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 作者:火狸

    第10节

    那支他惯用的“苍狼”就在桌上,仿佛前一刻还在下笔。

    南宫苍敖一眼便看出画上之人正是他以为经过那天的事,君湛然定会毁了他所画的人像,未曾想,居然好好的在桌上。

    君湛然!狠狠闭了闭眼,南宫苍敖猛的抓起案上白纸,却发现书案的另一头收着一个匣子,木匣微微打开,里头还五六页,全数翻开,都是人像。

    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神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画上之人身形高大,散发披肩,手中都有一柄长刀,每一页纸上都只有数笔,便停了,仿佛不想画完,纸上所绘堪堪只能叫人看出所画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仍旧是他。

    南宫苍敖紧紧攒着那张纸,心中有股难言的感觉泛滥开来,仿若沸腾,又化作另一种滋味被湮灭下去,直至冰冷。

    “鹰帅!果然是你!”书房的门被打开,肖虎冲了进来,满头是汗,犹如看到救星,“来的正好!楼主失踪了!”

    “别急!你将经过与我仔细说一遍!”此时急也无用,南宫苍敖眉头深锁,不见平日悠然,一双鹰眸内隐现火光,“告诉我失踪之前他与谁在一起?”

    熊熊烈火,只待找一个出口,便要将人烧的皮焦骨烂,对上他的双眼,肖虎竟有些不敢正视,“柳霜霜,柳姑娘,楼主是与她在一起,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

    “柳霜霜”一字字念着这个名字,南宫苍敖目中泛起冷意。

    常年板着脸的人并不可怕,可拍的是当一个人面带笑意的人有一日突然敛起了笑,隐藏于笑意潇洒之下的狂怒和冷酷一并显现,此时的可怕,会令人情愿不曾看到这种变化。

    肖虎低下头去,感到惊讶,却也相信他的推测,南宫苍敖威名远播,鹰帅的推断多半不会错。

    希望柳霜霜不是事情的起因,不是她带走楼主,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后悔自己做的事,非常后悔。

    南宫苍敖眸色一转,书案角落那堆物件里少了一副卷轴,而桌上一角还有碗药汤放着,早已不冒热气,将它端起,他若有所思······

    白日在上,照耀天地,而地道内还是昏暗的,昏暗的仿佛藏了几十年几百年的浊气。

    柳霜霜推着轮椅,在昏暗的地道里往前,她已经把君湛然牢牢的困在椅上,不怕他逃脱,脚下走的飞快,她希望早点走出这段密道,随后尽快离开伏鸾山,回到北绛。

    密道很长,通往山下,中间竟还有不少岔路,几次险些找不到出口,不过最后还是被她走了出来,她能想象雾楼的人发现他们不见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到那个场面,她就忍不住得扬起嘴角。

    就算是雾楼楼主,鬼手无双,惊才绝艳又如何?

    想到这段日子以来种种委屈,柳霜霜不禁有种狂笑的冲动,一切都是值得的,到底,还是让她得到了。

    一幅卷轴,一张轮椅。一件在桌上,一个在床榻旁。

    床上还卧着一个人,鼻梁挺直,眉目英俊,还没睁开眼,那股子与众不同的气韵就已从眉目之间隐隐透出,他是冷漠的,还有几分孤僻自傲,仿佛不屑用他的笔来画人世间的肉色美色,柳霜霜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君湛然的时候,他那种如同看死物一般看她的眼神。

    正想着,一双眼蓦然睁开,寒光如星,柳霜霜一惊,往后跳开,随即才想起床上的人已被她绑了,对一个废人来说,君湛然此刻能做的已经不多。

    森然的目光,淡淡的注视着她,“你很会忍。”

    “我悄悄观察了许久,才发现你书房还有这么一个密道,果然是通往山下,君湛然,君公子,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你的手下?”听到他的称赞不易,即便是此刻,柳霜霜仍是觉得非常难过,慢悠悠走上前去,俯身看他。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

    “就是······”陡然停下,柳霜霜一脸警戒,随即又冷冷笑了,“你果然好生会骗,险些就被你骗了过去,君湛然,你至今仍不知道我的来历是不是?雾楼所问,不过是试探。”

    君湛然躺在床上,从胸口一直到腰间,都被绳子捆绑,他哼笑了一声,“年前有人带你前来雾楼,没过多久此人就因病而死,留下你一人,无亲无故,逗留不走,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雾楼多久?”

    淡淡笑意,话音也是淡淡的,他始终都是这幅模样,即便是在此刻,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倚仗,才会如此镇定。

    “你太美,对我也太痴情,难道你要我相信一个像你这般的女子,会为了一个残废的男人留在他乡,更别说这个男人不近女色,可能身有隐疾,对你还非常冷漠。”君湛然此刻已中了柳霜霜下的毒,在他醒来说话的这会儿工夫,脸上泛出一层灰色。

    泛着青灰色的脸庞渐渐升起一股森寒的杀意,“雾楼的女子本来就有别的目的,唯有你最为与众不同,过分积极,就算我本来不确定,你已动手,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不知道?”

    杀意形如实质,直迫而来,柳霜霜确信他已被牢牢绑在床上,竟还是忍不住微退一步,强自镇定,“你已落早我的手里,要想活命,就告诉我这东西如何打开!”

    拿起桌上那副卷轴,她放在君湛然面前,“我听见你与南宫苍敖的对话,这里面不管是什么机关,想必你都知道一二,是不是?”

    黑漆漆的圆柱,将那副卷轴包裹其中,君湛然的目光落于其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移开,柳霜霜料他不会合作,没想到他竟开奖偶说道:“要想打开它,唯有一物能够办到”

    “何物?!”她紧张的握紧手里的卷轴。

    “血玉玲珑”。

    第五十章 困局

    望着那副卷轴,君湛然的眸色逐渐改变,从平淡到波澜,隐约有一丝诡秘的嘲弄,暮色恰在此时到来,房间里陡然一片暗沉,仿若这双如同寒星的眼在瞬间吸去了所以光亮。

    天色暗下,一片昏黄,唯有墨黑的眸子在暗夜里流过异光,柳霜霜心口急跳,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安,转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上,口中问道:“血玉玲珑,在哪里?”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卧房,室内桌椅齐全,灯光亮起,再现光明,等柳霜霜回过身来,却见床上空空荡荡,只剩下几条断裂的绳索,原本好好绑在床上的人居然不见踪影!

    君湛然是何人,他毕竟被人称为鬼手无双,鬼手的手,假若一旦被绑上便无计可施,那也就算不得是一双鬼手了

    柳霜霜突然后悔先前没有好好搜查他的身上,本来也是忌惮他会否在身上藏了毒物,唯恐自己沾惹,但如今后悔已是不及。

    站在原地不敢妄动,她暗暗观察四周,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君湛然双腿不便,更无法离开这里······她的目光在床上,又慢慢移到床下。

    床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牵起意思冷笑,她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寒光闪过,直透床板。

    事实上,君湛然身上并没有什么利器,也没有什么毒物,身在雾楼之时他甚少将毒物带在自己身上,光凭一双手,但已能面对大多数的危险。

    床板喀嚓一声断裂,一双手掌金芒隐现,匕首刀刃被两指一夹,应声而断,断刃弹射而出,如暗器射向西门,柳霜霜往后急退。

    轰然一声,床已塌陷,君湛然身形显露,他就在床下,确然已经中毒,脸色泛青,竟仍有动手之力,柳霜霜心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只见他抬起手来,簌簌几声,几道气流划破空气,就如利刃撕开布帛,发出尖锐的嘶鸣声,柳霜霜躲开匕首断刃,却躲不开暗器无形,身形连闪,还是被一道尖刺般的东西击中左肩,劲气透肩而出,一股血色从肩膀涌出。

    若不是他身中无名剧毒,她此刻已是个死人。

    柳霜霜不敢再动。

    将君湛然从雾楼带出,她多少有些得意,人一得意,难免忘形。捂着肩上伤口,她这才悚然记起眼前不是别人,而是层曾用双掌之力威慑上百人的雾楼楼主,君湛然不动手的时候旁人只见到一个残废,当他抬起手,却连空气都仿佛停止流动。

    柳霜霜不常在江湖走动,以她特殊的身份,也不会随意走动,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君湛然的威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动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据说,当时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话,据说,这是雾楼楼主当时所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地上已有十多具尸体。柳霜霜不是不知道,却一直都没有和她所见的君湛然联系到一起。

    他总归是漠然的,淡淡的样子,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事很少能激起他的反应。书啊香啊囡啊小啊

    就连她的美貌也不能。

    肩膀剧痛,牙关紧咬,柳霜霜心里怀恨,灵光闪过,忽的冷笑起来,“你若是能杀我i,方才已经杀了,你不动手,是因为你再无动手之力。”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敢轻易靠近,床已塌陷,君湛然半坐半靠,灯影摇晃,他脸上的神情莫测难辨,他在中毒之后本该联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却动了,他本该无法施用内力,他却能令她受伤。

    柳霜霜是个小心的人,小心的人都非常谨慎,君湛然要的就是她的小心谨慎,“你要是不信。为什么不再动一动?”

    他的手掌修长,在灯影摇曳的夜晚更显得白皙,白的如同鬼魅,此刻也隐约泛着请,“我是中了你的毒,但你只要再动上一步,我一样能取你性命,你信是不信?”

    君湛然似笑非笑,那淡漠之色渐渐成了凌厉,一个中毒的人不该有这样凌厉的气势,更不可能有如此的自信。

    柳霜霜不敢冒险。

    “替我拿到血玉玲珑,我就不与你为难。”她开出条件。

    “你是北绛的人,北绛臣属夏国已久,你到这里来要这卷东西做什么?”慢慢调整呼吸,君湛然脸上的青灰色竟然渐渐退散,柳霜霜不敢置信的瞪视着他,“这是黑蚨剧毒,你竟然······”

    “回答我的话。”冷冷的声线,带有不可违抗的意味。书/楿冂第尐腐購買

    “君湛然,你是在令我感到惊异,我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对你已有所了解,如今看来,所有人看到的只是表面,谁也不曾接近过事实。”就像是一口深井,越接近,变越是觉得底下的幽深。

    这个男人,在她以为他无欲无求的时候,却发现他与南宫苍敖之间不可思议的关系,在她以为他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竟有余力扭转局势。

    他更是第一个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任凭她怎么做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眼下,依然如此,“事实是什么,与你无干,我只想听到我要听的东西。”他冷冷的道。

    柳霜霜的神情复杂,悠悠叹了口气,“谁让这幅卷轴在你手中,你身为江湖人,这么紧张它又是为什么?莫非早就知道里面的内容牵连重大,才特意保全?”

    他行动不便离不开此地,她也无法从他面前走脱,已成死局。書 楿 手打首发

    “你回答我的话,我便也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灯火明暗不定,君湛然的目光紧盯柳霜霜,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目光不含丝毫感情,似乎只是她动上一下,她的脖子上便会多出一个血洞。

    判断形势,也是为了拖延他毒发的时间,柳霜霜眸色一转,轻轻哼笑,“其实让你知晓也没什么,你知道北绛、凛南、阑东,四国全数臣属你们夏国,但你以为,我们都甘心成为落国,过这种年年上贡的日子吗?”

    “北绛要反?”瞳眸紧缩,君湛然话音一沉。

    四个藩国之中,假若北绛有了反意,其它三国也不会过于太平,平康皇如此急切想让南宫苍敖回朝,恐怕也是因此。

    他先想到竟然不是夏国的安危,而是南宫苍敖的去留,君湛然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北绛的探子,为什么来我雾楼?”

    “说起来这也要怪夏国的皇帝,他与他的两个皇子对你的雾楼分外关注,若非如此,我北绛王又怎会知道闻名天下的鬼手无双居然也与皇室有所牵连?继而发现你手中有他们所要之物呢?”一边观察君湛然的脸色,柳霜霜继续往下说道:“听说这幅卷轴里的东西关系到夏朝的安定,若是谁开启了它,便会引得夏国打乱。”

    夏国意一乱,天下必乱,唯有乱了,北绛才有机会。

    那副不起眼的卷轴,如今就在桌上,平平淡淡,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只等打开,便是风起云涌之日。柳霜霜的目光移动到君湛然的脸上,“我王还很好奇,如此事关重大的东西,为什么偏偏落在你的手上?”

    她目中盛满疑问,还有······“南宫苍敖与你的关系,莫非也是为了它?”書 楿 手打首发

    否则如何解释,一个从未沾惹男色的人,突然之间转了性,突然对另一个男人如此热情,当晚柳霜霜就在书房之外,唯恐里面的连个人发现,不敢接近,但借着月色,透过窗楼,她已将里面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那般纠缠,连她这个窥视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焚烧般的烈焰狂情,何况是身在其中的两个人?她简直不能想象这是如何发生的。

    “南宫苍敖必定也是为了它!至于你,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咬了咬唇,她只能找到这个理由,否则她身为女子的尊严又该置于何地?君湛然从不碰她,却接受了南宫苍敖!一个男人!

    “也没有什么苦衷。”身有残疾,身中剧毒,却依旧坐的挺直的男人神情微动,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继而问她,“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就只是这件事吗?”

    柳霜霜抬眼,便见他目中闪过的冷芒。

    闹中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她不禁悚然一惊,“你是故意被我带走?!”转念一想,“不对!你确实中了我毒!”

    “我已将毒逼入灵府穴,你以为凭你区区黑蚨就能知我于死地?若非真的中毒,你岂会如此轻敌?我岂能知道这么多?”他依然淡漠,唇边有一丝笑,那笑却看的人顿起寒意。

    君湛然,他居然有意中毒,有意被缚,只为了套出她的身份来历?!她万万没想到他能对自己这么狠,更意外于他的心机,“不愧是雾楼楼主,不枉我以身相诱,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视我于无物!”

    银牙咬着红唇,她又气又怒,柳眉一展,却忽然诡笑起来,“君湛然!卷轴在你手中,你的身上定有隐秘,打不开它没有关系,我将你一同带回北绛,不怕开不了此中玄机!”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她往后一踢,油灯摔落,火苗忽的一下蹿腾!書楿囡小整理

    就在这刹那之间,一道劲风扑面,君湛然已起杀机,柳霜霜不退反进,拾起地上一截断木,猛然刺下

    噗,断木刺入君湛然的腿,直至贯穿,将他钉于地上。

    柳霜霜口喷鲜血往后倒下,居然一声娇笑,“······我若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不若陪我一起共赴黄泉。”

    第五十一章 危急时刻

    笑声之中,大火窜起,打翻的灯油淌到地上,火势飞快的蔓延开来,只眨眼对的功夫,整个房间便被一片火海包围。

    鲜血从君湛然的腿上流下,沾湿身下衣袍,并不痛,却将他定于地上不能动弹,双腿不可动,但他还有双掌,正欲拔出那截断木,雪白的身影朝他扑来,柳霜霜!

    嘴角带血,原本绝色的姿容变得冷硬如冰,她拾起地上断匕,扑身而来,用尽全力,君湛然往后倒去,她便伏在他的胸前,断裂的刀刃抵向他的脖间,嘶声说道:“别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轻易走脱······”

    君湛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身中剧毒的情况下未能将柳霜霜一击毙命,但她也并不轻松,脸色煞白,断匕还未抵住他的脖颈便被钳制,两人纠缠起来。

    男子俊朗,女子娇艳,双双倒于地上,她的衣衫破损,他的黑发微乱,这本是无比香艳的场景,但事实上此时的情势却无半点香艳可言,大火之中,君湛然的衣角终于还是被床幔上落下的火星点燃。

    火舌舔着他的衣角,眨眼烧了起来,君湛然的双腿无法移动,只能用手,偏偏他的双手却捏着柳霜霜的双腕,放开她,被她所制,不放她,火势渐猛,他终将被火吞噬。

    火苗如同活物,从衣角缓缓攀升,烧到君湛然的右腿,他的面色紧绷,脸上已淡下的青灰色陡然泛起,同时被毒物折磨,被大火侵蚀,面前还有个柳霜霜,这即使不算是他所遇到的最糟的情况,也相差不远。

    “你还行活吗?倘若不想死,就告诉我何处去找血玉玲珑,如何打开卷轴机关!”语声凄厉,柳霜霜身受内伤,洞穿肩膀的伤口血流不止。

    她目光转向君湛然被烧的外衣,到了这个时候,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书稥冂第尐囡購買

    火苗舔舐,衣料发出一股织物的焦臭,君湛然身上也有血,血肉被烧的焦臭令人晕眩欲呕,房里烟雾弥漫,外面人声鼎沸,眼见大火烧起,尖叫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眼前浓烟滚滚,他要是再不放手,他们就要遭此地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可惜,血玉玲珑不在我手上,你想要它就得去找当朝皇帝。”时至此刻,他的脸上居然没有半点慌张,他抓着她的手还是那么稳,那么静,仿佛被火烧的不是他,中毒的也不是他。

    他怎能如此冷静?!她在他身前免于被大火所烧,空的令她胆寒,她想不到有谁能像他,竟能任凭大火烧身而不动一下!

    “告诉我机关开启之法,我就放你走!”她终于忍不住厉声大叫。

    “我早已说了,只有血玉玲珑才能将它打开”眼神一转,君湛然望向大火之中,长桌被踢翻之后,卷轴方才就落在那头的地上,如今亦是一片火海。

    柳霜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顿时醒觉,一声冷汗,“不”

    顾不得君湛然,也顾不上肩上血流不止,她飞身跃向卷轴所在之处。

    她一离开,他拍灭身上的火苗,伸手拔出腿上那截断木,噗呲一声,带出一股血色,脸上顿时又多了几分青白。

    因为动了内力,被逼入灵府穴的黑蚨之毒终于再难压制,从君湛然的身体里升起一股冷意,连内脏脊髓都要被冻结似的冰冷,从指心蔓延开去。

    心里一沉,他知道他低估了黑蚨之毒,也是他未将自己身体的因素考虑在内,内力越是身深厚便运行的越快,将毒压下的时候并无妨碍,一旦失去控制,重新活跃翻腾的内息将毒素一同带往经脉各处。

    就好比被堤坝拦截在外的潮水,一旦堤坝崩塌,潮水一泻千里,加上崩塌之势,便是雷霆万钧再难抵挡,他竟再也无力移动自己。

    柳霜霜从火堆里找出那副卷轴,黑漆漆的外壳在火中居然未曾燃起,不知是什么材料所铸,她心中一喜,回过身去,眼前所见却是君湛然已被大火包围,他身在火中,幸而周围没有什么可燃物,一时半刻还烧不到他。

    “告诉我如何用血玉玲珑将它打开!我就带你出去!”看出他身陷火中难以离开,柳霜霜又喊了一次,她仍不放弃,纵然知道多呆一刻便危险十分,她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

    “看来你对北绛十分衷心,可惜就算我说了也没有用,你已救不了我······”君湛然的脸色一分分的发暗,唯有一双眼睛在火焰的印照下闪着光。

    漆黑如墨的双眼,那光亮如星,也如火,不灭不息的燃烧,柳霜霜不是第一次面对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真正的君湛然。

    但无论是漠然的那个,还是锋芒如刀的这个,都一样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書楿囡小整理

    傲然如她,本该立刻将他置于死地,但她偏偏没有动,视线移到那双因为中毒而颜色发暗的唇上,怔怔的望着。

    “再不走,你就要和我一起烧死在这里。”那双嘴唇动了动锋利的弧度。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他在火中,只要她跨前一步也要被大火包围,她已救不了他,自然也不必将他再带回北绛。

    何况此刻他中毒已深,对她已毫无作用。书楿囡小首橃

    “这是解药,反正你快要死了。”冷笑一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朝他扔去。书稥冂第尐囡購買

    白色玉瓶越过蹿升的火焰,划过一道弧度,掉落在他手边,君湛然的手没有动,他的双手已动弹不了,玉瓶滚了几下,停在身侧。

    柳霜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解药,如她方才所说,反正他已经要死了,服不服解药又有什么差别?他却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触及君湛然的眼神,她倏然惊醒,后悔刚才的多此一举,她竟然将解药给了他?!一抹唇边血色,她举起手中的卷轴,“无论如何,你活不到看我打开机关的那一刻·······”

    君湛然忽然探头看向她的身后,她的颈后顿起一阵寒意,心念未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有人冷冷说道:“未必!”

    屋顶被人砍碎,轰然坍塌,火光和烟尘之间一道黑色人影从天而下,寒光闪过,她侧身闪避,却忘了自己也身受重伤,刀影席卷,眼前冷芒一闪,突然涌上一股锥心剧痛,视线之中一截断臂随着血光横飞而起

    她的那只手中还拿着那副卷轴,落在火中,断臂上洒下一地鲜血,在火中冒出滋滋的声响。

    柳霜霜惨叫,黑影从她身边掠过,没有多看她一眼,直冲火中而去,“湛然”

    熟悉的声音,一向从容潇洒惯了,此时听起来竟满是紧张,君湛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他居然并不感到意外,“南宫苍敖······”

    他还是淡淡的说,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笑意,“你再过来一步,就要和我一起被烧。”书/楿尐 腐手打

    “被烧就被烧,大不了一起烧死,我只怕你不肯和我同生共死。”眉头紧皱,南宫苍敖难掩激动之色,眼前的火势仿佛不存在,他走到君湛然身前的时候,衣袖和衣摆上都一着了火。

    披散的发上也有火星,在他背后星星点点的扬起,他却完全不管不顾,仿佛大火烧在身上并无感觉,桀骜如鹰的眉宇间只存着深深的如火的焦急,和如冰的冷。

    他果然已经中毒,看到君湛然的脸色,杀意被压在心底,此刻救人才是第一,南宫苍敖跳入火中之时,柳霜霜倒在地上,她捧着断臂,撕裂裙角紧紧将伤口扎紧她也看到南宫苍敖扑入大火之中,大步而去,眼前不期然的浮现起当晚偷窥所见的场景。

    心中及有所悟。

    “可笑,真是可笑,人称鹰帅的南宫苍敖居然看上一个残废······”她哑声嘲笑,脸上却是青白交错,火中有人沉沉冷哼,“你若是没有看上他,为什么话中满是妒意?”

    对她所说的“看上一个残废”,南宫苍敖一点都不掩饰,也一点都不反驳,一看君湛然腿上伤处,皱紧的眉头之间骤添煞气“是她干的?!”

    “先让我服下解药。”被烧的房梁已摇摇欲坠,时间不多,君湛然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玉瓶,南宫苍敖看他脸色也知他中毒很深,“确定这是解药?”说着打开瓶塞。

    “张嘴”玉瓶中的解药乃是粉末状,南宫苍敖抬起他的脸,此时火势弥漫,情况危急,也顾不得研究用量多少,君湛然张口想要吞服,身体却已不听使唤,刺入骨髓的冰冷并没有因为周身的大火而消减。

    身外火烫,身体内部却冷的如同被人抽去了骨髓,抓出了内脏,只剩下麻木的冷意,南宫苍敖见他面色惨青,顾不得大火就要烧身,一捏他的下颚,将药末倒入他的口中,又从腰侧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壶,仰头喝了几口。

    嘴唇忽然被人压住,南宫苍敖的舌连同酒液一起进入口中。

    第五十二章 情谊

    两人就离大火不远,周围烈火熊熊,将两人的衣衫也映成一片火红。

    只要顶上着火的房梁一塌,这两人便要被活埋在火下,南官苍敖却选了先为君湛然解毒,柳霜霜忍着锥心的痛,嘴角溢出血来,要是方才她前进一步,跨入火中,此刻岂不是已带着君湛然离开了?

    灼烧似的热度,仿佛将身外的大火引入口中,在其中翻搅,君湛然服下解药,南宫苍敖的唇舌却还不退开,似乎深信他没有拒绝之力,又狠狠在他口十肆虐了一遍,才深吸了一口气,“我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一把将他抱起,南言苍敖脚下一点,落在房梁之上,被大火所烧的屋梁哪里还能承受如此重力从碎裂处整个塌陷下去,柳霜霜还在房内,看到着火的横梁倒下,掩面惊叫。

    南言苍敖充耳不闻,身形掠起,身后屋梁应声坍塌,霎时烈火冲天,飞灰残烬洋洋洒洒,将衣色点亮,满目殷红。

    火光照亮的天色下,仰头观望的人群一个个又惊又惧,君湛然这时才发观,此地原来是一家客栈,房里的大火烧至外面,客栈内外混乱一片,住客无不狼狈的守在门外,眼巴巴的看着一桶桶水泼上去,扑灭火势。

    有人在救火,几十个人就站在高处,手中拿着水桶,有人来往于附近的河边,轻功几个起落,将水送来,附近的百姓惊怕之余又啧啧赞叹,现场挤满人潮,其十有几张熟面孔,一看便知这些人是鹰啸盟所属,一边救火,一边着急张望,见到他们,面露喜色。

    “盟主!”温如风就在外面等的着急,属楿囡小手哒扔下水桶立刻迎了上去。

    君湛然身中剧毒,即使服了解药也没那么快解去毒性,而在他的腿上更有明显的伤口,流血过多,状况不容乐观。南宫苍敖面色阴沉,没有答话,径直从温如风身边走过,将于里的人抱到长街转角处的空地上

    君湛然被轻轻放下背靠着墙,但此时对他而言,无论是轻是重都已无关紧要,己发作的喜性令他浑身发冷,渐渐失去感知的能力。

    在他腿上有个血洞,伤口深已见骨,要不是他本来双腿残疾,书稥冂第尐腐恐怕早就痛的冒冷讦,南宫苍敖对着眼前的伤势,紧紧咬了咬牙。

    伤口里还有碎木,和血肉混在一起,突兀的冒出细小的碎木尖刺,木刺也被血染成了仁色,他小心的用手拔出,脸色己不是阴沉可以形容,温如风跟了上来,看到眼前景象,自觉的闭起了嘴。

    “毒还没有清需要时间….”解药与毒物在体内互相抗衡,君湛然勉强睁了睁眼,看到南宫苍敖俯身注视的目光,语声一顿,“你要的那个卷轴就在火中……”

    “谁还管它。”南宫苍敖的反应不如他想的那么积极,“你怎么样?”他低声的问。

    “应该死不了。”不过那柳霜霜~…抬眼望着烧成一片的客栈,君湛然皱起眉,“可惜你没将她拿下,她是北绛人。”

    “北绛?!”南宫苍敖意外的重复。

    “不错,她是北绛派来的探子,要的就是那副卷轴。”闭上眼,君湛然缓缓平复气息,试着让自己好受一点.耳边忽然听到裂帛之声。

    “你在干什么?“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南官苍敖命人举着火把,他将他的长裤撕开,露出底下的伤口,那血肉模糊之状,君湛然自己也没有想到。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替你疗伤。” 火囡把的照耀下,君湛然的伤处更为触目惊心,南宫苍敖让温如风打来干净的水,细细将伤口清洗了一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动作非常快速而熟练。

    他竟然没有追问柳霜霜的事,也没有书尐腐首/发追问有关北绛。

    君湛然想问他为何点都不关心,却听南官苍敖开口说道:“你自书房无故失踪,雾楼大乱我恰好前去找你,从你书房找到了密室的机关。”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遇到强敌,可以有下山的通路。”腿上的伤口被清洗了一遍,又有金疮药均匀的撒了上去。

    南宫苍敖低声说了句,“会有点痛,忍着。”说罢按上他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缠住,不让血再流出。

    “你忘了我不会觉得通。他悠悠说道,“想来这也算是个好处。”

    “给我闭嘴。”南宫苍敖的动作既轻又快,皱紧了眉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前面所说,密道通往山下,从山脚到城中,路途不短,这么些时间,柳霜霜不可能将你带走太远,而要藏人,便须藏于人多之地.幸好被我手下的人找到,否则晚到一步,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七十二夜枭有不少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南宫苍敖一声令下,在伏鸾山附近的人便即刻行动起来。

    人手还未到齐,但要找个人已是足够。

    君湛然终于被寻到,却面白如纸,透着惨青,南言苍敖难以形容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觉,他在他眼里,永远都该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挺直的身影,而不是如今眼前这般……

    揭开伤口周围的衣抽,除了带血的外伤,还有被火所烧的烫伤,皮肉泛着血红,焦黑之上还有几个水泡,他想象不出君湛然是如何做到的,他怎能身在火中而无动于衷?

    “你……”忍住到了口边的责问,南宫苍敖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人,沉着脸用清水继续将烧伤的伤口洗净,等干了才敷上另一种伤药。

    等这些都做完了,他才一把抓住他的肩,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最好告诉我你不是有意被擒我可不信有人能在你的地盘将你掳走,君湛然,你莫非不想活了?!”

    “我这不是还没死? 书稥尐腐首/发假若要死,他早己死了,哪还需要等到今日。看他说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样子,南宫苍敖怒气更盛,“你敢再说一遍?!若非我赶到

    “多谢鹰帅。他淡淡言谢,但南宫苍敖要的哪里是他的谢意,闻言面色更差,“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不与你多说,来人,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转向自己手下,他扔出银票,温如风接了去,“是,盟主。”暗自关注这里的其他人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知道他们的盟主气的不轻,不禁暗暗觉得意外。

    要知道他们盟主向来可都是言笑随心的人.对待朋友虽然真诚,也救过不少人,却没有一次如这般紧张,简直比鹰啸盟里他们自己人受伤还要担心。雾楼楼主也到底是雾接楼主,果然如传言所说那么孤僻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暗暗嘀咕,救火的人还在继续,靠墙的一侧,君湛然不是不知道他应当感谢及时赶来的南宫苍敖,但眼下的情况才是他想要的…

    南宫苍敖背转过身,正在与自己手下的人对话,他微微睁开眼,着了那个背影一眼,又阖了起来,从方才就不断侵袭而来的刺骨冷意,再一次袭上黑蚨之毒还在起作用,他的感官一一失去作甩,只剩下无边的的冷意。

    解药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药量出错,作用才如此缓慢,压下一阵,又迎来一阵,那冰冷就如掉入了冬日里结了冰的河塘……

    往事不期然如浪潮卷上,刺骨寒意将他包围,他似于又再一次跳入冰冷的水中,锥心的寒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入,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周围的嘈杂离他远去,耳边是令人窒息的安静,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如死的安静,静的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以忍受。黑暗,周围还是无边的黑暗,他一直往下坠落,坠进那个黑暗冰冷的深渊里——

    “醒一醒!”一双手骤然将他环抱,温暖的热力从衣物破损之处传递进来。他整个人仿佛被人猛拽了一把,,骤然睁开眼,眼前是南宫苍敖紧紧盯着他的眼神,就像这场火,只有映着火光的眼眸.里面盛满担心。

    南宫苍敖一回头就看到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属楿囡小手哒浑身发青的样子,陡然明白他方才的冷淡渍是为了什么,心口倏地往下一沉,“让我看到你狼狈的模样又如何?你非要一个人逞能能!君湛然睁着双眼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笑了笑,“不过是……不想让你着急罢了。”南宫苍敖双臂一紧,目中有种热烈的情感涌上,“你再说一次?”

    “谢谢了,苍敖。”这是他第一吃次这么叫他,缓慢的语调,嗓音因为大火沙哑而低沉,有你这个朋友,确实不错。”南宫苍敖的眸色一黯,陡然深沉了几分,“只是如此么?”

    君湛然眼神一转,环顾周围,多少人拉长了耳朵,暗暗关注他们,“……其他的,等我好了再说。”惨白的脸上有几分笑意。

    南宫苍敖也知道不可逼的太急,何况此时此地也并不适宜,见君湛然因为毒物的作用而诨身冰冷,他霍然站起,解开身上衣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君湛然抱在身前,用体温将他包裹。

    第五十三章 疗伤

    半裸的上身,散发热量,贴上君湛然的胸口,有力的手臂将他收紧,拢在怀中。

    君湛然挣了挣,不起作用,只能就此作罢。

    南宫苍敖低头看他闭上眼,也看到他失去血色的脸,在黑夜和火光之下,明寐不定。

    他从不觉得他需要保护,这个能坐于轮椅上与他交手而丝毫不落下风的人,同为男子,本是最好的对手,最佳的朋友。

    如今,他依然可以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对手,但他清楚地知道一切并不止于此,否则,如何解释他得知他失踪之时的心情?

    同时他还知道,眼前的这个君湛然并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隐藏在更深的地方,隐藏在这幅淡漠的面具之后,注视着怀里的人,南宫苍敖记起临行之前南宫年对他说的话。

    鹰眸内的颜色渐渐变得深邃难测,但双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半点都没有放松。

    将中毒而浑身冰冷的人体抱在怀中,人称鹰帅的南宫苍敖就这么靠着墙,垂首望着怀里的人,远处的大火还在继续烧着,他雄壮赤裸的上身也在火光下变得如同金红。

    两个人影在人群嘈杂之间并不明显,但鹰啸盟中总有人时不时看上一眼,以确定他们的盟主无恙。

    远远望去,一坐一卧,火灾现场的一隅,这两人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周围人声喧哗,救火的叫嚷声和孩童恐惧的哭叫,都与他们离得很远,很远。

    说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面很美好,美好的叫人不想破坏,温如风拉住要上前的同伴,“盟主这几日也忙坏了,让他和君楼主一起好好歇歇吧。”

    那人点了点头,离开了,其他鹰啸盟所属也纷纷回头,忽然想起,多年来盟主东奔西走,为案子游走四方,他们似乎从没有见过他此刻那么安静的模样。

    南宫苍敖总是在救人,拿人,杀人,或者在去某个地方的路上。

    君湛然缓缓调息,奇怪的是身体的感受越是难熬,思绪却越是清晰,他听见温如风在不远处所说的话。

    火在烧,烧至半天火红,鼻腔里满是灰烬烟尘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身上的气味,融合着一点酒香,一点淡淡血腥,一点微冷的肃杀之气。

    似乎察觉到他还醒着,耳边有个声音低低地说,“先休息一会儿,但别睡过去太久,等找到歇脚的地方我再给你请大夫”

    一双手臂将他包围,体温隔着他的衣物,捂住他浑身的冰冷,不断传来热量,这一次君湛然任自己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火势还在继续,总算鹰啸盟所属救火救得及时,未曾酿成大灾,仅客栈内的房间烧了一半,周遭住户没有受到大火牵连。

    这场火本是半夜烧起,一直烧到第二日早上。

    当君湛然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另一个地方,眼前床幔低垂,一侧的桌椅摆放整齐,桌上有茶,细白瓷碟装的茶点看起来也很精致,房间里很安静。

    “醒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让房间内的空气重新又开始流动。

    “我让人在附近找了这家酒楼,暂时在此休整,你也需要休息。”南宫苍敖就在床边,君湛然之所以没看到他,因为他并没有站着,而是蹲在床前。

    “大夫已经来看过,你的伤口并无大碍,但切忌沾水,尤其是烧伤之处,天气湿热,过了一晚上,我再替你换次药。”

    说着,便径直褪下他的长裤,又说,“你的衣裤都有破损,我已替你换了,也擦了身。”

    怪不得身上轻快了许多,眼前是顶上帐幔,君湛然定定的望着,淡淡的说,“没什么,反正你也看过。”

    见他醒来,南宫苍敖心里高兴,有意无意的缓缓说道:“确实,你浑身上下没有我不曾看过的地方。”

    君湛然挑眉,微微笑了笑,“彼此彼此。”

    见他笑,南宫苍敖也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房内久久不散,本来多少有些尴尬微妙的关系,经过这一遭,似乎又有改变,君湛然不提那一夜,似乎已不再介意。

    褪下他身下长裤,那双无力站起的腿再次出现在南宫苍敖面前,它们是苍白的,没什么血色,如今多了一个狰狞猩红的伤口,还有一片被火烧伤的血红,与君湛然那线条优美肌理明晰的上身相较,更显得它是如此的不协调。

    南宫苍敖不是第一次看见,捧起他的左腿,放在自己膝上,神情不见异样。

    床脚处有一盆水,他在伤口周围清洗了一遍,为君湛然换了伤药,又用薄薄的布轻轻裹了一层,“这天气伤口还是要透点气,不能包的太紧,你自己小心。”

    “你以为我没受过伤?这我当然知道。”那条腿就在南宫苍敖的手上,君湛然看着他的手掌握上他的脚踝,但他并无任何感觉。

    “便宜了那个女人!”手上突然握紧,南宫苍敖看着他几乎面目全非的这条腿,“我不该只卸了她一只手,你说的没错,我本该将她带回鹰啸盟——”

    拖长的尾音,未完的话语里透出冷冷的怒意,鹰啸盟自有关押犯人的地方,自有许多办法令她后悔自己所做的事。

    “这么一来,想必阴鸠会非常高兴了。”君湛然记得鹰啸盟里那个擅长用刑的勾魂使。

    “你就只想到阴鸠会高兴,难道不讲我算进去?她是令你受伤至此的人,落在我手里,任我处置,我也会很高兴。”将他的一条腿搁在膝头,握在手中,南宫苍敖俯身接近,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他要什么,想听什么,有人十分清楚。

    “等不急要我表态?”君湛然并不如他以为的会恼怒或是冷淡,竟似笑非笑的朝他望了过来。

    “你说——”按着他光裸的腿,鹰眸之中仿佛亮起两团火。

    “我说……”君湛然不疾不徐的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眸色一转,“柳霜霜可能未死,你若要找她麻烦,还来得及。”

    看到南宫苍敖先是失望,接着皱眉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不见阴郁,也没有冷意,南宫苍敖无法忍耐下去,倾身将他拉过,一个吻结结实实的落在他大笑的唇边。

    “如今我可以回答你,你的笑连男人也抵挡不住。”贴着他的唇,微热的呼吸融进他的唇舌之间。

    “只有你一个人吧。”抬起面前之人的脸,君湛然的舌探入对方口中。

    一手往后支撑身体,两双唇瓣很快便紧贴着,辗转吮吸。

    细微的声响,有呼吸声,唇舌湿润的纠缠声,还有衣料的摩擦声,在日间静谧的房里酝酿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情意。

    直到敲门声响起,“盟主,下面的人回来了,大火之中果然未曾见到尸首,但有一副烧黑的卷轴,照你说的,没有取回……”

    君湛然退开,南宫苍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先为他把褪下的长裤重新拉上,而后才叹了口气,对外面喊道:“进来说。”

    温如风推开门踏入房中,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还有,快到中午了,酒楼老板听说是昨夜救火的人,又知道我们是鹰啸盟的,说什么都不肯收银两,这不,还为盟主准备了不少吃的——”

    说话间他抬头,便看到南宫苍敖微有不悦的表情,雾楼楼主坐在床头,神情依然淡漠,只是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我可是打搅了什么?”他小心地问,暗暗揣测南宫苍敖的脸色。

    温如风阅人无数,生性风流,查案需要,更时常涉足烟花之地,对男女之事万分熟悉,若非此刻房里的另一个人是君湛然,他会说他们盟主看起来有些像是欲求不满。

    “你之前说夜枭回来了……”先回答的却是君湛然,“是你家盟主要你派人查探大火所烧的客栈?”

    瞥了眼南宫苍敖的表情,见他点头,温如风才恭敬的回道,“正是,盟主命我等派遣人手在那家客栈周围多加留意,还有不少人就在那片被烧的废墟里,打算从这地方找点线索。”

    温如风一贯嘻嘻哈哈,颇有几分玩世不恭,遇到正事却不见半点懈怠,回答的十分仔细。

    毕竟是鹰啸盟的人,视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君湛然转向另一个男人,“你果然也认定她没死。”不需他指点,南宫苍敖早就命人前去调查。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可惜?”冷哼一声,南宫苍敖摸了摸腰间佩刀,缓缓开口,“遮日还没饮够鲜血呢。”

    微微而笑,笑意深沉,其中尽是幽暗煞气。

    柳霜霜未死,定会前去火烧之处,找寻卷轴。

    第五十四章 两种选择

    大火无情,被烧过的客栈即便只被烧去半边,从外看上去还是焦黑一片。

    白日之下,眼前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熏黑的断木就靠在墙边,上面还有被水淋过的痕迹,站在外围,不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气,空气里仿佛还留着昨夜大火燃烧的余温。

    君湛然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起来,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物,他看着眼前颓废的景象,推动手下的轮椅,行往引燃大火的那个地方。

    他的轮椅在火中被烧毁,而今身下所坐是南宫苍敖命人买来,虽不能和原先相比,雕琢也算细巧。

    南宫苍敖就在他身后,还是那副黑衣散发的模样,步履悠然,阳光洒落,在脚边投下一个长长的暗影。

    本来他不想让君湛然再到此地,但有的人就是如此,决定好的事,旁人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的,君湛然就属于这种人。

    他本是雾楼楼主,天下闻名的鬼手无双,在伏鸾山无人敢违楼主之命,如今到了山下,在鹰啸盟,他的话也存在同样的分量。

    何况他是当事人,柳霜霜绑的是他,火烧的是他,那副卷轴也属于他,他岂有不亲自前来查看的道理?等他这番话出口,就连南宫苍敖也无法再反对。

    昨夜被带出的时候记了路,寻到昨日所在的房间并不难,君湛然在被烧毁的残烬中找到他的轮椅,紫铜木还未被烧烂,只是被熏成焦黑,倒在坠落的横梁下面,挡了一些火势,毁的还不算太严重。

    那副卷轴就落在周围。

    一人上前,环顾周围,那副卷轴果然还在地上。

    他们两人身后还有人跟着,温如风上前说道:“盟主,弟兄们在外头守了一夜,没有看到可疑之人,这女人就算没死,身受重伤,也一定会去找地方疗伤,我看不一定……”

    他是想说,她不一定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自投罗网。

    夜枭暗伏一夜,没有发现柳霜霜,南宫苍敖听了似乎并不着急,“你们看的太紧,她既是北绛的探子,当然不会轻易被人察觉行踪,再等。”

    “是。”温如风领命,退到一侧,打了个手势,在暗处守候的夜枭继续留守在原地,观察来往人群。

    鹰啸盟内,无人会质疑盟主的决定。

    吩咐完了,南宫苍敖走向君湛然,“你怎么看,还有个可能是她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来。”

    “在雾楼这么久,她没露过行踪,论起身手只是普通,但轻身之术却十分高明,你的人未必能发现得了她。”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她窥见那一晚……

    微微阖了阖眼,君湛然继续往下说,“她中了我的一掌,肩上也曾受伤,再加上你的那一刀,你手下的人说的不错,就算她不死,身受重伤,也必须找个疗伤的地方。”

    何处才是最好的地方?

    鹰啸盟的人将此地团团围住,连一只飞鸟进来都看得一清二楚,被烧毁的客站周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已被密切监视,还有哪里能够藏人?哪里会收留这么一个形迹可疑浑身带血的断臂女子?

    更别说柳霜霜既然身为探子,自当知道,此时此刻绝非轻易出现的好时机。

    城内的大夫早就被暗中关照过,若是见了她,定会马上上报,她已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之人,会在何处藏身,又如何保证自己所要之物不被他人取走,还在原处?

    君湛然的目光移动,抬眼之时,恰好遇到南宫苍敖的视线,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转向远处,目力所及,还未倒下的墙壁、没被烧着的桌椅,都被熏上一层烟灰,客栈里人去楼空,掌柜和伙计也都不在了,这里的客房还有几间没被大火波及,都是空的……

    最危险之处,往往最是安全。

    君湛然冷冷一笑,轮椅移到原本放置桌椅的地方,只见地上覆着厚厚的一层焦灰,灰烬之中,一个凸起的圆轴静静躺在那里。

    “还要不要看看?”将它捡起,用手擦去上面的焦灰,君湛然将它递向南宫苍敖。

    若是柳霜霜在此,定不会任凭它落入号称鹰帅的男人手中,一旦失去,再难得回。

    但此刻卷轴已在南宫苍敖手中,周围没有声响,一夜大火似乎将此地的所有虫蚁也都焚烧殆尽,只剩下废墟中的安静。

    柳霜霜依然没有现身,两人对视,难道他们猜测有误,还是她已命丧在外,才没有出现在此地?

    南宫苍敖手持卷轴,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递了过去,“擦擦手。”

    手上焦黑,全是从卷轴上擦下来的黑灰,那条帕子却很柔软,接到手里,君湛然一挑眉,“这种帕子,你倒是舍得给我用来抹手。”

    淡粉色的丝帛,斜斜的一角上绣着一株艳丽的桃花,显然是女子用来定情的信物。

    他的语气生硬,南宫苍敖的面上却不见丝毫窘迫,从容笑道:“有什么舍不得,帕子难道不是来用的?给你抹手也算是物尽其用,是它的造化。”

    见他用完,径直便将它又收回了去,随手抛在地上,一抹艳丽之色飘飘荡荡落下,最终也不过和地上的灰烬尘埃一个结局。

    “一片女儿心就让你这么糟蹋了。”君湛然说这话也不知道算是揶揄还是嘲弄。

    “我的心,别被糟蹋就好。”不紧不慢的说着,南宫苍敖看向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温如风在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陡然升起种奇怪的感觉,却一时说不清是什么。

    但君湛然知道,一指南宫苍敖手里的东西,“我问你,如你所愿,和解开你心头疑虑,这两件若是只能选一样,你选什么?”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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