“做得挺好的。”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夸奖起叶岚来：“简直可以开蛋糕店了。”
要是哪家蛋糕店卖的蛋糕是这样的水准，离倒闭也不远了。
不过如果店长是叶岚的话，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叶岚还是很受用他的夸奖，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个是发挥正常而已，还有几个好的，被我吃掉了。”
以他对许辰的在乎程度，真正有好的，肯定留给许辰吃了。看他连那半个好的都不放过就知道了。不过许辰不知道他有多在意自己，也没有揭穿他。
许辰热了牛奶，拿了饼干，两个人分吃了那两个半蛋糕当早餐，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今天却是大晴天，外面阳光好得很，许辰其实是很自律的人，很少这样坐着无所事事，不过今天是感冒了，所以有点难得地放纵自己，搬了张椅子过去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外面的高楼大厦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一片，他也有点懒洋洋的。
叶岚跟个保镖一样，一脸严肃地守在他旁边，许辰问他今天为什么不去公司，他也不说，估计是跟公司请了假。
许辰刚准备跟他聊聊天，门铃就响了。
叶岚去开的门，许辰也转过头去看了看。许辰在家的时候，叶岚经常跟护食的小狗一样，把客人都挡在外面，让许辰很无奈。
但这次的人很轻松就进来了。
今天天气是晴天，肖林穿了一件看起来材质非常柔软的毛衣，他辞职在家里带孩子挺久了，身上常常有那种居家范。其实许辰没怎么听说过他当年的丰功伟绩，但是本能地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虽然他手上还抱着上次那个糯软可爱的小孩子，小孩子正在专心地抱着奶瓶喝奶。
肖林大概是叶岚唯一会有所顾忌的人了。
除了那群认为“我家叶岚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是公司在打压他”的脑残粉之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岚是走的卖脸的路线，这也就导致他在ax的路人中不是很受欢迎，毕竟这世上审美多样化，连小天王齐楚那种三庭五眼正到可以当范本的五官都有人说是“路人脸”，有些人对叶岚的长相不感冒也是情理之中。而除了长相，他其实没什么吸引粉丝的点。
叶岚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很省事的类型，所以常常会闹出一点事来让人来收拾。华天的人受尹奚影响，都是一堆埋头做事不会打嘴炮的，已经因为吸毒过量去世的小天后程可就是“人言可畏”的典型悲剧。说到底，她一没插足当小三，二没爆艳照，三没涉及敏感的政治话题，脸是漂亮的，演技也是新一代小花旦里一等一的好，按理说是不至于翻不了身的。但就是被一堆捕风捉影的“包养”“耍心机”“演技差”之类的标签缠身，落入事业低谷。她也是在那时候吸毒的。
在那之后，尹奚也反省过，自己整顿了一下公关方面，但毕竟个人有擅长领域，遇上实在解决不了的，也会求助肖林。
倒是肖林，在娱乐圈混迹了十许年，钱也攒够了，安心在家里带孩子是很惬意的。却常常会对尹奚伸出援手，其实娱乐圈真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用程可的经纪人退圈前的一句话说“听到这三个字我都觉得脏”，肖林又不缺钱，生活也很安稳，还要常常进来恶心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也有人说他当初和程可有过私交，所以对现在娱乐圈里不以作品论成败的风气很厌恶，纯粹是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坚持在做这个。
不论如何，他还是帮了ax很多忙的。
叶岚虽然拽，也不是不识好歹，所以在他面前还算礼貌。
倒是许辰，有点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成一个重要客人来招待，烧了水泡茶，家里没什么水果，只好把叶岚的零食都拿出来招待人，小名叫做糯糯的小朋友被肖林放在客厅的圆形沙发里，似乎已经会走路了，扶着沙发蹒跚地转着圈圈，看见许辰端吃的东西过来，伸手就要过来抓，许辰连忙躲开：“别靠近叔叔，叔叔感冒了。”
糯糯睁着大眼睛，完全听不懂他的话，拍打着沙发，咧开嘴开心地朝他笑。
一直坐在沙发地毯上看笔记本电脑的肖林抽出一块纸巾来，替糯糯擦掉了流下来的口水。
肖林这次是全副武装来的，背着一个大包，到目前为止，这个包里拿出来的已经有奶粉、纸巾、笔记本、鼠标、给糯糯磨牙的小零食饼干，他自己坐在圆形沙发的出口处，把糯糯堵在里面，他的笔记本很薄，是白色的苹果，许辰有种错觉，好像他拿出来的不是一台电脑，而是他的独家武器。
“叶岚，你过来一下。”肖林皱着眉头忽然叫道。
叶岚正在和许辰就“我的零食该不该给客人吃”的问题展开讨论，被他一叫，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肖林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打着字，上面还放着一个视频还是什么的东西，他头也不回地问叶岚：“3月4日，元宵节前一天，ax去sv台上节目的时候，你在机场打了粉丝没有？”
叶岚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
他这个语调，许辰就知道他要生气了，连忙过去拉住了他，肖林倒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说事实就行，打了没有？”
“没有。”许辰和叶岚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叶岚显然是要发飙的语气。
“好了，没事了。”肖林仍然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示意让叶岚去干自己的事，许辰连忙把叶岚拖开了，叶岚固执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许辰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他就没再犟下去了，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拽地问：“要不要给你倒水？”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许辰怕他再被肖林问会发飙，故意找事情给他做：“我们出去买菜做饭吧。”
“你生病还做饭？”叶岚很不开心：“我叫外卖啊。”
“没事的……”许辰刚要说话，那边的肖林忽然来了句：“去买条鱼来，我来做好了。”
对于许辰来说，肖林的形象一直是个隐居世外的高人——能和叶霄和尹奚混在一起的，想必也是很厉害的人。虽然他现在一副全职奶爸的样子，但也没想到他还会做菜，还是做菜给自己吃。
“太……太麻烦你了。”他还不太习惯肖林这画风的转变：“我们自己叫外卖好了。”
“病人还是不要吃外卖的东西比较好。”肖林十指如飞，在键盘上不知道敲什么。叶岚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拖着许辰出了门。
这次下楼，外面又是一堆记者。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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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好在他和建筑设计院约的时间是在下午。
其实不止是叶岚，许辰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点迟疑。
设计类的工作，加班本来就是常事。他当初进建筑所时是实习生的身份，他读书是在北方读，说实话，当初实习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上海，明明不管是北京还是深圳都有更好的机会，大概跟当时脑中闪过叶岚的名字也有关系。他进的建筑所是上海有名的大设计院，用的是项目负责制，负责人开宝马7系的大有人在，他当初算是在不少实习生里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上海自己就有个同济，建筑老八校之一，而且难得的是这些年风头都没有落下来，跟国际化接轨，老八校里，同济清华在参数化上是最不遗余力的。学生也屡获国际大奖。但许辰还是凭借一手漂亮的绘图挤了进去，他在学校就从来不透图，不管是技术图、分析图、透视图的su和cad，他们学校也是老八校，基本功扎实得出了名，还有过传说某某导师的草图被学生挂在家里裱了起来。
而且他还很能干，许多设计院里都说老八校的学生傲气，不比二三流学院的学生听话，撸袖子就上。其实实习生基本等于绘图员，应届生之后进去都要画上一两年图，一年后也许连项目的基本流程都搞不清楚。就算这样，仍然加班加到日夜颠倒，无数的工作前仆后继地交到你手里，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地画好，也许甲方在会议上一句话，又被全面否决了。
但许辰都熬了过来。不仅熬过来，而且做得还很好。设计院里有个挑大梁的项目负责人姓禹，点了名要许辰从学校出来之后跟他做，五年内自己拿项目不是问题。
听起来十分热血，但许辰要考虑很多问题。
加班加到日夜颠倒身体不行都是小事，对于设计类的工作这是常态，许辰自己也会调节，大学室友里他绘图最多，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得鼠标手和视力下降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自律到真的画半个小时图就起来远眺几分钟活动一下手部关节的，这需要非人的自制力。
但是如果真的把那个五年计划作为目标的话，也就意味着无止境的加班、出差，甚至要把工作内容延伸到家里，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个笑话说本来建筑这种偏理工科的就找不到女朋友，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实习一年也得分了。照许辰这个工作的方法，别说照顾叶岚，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毕竟目前网上的猝死新闻里就常常有建筑设计的。
两个人都不是常规朝九晚五的作息，还怎么相处呢？
本来就难得有这么好的重新联络感情的机会，而且叶岚的工作也确实辛苦，自己这边的话，晚一两年、步调慢一点也没关系……
他来的时候，父母还非常担心上海高节奏的生活对他造成太大压力，纷纷表示要留在老家，让他不用操心什么在上海买房安家的事，过好自己就好。
说到这个，以许辰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女友”这两个字的性格，也很难理解许爸爸许妈妈对于“安家”的真正定义。
叶岚反对自己出去工作的话，也有出于这个考虑吧？
许辰一个人在家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工作进度可以放慢一点，不必要像实习时候那样拼，毕竟自己那时候是孤身一人，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也没什么，现在还要照顾叶岚……
就是叶岚这种完全不和他说话的态度有点麻烦。
他去设计院的路上几次想打电话和叶岚商量一下，又觉得他可能会跟昨晚上一样沉默。
设计院的人对他态度十分友好，毕竟他实习时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再加上禹设计师的表态，都把他当成了半个同事。禹设计师出去开项目研讨会了，接待他的是另外一个副院长，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其实薪资待遇这些问题他都基本了解了，也就聊聊闲天。其间还有人来找，副院长出去了一下……
许辰的手机一亮，跳出了一条信息。
是小商发过来的：“ax今天晚上去北京跑电视剧宣传，六点出发。三天后回来。”
许辰吓了一跳，刚准备回，又跳出来一条：
“其实叶岚可以不去的，不过他一定要去。他心情很坏，你们是不是吵架”
看得出小商是在冒死报信，短信的最后几个字都没打完，估计是被叶岚无意间扫了一眼，吓得按了发送键。
许辰的手心冒汗了。
有种隐藏的恐惧从心里浮现了出来，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就是叶岚逃避的征兆，就跟几年前一样，他又要莫名其妙地躲远了。装成礼貌而疏离的样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就算自己再怎么刻意找话题，得到的都是他平静的回应。
他经历过那样的叶岚，只是这些天两个人似乎亲密了起来，所以他忘记那段时间是有多疏远了。
他留下那么多钱和卡，也许就是跟自己告别的。
许辰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连忙找到叶岚电话开始打，那边仍然不接，但许辰知道叶岚一定在看手机，他小时候就有这种恶趣味，生气的时候躲到阁楼上，许辰在下面喊了半天，他就躲在上面听，听得气消了才下来。许辰不喊他就不下来，宁愿晚饭都不吃，在稻草堆里睡一夜，吓得许辰以为他被人贩子拐走了，急得要报案。
他这种别扭的脾气，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万一他又跟几年前一样疏远了自己，以他现在的处境，自己想要试着挽回只怕更难了。
许辰满心里又急又气，他甚至来不及发现，到了这个时候，他在乎的根本不是对错，也不是叶岚该不该这样，他首先想要解决的，只有不要和叶岚就此疏远这个问题。
许辰一遍遍打他的电话，副院长处理完事情从外面进来，笑眯眯叫了声许辰，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弟弟出了点事。”许辰现在的表情任谁都不会怀疑：“我得先走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副院长也很理解他：“要我帮忙送你出去吗？”
“谢谢，不用，我自己跑出去打车。”许辰语速鲜有这样快的时候，设计院外面道路狭窄得很，还有很多居民区，车开不快，还不如他自己跑出去，至少他大学时候为了锻炼身体适应工作还练过长跑。
外面已经是快黄昏了，这是老城区，规划得不太好，路边小贩占用街道，有的地方还堵着几辆慢悠悠开过水果摊前面的小车。许辰提着装简历和文件的公文包，一路飞奔，连领带都飘了起来，已经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了，一波波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街上成群结队地走，许辰从来没这样急过，直接从学生堆里冲了过去，险些撞到人，还好人群都纷纷让开，他一路冲到路口，左手边经过一辆正从居民区出来的回头的，冲过去就拦住了。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
天色一路黑了下来，司机听了他说的目的地，还有心思开玩笑：“侬是去公司啊，我还以为侬是去赶飞机唻……”
许辰以赶飞机的心情赶到了华天公司。
司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在正门下的，他只来过一两次，根本找不到上次可以直接坐电梯去华天内部的地下车库在哪里，急得要直闯，外面大门倒是闯了进去，只是前台要登记，显然把他当成了生面孔……
他正解释说自己是叶岚的哥哥，眼前闪过一行人，当中里懒洋洋地和一个女人说话的，不是叶霄是谁。
“叶霄，”他直接跑了过去，叶霄正百无聊赖地准备和人出去吃晚饭，骤然冒出一个这么好玩的人来，顿时眉开目笑：“干嘛呢，赶飞机啊，这满头汗的……”
“带我去见叶岚。”许辰没心思和叶霄闲扯。
叶霄也是聪明，一看情况就猜到了怎么回事，也不点破，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慢悠悠地带着许辰上楼去，在电梯里还要逗他：“叶岚不是一向都跟你像连体婴一样吗？怎么今天放你一个人出来……”
许辰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也不管电梯里有没有信号，还在打电话。
叶霄这次带他去的是另外一个摄影棚，里面的人已经在收东西了，还有人坐着在吃冷透了的盒饭，叶霄一说找叶岚，那人顿时笑了：“这可不巧了，刚走，应该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第24章 下雨
叶霄被许辰跑起来的速度吓到了。
“喂，要不要这么拼命？”他话还没落音，许辰已经跑到电梯口了，拼命按电梯，但电梯已经下去了，他焦急地左右瞄了一下，找到了有着紧急出口标志的楼梯。
“看起来蛮弱的，怎么跑得这么快。”叶霄手插着裤袋，喟然感慨道。一边感慨还一边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来：“真是年轻人啊，一激动就不会想事情了。”
电话那边的小商大概深谙“如果不在三声铃响之内接起叶霄电话就有大祸临头”这一真理，接电话的速度倒是很快。
“叫司机把车开到公司大门口，对，就是正门口。”叶霄手插着裤袋摇摇晃晃地踱到落地窗前，探出头往下看。那边小商有点怕死，还很犹豫，他直截了当告诉他：“放心，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小商他们估计就在地下停车场，叶霄话说完不到半分钟，那辆熟悉的保姆车就停到了大门口。
再过了将近一分钟，估计车里的叶岚已经等得不耐烦开始揍小商了，一个因为跑得太快而按着腹部的人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许辰仍然穿着面试时的全套西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到那辆保姆车就直接冲下了台阶。天空很合时宜地下着小雨，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影，还好华天公司大门前的灯光够亮，雨丝被照得如同布景。
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大概是叶岚。
他一下来就抓住了站在雨里的许辰，气冲冲地抓着他手臂，想带着他走到台阶上，进公司去躲雨。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唉，年轻人啊……”叶霄仍然站在窗前，老气横秋地感慨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旁边有人赞同地“唔”了一声。
叶霄回过头来，看见了刚刚还在摄影棚里啃盒饭的那个助理，华天的人向来对八卦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大的好奇心，怪不得他端着盒饭一路跟过来看后续发展。
“你也觉得便宜叶岚了吧。”叶霄倒是很有分享精神，还和他探讨了一句。
助理十分赞同地点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楼下的情节发展，一面大口扒盒饭。
楼下的情节渐趋稳定，只是仍然站在雨里，叶岚那小子虽然脾气坏，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脱下外套给许辰挡着雨，带着他往公司里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叶霄把探出去看了半天的头收了回来，瞟了一眼吃得快噎死的助理一眼：“手撕鸡？”
“嗯。”助理打了个嗝，盛情邀请他：“你也要吃吗？”
叶霄嫌弃地摇了摇头，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尹奚，”他向来直截了当：“你办公室没锁吧？”
那边声音小得像做贼：“没有。”
叶霄敏锐地察觉到了：“你在聂源那里？”
“没有……”尹奚压低声音回答他：“今天是聂总生日，生日聚会……”
“哦，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尹奚倒是严谨。
“没什么，帮我祝聂源智障早日康复，子孙满堂。”
叶霄收起电话，看旁边的助理一脸不解地在扒饭，得意地解释道：“他们淋湿了肯定会换衣服的，没有什么地方比尹奚的办公室更安全了。”
助理恍然大悟，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叶霄继续大逆不道地来了一句：“那你猜尹奚的办公室有没有套套呢？”
许辰被叶岚拖着，从侧面绕过了大堂，不知道上的是哪部秘密电梯，比上次的小上不少，叶岚一上去就按了楼层，然后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站在雨里，最开始的激动散去之后，许辰的气势就有点怂了。
他只是想过来告诉叶岚不要逃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但是想到叶岚也许是抱着“回到以前的样子”也无所谓的态度，就觉得没法忍受，所以才激动得连下七八层楼梯，想要和他好好地谈上一谈。
结果一看到叶岚，他就先有点怂了，叶岚叫他进去躲雨，他觉得要坚持立场，先要把话说完，结果叶岚一发火，他才觉得自己这根本不能算激动。
至少现在他是有点想和叶岚保持距离的。
电梯里灯光明亮得很，他偷偷瞄了一眼叶岚的脸，发现叶岚一副要揍人的表情。两个人都淋湿了，但是叶岚头发长，淋湿之后被他粗暴地往后面一捋，他脸上都是湿的，眼睫毛上都是水。他的外套在许辰身上，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淋得透湿，可以清晰看见非常修长结实的身材。但他显然是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凶悍得像下一秒就要一脚飞踹开电梯门出去大杀四方。
但许辰这边就有点像被人推进雨里的，他天生一张循规蹈矩阳光向上的脸，湿成这样确实有点狼狈。
要不是电梯里不好施展，搞不好叶岚现在就会揍自己一顿，许辰心想。
最开始的热度褪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神经质了——成年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成年人之间有的是不动声色的疏远，表面维持礼貌背后却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像当年的叶岚疏远自己其实是正常的，反而自己这种跑来纠缠的行为非常幼稚……
这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不可以。
但叶岚是不一样的。他在心里轻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并且更小声加了一句：叶岚一定也是这么想我的。
他还来不及坚定自己的想法，电梯就停了下来。
看得出叶岚在压抑他的情绪，电梯还没停稳，他重重地按了开门键，许辰刚想问这是哪，就被他抓着手腕用力一拖，带着他走出了电梯。
绕过走廊，两侧长廊上都是挂着的画作，但许辰连个轮廓都来不及看清，就被叶岚气势汹汹地拖着一路走，转过一个拐角，他直接一脚踹在了门上。
脆弱的办公室门被他一踹，直接撞到了门后的衣架上，刮得上面的帽子转了几圈，叶岚拖着许辰直接进了办公室，摔上房门，指着沙发：“坐下。”
许辰默默地坐了下去。
这间巨大的办公室更像个储物间，可以推着走来走去的行动衣架上挂满了衣服，男装，女装，外套衬衫，酒红色的长裙，应有尽有。直抵天花板的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挤着无数卷宗和书籍，办公桌上堆着用袋子捆好的一堆堆文件，连地上都没多少落脚的地方。成捆的专辑、录像带，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塞在纸箱里，垒成了墙……在这些东西的海洋里，有一张占地大概三四平米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可以容纳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有就是许辰现在坐的这个堆满服装的沙发。
叶岚直接扒开那堆衣架，在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一套套着防尘袋的衣服，直接撕开塑料的防尘袋，扔给许辰。
“换上。”他凶巴巴地骂许辰：“非要站在雨里一直淋，你想死吗！”
许辰也觉得自己拖着叶岚一起淋雨有点没道理，自己把湿淋淋的外衣都脱了，叶岚扔给他的那套衣服里有一件柔软的衬衫，材质比许辰以前穿过的衣服都要好，外套是暗红色的，摸起来有点像天鹅绒。
许辰慢腾腾地脱下叶岚的外套、自己的外套，然后是有点潮了的衬衫。
办公室里灯光很白，许辰的皮肤本来就很好，上身白得耀眼，他并不是常常锻炼的人，但是骨架修长，虽然有点瘦，但还是非常好看，皮肤光洁，线条优美，就像凌晨沐浴在阳光下的树木，只要是人就能感受到的青春的美好。
叶岚觉得嗓子有点干，咳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很没有气势，所以赶紧把眼睛别到一边，瞪着书架上一堆文件。
许辰换好了衣服，不管是衬衫还是外套对他来说都有点大了，他小声提醒叶岚：“你也要换一下吧，小心感冒。”
叶岚哼了一声，选在这时候开始发难：“你不是刚刚还在雨里不肯走吗！我感冒关你什么事！”
虽然知道他是赌气，许辰还是被刺了一下，外套实在太长了，暗红色的袖口盖住了他整个手背，他的手在袖口里无意识地抠弄着丝绸的里衬，头也垂了下来。
“我刚刚是想跟你说点事情的。”
“什么事情现在不能说吗？非要站在雨里。”叶岚十分不爽：“你觉得你不会感冒吗！”
确实，现在不能说了。
一旦失去的勇气，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刚刚冲下台阶的时候，想的是要告诉叶岚，不管自己当年读寄宿，还是现在出去工作，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或者为了这些东西而牺牲他。从当年到自己，自己规划的人生中，他始终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不管多少年，始终没有变过……
当时想的是，如果自己把这些告诉他，也许他不会像当年一样直接疏远自己。也许他不会有误会，猜疑，愤怒，也许可以和他商量着找到一个方法，既可以工作，又可以好好照顾他。找到一个方法，两个人可以好好地在这个有着无数人口的大城市一起生活下去，再也没有谁会消失在谁的生命里。
但如果叶岚不在乎呢？
如果他就只是脾气坏，懒得应付自己，因为自己要去睡客房，要出去工作而不能照顾他，就决定把自己放弃掉，像放弃一个不听话的助理一样，开始他新的生活。
就像当年，自己在担心他过得不好，他却早已经进入娱乐公司，开始新的生活。
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就像现在一样。
也许所谓的照顾他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只不过是一个多年未曾联系的亲戚，干扰到他生活的路人甲，是他一气之下就可以再也不联系的人。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放弃呢？
许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的头也低了下去，新买的西装和领带淋得透湿，皱巴巴地扔在地上，跟这满室华服相比，这样平凡而廉价，自己怎么有信心觉得叶岚会像自己在乎他一样在乎自己呢？
他明明已经过得很好了。
自己能给他什么呢？
一顿早餐？所谓的照顾？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呢？
漫长的沉默消耗了叶岚的耐心。
“怎么不说话！”他又凶了许辰一句：“刚刚不是还说有话跟我说吗？”
许辰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头发都淋湿了，粘在额头上有点狼狈，叶岚想起他给自己擦头发的样子，在旁边翻了翻，翻出一条有点像毛巾的东西，很不客气地扔给了他。
他其实有点像一只骤然闯入人类社会的野兽，仅有的那点温柔，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细节，都是从许辰那里学到的。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头发有没有打结，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湿的，不过许辰好像很紧张这些，他也就有点笨拙地跟着学了。
许辰被他扔东西的动作吓了一下，抬起来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很哀伤，叶岚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就是哀伤，他当了这么多年艺人，演过无数伤心或深情的戏码，也被无数导演说他演戏不走心，教他怎么表现伤心……
但都比不上许辰一点哀伤的神色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光是看许辰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觉得像是被别人在心脏上重重地锥了一下。
他烦躁地狠狠砸了一下沙发，恨不能找到那个让许辰不开心地人出来打一顿。他并不是非常聪明的人，虐待了几拳沙发之后，才想到了一个大概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学着许辰照顾自己的样子，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但他只知道许辰会摸额头，也不知道摸额头是干什么，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许辰是不是生病了。只能又翻出一件毛绒绒的大衣给许辰披上，但许辰仍然低垂着眼睛，他眼睛里的神色让叶岚恨不能有个具体的什么对手，让自己来狠狠地和他打上一架，也比看着许辰这样伤心要好。
最后他在许辰面前蹲了下来，半跪在地上。
他仍然很笨拙，但是动作已经尽量温柔地握着许辰的手。他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很努力地收敛起自己的怒气，第一次尝试着说一点软话，只为了让许辰不要这么哀伤。
“我赚的钱已经都给你了，没有别的了。”他只记得涂遥给自己支的方法，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方法都不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只摸出来一小包不知道谁给自己的巧克力，都已经快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巧克力放在了许辰手里。
许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这让他觉得也许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他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赚更多钱的，你别伤心了。”
第25章 温柔
不管叶岚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有没有踩到重点，他都多多少少冲淡了一点许辰的哀伤。
许辰抬起眼睛，看着他。
“叶岚，你今天是准备走吗？”
虽然问得有点奇怪，不过许辰愿意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我去参加宣传。”叶岚还在努力“安慰”许辰：“虽然没有钱拿，但是尹奚说去了电视剧就会更火，火了就有红包了。”
如果许辰知道叶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上缴”（其实许辰以为是保管）的钱不够多才这样伤心，也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财迷的话。那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只是伤心这么简单了。
“我是说你和我的关系。”许辰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刚想问你的是，你准备和当年一样，慢慢和我疏远，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是吗？”
叶岚被他的问题震惊了。
“哪个混蛋这么跟你说的！”虽然这些年当了明星所以对于不良少年的习气有点生疏，但是许辰的问题还是让他瞬间就调整到了当年要砍人的状态：“我他妈……”
“我自己这样想的。”许辰告诉他。
墙角那根下一秒就会被叶岚抓起来充当武器去教训罪魁祸首的灯管终于逃过一劫。
不过叶岚还是非常生气。
“不准你这么想！”他十分凶悍地威胁许辰：“下次你再怎么想，我就要揍人了。”
显然他是不会揍许辰的，倒霉的大概是到时候不小心从他身边路过的人。
“那你可以跟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这么做吗？”许辰语气温和地问他，他的眼神这样期待，以至于叶岚不禁有点得意起来。
“你怕我疏远你吗？”叶岚得意洋洋地问：“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头脑简单也有头脑简单的好处，如果现在给他安一根尾巴的话，应该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了。虽然一直以来在许辰那里作威作福也博到了非常多的特权和关注，但是听到许辰亲口承认他怕自己离开，叶岚还是得意地快飞起来了。如果现在叶霄就在这里的话，趁机骗他答应一百个新造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许辰语气非常坚决。
“我为什么要保证这个，”叶岚还是一副嚣张得下一秒就要飞天的样子：“你不是要出去工作不管我了吗？哼，建筑师赚得有我多吗？”
“那如果我以后都不去睡客卧呢？”许辰问道。
叶岚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如果许辰有养猫的话，对这个表情应该无比熟悉。猫看见一大堆香喷喷的鱼大概就是这个表情。
不过作为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虽然演技很渣，叶岚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把头转到一边：“哼，你以为客卧的被子这么快就干了吗。”
冰箱里那几听新买来的可乐，难道是买来摆着看的吗？
“如果我还答应以后尽量接可以带回家做的工作呢？”许辰把一路上思考的事情说了出来：“建筑师里，在家里做工作室的也不是没有。”
叶岚再也没办法装下去了。
“那你还要每天做饭给我吃，不准给别人吃，包括小商！”他反正就这么点底气，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干脆把要求都提了出来：“还有要跟着我去出差，要给我管钱，不准把我的零食给别人吃。”
“跟着出差有点困难。”许辰竟然真的在听取他的建议：“我暂时还是要在设计院里工作，自由时间比较少。”
叶岚对要求被驳回很是不爽：“我经常出差的！过几天又要飞了！”
“我知道，”许辰语气很温和：“但是你也可以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吧？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配合你啊。”
叶岚对好好讲道理的许辰没有一点抵抗力，但是又想到一点：“这样就赚不到很多钱了。”
“你已经赚到很多钱了。”许辰耐心地劝说他：“你花得了那么多钱吗？而且老是这样忙，对身体也不好吧……”
叶岚好的没学到，坏的倒是学了一箩筐，被涂遥灌输了满脑袋的大男子主义，一想到钱就是“男子汉就该赚钱养家，赚得越多越好，然后一起上缴！这样许辰就会爱上我的男子气概了！”，所以对许辰的道理不很赞同，但他很享受许辰这样耐心跟自己讲道理，反正从小就被这样惯坏了，也没摇头，就是哼了一声。
许辰没办法猜到他脑子在想什么，只是很欣慰自己做出的努力也算有点回报，而且叶岚也没有像当年一样想着疏远自己，这让他很开心。
事实上，这两个人此刻都在为了“他也愿意为了跟我在一起生活而努力”这个理由而十分高兴。
但他们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
情重愈斟酌，越是情重，越是难以说出口，因为太在乎，所以他一皱眉头就是峰峦叠嶂，他一个眼神就是风波万里。他的拒绝，他的鄙夷，他的疏远，都是你难以忘却的伤口，数年也无法愈合。所以才不敢轻易问出那一句，所以才宁愿小心翼翼地试探，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退回原地，宁愿一辈子都这样远远望着，也没有办法往前再走一步。
因为太在乎，所以没法承受失去的后果。
就像你能对着损友说一百句嫁给我的玩笑，却始终没有勇气承认，你数十次地走过那段走廊，也只是为了一次“漫不经心”地与他偶遇。
情有千钧重，只看是对谁。
小商已经带着karl去跑宣传了，叶岚自己开了车带许辰回家。
在他的坚持下，许辰只能再裹上一件厚厚的皮毛外套坐在车上——就跟一只过冬的北极熊差不多。许辰没看出来，叶岚也没告诉他，他找给许辰穿的那件衣服是他最新单曲v里的衣服。虽然办公室乱得像仓库，但有传言说，尹奚这个人有收集癖，据说他手上现在还收藏着已故天王聂行秋《醉梦书》那张专辑造型的衣服原件，那张专辑至今坐稳华语专辑销量第三的宝座，前两名和聂行秋一样都已经作古了。虽然ax这张专辑还在造势，但红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知道尹奚发现这件衣服丢了会是什么反应。
叶岚对许辰穿的衣服如此坚持，自己却随便找了件新衣服就套上了，他今天心情非常不错，一路上还哼着歌，就是许辰可能真的有点要感冒的样子，一直攥着装着自己和叶岚湿衣服的塑料袋，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叶岚侧了侧肩膀，发现没办法像电影里一样让许辰在睡梦中靠到自己肩膀上——毕竟中间还隔着手刹，所以十分遗憾，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许辰身上，差点把已经裹成球的许辰热醒了。
许辰回家，决定先睡一会儿，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感冒，所以还跟叶岚说：“我躺一会儿，饿了就叫我起来做饭，你可以先吃点饼干。”
饼干是他下午出去面试之前买的，他担心以后自己工作忙起来，叶岚会饿着，所以提前买了饼干，还下载了烤蛋糕的图解贴在厨房，反正叶岚这房子里什么都有，连烤箱也是现成的。
叶岚在他床边守了一会儿，很体贴地给他倒了杯冷水，又守了一会，确定他不会突然飞走之后，反锁上房门，一路跑到楼上去了。
涂遥难得有机会可以和肖林好好腻歪，而且糯糯小朋友也很乖地不会和他争宠，所以在家里肆意腻着肖林，靠在他腿上看电视都算比较清新的招数了。中途肖林去给糯糯冲奶粉，他懒洋洋睡在沙发上，忽然头顶出现一个人影。
叶岚顶着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安静地低头看着他。
涂遥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脑子摔坏了？”他比白天见了鬼还惊讶：“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叶岚这只小暴龙在华天都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别说笑容，只要他不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别人就已经很礼貌了，今天竟然笑得这么灿烂，事出反常即为妖。
“我哥跟我表白了。”叶岚只差在脸上写上六个大字“我是人生赢家”：“他说要我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他。”
“你不会给他吃了药吧？”涂遥过惯了苦日子，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两情相悦的好事：“你别玩这么大，听我的没错，慢慢来啊……”
“今天他跑过来跟我表白了。”叶岚自作多情的本事也是蛮厉害的：“他还答应以后只做饭给我一个人吃，还说可以给我管钱，而且他还夸我赚钱多。”
涂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决定了。”叶岚信心满满地告诉涂遥：“我明天就要和他睡觉。”
涂遥连忙捂住了一边正在啃玩具的糯糯的耳朵。
“限制级的事情小孩子不能听。”他捂着糯糯耳朵警告叶岚：“进展那有这么快的？你再培养下感情，顺便确认一下，是不是弄错了？”
“才没有弄错。”叶岚十分不爽：“他都表白了！难道还想反悔！”
“他只是说了不让你疏远他，这也能算表白？”
“那什么才算表白？”
“至少要说喜欢你，离不开你，希望和你交往。这才能算喜欢你。”涂遥把糯糯抱到一边的摇篮车里，然后过来做贼一样轻声告诉叶岚：“上床也是一样的。”
“肖林有这样跟你说吗？”叶岚也是一招就命中死穴。
涂遥的脸色顿时黑了。
“虽然没说，但是他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许辰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叶岚还是得意得不行：“他还说以后再也不睡客卧了，我等会就把钢琴搬到客卧里去，把床拆掉。”
涂遥对这个脑筋十分简单粗暴的队友表示无语。
“你太保守了。”他还要对涂遥进行批评：“我等会就上网去查资料。”
“算了，用我的吧。”涂遥人还是很好的：“我存了很多，等会传给你。”
可惜叶岚的“睡觉计划”被延迟了。
因为晚上许辰就有点低烧，他自己觉得脑袋有点重，爬起来去医药箱找了点感冒药吃了，又自己量了下体温。还要考虑叶岚的吃饭问题，让他叫个外卖。
叶岚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用手试不出体温高不高，打开电脑查了一下体温计的用法，但许辰一直像怕冷一样缩在被子里，不给他量。叶岚要叫医生，他也说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叶岚神色凝重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如果许辰醒来，发现他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一定要被逗笑的。
他叫了外卖，要他们做一些感冒的人可以吃的东西，外卖送了一堆粥和汤来，他戴了口罩去开门，对方还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但是他表情十分凶，把那人吓跑了。
他打开电视换了半天台，找到一个女主角刚小产的电视剧，学习了一下喂药的姿势。
他学东西还是很快的。
许辰有点迷迷糊糊的，被他扶着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喝了半碗山药排骨粥，叶岚喂东西还是不很熟练，但是却有着让人惊讶的温柔。大概这世上难学的东西很多，唯有爱是无师自通的。
再笨拙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知道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对方。
喂完粥，他又把许辰扶着睡下去，还帮他盖好了被子。然后他就这样一直守在旁边，中途还给涂遥打了个电话，得到涂遥“感冒不可能这么快死人”“37c是正常体温”“我保证你明天醒来许辰还活着……”等一系列的保证，还是有点不放心。
因为许辰又显得有点冷，他去围着客厅跑了十多圈，然后擦干汗，爬到床上，搂着许辰睡觉。
生病的许辰看起来很脆弱，大概是不舒服，眉头有点皱起来，叶岚的身体很暖和，他很快就跟取暖的小动物一样靠了过来，蜷成一团，靠在叶岚怀里。
叶岚小的时候，最希望的事就是快点长大，快点长高，变厉害，变强大，可以像许辰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他是什么时候放弃了这个想法的呢？
他离开后的这么多年，许辰有没有独自生过病，他似乎没有交过女朋友，那他生病的时候，是一个人这样过来的吗？
就算他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会好好照顾他吗？他觉得冷，他女朋友会抱着他睡吗？
叶岚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他其实还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是非常聪明的那类人，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很多年，那些年里许辰经历过的事，吃过的苦，自己都没有能看到。如果那时候自己呆在他身边就好了，高中毕业的许辰、大学的许辰、专心上课的许辰、实习时候的许辰……
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只有过年时候那个礼貌的许辰而已。
他心里忽然有点燥郁，很想一拳砸在什么东西上。他讨厌这种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感觉，因为他失去的是时间，独一无二的时间。
但他没有发飙。
他只是更紧地搂住了许辰，甚至趁着他睡熟的时候，摸了摸许辰的脸。
许辰的皮肤很好，五官俊秀，嘴唇柔软得很，叶岚犹豫了一下，没有亲上去。
他说过的，他不想让许辰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他其实是脾气很坏的人，蛮横，霸道，不听人劝。他并没有读过很多书，讲不出太复杂的道理。他脾气有时候太急，有时候又太骄傲，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却打死都不肯说出来。他理解能力也不太好，和许辰总是南辕北辙，却总还坚持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但是他在这个晚上，第一次学会了名为“温柔”的东西。
第27章 肖林
许辰醒来的时候，叶岚第一次没有赖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有点像什么烧焦了的香味，又香又甜，几乎有点发腻，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一半，这是因为叶岚上网查了要让病人多晒太阳，但是全拉开许辰可能会被晒醒，他就拉上了一半。
许辰爬起来，感冒似乎已经被免疫力扛过去了，只是腿还有点软，他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温水喝。
然后他看到了刚好从厨房出来的叶岚。
大概不少青春期少女都幻想过叶岚穿着厨师服为自己下厨做早餐的样子。
但她们大概想不到叶岚真正做起早餐来是这个样子。
他大概不记得这世上还有被叫做围裙的东西了，下厨穿的是昂贵的名牌t恤和牛仔裤，现在有点惨不忍睹，头发上落满了不知道是面粉还是什么东西，一片白蒙蒙的。手背上还烫红了，好在脸仍然是好看的，只是抹了个面粉的手印，手里还端着一大盘疑似烤蛋糕失败作品的东西。
客厅里已经出现了两个鼓囊囊的大垃圾袋了。
许辰怔住了。
事实证明，叶岚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而烤蛋糕烤成这副样子大概不在他认为的“我帅得许辰看一眼就会爱上我”的范畴之内。
于是他表情十分严肃地端着那堆东西进了厨房，还关上了厨房的门。
许辰连忙跟了上去。
“叶岚，”他觉得叶岚大概不会想自己看见里面的场景，所以索性在外面问：“你在烤蛋糕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叶岚在里面闷声回答，显然不是很高兴。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许辰十分担心他：“烤箱很危险的，还有微波炉，也别乱放东西进去。”
厨房里面沉默了半晌。
然后叶岚的声音传来：“你饿了吗？”
许辰思考了一下，觉得相比吃下刚才那堆成品，还是让叶岚继续在厨房里呆下去遇到危险的可能更大，于是回答道：“饿了。”
厨房里又是一阵乒里乓啷，还夹杂着菜刀切什么东西的声音，听得许辰心惊肉跳，刚要隔着门提醒他小心手，厨房门就被拉开了。
叶岚端着装在碟子里的两个半蛋糕出现在厨房门口。
看得出，这两个半蛋糕已经是他筛选出的最适合吃下去的作品了，没有烧焦，也没有硬得跟石头一样，除了形状有点奇怪之外，其实还好。之所以说是两个半，因为其中有个蛋糕只有一半，大概是另外一半实在惨不忍睹，所以被叶岚切掉了。
许辰对叶岚向来是很护短的。
“做得挺好的。”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夸奖起叶岚来：“简直可以开蛋糕店了。”
要是哪家蛋糕店卖的蛋糕是这样的水准，离倒闭也不远了。
不过如果店长是叶岚的话，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叶岚还是很受用他的夸奖，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个是发挥正常而已，还有几个好的，被我吃掉了。”
以他对许辰的在乎程度，真正有好的，肯定留给许辰吃了。看他连那半个好的都不放过就知道了。不过许辰不知道他有多在意自己，也没有揭穿他。
许辰热了牛奶，拿了饼干，两个人分吃了那两个半蛋糕当早餐，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今天却是大晴天，外面阳光好得很，许辰其实是很自律的人，很少这样坐着无所事事，不过今天是感冒了，所以有点难得地放纵自己，搬了张椅子过去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外面的高楼大厦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一片，他也有点懒洋洋的。
叶岚跟个保镖一样，一脸严肃地守在他旁边，许辰问他今天为什么不去公司，他也不说，估计是跟公司请了假。
许辰刚准备跟他聊聊天，门铃就响了。
叶岚去开的门，许辰也转过头去看了看。许辰在家的时候，叶岚经常跟护食的小狗一样，把客人都挡在外面，让许辰很无奈。
但这次的人很轻松就进来了。
今天天气是晴天，肖林穿了一件看起来材质非常柔软的毛衣，他辞职在家里带孩子挺久了，身上常常有那种居家范。其实许辰没怎么听说过他当年的丰功伟绩，但是本能地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虽然他手上还抱着上次那个糯软可爱的小孩子，小孩子正在专心地抱着奶瓶喝奶。
肖林大概是叶岚唯一会有所顾忌的人了。
除了那群认为“我家叶岚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是公司在打压他”的脑残粉之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岚是走的卖脸的路线，这也就导致他在ax的路人中不是很受欢迎，毕竟这世上审美多样化，连小天王齐楚那种三庭五眼正到可以当范本的五官都有人说是“路人脸”，有些人对叶岚的长相不感冒也是情理之中。而除了长相，他其实没什么吸引粉丝的点。
叶岚自己的性格也不是很省事的类型，所以常常会闹出一点事来让人来收拾。华天的人受尹奚影响，都是一堆埋头做事不会打嘴炮的，已经因为吸毒过量去世的小天后程可就是“人言可畏”的典型悲剧。说到底，她一没插足当小三，二没爆艳照，三没涉及敏感的政治话题，脸是漂亮的，演技也是新一代小花旦里一等一的好，按理说是不至于翻不了身的。但就是被一堆捕风捉影的“包养”“耍心机”“演技差”之类的标签缠身，落入事业低谷。她也是在那时候吸毒的。
在那之后，尹奚也反省过，自己整顿了一下公关方面，但毕竟个人有擅长领域，遇上实在解决不了的，也会求助肖林。
倒是肖林，在娱乐圈混迹了十许年，钱也攒够了，安心在家里带孩子是很惬意的。却常常会对尹奚伸出援手，其实娱乐圈真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用程可的经纪人退圈前的一句话说“听到这三个字我都觉得脏”，肖林又不缺钱，生活也很安稳，还要常常进来恶心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也有人说他当初和程可有过私交，所以对现在娱乐圈里不以作品论成败的风气很厌恶，纯粹是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坚持在做这个。
不论如何，他还是帮了ax很多忙的。
叶岚虽然拽，也不是不识好歹，所以在他面前还算礼貌。
倒是许辰，有点不知道他的身份，把他当成一个重要客人来招待，烧了水泡茶，家里没什么水果，只好把叶岚的零食都拿出来招待人，小名叫做糯糯的小朋友被肖林放在客厅的圆形沙发里，似乎已经会走路了，扶着沙发蹒跚地转着圈圈，看见许辰端吃的东西过来，伸手就要过来抓，许辰连忙躲开：“别靠近叔叔，叔叔感冒了。”
糯糯睁着大眼睛，完全听不懂他的话，拍打着沙发，咧开嘴开心地朝他笑。
一直坐在沙发地毯上看笔记本电脑的肖林抽出一块纸巾来，替糯糯擦掉了流下来的口水。
肖林这次是全副武装来的，背着一个大包，到目前为止，这个包里拿出来的已经有奶粉、纸巾、笔记本、鼠标、给糯糯磨牙的小零食饼干，他自己坐在圆形沙发的出口处，把糯糯堵在里面，他的笔记本很薄，是白色的苹果，许辰有种错觉，好像他拿出来的不是一台电脑，而是他的独家武器。
“叶岚，你过来一下。”肖林皱着眉头忽然叫道。
叶岚正在和许辰就“我的零食该不该给客人吃”的问题展开讨论，被他一叫，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肖林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打着字，上面还放着一个视频还是什么的东西，他头也不回地问叶岚：“3月4日，元宵节前一天，ax去sv台上节目的时候，你在机场打了粉丝没有？”
叶岚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
他这个语调，许辰就知道他要生气了，连忙过去拉住了他，肖林倒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说事实就行，打了没有？”
“没有。”许辰和叶岚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叶岚显然是要发飙的语气。
“好了，没事了。”肖林仍然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示意让叶岚去干自己的事，许辰连忙把叶岚拖开了，叶岚固执起来还是很麻烦的，不过许辰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他就没再犟下去了，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拽地问：“要不要给你倒水？”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许辰怕他再被肖林问会发飙，故意找事情给他做：“我们出去买菜做饭吧。”
“你生病还做饭？”叶岚很不开心：“我叫外卖啊。”
“没事的……”许辰刚要说话，那边的肖林忽然来了句：“去买条鱼来，我来做好了。”
对于许辰来说，肖林的形象一直是个隐居世外的高人——能和叶霄和尹奚混在一起的，想必也是很厉害的人。虽然他现在一副全职奶爸的样子，但也没想到他还会做菜，还是做菜给自己吃。
“太……太麻烦你了。”他还不太习惯肖林这画风的转变：“我们自己叫外卖好了。”
“病人还是不要吃外卖的东西比较好。”肖林十指如飞，在键盘上不知道敲什么。叶岚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拖着许辰出了门。
这次下楼，外面又是一堆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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