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每本小说都有那么一位大师兄 作者:瑭谈音

    第7节

    陆宇笙很快就收到了来自木韶薇的礼物,无非是一些练气期弟子能用到的丹药和材料,并不贵重,胜在贴心。

    木韶薇的动向可是全苍辰峰都关注的,这些东西在送到陆宇笙手上后不到半个时辰,苍辰峰人人都知道木韶薇已经放弃不解风情的罗琨,转而投向陆宇笙的怀抱。

    罗琨:……木师妹,陆师弟今年才九岁,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因为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陆宇笙,是顾珀瑛。

    但罗琨真的没有闹明白这个关系,他大学期间那次恋爱压根没上心,加上穿越之后做和尚的时间久了,根本没往有些姑娘追人的时候会先讨好那个人身边的亲戚朋友这种事情上想,还以为木韶薇这是要追求陆宇笙,心里对这件事情充满了不可置信。

    原来这个倒追了自己许久的姑娘竟是个荤素老少不忌的人吗?没想到她的观念比自己还开放。

    陆宇笙只要一看到罗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几次之后终于没忍住,在罗琨为他解答完问题后问他:“罗师兄,你干什么总用那种眼神看我?木师姐的口味真不怎么奇怪!”

    罗琨叫他问得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反问:“那她干什么老给你送东西?”

    这次轮到陆宇笙哑口无言了,他竟不知道罗琨连这个都不懂:“罗师兄你没有喜欢的姑娘吗?送东西给我当然是为讨好我,好让我给师兄说好话。”

    罗琨又不是真的不懂这些事情,无非是多年不接触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陆宇笙这么一说,他倒是马上就明白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呵呵,我没有喜欢的姑娘。”然后他赶快转移话题,“那木师妹是看上顾师弟了?”

    陆宇笙轻笑两声:“自然是我师兄。如今喜欢我师兄的人不知有多少,木师姐自然也不例外。”

    罗琨:……我知道他受欢迎,但你能不能不要露出那么自豪的表情?你这小弟做得真是忠心到家了。

    陆宇笙看罗琨又在发呆,已经见怪不怪,喊了他两次,等他回过神,道:“罗师兄,这木师姐名利心甚重,手段也还是有一些,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吧。”

    罗琨道:“当然。”不用你说,我也会离主角的女人远远的。

    见罗琨这么识时务,陆宇笙十分满意,和他说了些轻松的话题,就告辞了。

    木韶薇转移目标半个月后,顾珀瑛从山下回来了,一回到苍辰峰就被满天乱飞的小道消息淹没了。

    陆宇笙在顾珀瑛回山的第一时间去见了他,向他诉说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木韶薇野心很大,从她这些年的动作来看,她的目标正是木家。这样的女人,肯定是知情识趣的。师兄若是喜欢,放纵几分也可;若是不那么喜欢,冷着也无所谓。”

    顾珀瑛表情冷淡的坐在罗琨洞府客房的石桌边,手指轻轻地扣着桌边,声音里有几分淡漠:“她的心思未必这么简单,若是只要掌控木家,师兄完全可以给她足够的帮助。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师兄的誓言,但师兄的作为和能力已经够她去下注。她如此果断地放弃花了这么长时间去营造的局面,只能说明她还有更多的想法。”

    陆宇笙琢磨了一会儿木韶薇的动作,赞同了顾珀瑛的话:“师兄说的是。不过以师兄的资质和手段,压制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要看师兄的意思。”

    顾珀瑛动了动眼珠,眯着眼瞥着他:“小宇,看起来你很希望我和这个木韶薇有点什么。”

    陆宇笙大大方方承认了,面上带着愉快的笑:“那木韶薇好歹算是一个美女,身家又丰厚,这也是个艳遇,师兄既然有实力拿下,何不享受这份温香软玉呢?”

    顾珀瑛面无表情:“我对她却没几分兴趣,心思太多的女人终究是会带来麻烦的。”

    陆宇笙不解:“麻烦事总是要有的,一点点麻烦换一个漂亮的女人,难道不划算?”

    顾珀瑛才懒得跟陆宇笙讨论这种交换划不划算。他这个师弟虽然早熟,但毕竟还是不了解苍辰、归尘二峰的情况,就看他们师父紧张苍辰真人的那个劲儿,也不会让苍辰真人最上心的徒弟受太多委屈。这木韶薇到底大张旗鼓地追求过罗琨,若是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应下来,罗琨的面子上不会多好看,他师父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未必会多满意。

    更何况,罗琨对他有数次救命之恩,若是真看上了木韶薇也就罢了,他既然没看上,也就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脸面虽然不是必需的东西,他顾珀瑛还是要的。尤其如今他算得上是八方关注的焦点,更要小心谨慎,若是哪里行差踏错一步,说不得会落到什么下场。

    顾珀瑛主意很正,但也没和陆宇笙具体解释,直冲他冷哼一声:“你这样子,难道以后打算死在女人肚皮上?”

    陆宇笙吃了一惊:“师兄这话从何而来?我可从没有这样的想法。比起那些心思不定的女人,我还是更喜欢长生一点。”

    顾珀瑛道:“吴师兄有句话说的很对,像叶梦斐和木韶薇这样的女人漂亮是漂亮,但那漂亮里是带着毒的。就像那颜色艳丽的花斑毒蛇,看着是好看,咬你一口,你就只能去见祖宗了。”

    陆宇笙露出了几分对木韶薇的不屑,道:“就凭她木韶薇?她那点道行根本玩不过师兄你,这种女人收或不收只看师兄喜欢了。”

    顾珀瑛道:“我对她没有什么心思。”

    陆宇笙想了想道:“难道师兄不是怕麻烦,而是不喜欢她这个类型的?”

    顾珀瑛没说话,算是默认。

    陆宇笙爽快道:“师兄你早说啊。你既不喜欢,我也不去思考这些个麻烦事儿。看来这美人最后到底是罗师兄得了,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顾珀瑛眼神一厉,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快:“这才要注意,不能让这个木韶薇再去招惹师兄,师兄不是她的对手。”

    陆宇笙愕然:“啊?”

    顾珀瑛解释道:“若是这木韶薇得逞,师兄还不知道会落入什么境地。这木韶薇根本不可能对师兄付出真心。”

    陆宇笙强压下心里的古怪感,诺诺应了,随便扯了几句话,就在顾珀瑛迈向罗琨卧室的脚步里落荒而逃。

    陆宇笙逃一般回到自己的竹屋,坐下把气喘匀,脸上的自责和羞愧再也压不住。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他这个师弟做的真不够称职,还给师兄物色女人。难怪师兄非要和罗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估计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早知道他就该多和罗琨交流交流感情,好向罗琨多多说自己师兄的好话,说不定这阵罗琨都能对自己师兄多点朦胧的心思。

    他真是太笨了!跟师兄说那么多木韶薇的事儿做什么,惹得师兄一点也不开心。

    好在罗琨就离师兄不远,师兄去看看罗琨转换转换心情也好。

    这么想着,陆宇笙重新理了理思路,准备对木韶薇的事情重新定出一个章程。

    其实,陆宇笙真的想多了,顾珀瑛喜欢的的确是女人,此时对罗琨顶多算是因为感激而多了几分照顾,要说喜欢,那绝对是还没有的。

    但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很多事情的开端都是源于误会,一个误会连着一个误会,最后就把事情推向一个奇怪的方向。

    ☆、第30章 二九人善被人欺

    归尘真人对苍辰真人的在乎从不遮掩。师父这般,徒弟们有样学样,顾珀瑛完全不去遮掩对罗琨态度上的特别,陆宇笙也绝不遮掩对顾珀瑛的崇拜。

    但就是因为这个样子,陆宇笙对顾珀瑛的误会更深:你看师兄对别人都是一个样子,爱理不理,除了师父这种特殊情况,罗师兄是最特别的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只是这样子怎么看师兄怎么像是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毛头小子。

    吴献真的是个直觉无比敏锐的人,在见了陆宇笙一次,谈了些兄控的话题后,马上发现了他的想法。吴献忍不住思考:他娘的陆师弟你才九岁,难道你不是毛头小子,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感情吗?操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师弟根本不喜欢师兄啊,你这样瞎撮合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撮合有没有问题现在谁也不知道,因为真正的麻烦在不久后上门了。

    那天下雪了,天气很冷。

    扬扬洒洒的雪花从空中飘下,将整个天枢仙门覆盖成一片洁净的白,罗琨看着自己洞府门口的雪和近些时日才断流的小瀑布,忽然有点怀念自己的前世。然后他就童心大发地蹲在地上堆起了雪人。

    陆宇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幼稚的举动,脑子里想的却是去了藏书阁的顾珀瑛。

    陆宇笙可惜:多好的机会啊师兄,你怎么就放过了?

    罗琨也觉得可惜,两人的可惜倒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好可惜,小献和顾师弟不在,不然可以打雪仗了。

    一阵喧闹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可惜,罗琨抬起头,只见几个身着天枢仙门内门弟子服饰的男修站在他那些密密麻麻的阵法外,正推搡着,似乎在争吵什么。罗琨赶忙拍拍手上的雪,站起身,将他们放进来。

    罗琨温和地询问:“几位有什么事吗?有人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修士体质强悍,一般不容易生病,但若是生病,那就是威胁到生命的重症。

    闻言这些修士有一瞬的静谧,很快又争吵起来,罗琨仔细一听,竟然是为了谁来说的问题。有点好笑,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随便指了一个修士,让他来说。

    那修士略有些怔忪,但马上反应过来,一挺胸,走到罗琨面前,道:“罗师弟,久仰大名。”

    这个开头不像是来求医的,罗琨有点疑惑,只道:“师兄过誉。”

    这本来是句自谦的话,但是那修士听了,却冷笑起来:“不错,也许我是过誉了。请问罗师弟,你扪心自问,你的品德,真的对得起医修两个字吗?”

    罗琨有点懵,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问:“师兄这话怎么说?”

    那修士看着罗琨显而易见的不解和茫然,冷声问他:“罗师弟,我们暂且不说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去医修联盟做认证,也不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曾将自己的誓词公布,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木师妹?”

    罗琨听了这些话,更加不解了,他都不知道医修联盟是什么,还要做什么认证;他也不知道要公布什么誓词,公布这些做什么。不过他知道现在暂且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再次发问:“哪个木师妹?我做什么了?”

    “浮岩峰木韶薇木师妹!”那修士强压怒气道,“你做了什么?你还有脸问!你算是个男人吗?之前不是你自己一直拒绝木师妹吗,木师妹对你死了心,看上了别的人难道也算得上移情别恋?就算是移情别恋,这感情的事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木师妹既然不愿意,你也不能强买强卖!”

    罗琨一听,这些事他哪里做过,张了张嘴想要分辨,却直接叫那修士给打断:“你不要和我狡辩什么!现在你做的事大多数内门弟子都知道了。你这等品德低劣的人,如何值得大家尊敬?你那般、那般诋毁木师妹,让她怎么做人!真是人善被人欺,也不知道你这个畜生到底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才得到木师妹的青眼!”

    就算罗琨性子再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被莫名其妙地质问,也生出一股子怒气来,飞快截下那修士的话头,罗琨反问:“麻烦你清楚地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又什么时候诋毁木韶薇了,我可不想被这么糊里糊涂地扣上一顶大帽子!”

    那修士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怒道:“你还有种问!好,我就跟你细细算算这笔账!一开始木师妹对你芳心暗许,你知道后居然让那个姓叶的女修上门去羞辱木师妹!再不说木师妹倒追你的时日,你是如何羞辱她的,就凭后来木师妹死了心后你的那些言论,就足以被众人唾弃!”

    那修士喘了两口气,目眦尽裂:“你竟敢说木师妹是个不要脸的、的……”他说不下去,卡了片刻继续道,“还敢说木师妹水性杨花,她未来的夫君一定境况很不好;最可恨的是,你竟然敢说木师妹根本就是犯贱,谁欺凌她她就爱上谁……”

    因为太过愤怒,这修士再说不下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罗琨被他的说辞给弄得无比惊愕,想也知道这话不是他说的,到底是谁陷害他?总不会是顾珀瑛吧?

    周围一片寂静,直到陆宇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就听了这点捕风捉影的话就来质问罗师兄?罗师兄这么多年可曾说过这样尖刻的话,他什么样子的人难道大家不清楚?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在这些人身后,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带着阵阵急喘:“不、不错,罗师兄什么样子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这些笨蛋,分明是被人利用了!”

    众人向那方向看去,竟是木韶薇来了。

    木韶薇今日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鹅黄色宫装,大约是因为急匆匆地赶路,显得有些凌乱,但是这无损于她的美丽。

    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木韶薇上前一步,向罗琨行礼道歉:“让罗师兄受惊,是小妹的不是。小妹也是才听说了这些流言,如今正在调查中,却不知竟有人受了迷惑,来此闹事。”

    听到木韶薇的话,那几名男修都不相信,纷纷道:“木师妹,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不会领情……”

    木韶薇喝道:“愚蠢!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这分明是有人心怀嫉妒,故意放出来的言论。这些话和罗师兄平日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同,你们竟然也能相信!”

    刚刚质问罗琨的男修不甘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据说他已经入医修这一脉好几年,却从没见医修联盟公布他的信息和誓词,谁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木师妹你不要再维护他了,他心里没有你……”

    木韶薇飞快打断他:“住嘴!罗师兄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其中辛苦并非你等能体会的!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倾心于罗师兄!”

    罗琨:……什么原因,我怎么不知道?

    但是听了这话,这几个修士都无比惊诧,随即面上露出几分后悔来,再也不吭声了。

    木韶薇见此,方才转身,再次跟罗琨致歉:“罗师兄,真是对不住,他们都只是受人挑拨,并非故意。这都是小妹之过,小妹这厢向你赔罪了!”

    见木韶薇态度这样好,罗琨就算心里不快,也不能说些什么:“木师妹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

    木韶薇冲罗琨妩媚一笑:“小妹必定会彻查此事,尽快给罗师兄一个交代。”

    陆宇笙插口道:“只怕最后查出来的是个替罪羊!”

    木韶薇听到这话这么冲,本想反驳,但看到陆宇笙阴冷的神色,立刻改了口:“我既然说了要彻查,那必是要找出幕后真凶的,陆师弟大可放心!”

    陆宇笙才不信她,只是看到这里乱糟糟的,也不想和她争执:“但愿如此。”

    木韶薇想着自己今次的目的,对陆宇笙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再次向罗琨强调:“罗师兄不必心急,小妹定在最短时间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师兄一个清白!”

    罗琨勉强谢了,心烦意乱地把这些人统统送走了。

    陆宇笙跟在他身后,见人都走了,才冲他道:“罗师兄,你多多注意木韶薇。她不是个什么好人,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巧合。”

    罗琨心里刚刚对木韶薇升起的那点感激随着陆宇笙的话烟消云散。陆宇笙在原著中出场极少,但一直是以顾珀瑛的心腹军师形象示人,少年时胸中便大有丘壑,思维极其灵敏。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但罗琨还是比较相信他的。

    冲陆宇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罗琨便目送心急火燎的陆宇笙离去。

    陆宇笙火烧屁股一般狂奔到藏书阁顾珀瑛所在的静室,一进门就是一句:“师兄不好了,外面四处是诋毁罗师兄的流言。”

    顾珀瑛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闻言眉头紧皱,低声道:“你且细细说来。”

    陆宇笙应了,便开始一五一十地向顾珀瑛讲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顾珀瑛听完,皱着眉思索了好一阵,才冷笑了几声。

    “木韶薇,很好。”顾珀瑛让陆宇笙凑过来,低声耳语几句,“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做!”

    ☆、第31章 三十医修

    木韶薇虽然带着那些来闹事的修士走了,却在罗琨心头留下了无数疑问。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言行举止只是因为罗父罗母的教导才不曾显出什么不同,可是他的想法观念还和这个世界有不小的差异。尽管他已经努力在适应这个社会,也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但那些前世就根深蒂固的观念终归影响着他的全部生活,他和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区别还是不小的。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足足十八年,除去最开始浑浑噩噩的五年、努力矫正自己言行的三年、心惊胆战小心谨慎练功查资料的两年,也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他除了每日勤勤恳恳地修炼,偶尔出去溜溜弯,就再没做过什么。他依旧不怎么了解望云大陆的具体情况,更不要说它长达数十亿年的历史。作为一个死宅,如果不是身边有一个吴献,他可能连苍辰峰外面每个月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知道。

    如今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他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节。

    罗琨意识到,要是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他可能会一次次陷入被动的境地,他必须花费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罗琨躺在床上,心里发寒,思绪翻腾,对这个世界的现实和残酷,再次加深了认识。

    他觉得他好像哪里出了错。

    于是第二天,罗琨收拾了几样东西,向苍辰峰的众人打了招呼,一个人躲进了天枢仙门藏书阁的静室。

    罗琨这样的举动不是第一次,苍辰峰的人都没什么可惊讶的,他们最近还要处理关于罗琨的流言,罗琨本人避上一避也是好事儿,至少不会太过打击他。

    罗琨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他一头扎进了故纸堆,疯狂地查阅着与自己相关的资料。他越看感觉越复杂,他不得不敬佩那些前辈,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一切。

    数亿年前,望云大陆还不叫望云大陆,它只是长青修仙界位于东方的一块陆地,号称东云洲。在那时,东云洲有一个叫做无常谷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医修的聚集地。那时的医修还不像现在这样为人所尊敬,数量也不如现在这般稀少。

    因为医修的辅助能力极强,时人多圈养医修以备私人之用,但他们并不会给医修多好的待遇,时常一言不合拔剑便杀。医修战斗能力低下,对于这些人的暴行无力反抗,过得极为凄惨。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飞蛾扑火一般成为医修,究其原因,无非是看到第一个飞升的医修天劫近乎于无罢了。

    说起来简单,事实上,无数大气运的修士千辛万苦修炼到渡劫期,这天劫一个没准备好,就会灰飞烟灭。渡劫成功者,百不得一;而剩下的失败者里,能从天劫下生还的,往往十万不得其一。

    天劫如此可怕,有什么比医修渡天劫几乎只是随便作作态便能成功更吸引人的呢?况且医修的门槛如此之低,只要你没有修行过其他非常残忍的功法,入门的时候发下一段誓言,然后修习正中平和的医修功法便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医修战斗力弱的缺点被人们忽略了,大不了找个深山老林呆着,等到渡劫之后再出来。

    随后又有几名医修顺顺当当地飞升成功,一时间医修大盛,长青界四处都是医修的身影。

    无法转修医修的部分修士,见此情况,恶从胆边生,四处抓捕医修来为自己服务。很快,长青界的修士们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开始学起他们的做法,医修很快就成了这些修士的私人物品。

    医修们不堪其扰,正在这时,东云洲一个三面环着险恶大山的山谷里,一名自号苦竹居士的渡劫期修士带着几个志向高远的医修在此开宗立派,便是无常谷。这位苦竹居士手段了得,庇护无常谷近一千年不受外人来犯,使得无常谷成为医修们向往的圣地。于是慢慢的,医修们便聚集在无常谷,无常谷越发壮大了。

    时人不敢略其锋芒,行为收敛很多。

    然而,这就是医修和无常谷的全部真相吗?

    不,当然不是。

    大道无情,至公至正,对医修在渡劫上的宽宥,只是为了弥补平时对医修的严苛。

    众所周知,医修入道的时候是要立誓的,这个誓言其实十分重要。这份誓言,可以说是一个医修的宏愿、行为准则,甚至是道心。不同的誓言,会给一个医修带来不同的未来,一个誓要济世苍生的医修和一个随便发两句誓言应付了事的医修,渡劫时候受到的宽宥必是不同的,前者天劫要容易得多。当然,如果后者可以在一次次的心魔劫下活到进阶某个大境界渡劫的时候。

    不错,大道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着医修的一切。如果一个医修违背了他的道心、他的誓言,平日里可能看不出,一旦心魔劫和天劫到来,他得到不是宽宥,而是来自大道严厉的制裁。哪怕这次勉强度过,不改变自己的行为和内心,不能切合自己的道心,下一次他未必有这个好运。

    虽然其他流派的修士同样受到大道的审视,但毕竟没有那么严苛。一个修杀戮道的修士,就算今天心血来潮放过面前的某某人,多杀几人少杀几人有太大的区别吗?可若是一个医修,背弃自己的誓言和道德底线,对面前并非十恶不赦的人见死不救,那后果就会严重许多。

    也有人琢磨着这誓言如此重要,那么他不发誓言,只修行医修功法,是否也有同样的效果?

    这个人成功了。他以医修的面目示人,平日却不乏杀人越货的勾当,最后他成功渡劫飞升了,只是天劫没有削弱威力罢了。他的行为很快在已经有所醒悟的长青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们忘记了这个人的天劫和医修不同,有很多人学起了他的做法,顿时整个修真界充斥着刀光剑影,无数修士被波及,一片乌烟瘴气。

    真正的医修们哀叹着,他们的同道本就不多,现在因为这件事情无辜被杀的越来越多,真正活下来的,已经没几个了。若非无常谷屹立不倒,也许他们已经被杀干净了。

    这个过程延续了近万年,直到这些假医修开始成批的渡劫,成批的死在天劫之下,人们才恍然间发觉,原来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自我想象。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除了平时骗骗人,并没有真正的作用。这些假的医修,没有一颗真正属于医者的心,不止天劫威力不变,就连辅助能力也没有真的医修强,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医修。战力又弱,辅助能力也不行,这些所谓的医修很快便消失不少。

    但是有性子拧巴的修士认为,医修的真,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这个人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誓言,却认认真真遵循着自己的道心,努力做着医修该做的事情,最后他渡过医修那种特殊的天劫,飞升了。

    这说明,对于一个医修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誓言是否说出口,不是是否修练着医修的功法,而是道心。只有道心吻合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医修。

    这件事情让无数修士沉默,他们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分辨一个医修。索性医修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他们能做的很多事情,丹修也可以做。他们对医修不再警惕,却变得冷漠。长青界慢慢平静下来,只有那些可以被称之为真正医修的人,悄悄原谅了那些行为恶劣以外的人,默默在这片土地上拯救着无辜的生灵。不求名、不求利,真真正正地完成自己的大愿。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长青界又一次正邪之战的爆发。

    丹修毕竟和医修不同,他们不会无欲无求地拯救所有人,即便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们也会计较自己的得失。他们拒绝救治自己的对头、同行,甚至借助这次机会大发其财。在局面一片混乱的时刻,那一任的无常谷谷主果断下令,让谷中所有医修暂时放下过往恩怨,一切以大局为重,赶赴几处前线,接手了整个救治任务。

    医修们兢兢业业地救治病人,除非那些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人,他们绝不会见死不救。可以说这次正邪之战,正道在丹修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全靠医修们力挽狂澜,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为了保证修士们不受人蒙骗,无常谷谷主与一些医修代表同众方签订了一份合约,这份合约以大道为制约,各自做了让步,以保护双方利益。合约中提到了修士行为的禁忌事项以及对医修的保护事宜,也提出,医修需要公布自己的誓言和身份,并且要经过特殊的审查。这审查同样牵扯到大道,因此无人可以作假。

    这便是医修联盟的前身。

    自此,长青界开始尊敬医修。即便是沧海变幻,东云洲变成了望云大陆,这份合约也不曾改变,这尊敬也被延续了下来。

    这是数亿年血与泪的挣扎和呐喊,这是无数先辈用他们的血肉为后人做出的铺垫。他们的情怀、他们的宏愿,都令罗琨感到无比敬佩。

    罗琨一个人坐在藏书阁的静室里,在袅袅茶香里,默默出神。他想到系统数次给出的古怪任务,最终确定它真的不曾害自己,若非这个系统,他也许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誓词。他开始回想万花谷的誓言,开始审视自己是否可以自称医修。

    誓言并不是全部,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也许他已经做错了很多,但还好,他醒悟的不算晚。他该及时给自己定下底线,在这个底线的前提下,他需要坚定自己的誓言,化作行动。

    然后,也是时间去一趟医修联盟了。

    ☆、第32章 三一活人不医

    孙思邈曾经提过: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作为万花谷的一员,罗琨对此深以为然。

    “胆大”是要有如赳赳武夫般自信而有气质;“心小”是要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在峭壁边落足一样时时小心谨慎;“智圆”是指遇事圆活机变,不得拘泥,须有制敌机先的能力;“行方”是指不贪名、不夺利,心中自有坦荡天地。

    这话让他想起万花谷那位药王首徒——裴元。有多少人听过这位医者“活人不医”的名头,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背后的故事?

    难道活人不医就是不救人的意思?

    不,这是裴元师兄的一个承诺,是他为了完成传承医术的大愿,向其他医者发下的一个誓言。为了这个誓言,他白白背着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号过了许多年,遭到众人的误解,他的情怀,甚至不下于徐淮,而更能普济世人。

    裴元生于一个家境不错的家庭,家族由于当初肖药儿与他人斗毒而被无辜卷入,裴元全家人中毒身亡。裴元不知其中缘故,以为是瘟疫,便立志学医救天下之人。而后他便四处拜师学艺,至后来可谓集百家之长。

    待他医术有成之后,便开始悬壶济世。那时他年纪尚轻,心怀医治天下人的大愿,却因一人之力有限而陷入无法医完天下人的死结。他在思考之后深深以为,只要人人学会医术,便可自医。于是他四处奔走,传授医术,但当时百姓的文化水平确实不高,认字的不多,裴元的想法又一次陷入困境。

    这时他遇到了孙思邈。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思邈毕竟阅历广,年纪大,凡事也看得开些。他开解裴元,即便现在不能人人自医,不代表以后不能。一年不行就是十年,十年不行就是百年,百年不行就是千年,总有一天老百姓不会为疾病所苦。如今他们这些医者,除了治病救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医术传承下去。

    裴元领悟之后,决意跟随孙思邈。孙思邈和最初的裴元不同,他的主要精力在编纂医书上,不会四处奔走行医。裴元见此,便去找同行的医生查问资料,但时下医术多保密,裴元又因年少时期为穷人考虑绝不乱用昂贵药材的事情名声在外,几乎遭到了所有同行的抵制。

    为了能够完成医书,裴元向医生们发誓,只要大家能够回答自己的疑惑,完善医书,他愿意从此活人不医。

    多少人以为这个活人不医代表着裴元的冷血,他们怎能知道裴元的高尚情怀。裴元对于这个名号一笑置之:万花谷乃医术至境,要是人人来此求医,岂非断了天下医者的活路?

    这样的一位医者,罗琨如何能不崇敬?

    罗琨翻开自己的师徒界面,看着自己二师父位置那三个字,他能清楚地记得在孙思邈面前随他发过的誓言。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这个誓言可谓严苛至极,但也并非不能变通。

    人无完人,世人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问题,每个人的手也不一定是干净的。这些人都只是普通人,对错掺半,他自然要救。那些心狠手辣十恶不赦之辈,这种人,虽说还是死了干净,他可以不救,任他死了一了百了,但一个人快要死在他面前,他不救,可是说得上是有损医德。

    他救了一个人,这人病好了,然后去杀了更多的人。他和这个这人的因果应该是到这个这人病好了就截止,这三句话应该这样理解:因为他救了这人,所以这人病好了,又因为这个人没死,本性不改,所以杀了更多的人。而不能直接说因为他救了这人,所以这人杀了更多人。他没有让这个人去杀人,这个因果就并非直接的,在医修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被天道承认的前提下,不该成立。

    如果他没救这个人,这个人就会死,就没办法杀更多的人。这句话也是同样:因为他没救这个人,所以这个人死了,因为这个人死了,所以他不能再去害人。这因果,截止在这个人死了的位置。他若是这么做,是在害命。

    没有人可以否认修真界中杀人放火的事情比比皆是,他若是因此不去救人,那么这天下大多数的人,他都不该救;大多数的因果,都要算在他头上了。

    大道不会允许这样不平衡的事情存在。

    即便如此,这一切对罗琨来说,就像是一个悖论。

    他意图济世苍生,也不愿有损医德。若是救了一个人,害死了更多人,他会良心难安。可是他的职责就是医人,让他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救某人,他还能算得上是医修吗?他要是不救,也会良心难安。他不能否认这些人未来改邪归正的可能,也不能否认这些人做过的错事,这些过去未来交织在一起,让罗琨无比迷茫。

    罗琨思来想去,也无法得出两全其美的解答。他觉得他只能恪守职责,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恶人自有老天收,这些人今日种下的因,来日必会有果。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因果,不该算在他头上。

    就像是叶家的事情,叶家血脉是否断绝,这个因果算不到他头上,他曾经一个劲去自责去纠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本来毫无因果的事情他硬要自己牵扯上因果,真是蠢极了。

    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快要死在他面前,他不救,就可以免除一场苍生大劫,不让生灵涂炭,他愿意被人斥责有损医德,愿意放弃自己可能飞升的路,去为天下苍生避祸。

    这好像是一个死结,罗琨解不开这谜题,只能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医为仁术,他愿心怀天下,济世苍生,无欲无求,普救含灵。

    罗琨在藏书阁的静室里呆了月余,外面的流言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

    事实证明,顾珀瑛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让陆宇笙安排人手,查出之前的流言是木韶薇自己放出的后,直接给抖搂了出来。很多人不可置信,但木韶薇是怎样安排手下侍女去散播流言的对话被知情人传了出来,真凭实据就摆在他们的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木韶薇虽然不知道谁是叛徒,但是反应极快,先是做出受害者的姿态,然后便推出一个侍女来顶罪。她在天枢仙门的风评一向不错,因此除了个别人,大部分倒是相信了她。

    顾珀瑛本来也没打算真把她怎么样,这么做无非是让真正聪明的大家族子弟对她多几分忌惮,坑她一把罢了。木韶薇心里也明白,但她却不觉得顾珀瑛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她本来也没看上那些人,顾珀瑛的行动一来给她解决了某些人的纠缠,二来显现出他本身的能力,让木韶薇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顾珀瑛还不知道木韶薇的想法,他只要让罗琨身上的脏水消失即可。木韶薇的想法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并不想理会这些,也没时间理会这些,谁让罗琨这个蠢萌打静室一出来就嚷嚷着要去医修联盟。

    顾珀瑛劝了好久,罗琨才勉强答应送消息给医修联盟,不亲自前去,不过心里十分遗憾不能看看医修联盟到底什么样子。

    将自己的誓词和信息录入玉简,罗琨将这东西交给自告奋勇的吴献,并一再嘱咐他不要随便拿给别人,吴献随意地应了,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十分担忧。顾珀瑛见此,无法,只得同吴献一起走一趟。

    大概是因为如今的医修越来越少,医修联盟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动作非常快。

    在顾珀瑛、吴献将玉简送去的当天,他们就验证过罗琨的信息,将罗琨的名字加入了医修联盟。第二日一大早,就将这些东西昭告了修真界。在修真界一片哗然和敬佩的声音里,罗琨医修的身份算是完全定了下来。

    最愕然的自然是天枢仙门的众人,门内又起一个话题,到处都能听到弟子议论罗琨的事请。

    苍辰真人听到这条誓言后,差点没有冲去将敢发出如此严苛誓言的了罗琨揍上一顿,得亏老三凌昶拼死拦下了他。

    木韶薇倒是真的松了口气。若是自己和这样一个医修结成道侣,无论帮助有多大,对自己来说总是不那么愉快的。她要的是丈夫,不是圣人。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叶梦斐知道这件事后,阴沉着脸独自回了竹屋。

    罗琨因为点苍山那件事情的缘故,已经有点名声在外的苗头,医修联盟对这样医德不错的人,还是很重视的,当下便派了一位长老随同顾珀瑛和吴献返回,身上还带着一样特殊的东西——医修联盟的标记石。

    罗琨很快就见到了这位长老。

    这位长老姓马,人很和蔼,慈眉善目,眉宇之间尽是祥和,颇有几分孙思邈的风范。罗琨恭恭敬敬地对着这位长老行了礼,请他到上座。马长老对这些俗礼不怎么看重,但见罗琨这般尊敬自己,到底还是高兴的。他同罗琨讲了讲医修联盟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遵守誓言,保证自己的医德,遇到危险记得向联盟求助。

    罗琨老老实实应下了。

    马长老见他这样,又同他聊了聊修行上的事,最后取出那品质极高的标记石,在罗琨左肩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独属于医修联盟的标记:一株形状奇特的紫色药草。这个印记,认得是罗琨的灵魂。无论罗琨是更换衣服还是转世重修,这个标记总会出现在他衣服的左肩位置上。

    随后马长老以私人名义给罗琨留下了几张药方,便和一同前来的护卫回了医修联盟。

    马长老走后,罗琨同苍辰峰诸人打了声招呼,把顾珀瑛从洞府里撵了出去,闭关了。

    顾珀瑛没想到罗琨会这么干,只好在被撵出去的当天挤到陆宇笙的竹屋里,然后抓紧时间在罗琨原来那个竹屋的位置又起了一间,第二天搬了进去。

    陆宇笙看到顾珀瑛这样的动作,越发确定顾珀瑛心里对罗琨有点什么。只是他看着顾珀瑛有些不虞的神情,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一遍又一遍埋怨罗琨不近人情。就是把他师兄留在洞府里能怎样?他师兄肯定不会去打扰他闭关的。

    吴献对陆宇笙的想法不置可否,反正在他眼里,罗琨无论做什么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他才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儿惹自己师兄不开心呢。这么想着,吴献摇摇脑袋,决定到别的峰头串串门,也好唠叨唠叨木韶薇的事情。

    ☆、第33章 三二人总是会变的

    罗琨的闭关显得有些匆忙,但是好歹有前奏的,相较于他,在他闭关不到半月之时,完全没半点前兆回来的归尘真人闭关,就显得有点不同寻常了。一同归来的凌昶对此守口如瓶,不过他一身真元波动得厉害,若是说他和归尘真人没得到点什么好处,那是谁也不信的。

    苍辰真人对此很高兴,也懒得知道详细情况,直接打发凌昶去闭关,自己则由于不放心归尘真人的情况,包袱款款地住进了归尘峰,把一众徒弟师侄扔在苍辰峰面面相觑。

    陆宇笙来的时间毕竟短,实在是想不到苍辰真人会这么干,整个人都有点傻眼。吴献对自家师父的行径见怪不怪,安慰性地拍了拍陆宇笙的肩,拽的二八五万似的迈着八字步到别的峰头找狐朋狗友去了。反正他师父不在,师兄闭关,剩下都是师弟管不着他,他偷偷懒也不要紧的。

    顾珀瑛随意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理也不理陆宇笙的目瞪口呆,径自回了竹屋修炼去了。

    倒是叶梦斐,神色阴沉地望着凌昶的住处,不甘地咬着下唇。先不说凌昶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苍辰真人临走前,给她下的禁足令,就够她暗恼上一阵子了。

    不过凌昶的事情,还是让叶梦斐愤怒极了。

    这算是什么?说白了凌昶除了那个不怎么耀眼的家族背景,有哪点好?天赋比不上顾珀瑛,努力比不上罗琨,人缘比不上吴献,就连才智也比不上陆宇笙,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好运?就因为他的出身还不错?凭什么她的叔叔带他去寻找机缘,对自己却是一通说教!现在,她师父对他也比对自己好多了,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叶梦斐满身阴郁,死气沉沉地从还在发呆的陆宇笙面前经过,对陆宇笙视若无睹,僵着一张脸回了住处。

    陆宇笙看了她那个样子直皱眉头,略一思考,转身走向顾珀瑛的住处。

    凌昶闭关连一个月都不到,就要筑基了。

    他筑基的动静不大,和吴献筑基当时的情况差不多。归尘真人还在闭关,苍辰真人守在归尘真人的洞府里,知道了这件事,只是飞剑传书给罗琨,让罗琨去处理,自己依旧守着归尘真人。

    收到飞剑的罗琨:……他娘的师父你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啊!别老指使我,我很忙!

    苍辰真人一向接收不到罗琨的怨念,所以什么表示也没有,罗琨只能任劳任怨地中断闭关,放下自己正在整理的医学笔记,蹲在凌昶的竹屋外仔细守着他。

    罗琨都这样身体力行的表示了,吴献怎么能不作出一点反应呢?于是他屁颠屁颠地打狐朋狗友身边离开,飞快地跑回来看他的师兄了。

    罗琨会因为他这样就被骗了吗?当然不会。所以吴献一回到苍辰峰,就遭到了罗琨劈头盖脸一顿骂,直言要是他再这么吊儿郎当出去乱混不管师弟妹,就禁他的足。罗琨一向性子好,吴献对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啊随便应了两声,扭头去找陆宇笙了。

    罗琨:……他娘的孩子长大了,都不知道听大人话了。

    顾珀瑛看他一脸怨念,伸手拉住他胳膊,迅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凌昶筑基的事情上。

    凌昶的筑基时间要比顾珀瑛长不少,过程也很令人忧心。他的竹屋上方也出现了红云,但颜色并不很深,而且在紧要关头,还翻腾出了铅灰色的乌云,好在有惊无险,最后红云吞噬了这些乌云。

    并不很清楚这个异象的含义,但那里面不详的感觉让罗琨有些心惊。出于一种悲悯的心态,罗琨还是暗暗祈祷了下自己的师弟可以逢凶化吉,至于到底能不能,只能看天意。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知道有时事情总归不是他能插手的。凌昶虽然是他的师弟,可他自己的路,并不是他所能管的。

    顾珀瑛吴献等人比他了解这些异象得多,出现异象,证明这个人有登临高位的潜质。异象的程度代表着这潜质的大小,若是异象中出现凶兆,就代表这人虽然潜质不错,但有在半路陨落的可能。这个可能的时间,又能够根据凶兆的出现时间进行推测。

    顾珀瑛算了算,凌昶的这个凶兆,恐怕预示着他的金丹不是那么容易,至于金丹能不能结成,现在并不能断言。

    不过就算如此,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顾珀瑛眯着眼看了看似乎十分担忧的罗琨,懒得去对这个老好人说教,反正他是医修,还是就这样保持一颗慈悲的心好了。凌昶只要没病没灾,便没有什么救和不救的问题,也牵扯不到这人身上。

    陆宇笙和吴献站在这两个人身后,看着他俩的互动,齐齐叹了口气。

    吴献:……顾师弟你他娘的既然不喜欢我师兄,就别表现这么暧昧!我师兄还要娶媳妇儿呢!

    陆宇笙:罗师兄我师兄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你反应不要这么迟钝!

    凌昶的筑基在整个宗门连个小浪花都没掀出来,可是在叶梦斐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凌昶离开宗门的时候是去年十一月,这不过三个多月,他竟然就筑基成功了。他离开宗门的时候,只有练气十层,短短三个月,他连着提升了两层修为,还闯过了一个大境界。

    反观自己呢,半年前就是练气十二层,还去了一次点苍山,不止《分魂诀》没有取到手,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到如今境界一点点增长也没有。当时自己还在心里嘲笑过凌昶,现在该凌昶来嘲笑自己了,这真是讽刺极了。

    叶梦斐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直到疼痛将她从阴暗的情绪里唤醒。她舔了舔充满血腥味的嘴唇,神情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人。依然那么美丽,依然那么娇艳。但谁又能知道这艳丽的容颜下,掩着一颗怎样痛苦不甘的心?她已经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师妹了,她甚至没有资本去呐喊自己的委屈。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为何这般残忍?

    实力、还是实力,没有实力,她什么都不是!没有实力她就没有话语权,没有反抗能力,为人忽视欺辱,最后低到尘埃里。

    她必须先要强大起来,才能和这些男人平起平坐。

    叶梦斐目光闪烁,最后下定了决心。而后,她便顺着苍辰真人的禁足令,第一次真真正正闭起了关。

    有什么比叶梦斐这样的人转了性子更令人惊讶和害怕的?

    顾珀瑛不知道,陆宇笙不知道,吴献不知道,连凌昶也不知道。他们思索着叶梦斐最近的行为举止,揣测着她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叶梦斐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复杂,可一次次的误会让他们以为叶梦斐是个城府极深心思叵测的人,他们十分忌惮她。即便罗琨用那样的解释消除了他们的敌视,也不能解除他们对她的忌惮。

    他们都清楚,叶梦斐作为归尘真人的侄女,一旦出现背叛的苗头,归尘真人自会出手除去她;也清楚罗琨的想法,无非是为归尘真人家族血脉断绝感到忧心,特意保下叶梦斐的命来进行血脉传承。

    罗琨想的没错,归尘真人不可能留下自己的血脉,只有流着相似血脉的叶梦斐可以做到这一点。对罗琨的想法,归尘真人也是感念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私下里悄悄嘱托过顾珀瑛陆宇笙多多照顾罗琨。

    即使这样那又如何?

    他们还是忌惮叶梦斐,深怕叶梦斐脑子不清楚搞出点什么动静来,毕竟现在归尘真人闭关,苍辰真人万事不管,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这四个人也无比自觉,知道罗琨不擅长这些,压根没有去烦罗琨,只是凑到了一起,商量着应对突发事件的对策。

    这是苍辰、归尘二峰的几个弟子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谈话,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个了解让依然不是那么喜欢顾珀瑛的吴献对顾珀瑛多了几分赞赏、让原本有些瞧不起顾珀瑛连自己地位都坐不稳的凌昶多了几分敬佩、让原本就崇拜顾珀瑛的陆宇笙更加崇拜他了。

    不知不觉间,顾珀瑛竟然成了这个团队的领袖人物,这些人做事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征求他的意见。

    罗琨也知道他们最近经常聚集在一起,不过他们又没病没灾的,如今的他懒得去理会他们。

    原本他就在抓紧时间闭关整理笔记,苍辰真人一道指令就中断了他这次闭关,让他不得不出去处理俗务。好容易凌昶筑基完事儿,叶梦斐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真是一天也不消停。

    罗琨心里面烦都要烦死了,恨不得这群从来都不消停的熊孩子赶快叫顾珀瑛接了手,自己好去干正事儿。心里有了这么个想法,罗琨也客气不起来,直接打开了自家洞府门口的全部阵法,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自己则窝在洞府里一心一意研究药方和技能,每日里做做任务、整理笔记,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让罗琨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但是吴献就觉得日子不怎么好过了,师父师叔不在,师兄闭关,小师妹闹出个幺蛾子,他不能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连去找自己师兄都不能,每天不得不面对顾珀瑛和凌昶讨厌的脸,好在陆宇笙和自己还有点共同话题,让他有点安慰。

    陆宇笙看着吴献无比怨念的身影,忍不住想:师兄,吴师兄真的不会跟你抢罗师兄吗?看他这样子,好像深闺怨妇……

    ☆、第34章 三三最毒妇人心,语不惊人死不休

    罗琨发挥起自己的宅男本性简直不要太惊人。他天天对着那几张药方和万花谷的《医经》仔细钻研,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整整五个月,他都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问,完全不知道归尘真人已经进阶化神后期、苍辰真人已经回到苍辰峰、自己几个师弟散了伙。

    他宅得太厉害了,和外界半点联系都没有,连一向不怎么管事的苍辰真人都看不过去了,几次飞剑传书要求他出关。

    罗琨开始还不怎么理会,最后实在被苍辰真人一天三次比吃饭都准时的飞剑传书烦得没办法,出关了。

    罗琨:真是够了,好好学习还不让了,这世界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但是这毕竟是个尊师重道的世界,他也不好老拒绝,只能乖乖出关,去参加那个什么小聚。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顾珀瑛在收小弟,他也不打算抢人家风头,只要安心当个添头就可以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等他真正到了聚会上,才发现他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罗琨闭关的这段时间里,最担心他的无疑是吴献。在以前的日子里,哪怕罗琨闭上个一年半载关,也会定期见一见他,和他聊聊天说说话。这个时间一般是一个半月,至多不过两个月。就算有时因为一些原因没见着,罗琨也会飞剑传书跟他说一说自己的近况。

    像这次整整五个月半点消息也没有,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在吴献心里,甭说罗琨现在是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就是二千四百岁的老不死,他也得担心着。他们的师父苍辰真人不见得多么在意他们,至少若是他们和他们师叔归尘真人一起出事,被抛弃的绝对是他们。顾珀瑛看着是对罗琨重视非常,却也能因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而心生芥蒂。凌昶、陆宇笙就更别提了,他们对罗琨的感情没多深。

    只有从小和罗琨一起长大的他自个儿,才是比较靠谱儿的那个。

    吴献感慨了下自己的任重道远,坐在罗琨身侧,扯着他的袖子跟他胡天胡地的乱侃,什么话儿都敢说,直说的罗琨一脸惊愕满头冷汗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吴献说话的时候嗓门特别大,完全盖住了其他的人的声音,逼得大家不得不停下来,听他胡说八道。索性他说的东西还是很有意思的,没让大家感觉到特别不耐烦,这才没在这次小聚上吵起来。

    罗琨端起面前的酒盅,轻轻抿了口灵酒,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才勉强和吴献说了几句心平气和的话。

    罗琨的烦躁实在太明显了,让吴献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罗琨,只好求助于前段时日表现异常出色的顾珀瑛。顾珀瑛不是罗琨肚子里的蛔虫,又有五个月不曾见面,此时也不知道他闹得什么别扭,根本不知道如何开解罗琨,唯有无奈地冲吴献摇摇头。

    吴献是真怕自己师兄闭关闭傻了,期期艾艾地询问罗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罗琨还真是有难题,这些日子他一直陷入自己的悖论里,找不到方向和答案,心里十分苦闷。可这话他怎么跟吴献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让吴献别多想。

    吴献这下也没辙了,罗琨不愿意说,他还能逼着他说啊?没办法,只好拉着罗琨喝酒,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也许醉上一场罗琨就好受点了呢?

    顾珀瑛显示十分明白吴献的馊主意,估摸着吴献到底更加了解罗琨,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干脆把罗琨灌醉了再说。陆宇笙看顾珀瑛如此这般,有样学样,也跟着劝起了酒。人家都在给师兄劝酒,凌昶也不好不合群,同样劝酒。

    罗琨心里烦,有酒喝求之不得,来者不拒。这酒劲头不小,没过多大会儿就喝的晕晕乎乎,一双总是温柔清亮的杏眼染上蒙蒙水雾,看向别人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多情。

    吴献和陆宇笙一瞬间有了蛋疼菊紧的感觉,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顾珀瑛叹了口气,哄着劝着罗琨回洞府休息。罗琨酒品倒是不错,没耍酒疯,就是对别人的话充耳不闻,愣愣地搁原地一坐,好像除了坐着什么事儿都跟他无关。

    顾珀瑛哄了两句也哄不动,不耐烦地随罗琨去了,自己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说些近期发生的大事。

    罗琨一个人在角落里呆坐了一会儿,感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顿时酒吓醒了一半。

    竟然是木韶薇。

    木韶薇每次出现打扮都不一样,今个儿一身黑色云纹的曳地长裙,云鬓簪花,红唇半弯,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色,双眼平静地看着罗琨。

    罗琨反应有几分迟钝:“……木师妹。”

    木韶薇“嗯”了声,姿态优雅地坐在罗琨身边,直视他的眼睛,见到里面的迷茫,唇角的弧度大了些:“罗师兄近来可好?”

    罗琨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

    好在木韶薇也不是必须要让罗琨回答,她无非是扯两句没什么意义的开场白,不指望罗琨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罗师兄可有考虑我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看来罗师兄并不记得了。”木韶薇早就料到了,此时一点也不生气,只朗声道,“之前我曾说过我们家老祖对罗师兄非常欣赏,希望罗师兄能到我们家去做客,罗师兄你可愿意?”

    木韶薇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其他人也都听到了,纷纷看着他们两个人。

    罗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话,一想到顾珀瑛也在,吓得酒全醒了,沉重地喘着粗气:“木师妹别说笑。”说完便扭头去看顾珀瑛。

    木韶薇以手掩唇,十分害羞的模样,眼角余光扫着顾珀瑛,继续道:“罗师兄,小妹不曾开玩笑。家中老祖确是这个意思……小妹也没法子。”

    木韶薇这话竟然是说她并非多么愿意,只是碍于家中老祖的吩咐,不得不抛下面皮这么做。这话说得这么明显,罗琨怎么会不明白?但是罗琨真的搞不懂她是不愿意和自己联姻,还是不愿意当众这样说。

    不管她是哪种意思,这和罗琨又能有多大关系?罗琨只有一个回答:“罗某自认配不上师妹,还请师妹不要再提了。”

    木韶薇看着无动于衷的顾珀瑛,有几分失望,只是她掩饰得很好,不曾让人看出半分:“罗师兄既然这样说了,想来我家中老祖也不能为难罗师兄,此时便这般作罢吧,小妹回去后自会和老祖提起。”

    罗琨应了,亲自去送走她不提。

    送走木韶薇,罗琨回来看了看,几个人表情都很正常,好像刚刚木韶薇说的只是什么客套话。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耐烦,明明和他不相关的事情,总是找上他。可是他又不能直接问顾珀瑛:你的后宫刚刚跟我玩暧昧,其实我没那心思,你能不能不记我的仇?

    看来只要和主角以及主角的女人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他不由得又想起很久之前他的愿望:他打算做一辈子光棍,在这个女修士不是男主的后宫就是男主后宫的妈和女儿的世界里,光棍才是最安全的。

    【你已接受了任务[去伪存真]。】

    任务描述:你可曾想起自己的初衷?你可曾看清自己的内心?请你扪心自问,真正了解自己的道心。

    罗琨看了看这个任务,突然笑了出来,让众人莫名其妙。他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温和地同众人告了别,一个人回了洞府。

    无论木韶薇的目的是什么,顾珀瑛未来会做些什么,他的困惑是否能得到解答,这都没什么,生活还在继续,他不会为这个放弃自己今天的一切,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这次小聚,让苍辰真人肠子都悔青了,因为罗琨刚出来不到一天,又回去闭关了,而且这次更是连全部的飞剑传书都只能得到他“要努力”这样敷衍的回答。次数一多,苍辰真人也无力去管了,任由他拧巴着,自己心烦意乱地跑到了归尘峰抱怨徒弟不好带,被归尘真人留在归尘峰散心。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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