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 作者:十三酥的夫人

    第8节

    阿木没理他。

    钱笙又踢了踢,少年的屁股圆圆小小的,肉嘟嘟的却充满弹性,触感好得不得了。

    阿木发困,被钱笙搅得不行,眼睛红红的硬是睁开了,偷偷瞄一眼周兴平,又把屁股挪得离钱笙远一点,声音糯得都腻成了团,模模糊糊的说:“公子胃不好,不能吃生食。”说完砸吧着嘴,又往顾临身上缩了缩,恨不得脚也要翘上去,手也要环上去。

    原来是顾临不能吃的,所以给了周兴平。

    钱笙直笑,就往周兴平那儿看。

    周兴平脸色不好,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他把怀里小心放着的鸟蛋掏出来,往脑袋上一磕,破了壳后吞了个干净。

    这林子太安静了些,夏季的夜晚连虫鸣叫也没有。阿木早就睡过去了,外套脱了下来当被子盖着他和顾临两个人,剩下的里衣因为老是乱动蜷了上去,露出了平坦光滑的肚子,小小的肚脐圆润可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睡死了不知道在做什么,手脚都已经扒在了顾临身上,小脑袋也磕在顾临的手上,不是嘟囔着什么。

    顾临没睡着,时不时伸手帮他拉拉衣服。

    钱笙也没睡着,他躺在离阿木不远的地方,就这么看着他。

    “小木头不错啊。”钱笙突然开口:“干嘛要害他。”

    周兴平皱眉,似乎在责怪钱笙多嘴,他看了眼闭着眼睛顾临,知道他没睡着,他回钱笙:“那你又为什么要害他,你不让他坐在后头,那箭也不会朝他射过去。”

    钱笙笑:“他做的不错不是嘛,死抱着没松手。”

    周兴平讥笑两声,神情严肃:“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知道了,不见得还能有这等忠心。”

    “吃了人家的鸟蛋,还要说人家坏话。”钱笙啧了两声摇头。

    周兴平却并不在意钱笙的讽刺,只是抱拳向天,口中敬意无限:“主子将公子性命托付于我,更如同将国之根本交付于我,如此重任,无论要我周某做什么都不为过。”

    许是想到那些半路就死了个干净的黑衣人,钱笙的笑浅了些。

    阿木嘟囔了两声,眉头微微皱着,似是被他们吵到了,可又像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抓着顾临的袖子,微微踢着腿,小脸上还有些红潮。

    一直假寐的顾临睁开眼睛,轻轻的拍着阿木的后背。

    阿木却还是不安稳,呼噜呼噜的呼吸着,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直往顾临怀里钻,耳朵尖都是红的,脖颈里有薄薄的汗。

    顾临叹了口气,双手抱紧了他,微微摇晃着。虽是在叹气,可他眼里的光像是那深绿的湖水,静寂无声却又温柔得叫人沉溺。

    周兴平一直看着他们,神情复杂,他握着他的刀柄,拔出又狠狠的朝着泥里□□去,泥土被锋利的刀口破开,露出深色的土质。他重重的摇头:“冤孽啊,冤孽。”

    钱笙虽笑着,眼中的光却是冷的:“你又不是那多嘴的长舌妇,喊什么冤孽。”

    周兴平直摇头,看着天上飞速移动的云,满是不解:“这男子,怎可和男子在一起。”

    钱笙看着在顾临怀里缩成一团的阿木,小脸红红睫毛轻颤,分明就是要醒的样子。他轻笑:“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时,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命都保不住的时候还在乎什么世俗。男人又为什么不能和男人在一起。”

    周兴平不赞同的叹着气:“可公子是……”

    “够了。”顾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眼里无波无澜,却带着冷冽,叫周兴平无故轻颤起来。他惊诧于顾临突来的气势,剩下的半句话就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将不出来。

    钱笙看着顾临,轻笑了一声,不明意味。

    阿木梦到了那因为救他而死去的人,那人的断肢在他眼前不断的晃,还有那张他没有看清的脸,被血色糊得什么都是红色的。

    他迷迷糊糊听到了钱笙在说‘男人又为什么不能和男人在一起’,又听到顾临一声极其低沉冷冽的‘够了’。惊得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以为发生了什么时候才会让顾临那么生气的样子,也不管自己刚醒视线都是模糊的就往顾临脸上身上猛看:“怎么了怎么了?”

    顾临抿着唇,把他轻轻按回去,摸着他的头发,说道:“没事,睡吧。”

    阿木还困着呢,顺从的睡了回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毛都湿濡了,鼻头红红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又基本躺在了顾临身上,忙挪着屁股向后撤了撤,继续窝在顾临身侧睡。

    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地面好像在发烫似的,一阵阵的燥热,他轻轻喘着,抬头去看顾临,手里也拉了顾临的袖子。

    顾临低头去看他,嘴唇轻轻擦过阿木的额头。

    阿木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一声,身体就有些难受的颤了颤,他夹紧了腿,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怎么了?”顾临抬手去摸阿木的额头,却摸到薄薄的一层汗。

    阿木鼻子嗅嗅,他又闻到那种甜腻的香气了,比来路时的香味还要浓一点:“好香。”他嘟囔两句,往顾临身上蹭蹭,鼻音使得他声音糯得厉害:“热……”他的脸像是熟透的桃子,潮红的不正常,双眼水亮又迷蒙,红艳艳的唇软得像朵花。

    顾临皱眉,轻轻的碰了碰阿木滚烫的脸:“阿木?”

    那香气好闻的厉害,越闻越想靠近,身子像是泡在温水里暖呼呼的,舒服得不得了。

    阿木嗅着,这才发现那香味是从树干中发出来的,他脸色一变,忙去拉顾临的手:“公子,这树,不对劲儿。”可是他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手也软绵绵的用不起力气。

    砰砰两声,原本站着的两皮马都倒了下来,喘着粗气却动也不动。

    周兴平忙站起来查看,可是他身子晃了晃,眼中惊讶得很,他忙把刀撑着当拐杖用,抬脚踢了踢钱笙:“快起来!这地方不对劲!”

    钱笙皱眉躲过周兴平的脚,翻身坐了起来,他似乎不像没力气的样子,可是双眼微微眯着,眼线如抹了血般泛着鲜艳的红。

    “这树……有毒。”他说着站了起来,立马去查看两匹马的情况。

    顾临忙站了起来,一把将阿木抱起,远走两步离开了树根。

    “我们得快走。”周兴平晃了下头,似乎在摆脱那些香味对他的影响,可他下一秒却猛得后退两步,握着刀的手都在抖。

    那白天看起来绝美的湖泊冒出了滚滚的烟气,湖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的后退,露出来的湖底,简直像直接来到了地狱,无数的人体和动物尸骸,新鲜的,被腐蚀的,几乎都以一种拼命靠近树根的形状陈列着。

    ☆、第四十章

    周兴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堪堪向后退了两步,仔细的看着面前的骸骨,手中紧紧握着刀,横到了身前。

    “那些骨头,好像在动……”阿木抓着顾临的衣服,说着,他被树的香气熏得神智都模糊起来,可是他眼睛还是很利索,黑暗里的骨头散发着森白的气息,有些微弱的震动。

    周兴平听了,直接用刀狠狠的往最近的白骨处插了下去。

    那白骨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断了,脆弱得根本不像一块骨头,断口处甚至还有些骨头变成了细碎的米分末。

    原本还是很安静的骨头突然发出了杂乱的声音,像是几千只脚在粗糙的树根上爬行,顷刻间,那已经断了的骨头忽然动了起来,哐哐哐的胡乱晃动,断口处居然爬出了无数的黑色小虫子,在黑暗中犹如潮水般涌出,直往周兴平冲去。

    周兴平脸色突变,急急往后退,可是那虫子像是知道他在哪儿似的转了方向就往他身上爬。

    “往后退!”钱笙拉了一把周兴平,打开之前装了马血的水壶朝着地上泼去。

    暗红的血浇在了虫子身上,也许是血腥气的缘故,使得那些虫子乱了方向,顺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乱跑,可有几只仍然朝着周兴平跟过来,周兴平不能挥刀不能用拳,只能一脚一脚的踩,可虫子太多了,踩不完,就想往他衣袍里钻。

    他骂咧着快速弯腰,把裤子褪塞到衣服里,边说边喊:“把裤腿扎紧了,别让虫子进去,娘的,被堆虫子围在这破地方算什么狗屁!”

    顾临轻轻的把阿木放下来,摩挲着他的腿一直到脚裸,将他的裤腿扎紧了,可是阿木穿着步鞋,裤子没法塞进去,顾临却想也没想,直接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套在了阿木脚上。

    阿木浑身没力气,看着顾临这么做却动也没法动。

    有些虫子已经爬到了顾临的裤子上,有几只死死的咬着他脚裸,没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

    阿木只觉得脚上的鞋子是那样的温暖,叫他直想哭,他看着顾临已经有了许多小伤口的脚裸,难受得直蹬腿,仿佛鞋子里塞了针般叫他难受:“公子,鞋子,穿回去……”

    顾临摸着他的头,擦了擦他额上的汗。

    钱笙走了上来,手掌就放在了阿木的后背。

    “这香气应该对有内力的人没什么用,也就你能中招,裤腿扎紧了,之前的路上都是虫子,我们得踩着湖底骨头出去。”

    阿木只觉得随着钱笙的话,源源不断的热力直往他身子里窜,窜得他更是难受,蜷着身子不住得抖,可他却有了力气,拼命的直起腰站起来。

    “把马杀了!这些虫子没眼睛,关闻味儿!”周兴平喊着,一边用刀把面前的泥土挖成一道沟做隔离。一边从腰间抽出了把小刀丢向钱笙。漆黑的虫子落在沟里就失去了方向,挣扎着胡乱爬上来。

    钱笙半句话没说,接了刀就往马匹那里走。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灰马嘶鸣一声,喉咙就被开了个大口,血如喷泉般涌出,马身剧烈的抽出,喘着粗气,蹄子乱挣扎。

    躺在旁边的云朵喷着响鼻,黑色的眼睛湿漉得像块透明的深色宝石,它忽然拼命挣扎起来。在钱笙割开灰马腹部的时候,它居然站了起来,急躁的想要走路,可是蹄子如覆了千斤重的时候,关节处都在颤抖。

    钱笙看了眼云朵,握着刀的手就迟疑了。他又看向阿木那儿,却见他正紧张的看着这里,眼睛红的都快哭了,也许是知道情况紧急,阿木并未说任何话,只是拳头握紧了。

    “放你走吧,谁让你有个好主子。”钱笙勾了唇,笑着对云朵说了句,之后就不再看它,手下动作不停,灰马半个身子都被他刨开了。

    被新鲜血液味儿吸引的黑虫犹如疯了般向灰马涌来。

    “趁现在,快走!”周兴平喊着,那些虫子隔着裤子还在咬他,小腿都快被虫子围成黑色了。他暴躁的拿刀背顺着小腿刮下去,那些虫子哗啦啦的往下掉,硬生生扯开了他裤子的布料。他走在了前面,几乎当了个人肉的靶子,将要袭向他们的虫子都招呼在了自己身上。

    漆黑的天忽然轰隆作响,银色的闪电肃然刮下,犹如将天劈成了两瓣,一道,两道,三道,不停的劈下来,天空几乎被闪成了白日。

    顷刻间,大雨犹如倾倒的湖水般落下,接连的雨滴撕拉成了线条,紧密透明的雨帘如同细致的屏障横在眼前,随着风卷曲摇摆。

    凝结在地上的鲜血几乎立即就被雨水冲尽,空气中的血腥味淡得几乎都闻不到了。那些虫子大多数都被冲回了较低的湖泊里,可它们居然在水里也游动自如,划出的水纹即使在夜晚也触目惊心得清晰。

    周兴平拿手抹了把脸,脸都扭曲了起来:“什么时候不下偏这时候下,走,再走快走!离这破湖远一点!”他喊着,反身回来拉他们。

    他们已经走了一半,可因为忽然落下的雨,湖水积了起来,虫子居然顺着湖水的高度开始往他们身上爬,还好雨下的够大,刚爬上来的虫子几乎立即就被冲了下去。

    阿木眼睛通红,小脸绷得紧紧的,他想尽量围住顾临为他挡着虫子,可顾临却把他怀抱在怀里,那些虫子几乎都碰不到他的身体。

    脚上的鞋灌了水有些重,可阿木的心比鞋子沉重千倍。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跟着顾临他们一起走到底对不对,不是因为这样的危险,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明明不会武功,也没有所谓的内力,为什么要逞强跟过来,他都不能为他们做什么。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阿木尽量控制着软绵绵的身体跟上他们脚步。

    顾临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时轻时重,阿木想会不会是因为没了鞋子脚上的伤口疼了还是什么,他扭头看去,可天太黑了,雨幕如帘子般隔在他眼前,叫他看不清东西,可他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见顾临的眼睛,黑沉沉的,亮得惊人,没有一丝慌乱,冷静得仿佛他们并不是在逃命。

    阿木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他张开手,尽量环抱住了顾临的身体,想为他也挡去些虫子,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一部分疼痛。

    顾临看着忽然出现在身前的手和那尽量伸长又在发抖的胳膊,眼里就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湖水忽然就开始浅了,也许是快要上岸了。

    阿木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在轻轻的颤动:“公子,快到了……”

    顾临低低恩了一声,带着阿木继续往前走,可是忽然,他停下不动了。

    阿木忙去看他:“公子?”

    顾临没动,抱着他的手就放开了,轻轻说:“你往前面走。”说罢微微推了他一把。

    阿木被推得一愣,没动,他不笨,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是立即,阿木就意识到了:“是脚吗?脚很疼吗?”

    顾临看着他,忽然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声说:“恩,你先走,让他们拉我上去。”

    黑夜里,顾临的脸色比那银白的月光还要淡些,沾满雨水的指腹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温热,似乎正试图安抚阿木,可阿木却不安起来,他摇着头,忽然猛得弯腰钻到了水下。

    顾临没拉住他,失声喊道:“阿木!”

    钱笙和周兴平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儿,他们快速的回来,抬手去拉顾临:“怎么回事?”

    顾临没说话,冷着脸弯腰在水里找着。

    周兴平啐了一口,猛得去拉顾临:“雨太大,湖底冲出窟窿了,这水肯定连着哪儿的活水,水都往窟窿里冲,我们得赶紧出去。”

    阿木潜到了湖底,果不其然,顾临的脚正卡在湖底,他伸手用力去拔,可半分不动,行动间,水流如同漩涡般朝着顾临脚下的窟窿灌去。他想到阿爹的刀,忙朝腰间摸去,也不管刀鞘还在,直接往那窟窿旁边挖,随着窟窿的变大,阿木猛得用力,用自己的肩膀把顾临的脚顶了出去,可忽然间,那股吸力却将他塞在了窟窿里,他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

    隔着湖水,阿木没法呼吸,好在水位正在变低,他忙把鼻子露在外面。

    雨水太大,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甩甩头,正准备喊两声,却忽然被人一把抱住,那怀抱太紧太急切,勒得他都觉得疼。

    睁开眼睛,豆子般大的雨水直接就落到他眼睛里,蜇得他眼睛涩的厉害,模糊里,他看到顾临紧张的样子,死死抿住的唇苍白得像是褪尽了颜色。钱笙和周兴平就在他身后,周兴平拉着顾临不让他再陷下去,钱笙则伸手拉住阿木。

    阿木笑了下,埋在水下的身子被激流的水冲刷得没了力气,即使是不动弹,都能感觉到身体在被湖水一点点朝窟窿里冲,他搂住了顾临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公子,我有帮到对不对。”

    顾临一句话都没有说,眉宇双眼都是冰冷的,那样子,像是生气了。

    阿木只是笑,黑暗里的眼睛亮得像是两颗小星星,雨水都落到了眼里也不闭上,鼻头红红的,他说:“公子身子不好,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从到木屋开始,都是我照顾的,我不想让给别人,就这么鲁莽的跟过来,对不起。”

    顾临垂着视线,眼睫被雨水打得发颤。

    “我会游泳的,公子,阿爹教过我。”阿木说着,微微有些发白的嘴唇弯了弯,笑着放开了顾临的手。

    顾临反手拉住了阿木,冷着脸拼命的想拉他上来。

    钱笙看着阿木,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像是明白是什么情况,转而去拉顾临,想把他拉上去。

    “放开!”顾临低低呵斥一声,仍然想去拉阿木。

    可忽然间,所有的水都朝着阿木涌过去,水流汇聚成强大的力量,把阿木冲到了湖里。

    ☆、第四一章

    对阿木来说平日里代表着清澈凉爽的湖水在现在,几乎是致命的存在,大量腥臭的水直往他鼻腔里钻,他呛了水,嘴巴就张开了,大口大口的喝了下来,耳朵旁如同刮过数阵强烈的狂风,轰隆隆得几乎什么都听不清,只有胸口处急促的心跳和几乎难受得无法言语的窒息感。

    往下降,往下降,往下降。

    湖水裹着他一直往下降,阿木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了,胡乱挣扎的手也慢了下来,其实,他也不是很会游泳,林子里的小溪很浅,他最多只在里面摸过鱼虾,这么深的湖,他是第一次见。

    可是,顾临会没事啊。

    他敬佩的,心疼的,爱护的,喜爱的顾临会没事啊。

    只要想着这个,身体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也许再憋一口气就好了,再憋一口气,等漩涡停下来的时候,他就能划开水流游到岸上去。

    阿木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再憋一口气,再憋一口……

    阿木不停的告诉自己,死死咬着牙闭着唇,胸口即使闷得疼痛也不再呼吸,他知道要是在水里吸气了,水到了肺里,他就该死在这了。

    可是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无法言语的辛苦,黑沉沉的湖底连光都照不进来,漆黑的水流从他眼前划过,鼻尖偶尔冒出的气泡也淹没在了黑色里,叫他害怕得想大叫。

    阿木想要蜷缩起来,可他沉得太低了,深处的水托着他也压着他,让他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眼里滚烫烫的,不知是被湖水蜇的还是流出的眼泪,都是水,他分辨不清。

    渐渐的,阿木不再坚持,他任由自己放松了身体,甚至有了要呼吸的冲动。

    突然,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抱住了他的肩膀,托住了他的后颈,甚至,贴上了他的嘴唇。

    潮湿的,浑浊的,却比什么都来的清新香甜的气息被渡到了他的嘴里。

    阿木身体轻颤,狠狠的抱住了身前的人,几乎贪婪的夺取着空气,温暖滑腻的口腔被他细致的舔舐,直到掠夺尽了所有的空气放开了手。

    他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像黏在了一起,强烈的水流冲刷着皮肤,叫他冷得迷糊起来,彻底的晕了过去。

    黑暗里,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黑漆漆没有任何景致的梦,梦里,只有声音和触感。

    他听到了顾临的声音,沙哑又低沉,一遍遍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熟悉又温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和头发,耐心又温柔。

    他想叫叫顾临的名字,想抱住他,想看他的样子,可是他却像块石头那样,动也不能动。

    再后来,声音和触感都消失了。

    如论他在心里怎么喊叫顾临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

    他惊醒了过来,几乎是猛得睁开了眼睛。

    强烈的阳光如同近在眼前的烛火炙烤着他的眼睛,叫他疼得猛得闭上了闭眼,眼泪水不停的流。

    阿木揉了揉发疼的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活着……

    蔚蓝的天如同巨大的画布,棉花的云朵像是厚厚的糖糕,几乎都能闻到香甜的味道。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被牵着,紧紧的。

    阿木忽然就不敢低头去看,只是僵着身子,他又抬头去看太阳,刺得他眼泪水哗哗的流。

    这些,都是真的?

    他真的还活着?

    阿木闭了闭眼睛,吞咽着酸涩的喉头,几乎是鼓足了勇气,低了头看着身侧。

    炙热的阳光下,身侧人的粗白布衣竟比世间任何精致华丽的布匹都要耀眼,柔和的白光比夜间的萤火还要叫人惊叹,他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唇角有些苍白,黑发凌乱的披在身后,脖颈里还有些汗,可是他却平稳的呼吸着,宁静的眼睫在轻微的晨风下微微颤动。

    阿木捂住了胸口,那种心脏犹如被重击的感觉叫他呼吸都要停止。他忙捂住了嘴,可眼睛酸涩喉头滚烫,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呜咽出声音来。

    那些都不是梦,冰冷梦靥般的湖底里那些,都不是梦。

    在他几乎死在那地方的时候,是顾临给了他那样甘甜的气息。

    阿木捂住了口鼻,生怕自己的声音吵醒了顾临。他重重的吸了两口气,平缓了气息,又去看顾临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看了一眼,阿木忙低了头,肩膀慢慢耸动着。

    顾临未穿鞋的脚上都是细碎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

    阿木忙脱了脚上的鞋子,想要为他穿上,可是顾临牵着他的手不放开,他一动,顾临便皱眉似乎要醒过来,阿木便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原本的位置,顾临的身侧躺下,小小的蜷成一团,窝在了他的怀里。

    公子……公子……

    顾临……顾临……

    他在心里轻轻喊着,鼻子酸得他眼泪水直冒。

    他仰了头,盯着顾临睡着的样子,一动也不想动。

    他又想到了湖底那口湿漉漉的气,其实,那应该叫吻。

    他时常能看到阿爹亲吻阿娘,细致的,温柔的,叫他羡慕,当他噘着嘴巴要亲阿娘时阿娘却笑着推开了他,告诉他,这叫吻,是深深相爱的恋人做的事情。

    阿木从小在山林中长大,除了阿爹阿娘外,他鲜少能碰到别的人,他甚至以为,等他长大了,说不定会吻一吻那山林里最年长的大树,那或许就是他最爱的东西了。

    可现在,阿木却忍不住,他好想吻一吻顾临,没有理由的,叫他好想再感受一下那湿漉漉却充满清新气息的,顾临的吻。

    眼前的唇虽然苍白着,却棱角分明,靠里的唇色还有淡淡的颜色,唇线因为没有血色而若隐若现。

    阿木缓慢的凑了上去,用嘴唇轻轻碰了碰。

    温温的,软软的,全是顾临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语的感受从身子里升腾,就像有人拿着由情绪裹成的鞭子不断的鞭打的他的身体,叫他不住的颤抖。他只是碰了碰顾临的嘴唇,却感觉到了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感受。

    那是什么感受,阿木不知道,他只知道。

    他好喜欢……

    从阿木像只小奶猫一样碰着顾临嘴唇又用舌尖小心翼翼的舔着的时候顾临就醒了,他一动未动,只是微微睁着眼睛,看着阿木几乎潮红成了桃子花瓣的脸颊。

    阿木闭着眼睛,不知道顾临醒了,当他感觉到顾临的回应时,他几乎是立即就呜咽出声来,张开了眼睛不知所措,一截米分米分的小舌头还露在嘴唇外头,似乎不知道刚才那种感觉是什么。有些发红的眼睛和几乎蔓延到脖颈的潮红让他看起来像只无辜的兔子。

    “公子?”阿木喃喃,声音咪呜着。

    顾临低低恩了一声,握紧了阿木的手。

    阿木还愣着,眼睛却是越来越红,他猛得扎进了顾临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顾临的腰嚎啕大哭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身子一颤一颤的,少年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哭上时该是多么的伤心啊。

    顾临搂紧了阿木的身体,摸着他的头安抚着。

    “公子你为什么跟着下了湖,我会游泳的,我不会有事的。”阿木忽然开始说话,颠三倒四得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跟下来,要是,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顾临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问:“那你死了呢。”

    阿木愣了,睁着哭得通红得眼睛看着顾临。

    顾临抬手擦干净他的眼泪,说道:“救了我的命,你却死了。活下来的我是什么感受。”

    阿木打着小小的嗝,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临把他抱在怀里,也不再说话,只是一遍遍的拍着他的后背。

    阿木蹭蹭顾临的胸口,闷闷的说:“那公子要是出事了呢,活下来的是我,或者我们都被淹死了呢。”

    顾临却垂了视线,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满是笃定和沉稳的自信,他说:“不会的。”

    阿木看着顾临,看着他眼里迸发的几乎是强大的泰然和平淡,忽然就意识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受过的苦痛,远比这些要多的多,而他说不会的时候,是真的有着强大的信念和傲气支撑着,他说了不会,就真的不会发生。

    在客栈的时候,他那样鲁莽的要跟着去,而顾临问他怕不怕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话。

    ‘只要是和公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他现在是在怕什么?阿木摇了摇头,还沾着泪珠子的小脸忽然绽放了个大大的小脸,哭得湿漉漉得眼睫如水晶黑刺般闪闪发亮,星辰般璀璨晶莹,他抱住了顾临,又说了一遍:“只要是和公子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他转身拿了被他脱在一旁的靴子,坐到顾临的脚边,小心的用袖口擦着他脚上的伤口,笃定的说:“所以什么都不怕的我有了勇气救公子,而公子脱险后也会把我救回来,我们,都不会有事。”

    他把靴子套回了顾临的脚上,迎着炙热的阳光朝着顾临笑,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

    ☆、第四二章

    那湖水的力度比想象中还要大,他们不知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望不见浸透的湖泊,碧绿的湖水在太阳下波光粼粼。

    及腰的长草就绕着湖生长,风吹来的时候,轻轻摇摆着,吹拂起淡淡的草木香气。

    阿木没了鞋子,能清楚的感觉到脚底下那算得上柔软的土地和微微坚硬的石子。

    顾临牵着他,慢慢走着的时候,身侧的长草就不停的碰着他的手臂,痒痒的。

    他并未和顾临并排走,而是在身后,他能看到顾临的黑发在长草深绿的衬托下浮动着莹润的光泽,好看得不得了。

    似乎从脱险后,他的脸一直就是烫烫的,他不用伸手摸都能知道,因为一股股的热气直冲他的眼睛,叫他热得眯了眼,从眼睫中留下的光亮朝外。额上也是凉凉的,头上的小髻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乱发老是飘来飘去,扫得他痒得不行。

    他们被冲到了未知的地方,说不定会没有食物,说不定会有野兽,说不定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可是阿木却半点也没觉得慌张,只是握着顾临的手,时不时的捏捏。

    也许是捏重了,叫一直走着的顾临停了下来,回头来看他。

    阿木也停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抓到了自己飞成一团的头发。

    顾临只是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的头发捋顺,拿手指头疏开了,再盘回了少年的发髻,小小的一团,像个小书童,可是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右手不是很利索,只是勉强的动着。

    阿木忙将那手抓下来,左翻翻,右翻翻,紧张得不得了:“公子,手怎么了?”他看不出什么,又怕弄痛顾临,便问。

    顾临放下手,轻声说:“没事。”

    阿木眉头皱着,不是很高兴,跟着顾临久了,也没学会什么,只是那倔强劲儿是十足十的像,他也不动,瞪着眼睛看着顾临,一副不说话他就不走了的样子。

    顾临也不说话,看着阿木额上急出的隐隐的汗水,就无奈的伸手,摸摸阿木鼓起来的红脸颊,解释道:“只是脱臼,已经好了。”

    阿木知道脱臼是什么感觉,他小时候爬树的时候胳膊脱臼过,阿爹给他正骨位的时候他嚎得整个山林都快听到了,以后的十几天里都不让他动,拿布条裹着,说不能用力气,不然骨头还是容易脱臼。

    阿木忙把自己的半截袖子撕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顾临的手腕绑住了,又抓了他的小臂:“公子,右手不要动了。”

    顾临轻轻点了头,却并不在意。

    阿木看着顾临清淡的样子,还是觉得生气,可是看到顾临在太阳下几乎是淡成暖棕色的眼睛时,他又什么怒气都没有了,他知道,救他出那个漩涡并不是容易的事,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脱的臼,可是他不想问什么了,谁救了谁一条命,谁欠了谁一条命,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他和顾临早就说不清了。阿木从那湖泊旁醒来而被顾临牵着手时,就暗暗发誓要好好跟着顾临了,像是顾临初到木屋时那样照顾他。

    天上渐渐飘起了雨,棉棉的,落在身上时因为太过细小都不会被衣物吸收,玉雪可爱的凝结成圆圆的水滴,直到撑不住了才咕噜噜的滚下去,渗到衣服里去。

    脚下的泥土更软了些,潮潮的还有些黏糊糊,阿木就觉得泥土裹上了脚,舒服的很,反正在山林里他也喜欢光着脚爬树,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顾临却停了下来,低头看他的脚。

    阿木觉得顾临的视线太奇怪了些,便也低头看去。

    自己那一双脚已经黑乎乎的,褐色的泥土从脚裸以下都裹满了,本来细瘦的脚趾头被泥土裹得圆滚滚的,像十个大小不一的汤圆子,看起来怪脏的。他忙往后伸伸腿,可哪里挡得住。也许是羞急了,脚趾头都蜷了起来,缩得小小的。

    顾临忽然蹲下,碰了碰他的脚。

    “公子?”阿木往后一缩。

    顾临没说话,只是用袍子擦起了阿木的脚。

    轻柔的触感和淤泥被擦净的感觉让阿木心口砰砰砰直跳,愣在了那儿不知所措,盯着顾临棉白的袍染沾上了黑色的淤泥。

    顾临又背过身去,微微用力,就将阿木背在了背上。

    阿木这才反应过来,想下去却怕碰痛顾临的手,只好死死扒着顾临的肩膀,脚也往前勾了,像个包袱似的抓在顾临背上,倒用不着顾临的手托着了。

    “公子,放我下来吧?”阿木说道。

    回答他的只是顾临继续平稳行走的步子。

    阿木往前看看,发现前面的路已经不是泥土路了,到处都布满了石头,因为那些从石头间隙里长出来的长草遮了大部分的路面,怪不得他之前都没有看到。要不是顾临背了他,只怕他在这路上走不了多久脚底板就该遭殃了。

    阿木轻轻叹了口气,环抱着顾临的手就用了力,他把脑袋枕在了顾临的脖子旁,下巴也磕在了他肩膀上,随着顾临平稳的步子,眼皮就开始打架。

    细棉棉的雨在夏天是温温的,落在顾临脖子里的时候打湿了他的头发,阿木都能嗅到顾临发肤的气息,清新的,柔软的,叫他忍不住的想要再靠近一点。

    “公子……”阿木轻轻喊了一声,喉咙口冒出的声音比小猫大不了多少,混着雨滴有种湿漉漉的质感,他蹭了蹭顾临的肩膀,轻声说:“我十五了呢。”

    顾临低低恩了声。

    “我还会长大,还会长高长壮。”阿木继续说着:“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背公子了。”

    顾临却突然停了步子,沉默了会儿,才轻声说道:“你背过。”

    阿木一愣,皱着眉头想了好久,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

    在木屋下的地道里,为了躲开那些贼人的追逐,他背过顾临,可是比起顾临他太矮了些,顾临的伤腿都拖在了地上,还因为在他背后,甚至为他挡下了暗箭却半声不响。

    想到这,阿木撇嘴,小声的嘟囔:“这算什么背啊。”

    走了很久,除了一望无际的石子路和荒凉的长草,什么也看到,动物也好,花朵也好,都没有,没了栖息的树木和灌木,天上就连鸟儿都没有。

    阿木困得直打哈欠,他使劲儿摇摇头,往顾临背上爬了爬,说道:“公子,放我下来吧,不然就该睡着了。”

    顾临却只是继续走,托了托他的屁股,低声道:“睡吧。”

    阿木哪里肯,他要是睡着了,整个人都往下坠,顾临的手肯定吃不消的。他揉了揉眼睛,忽然间,他好像看到正右边有个小小的三角,就像屋子的房顶,因为和石子的颜色太接近了,几乎很难发现。他忙那边指着:“公子你看,那里是不是个屋子?”

    顾临看了,点头。

    阿木忙扭了扭屁股,想从顾临身上下去:“公子,快下我下来,这点路走过去不会有事的!”

    顾临依了他,将他放了下去。

    阿木如只兔子般的窜了出去,一直跑了几十米,直到确定那三角的确是个屋子的房顶,他又忙跑回顾临身边,兴奋的小脸通红:“公子,真的是个屋子!我们快过去吧!”

    他牵了顾临的手,拉了他直跑。

    可是跑到屋子前时,阿木的脸又垮下来,失望的很。

    这屋子是由石头做的,不知在这儿多久了,石缝里满是杂草,窗户只是个空出的大洞,窗框早就烂没了。

    就连门也是,只能依稀看出是个木门,和石头相连的地方还有些烂剩下的木头渣子。

    阿木推门进去,被里面的灰尘呛得差点咳嗽,他忙把顾临推了出去,自个儿往外头拔了草做了除尘的东西一阵狂扫。

    屋子里简单的很,石头做的床,石头做的桌子,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缸,应该是蓄水用的,只是现在都布满了灰尘,缸底也是厚厚一层。

    阿木把屋子稍微弄干净了点,就拉着顾临进去了:“好像很久没住人了,公子,我们在这儿歇歇吧。”

    顾临点了头。

    阿木继续看着屋子,又翻了翻,找到了一个吊水用的桶,桶上的绳子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一点也没烂,还很牢固的样子。阿木想了想,绕到了屋子后面,果然有一口井。他低头去看,井水并没有干涸,只是在很深的地方。

    他吊了一桶上来,水清清凉凉的,又很透明,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他先喝了一口,砸吧两下嘴,普普通通的,好像没什么异样。

    把桶拎到了屋子里,发现顾临已经将一个小缸擦干净了,正在等他。阿木忙把水倒了进去,几个来回就装了一水缸。

    他趴在水缸旁,看着清澈的水咽口水,偷偷摸摸的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润了嗓子,舒服的不得了。

    只要到了晚上肚子没什么不舒服,那公子就也可以喝了,这么想着,阿木就往顾临那瞄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顾临的眼睛。

    阿木愣了,忙往水缸上扑:“公子,晚上喝吧。”

    顾临没说话,他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阿木的意图他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伸手,掬了一掌水喝了下去。

    阿木看着顾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不管了,往床上一躺,咕噜噜的滚了一圈。

    ☆、第四三章

    顾临只是看着,阿木在床上滚来滚去像只撒娇的奶猫,柔韧的腰扭来扭去伸展着身体。就差举着肉爪子伸个懒腰咪呜两声。

    因为之前打扫了屋子,衣服都是脏兮兮的,灰尘一团团的沾在衣服上像是蒙蒙的云朵,他也许是累了,翻了两下就有些迷瞪,眼皮子不停的眨,睫毛立即就湿漉漉的,张了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鼻头通红,眼里水润得像颗葡萄。

    他蜷了蜷,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下巴磕在了膝盖上,白嫩嫩的脸皱着,耳朵红红的,他对上顾临的视线,问着:“公子,钱笙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顾临上前,拉下他不停揉眼睛的手,舀了一勺水慢慢洗着。

    清凉的水顺着他的手心流到地上,连声音都没有就被吸收到干燥的泥地里。小小的水流他蹭得阿木手心痒痒。顾临没放过他的手指,慢慢的擦着,他的手本就白净,和阿木脏兮兮的手指碰着,就更是显出对比,阿木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指被顾临一点点洗干净,变成一样的颜色。指尖,指头,当他碰到指缝的时候,阿木只觉得痒得不行,似乎顾临的手指直接就顺着他的指缝碰到了他心口上,叫他心口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阿木猛得收回了手,眼里还有些惊讶,轻轻的喘着气。他蜷在一起的指尖抖得不停,被碰触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也不是没和顾临牵过手,可这次,偏偏叫他觉得……一直痒到心里,简直想要伸到胸口挠一挠,看看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虫子咬了。

    顾临见了他的样子,拉下他的手:“怎么了?”

    阿木愣愣的看着顾临,想也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好像被咬了?”

    顾临皱眉,凑近了他:“我看看。”说着就轻轻的拉着他的衣服。

    衣服被拉开,白乎乎的小身子,带着少年特有的韧劲儿,肉是肉骨头是骨头的,明明瘦瘦的很却不显得纤细,反而充满着力量。

    顾临的动作一顿,放在阿木肩上的手就蜷了下。

    阿木没察觉,自个儿还纠结在那奇怪的感觉上。

    衣服被越扒越光,半个身子都出来了,可是没什么伤,肩膀上稍微有些擦伤,并没有什么虫子叮咬的痕迹。

    顾临轻轻的摸了摸那个擦伤,拿水沾了袍子擦了,又抱了阿木,视线越过阿木肩膀去看他背后。

    少年的后背细细的,背脊处微微凹陷,光滑的线条一直蔓延,逐渐收拢成纤细却结实的腰部,再就是肉呼呼的屁股,尾椎处有个小槽,被裤子盖着不能看到全貌。

    顾临看着,眼里的光亮就有些发黯,他微微垂了视线,轻轻放开了阿木不再看,将他的衣服拉起,仔细的穿好:“没被咬。”

    阿木唔了一声,他其实也意识到应该不是被咬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呼吸急促的厉害,顾临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一直往他鼻子里钻,他闻着就想靠近,抱一抱,蹭一蹭,还想……用嘴唇碰一碰。

    这么一想,心跳快得简直要从胸腔里跑出来,他死命捂住了,双眼就愣愣的看着顾临,眼眶红红的,湿漉漉的,像只被绑住了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得想让人安抚得摸一摸。

    “公子……”阿木问:“为什么我心跳得这么快?”

    顾临听了,忙拉了他的手,测着他腕间的脉搏。

    阿木忙抽开了手:“碰……碰到公子的话,会跳得更快!”

    顾临的手还垂在半空没放回去,听到阿木的话,那手就蜷了蜷,收了回去,放在身侧轻轻的握着。

    他看着阿木,眼里的光亮像是萤火般叫人着迷,即使是比起黄昏间金红流转的阳光也毫不逊色,至少阿木半点也移不开目光,几乎就沉溺在那目光里,沉溺,沉溺,再也离不开。

    顾临却轻轻的抱住了阿木,身子紧紧的贴着,他将阿木的头摁在了胸口,低声说:“听。”

    阿木的脸几乎是立即就涨红了,从前离那样近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紧张过,不知道现在是为什么。

    他抓住了顾临身侧的衣服,低声听着。

    扑通,扑通,扑通。

    是心跳。

    和他几乎跳得一样快的心跳。

    阿木愣了:“公子的,和我跳的一样快。”他蹭了蹭,抱住了顾临的身子,脑袋紧紧贴着顾临胸口,好奇的问:“为什么?”

    顾临回答着他,声音模模糊糊:“是心疼。”

    阿木不懂。

    “你看到我那身伤时,就心疼了我,心疼的时候,心会跳的很快”顾临说着:“那时候,我听到了。”

    阿木不知道初次见面时,自己的心跳是不是那么快,但是,他知道,他是真的有心疼了顾临,那样几乎称得上残破的身子,却半声都不响默默的受着,哪怕疼得都晕厥了过去。

    他那时哪里是心疼,是恨不得替他受一点。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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