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 作者:常叁思

    第10节

    他连问都没问,就好像洞悉了一切,钱心一莫名不喜欢他这种自来熟的笑脸。

    这本来就是只瞒得住一时的事,两人也没准备搞地下情,只是刚在一起没几天,长远的还没开始打算,暂时在钱心一的小公寓里有过口头约定,不在公司秀恩爱,无端惹人议论。

    暴露只是时间问题,陈西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高远既然敢在风口浪尖上将他招进来,想必对他犀利的“性向”有所耳闻,而且他从来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至于钱心一,他其实也不太怕,他考虑那一个月不是每天光发呆的,会面临的问题他都想过,可能不全面,但是基本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谁会歧视他,谁会疏离他,他大概都有数,这些人一定会让他难以介怀一阵子,但他们毕竟是外人,交集本来不多,要是不愿意,那就只能不接触了。可陈西安不一样,他们在一起很适合,而且要是没有意外,目前是打算凑合一辈子。

    而且就事论事,钱心一只怕他负责的工程出问题,人他是不怕的。

    单身到他们这个年纪,就不会那么意气用事了,当然,也不会像年轻人一样遇事就慌。

    陈西安假装没看懂他意味声长的目光,仍旧搭着钱心一的肩,从容的笑道:“不如你行,都藏到施工通道里去了,你在找我们是吗?”

    钱心一也没甩开他,显得心虚又小气,一听就抿着嘴笑了,心里是一排炫光的弹幕:当国企遇上国际化。

    陈毅为一瞬间简直要被他的坦荡弄的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不过他还是觉得他们是,他笑着钻出来:“找你们我才懒得跑,肯定打电话了,我找吃饭的地方,院长说抄这条小道最近,果然……是蛮近的,你们刚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谎话还是得一个人来编,才不会那么快露陷,钱心一继续当哑巴,陈西安继续坑蒙拐骗,反正公司都知道陈毅为是在伦敦毕业了才回的国。

    “想起一个过世的大学同学,心里不太好受。”

    陈毅为愣了下,没搞清楚状况,听高远说他们是同学,还以为是一个班的,不过有一部分也是陈西安故意误导他。失去哥们的男人们拥抱一下,听起来也十分合情合理。

    “这样啊,”陈毅为不好意思道:“抱歉。”

    陈西安微笑:“不要紧。”

    钱心一看了他一眼:……

    既然有两个往届生,陈毅为乐得让他们帮忙找吃饭的地方,三个人出了堕落街,一路往繁华的消费区而去。

    晚上回家的路上,陈西安问他:“要是被人知道了,你怕吗?”

    钱心一稀奇道:“我犯法了是吗?怕到是不怕,就烦别人注意我。”

    陈西安笑着说:“没有,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陈毅为这个人有点复杂,你多注意一点。”

    晚饭梅干菜吃多了,钱心一摸出瓶水来拧盖子,嗤笑他:“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陈西安谦虚起来:“不好意思,所以只跟你说。”

    钱心一灌了两口,把水递给他:“那我可真是荣幸,来,涌泉相报。”

    钱心一观望了几天,发现风平浪静,陈毅为貌似真的接受了陈西安的说辞,认为他们之间是纯纯的友情。他不是个有精力耗费在这种事情上的人,很快就把这件小事忘了。

    那天答应了陈西安之后,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开始用最初工作的谨慎和投入来对待小蛮腰的平面图,这是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cad黑色的界面,纵横交错的各色线条,横冲直撞的剖开布局,形成卧室、客厅、卫生间……

    没有施工单位没有供货商,没有老板没有其他项目,能坐着安安静静的画图,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享受,不被催促,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的很清楚。若有人来指手画脚,给他一个有理有据的拒绝,这才是一个设计师该做的事情。

    不过在活小量多出图快的gad,他能清闲半天做做梦也挺满足了。

    别墅的改图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陈瑞河催的也挺紧。

    建筑图和墙身这边打成了包,结构图纸因为只有胖子一个人在配算,进度慢了些,赵东文在帮他打下手,下午跑进来发誓,晚上下班之前一定整理出来。

    整理好了之后钱心一整体看了一遍,花了4个小时,有问题的地方圈上了云线打回去给他们改,改完差不多快12点了,压缩好发了出去。

    这天夜里有一个小插曲,只有赵东文一个人知道,不过他觉得这问题不大,就自己做了决定,谁也没告诉。

    他师父一直说他桌面乱,他一直没改过来,结构的图纸是他修改完发给梁琴做的压缩包,由于桌面预存的版本太多,加上长时间盯着电脑视力疲惫,他复制的时候点错了文件夹,把一个多月之前的版本发给了梁琴。

    第二天上班梁琴给全组人在线发完整的压缩包的时候,他从消息记录里看见日期不对,怕钱心一骂他,就把压缩包解压替换了,重新往陈瑞河和抄送的总包那边发了一份。

    接着他干了一件千不该万不该的事,为了避免钱心一看见已发送里重复的邮件来问他,他偷偷的把自己发送的正确版本的邮件记录给删掉了。

    做工程最重要的就是保留证据,坐到钱心一这种位置,他的习惯是连各个单位给他寄送邮件的快递单子都备份,一旦纠责起来,他不止不缺理,还什么都不缺。

    当时赵东文并不知道,他这个偷偷摸摸的举动,将给他师父的职业生涯带来什么样的动荡。

    钱心一完全不知道不知名的危机已笼在头顶,因为别墅的事情暂告段落,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设计院有段日子可以暂居幕后,等到甲方的顾问出套招标图纸。

    他全身心的投入了小蛮腰的设建中,并且在陈西安的监督下开始艰难的捡英语,假设一切都能按照预期,他的英语至少要达到基本的交流水平。

    同居毁所有。

    钱心一上学的时候英语就烂,忘光了回来捡更是难上加难,他本来就过的痛不欲生,又发现陈西安到了手就成了蚊子血,事儿多。

    其实陈西安严格不算,只是钱心一过日子实在有点糙。他的菜单就是下面,衣服都攒一起丢洗衣机,没事窝家里两天不动弹,陈西安过不了这种日子,只能技术性的管制他。

    钱心一不愿意做菜,他做,不过他把每一道菜里都放上洋葱、芹菜,还要切成碎丁,弄的钱心一恨不得叫他爸爸。不过叫了爸爸更糟糕,他开始用芹菜汁和面了,钱心一怕了他,只能下厨自己炒菜,他放很多很多的盐,自伤八百的报复他对象,实在是幼稚的厉害。

    另外,他有洗衣机,以为陈西安来了之后就是智能的,连放都不用他放了,结果陈西安不给他洗,只把他自己的衣服洗的雪白透亮,把他都给自私傻了。后来只能轮着来,一三五七二四六的排,钱心一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变勤快了。

    周末如果休息,有一天一定是被拖出去逛的,看电影、听小剧场的音乐剧、逛书店,或者就是去公园里晒太阳。

    冬天来的很快,好像昨天还树叶金黄,骤然就落了雪。

    第47章

    c市的降雪向来充足,所以冰冻一出现,工地就进入了停工阶段。年尾发标的项目也都招完了标,越近年关,设计院一年中最清闲的时期来临了。

    高远没有功夫再紧盯着小蛮腰,年终的款项尤其难收,为了给公司和员工们交上一份满意的额度报酬,他和商务部开始频繁的出差。

    火车票早就可以预定了,同事都抢的热火朝天,钱心一和陈西安却都按兵没动。

    陈西安的爸妈今年会在基地值班,而钱心一不愿意去打扰他母亲的新家庭,他们打算留在城里过年。

    徒弟准备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老吴买了票陪媳妇回娘家,胖子和梁琴为了躲避十里八乡的问候,各自准备了半个春节假期的旅行,一回头发现对方都正有此意,可惜一个要去云南,一个要去广西,于是天天试图说服对方约起来。

    陈毅为不参与他们的抢票大战,刚进入12月他就订好了飞伦敦的机票。高远不在,他俨然成了总揽小蛮腰设计的总管,转着圈的问几个负责人进度,不过大家都不太搭理他,职场里说话,至少是地位相当才会有人听。

    钱心一难得有时间摸鱼聊qq,陈西安说晚上回家吃火锅,钱心一看那菜单有的长度,想想庞大的洗切工程,立刻说他上火。

    陈西安回复了他一大堆红汤辣油的火锅图片,钱心一于是也不上火了。

    下班的时候,gad来了个不速之客。严格来说,她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在电梯口等。贾瑞已经显怀了,不过冬装厚重,她穿着件a字的毛呢大衣,不细看不容易发觉。

    钱心一拐进电梯间,一眼就看见她在窗户边抽烟,或许是没抹口红的缘故,她的气色远不如从前。

    两人都是一愣,因为往来有同事,钱心一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而贾瑞的目光则探向他身后,显然找的人是陈西安。

    陈西安半路折回去取铁棍山药了,最近拜年的多,不少施工单位和厂家快递来许多种小礼物,从脐橙到大枣,能现场瓜分的钱心一都分掉了,剩下铁棍山药和茶叶无人问津,陈西安准备拿回去下火锅。

    很快他也看见了贾瑞,正赶上钱心一进电梯门,他也没追,电梯里的人朝他挥了下手,表情看不出什么来,接着被掩在了门后。

    只有消逝的时间才会让人注意到它,贾瑞的肚子让陈西安猛然发现,他到gad已经半年多了。

    贾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找陈西安,爱情不如意想起前任或许可以理解,但是陈西安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同事罢了。

    她受了委屈,需要倾诉,可是父辈有代沟,朋友又觉得这件事只是个应酬,安慰了她许多遍,但她还是非常愤怒。她凭一时冲动开车上路,走到半道其实就后悔了,但她还是来了,有些话不吐不快,至于该不该,意气之上哪有理智。

    自从蛋糕店知道钱心一这个人的存在之后,工作中贾瑞也留过心,建筑是个很小的圈子,只要她想,她就能听到,风评钱心一是个脾气很大的设计,他夏天穿羽绒服去开会的光辉事迹广为流传,贾瑞无法理解这么乖张的一个人,陈西安为什么会选择。

    她来或许就是为了告诫他,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人,连结婚证和戒指都绑不住,他们什么都没有,能在一起多久?

    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时间才是,世上没有永不熄灭的热情,也不会有一如既往的痴情,感情必然会淡下去,陪伴成为主题。

    陈西安听了她的描述,尽管绅士应该如此,但也没有给她递纸巾,他客观的说:“我觉得李安没有出轨,你冷静好了应该跟他谈谈。”

    贾瑞用手指撇去眼泪,气的打了个嗝:“去洗脚城光洗脚能洗一晚上?他衣服上酒气熏天,还有好几条口红印子,也是洗脚洗出来的吗!”

    李安的性格陈西安不做评论,但从贾瑞哪怕是负气的描述中都没什么直接证据,陈西安觉得她还是有些任性了。

    古时候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现在虽然没有了,但技术一般还是不会收徒弟,就像整个gad只有赵东文一个人叫钱心一师父,答应了就意味着责任,要教导他指引他,甚至给他擦屁股。

    陈西安的徒弟虽然十分露水,但到底他还是有些向着他的,贾瑞家境富裕,所以她不懂普通人要有多努力,才能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李安是上门女婿,他想出人头地的野心陈西安可以理解,问题是他媳妇不能理解。

    陈西安不愿意也不该掺和进他们的矛盾中,他只能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帮李安说一句公道话:“贾瑞,我问你个问题吧,你觉得在设计院画图的日子怎么样?”

    “无聊,累,没意思,”贾瑞想也没想就说:“每天干重复性的劳动,很多时候还是无用功,方案改来改去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最开始那个,动不动就加班熬夜,没时间出去玩,没时间淘宝,画出来的也是个错误百出的破楼,烦的要死。”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如此,陈西安也有这种时期,他相信钱心一也有,因为不懂,因为心浮,可后来他适应了,无形中积累的经验让他可以独自处理一些问题,这种成就感对于他能走到现在至关重要,不过他不打算谆谆善诱让贾瑞爱上设计,愿意学习的人哪怕是扫地也能扫出不一样的经验来,不肯学的人用棒子敲也不会扎实一点。

    “你觉得设计烦是吗?实际施工比画图烦一百倍你信吗?你家里有在项目当经理的亲戚,你可以在他身边跟一天看看,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看他干多少事。他可能要接50个电话,打50个电话,有20个人来敲办公室的门,要上20趟吊篮,跑3趟建管局,请人吃3顿饭,钱他出,地方别人选……当然,我只在项目上实习过,更深入的情况没摸透,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问问李安。”

    陈西安的排比句语速很正常,贾瑞听了半天还没听完,脑子里已经乱了,她只知道李安当项目经理的年薪会比当设计师助理高,却想不到他需要做这么多。他带着口红印回家仍然是错,但如果他真的这么辛苦,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发火也似乎有点……过。

    贾瑞绞着手指:“……我没兴趣。”

    “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陈西安笑了笑,说:“抱歉,我不方便请你吃晚饭,李安肯定在等你吃饭,也有人在等我。”

    贾瑞开始对李安觉得愧疚,陈西安的话又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他在下驱逐令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也会做好饭等你吃吗?我,我听说他脾气不好。”

    他不会,都是我逼的,陈西安嘴上说:“嗯,他脾气有点急,但是很讲道理。”

    贾瑞心酸的无法复加,他们明明面对面坐着,她却忽然有种他离自己很远的错觉,她不想祝他们幸福,只能沉默以对。

    陈西安:“你是想让李安来接你,还是自己回去?”

    贾瑞咬着嘴唇顿了几秒:“不要你管!你走吧。”

    陈西安竟然提着他的铁棍山药站了起来:“那我去给你打个的,你先坐着。”

    其实他不是去打的,他只是想避开李安,照他对李安的了解,他肯定会找过来,照面太尴尬,而他本来就是个外人。

    他的“内人”半个小时之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离开了,他现在要去确认他是不是吃醋了。

    离开了水吧之后,陈西安摸出手机给钱心一打电话,谁知道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钱心一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陈西安皱了皱眉,取了车连忙往家里走。

    走到离钱心一家不到2公里的家乐福那个丁字路口堵车了,而且堵的水泄不通,很多车主都离开了驾驶位,往路口跑去。

    陈西安拦住一个从人行道上逆行过来的电瓶车主,那大姐也是道听途说:“好像是全德商场地下超市失火了,前边路口在疏通,好跑消防车吧,哎呀我也不太清楚。”

    陈西安无端一阵心惊肉跳,又打了两个没打通,焦躁的受不了,直接把车锁好,没道德的丢在了塞车道上。

    他一个人是不会去买菜的,陈西安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他又忍不住往坏处想,人总是爱自己吓自己。

    确实是失火了,尽管从商场外部还看不出来,但是交通管制已经限死了上下行的车流,而商场门口混乱不堪。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一会儿没人接,一会儿占线,估计网络繁忙的不行了,跑过家乐福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就站在这里等,要是钱心一在家,那一切都好说,要是他恰好在超市里……

    陈西安简直有点不敢想,除了消防员,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大火势如吞天的威胁性。

    大型商场的地下一层,是最难救险的地方,易燃物多、摆设复杂、人流密集,地下的人慌不择路出不来,堵的上面的人也下不去——

    消防车的鸣笛声都还听不见,一时半刻不会到来,商场里的员工拿着喇叭在门口咆哮,请行人不要靠近,离开。

    陈西安在绿化带的缝隙里走来走去,险些把手机屏都盯穿,他不敢随便打,怕钱心一找他的时候占线,只能一直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在家乐福外面。

    他焦虑的都看不见时间,好像过了几年,屏幕才终于亮了,来电人,心一!

    第48章

    在钱心一说话之前,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席卷耳膜,有人在骂别他妈推,有人在尖叫,还有婴儿哭泣的声音,工作人员透过喇叭安抚的动静,在传声筒里听起来如此微弱。

    陈西安心里一沉,他在下面!

    钱心一要靠吼,才能让陈西安听到:“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手机刚被踩掉了。”

    神仙才做得到不担心,陈西安一口气松懈下来,下一口又提了上去:“少放屁!你赶紧出来,安全出口你摸瞎都找得到的,我在大门正对右手边的绿化带里等你。”

    钱心一的小脚趾都快被踩烂了,他吃痛的嘶了口气,继续扯嗓子:“没放屁,安全出口可以摸瞎,问题是我被夹在扶梯上了。”

    陈西安脑门上青筋直跳,文化都被气没了:“你是傻逼吗!你往扶梯上跑什么!”

    钱心一比他更生气:“你才是傻逼,这底下人都跟疯了一样!我用手动报警器报了个火情,被后头人直接从消防箱那里推过来的。”

    其实他有心疏散人流,让后面的人后退,不要上自动扶梯,因为一旦火烧过来了,电梯被烧烂只是十几分钟的事,分开按着头顶的绿色指示标去找两个安全出口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形势太过恐慌了,就算有几个听见他说话的,也被一起推了上来。

    自动扶梯被塞的像首都上班高峰期的地铁,显露出严重超载的迹象,上升速度近乎暂停,动力也出现一截一截的微颤,在火势到来之前,钱心一担心电梯会首先崩溃。

    陈西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钱心一是不会爬电梯的,他们每天都抠建筑防火规范,深知出了火情只该走由钢筋混凝土浇筑出来的安全楼梯筒,而且绝不能多做停留,当火势蔓延之后,热辐射的炙烤会让楼梯间变成了一个超级蒸笼,蒸熟人轻而易举。

    他飞快的理了理思路,声音不由自主的提到跟钱心一差不多的程度,两人吼来吼去:“底下火情怎么样了?应急措施启动了没有?人有多少?分布情况怎么样?还有……你在电梯的哪一截?”

    扶梯半截处有个男人被烟尘呛的引发了哮喘,揪心的呼吸声吓哭了周围一大票女性,紧挨着他的几个人试图挤出一点空隙来找他的喷雾剂,结果挤到了稍远些不知情的人,又是一阵弥天大吵。

    有些人真的是吵架不分场合,钱心一更加听不见了,他必须高度集中连蒙带猜才能知道陈西安在问什么,他硬生生的在一圈肩膀和后背里拧动身体,去右后边超市里的火势。

    浓烟滚滚的情况减弱了些,明黄色的火苗在三十多米开外若隐若现,高温气流潮汐似的一波一波卷来,这是一个双刃剑似的信号,如果救援速度够快,那么它是最佳的抢救时机,因为视野勉强清晰,如果来不及,明火大面积蔓延,那它就是悲剧的开场白。

    “明火已经有一定规模了,烟尘很浓,热辐射还凑合,我这里四十多度的感觉,暂时还能视物,超市里的易燃物被卷的很快,现在离人流大概三四十米。”

    “应急……应急我看看,应急没有,分区的防火卷帘没下来,自动喷淋系统也没喷洒的迹象,最离谱是他妈烟雾报警器都响过,我怀疑报警器的防尘罩都没除,哦不止,应该是精装没过消防验收就投入使用了。智能的没用,人工的人也没用,控制室的值班员都穿越了吧?”

    防火是建筑设计里最严格的一个环节,因为灾难性太强,所以是重中之重。他说的这些应急措施,按照设计环节都该是智能启动的,烟雾报警、消防控制反馈信号、防火卷帘下行、喷淋开启等等,然而什么都没有!

    难为他还有心开玩笑,陈西安一听简直要疯了,抬脚就往商场门口跑,穿越应该不能,不过有两种可能,一是没人值班,二是值班的人没有消防上岗证,不会操作设备,这太可怕了,就像快疯的人放弃了治疗一样。

    钱心一不知道他在外面跑的形象全无,接着说:“人流其实不算密集,但是很混乱,疏散半天扶梯口越集越多了,分布现在看不清楚了,最多都聚集在上下行的扶梯上,其他地方肯定也有人。我在……”

    他大概在上行扶梯的八分之一处,钱心一看了看铁饼一样的人群,多年前那块石材贴着头皮削下来的感觉再度降临,那大概是死神擦身而过的感觉。

    30米对于燃起的火来说,不过是半个小时的事,这么多人被焊在这部几乎不上升的扶梯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在上一层那条扶梯口往上大概3米的位置。”钱心一嗓子干痒,不由咽了口唾沫,这么吵的环境里他竟然听见了那一声微弱的“咕咚”,像枝头的水滴掉入湖面引起的涟漪一样,将他心底的恐惧逐渐荡开。

    因为他懂,所以他怕,陈西安在外面等他,他还要去迪拜吃土,这里还有这么这么多的人,从老人到小孩,他们的脸上全是疯狂的恐惧,但事实是在他们疯狂之前,事态明明是可以控制的,而人身伤害也是可以减到最低的,为什么要这么惊慌。

    钱心一心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要离开这部该死的扶梯。他狠狠的咬了咬下嘴唇,轧出一道深深的咬痕,痛觉暂时压住了周遭的环境,他脑中急速思考,很快在浓烟和混乱之中对着手机大叫:“陈西安,我需要你帮我。”

    “我在,”陈西安已经跑到了商场门口,被穿着制服的保安上前制止,他的身体被推搡着,却用眼神加手指在在唇部的动作让保安暂时没出声驱赶他。

    “我马上去商场的消防控制室,也会弄到商场的总平图,用广播帮你疏通,扶梯不到30度的角,3米垂直地面不高,你看能不能想办法从扶手那边跳下来,动弹不了就呆在那里,我到了给你通知,不要慌,不会有事的。”

    听起来他比自己还慌,钱心一忽然就没那么怕了,他说了声“好”,声音恢复成平常的音量:“陈西安,我爱你。”

    地下又热又吵又闷,将他的告白压的跟没有说过一样,陈西安确实也没听清,但是他猜得到:“我也爱你,一层的安全出口见,等我电话。”

    智能手机耗电快,每到下班本来就不会是满格的电,这一点他也必须考虑到,陈西安挂了电话,开始跟保安交涉。

    “先生,这里已经封锁了,只能出不能进,您走吧,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陈西安从钱夹里摸出身份证,诚恳的说:“您好,请听我说完,我叫陈西安,是个建筑设计师,一级建造师的资格证书编号是0030815,你们上网能查到。我爱人在里面,也是个设计师,他说自动扶梯堵死也停运了,火情也非常严重,但贵方的疏通效果不太理想,我很担心他和大家,我想进去帮忙疏散,请你联系一下负责人,放我进去。”

    保安摇着头把他往外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真的不能进去,我们经理会骂我的。”

    陈西安眉峰一凛,陡然强势起来:“人命关天,骂两句怎了!两句口水话比良心债更严重是吗?我进去了可能只有你的经理会骂你,要是我进不去,消防救援不及,那不止我会骂你,所有在你们商场购物的人的家人都要来骂你,况且,我也没说要你放我进去,我只是让你联系一下负责人,他要是不放,我也不会为难你。”

    陈西安是个很有逻辑的人,可怕是他的表达也清晰,钱心一在他这儿都讨不到嘴皮子上的便宜,只能耍赖皮,保安被他说的无法反驳,愣了两秒呐呐的应了,传呼了一下,商场内部的灰烟里跑出个穿着套装的中年男人,他压下了陈西安的身份证,直接应要求带他去了消防控制室。

    万幸的是这个商场的消防控制室设在地上一层,陈西安经过进货通道的时候看见了墙上的总平图,跳起来硬是从墙上拉了下来。

    他猜的没错,消防控制室的值班员没有上岗证,只是普通的保安,对着设备焦虑的不知道怎么好。这种曾经花了大价钱购置的贵得离谱的仪器,在需要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形同虚设,明珠蒙尘不可惜,就怕灾祸因此形成。

    火警电话已经打了,陈西安其实不太懂操控这种消防设备,他只知道最基本的操作,就是将火灾报警联动控制开关从手动转成自动,不过这也够了。

    仪器的指示灯开始按着自动程序启动,红绿光交错闪烁,陈西安不再关注设备,转向联动的监视器,烟雾使得画面灰蒙蒙的,他伏在自动扶梯那个屏幕上,盯着找到了钱心一,他被卡在人群里,正在非常努力抓着扶手把自己往外拔,半边的火光映了过来。

    看见人他提着的心才落了一点,他坐下去开始看平面图,手指压在图上飞快的画着疏散走道和楼梯间,同时拨开了消防广播。

    很快,闹哄哄的地下一层想起了一道广播男声:尊敬的各位朋友,我是现在被卡在地下一层自动扶梯上某个人的家属,我希望他能立刻离开那里的心情,和所有人一样迫切,所以请听到广播的人给我两分钟的时间保持安静,我忠心希望能帮助大家脱离困境,希望大家配合我的疏通工作,谢谢。

    第49章

    你挤过公交车和地铁吗?如果有,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人宁愿在门口挤成肉饼,也不愿意往中间或后面稍作挪移。

    暂时还没有人去研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效应,大多数人的心理是反正我已经上了车,宁愿挤也不愿意放弃抓到手的稳定物。

    陈西安面对的也是这样一种情况,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勇气和魄力,并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就能担当的,在他不厌其烦的通告了7遍“请自动扶梯位置最末端的朋友后退左转,去商场西边的安全楼梯,谢谢”之后,监控里终于出现了两道配合的身影。

    一旦有人开始离开,陆续就会有人跟上风。

    陈西安舒了口气,他有他自私的地方,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助下面所有的人,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是钱心一。

    钱心一在扶梯的队尾,只要后面稍微松散一些,他就能从扶梯上翻下去寻找逃生通道。

    好几个闭路电视的屏幕都黑了,高温烤炸了作用区的摄像头,透过暂时幸存的能看见大面积的明火屯卷了食用油的货架区,使得情况更加危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姗姗迟来的下落卷帘拦断了一小截大火的尾巴,虽然效果不大,但好歹聊胜于无。火势上升到这种程度,自动喷淋就失去了作用,水幕还没形成,就蒸腾了成了白气。

    消防队不是神兵,可以从天而降,到来需要时间,经理急的双眼赤红,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穷途末路,他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冷静的设计师,病急乱投医:“自动扶梯上的人不愿意疏散,要不我们用水枪喷扶梯,一来可以把他们都浇湿,二来可以浇走一部分人。”

    陈西安反应算很快的了,在他说到“用水”的时候就预感不祥,手快的摁掉了广播,等听到他说完,也被“别出心裁”的呆了好几秒,回过神目光带压的说:“我劝你千万不要!本来情况就已经惊慌的控制不住了,不要再刺激人群了,而且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点,扶梯的荷载已经严重超标了,注水会增加荷载,很可能会压垮扶梯。”

    经理被他压的心头一颤,别开眼道:“那……那怎么办?”

    “联系消防,问他们还要多久能来,出勤人员和设备都是多少,你们……不,我们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消防了。”

    经理刨了刨头发,转身走出控制室开始打电话。

    因为没有眼镜,不具有放大功能的实际图纸阅读起来非常困难,陈西安趴的很近,手指摁在走道上风驰电掣的巡回。

    这个底商面积很大,两个防火分区共有四个安全出口,火线横在中间,让东边两个出口失去了作用。而从监控来看,虽然自动扶梯这里聚集里底商里将近9成的客人和员工,但在火灾刚一出现,还是有清醒的人往楼梯间跑了过去。

    这个楼梯间位于整栋建筑的西北角,设在直梯对面,知道的人多一些,而西南角的那个位置隐蔽,藏在超市的杂物间后面,这条逃生道上空无一人。

    除了这些直达一层的楼梯,局部还有几个通向地下二层的楼梯间,一个是生鲜区的进货道,一个是员工通道,除非是认识路的人,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地下二层的安全出口进而回到地面,对于惊慌失措的普通人,绝不推荐。

    透过被烟雾熏的浑浊不堪的监控,陈西安看见钱心一已经踩着护栏翻了下去,一米五不是个矮高度,他落地时跪了个安,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面朝扶梯大声呼喊,边跑了起来。

    等他跑到了挂着安全指示标的走道,陈西安开了广播,开始通告:“西北角的楼梯间人流量已经饱和,请扶梯队尾的人跟着那位穿灰衬衫黑西裤的先生,去西南角货仓后面的楼梯间逃生,一次不要太多,20到30人,之后一批去西北角,认路的人帮忙带下路,没有我给你们指路。大家不要慌,我们还有时间,消防官兵也已经到了,大家配合一下,所有人都会安全返回地面,谢谢。”

    “这位灰衬衫的先生,请直行到头右拐,一直跑到看见出地面的排风口,到了那里我会再给你提醒,你……们加油。现在,西南角方向不要跟人了,那位穿红裙子的女士,请在走道尽头左拐,一直跑到看见直梯,记住不要上直梯,进对面的楼梯间,上了一层立刻离开商场。”

    钱心一不锻炼的短板此刻暴露无疑,不止男的,好几个女的都跑的比他快,他“领队”的威严被无视的相当彻底,他跑起来力不从心,也没有余力破口大骂,问这群义无反顾的选手们认不认识什么叫出地面的排风口。

    等他喘的像狗一样停在了挂满灰尘的排风井旁边,前面几个果然跑过了。他等了一分多钟,说好的提醒却没有来临。

    排风井对面是个卫生间,钱心一眼睛一亮:“各位,走水估计断了,但管道里还有水,现在都都进去弄个捂口鼻的以防万一,但是不要浪费水,能给后面的人留一点是一点。”

    说完他率先进了男卫,打湿了半截袖子,跟来的人于是如法炮制,有的洗了脸甚至抠了鼻孔,钱心一皱着眉头没说话,这个时候很容易打起来。

    他心里清楚,陈西安没有按时提醒他,一定是有突发状况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而扶梯那里最靠近火源。

    他猜的没错,自动扶梯确实是出了问题。

    炙热的辐射能量先声夺人,氧气的消耗量惊人,漂浮的粉尘和颗粒让扶梯上的人开始咳嗽和呼吸困难,扶梯上终于有人被烤的受不了,推搡着别人想离开这里。有的慌不择路,踩着别人的肩膀开始上行,这种失去人性的行为让场面彻底失控。

    高温破坏了扶梯内部的构造,加上混乱的外力作用,在谁也没料到的一瞬间,扶梯陡然下滑了。那么多的人,全部歪倒层层叠叠的压积,顺着急速倒退的扶梯滚了下去。

    陈西安不忍心的闭上眼睛,脑中蓦然浮起了一个成语:哀鸿遍野。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勇气说出“请大家保持冷静”这种话,广播失去了作用,生死存亡都只能看造化。

    两个值班员已经吓傻了,杵在他身后面无人色的发着抖,陈西安心里一口恶气,却因为向他们发也无济于事,让他们在这儿看着,交代了一下指路的任务,自己拿着手机跑出了控制室。

    作为同胞,他能做的也只到得了这种地步,现在他只是一个男朋友,要去找钱心一。

    经理迎面跑来,也是脸色煞白,他哆嗦着嘴唇说:“消防还要十多分钟才能来。”

    换了旁人或许会骂消防局反应太慢,但是陈西安可以理解他们,当这里需要救险的时候,那里或许就正在救险。他没说话,指了指控制室,让他自己进去看那人间地狱。

    广播再也没有响起,因为刻不容缓,钱心一选择自己去找楼梯间,他一跑开,其他人尾巴一样跟上来,尽管他解释了自己也不认识路,可能会兜圈子,但是因为他是指定的带路人,大家生怕他独自逃走,非要跟着他。

    既然力气多,那就随便了。钱心一眼观四路的巡查着途径的情况,梁、柱子、剪力墙,陈西安说楼梯间在货仓后面,那他要先找到货仓。

    货仓要透气,就一定会有排气孔,那就说明有百叶,还有既然是货仓,那么走货的通道不可能太窄,钱心一飞快的跑起来,在脑子里思考之前,都是凭直觉在转弯。

    有经验的设计师只需要看到平面图,脑子里就会出现整栋建筑的三维立体图,这就是日积月累的经验。

    在穿过两条小窄道和三个拐弯之后,钱心一找到了那个货仓……之后的楼梯间,逢生的喜悦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刻他特别想告诉陈西安,在这条路上他好像突破了一些什么。

    身后的人欢呼着跑过来,挤开撑着膝盖喘气的他去拉防火门,谁也没料到,命运又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门拉不开——

    钱心一瞬间有种“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的愤怒,他知道不少民用建筑的物业公司为了降低清洁量,会锁住低层的防火门,不允许低层的用户进入楼梯间,但是却没料到,基本没人走楼梯的商场,也会锁住他们的楼梯间!

    如果业主都这样做,那么他这么多年跟别人脸红脖子粗争辩的道理,是不是都像一场场可笑的猴戏,他们心里骂他傻逼,嘴里却一百个同意。

    钱心一心想:我读过一千遍建筑防火规范,知道一起火就得跑楼梯间,那我会死在这里吗?这个锁上了防火门的地下商场。

    他被绝望的人挤的像只壁虎,紧贴在这樘开不了的门上,没多久就因为缺氧逐渐头昏脑沉,在想起陈西安的时候,那张脸出现在了很不透明的防火玻璃后面。

    英雄救美的时候都是帅的惨绝人寰的,钱心一这时就觉得他男人扑下楼梯的样子都帅得不了的。

    很帅的陈西安才高兴了一秒,接着差点气死,没有钥匙,他也打不开防火门,而且这破门因为要防火,所以强度高的要命,普通的敲打还奈何不了它。

    钱心一看见他忽然灵机一动,隔着门给他打了个电话:“去,找把起子,把门合页先下了。”

    陈西安于是笑了起来:“诶哟你可真聪明。”

    第50章

    其实和聪明无关,只是钱心一多年接触施工,无形中有了破坏的概念。

    设计代表建设,而施工中充满了破坏。墙砌歪了得砸,管线不通了钻洞,图纸没读透少挖了几个强排孔,那都不叫事,施工是一个有趣的过程,简单粗暴成效明显,让你看见劳动人民的智慧无限。

    门打开下合页这种土匪做法,反正陈西安一时是没想起来。

    他跑回去找起子的时候,不得不承认钱心一有他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是从施工里出来的设计,所以他比gad的任何人都理论结合实际,目前他是眼界不够,等他见的够多的时候,他的作品将比他们都易于实现。

    因此这个做法虽然很不设计,但是陈西安有种浅淡的自豪感,他认可的人从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这种感觉比耍出来的浪漫更让他心动。

    不需要玫瑰和爱心卡片,也可以没有牛排和烛光晚餐,在水泥枯槁的楼梯间,他们也可以初逢一场惊喜。

    陈西安喜欢自己组装书架,拧螺丝的技能点的很满,6个合页上36颗螺丝钉,他拆卸起来十指如飞,身高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他卸螺丝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还留了一两个螺纹在孔里,门后的人群惊慌,逃起命来也顾不上仗不仗义,螺丝一掉门就会被推翻,到时贴在门上的钱心一和门后的他自己,很可能隔着门板被踩翻在地,留一些阻力会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果然,他抬起来的手才要放下,另一边就立刻有人开始撞门,门开始松动,悬挂着螺丝钉的孔里喷出一阵细灰,门却没有如预料中那般轰然倒地。

    陈西安垂下去的眼底有抹稍纵即逝的讽刺,他迅速后退了上了三四阶踏步,侧贴在墙壁上抬眼看向钱心一,他要紧盯着他,在他被推倒前拉住他,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跑出这个楼梯间。

    钱心一险些被挤成肉饼,也被这些人推的怒火中烧,就这种送他扑楼梯的“好风”,陈西安不被压在门板下才怪!

    不过他烧成灰也没用,他在gad沉下脸能吓到一批人,在家里能窝里横,但出了这两个地方,没人会把他当回事。

    接连两波撞击之后,预留的螺纹终于完成了使命,被冲击的飞了出去,在超市入口的消火栓那里体验到的推力再次重现,他和门难解难分的摔了下来,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惊叫声里被人抢住手腕,猛的使力拉了起来。

    等他们跑出烟已经蹿满的一层大厅,望眼欲穿的消防车终于来了。

    钱心一想看看救援情况,两人于是蹲在绿化带里,偷情一样接了个压惊的吻,时间很短,只够唇舌堪堪交缠,四下慌乱,也无人窥探。

    陈西安摸了下他被火撩了半边的脑壳,掌心登时一片焦糊的粉末,他盯着灰头土脸的钱心一,担惊受怕的急躁退化成纵容的无奈,叹了一口很深的气:“该勤快的时候不勤快。”

    钱心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恶人先告状,潜台词说他瞎吃飞醋,不过看见了他都快急出尿的德行,这锅就勉强背了,不过他还真不是吃醋,他是不爽。

    贾瑞忽然找到公司,钱心一心里虽然明白的能照出个360度无死角的自己,也能装的像她没来过一样,但要说一丁点也不在意,那陈西安对于他来说也太没分量了。

    陈西安都是他的人了,贾瑞再喜欢他都得一边儿玩去,忽然就找到公司来等他下班是个什么意思,真是岂有此理!

    他懒得多想,想多了容易错,错了就难免吵架,他不喜欢和自己人吵架,尤其是家里人,逛商场对于他来说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式了,他虽然不太居家,但是很喜欢那种热闹的人气,就是没料到自己时运不济,逛出个意外的火灾来。

    他本来该有一通晓之以理来告诉陈西安,不该接触贾瑞的一二三,但现在这件事变得微不足道了,他心不在焉的否认了一句“扯淡”,就抓着陈西安的手发起了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没法相信规范里强条要求的各项防火措施,在实施过程中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角钢坠落的事只能叫事故,而这一场亲身经历的火情,已经算得上是一场灾难了。

    如果执行度低到这种程度,那么设计再严谨,意义又何在呢?

    很久钱心一都没有说话,他盯着浓烟滚滚的商场入口,全副武装的消防官兵带着设备冲进去,狼狈不堪的人们从里面跑出来,水弹剧烈的爆炸声在地底炸开,哀嚎和求救声微弱却不绝于耳,他脸上沾了许多的灰,灰底下是盖不住的悲哀。

    他的行业有上千本规范,可本身却没什么规范可言,利益主宰着每一个环节。

    陈西安也觉得悲哀,不过温和的表象之外,他的心比钱心一要坚硬冷漠,他只求问心无愧。

    扶梯倒滑是导致火灾人身伤害惨重的直接原因,上百个人不同程度的被烧伤,窒息昏迷的也不少,担架上的人十分惨不忍睹,确认灭了火之后,两人精疲力尽的回了家。

    丢在路边的车不见了,估计是被交警拖回了支队。

    陈西安又去下面了,隔着客厅在问他要不要发泡剂,发泡剂是钱心一对速冻鱼丸的“爱称”,他觉得那鱼丸过了热汤咬开来看,细密的孔洞像填塞窗洞口的发泡剂,弹牙的口感也很虚幻,陈西安当这是一种别人不懂的浪漫。

    “……不要。”泡进温水里的钱心一才迟钝的开始后怕,他很幸运只被烧了半边头发,要是他站的位置再往前靠5米,陈西安的疏导没起到作用,甚至是他来不及在另一边下合页,那么他很可能会成为被抬出来的一个。

    陈西安着急的样子很帅,他脑中回想起广播里那几声低沉的“灰衬衫的先生”,以及他从楼梯上扑下来的身形,情愫的岩浆自发烫的心口流下,汇聚成一种陌生而激烈的欲望。

    他在水里摸了摸自己,隐约听见厨房里煤气灶呼啸的动静,想做点什么的感觉登时迫切了起来,他们什么都干过了,就是还没有打上本垒,究其原因,无非是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办掉陈西安的打算,悚然发觉那厮对他的菊花更加觊觎。

    论武力值他绝对不是结算师的对手,但是搭档看在他被雷的三观尽碎的份上,退而求其次的和他互相用的嘴,但上还是被上一直是个问题。

    他们研究过很多部gv,相互做过很多次思想工作,陈西安首先表明态度愿意一三五,钱心一却狠不下心来贡献屁股,于是和谐大计一拖再拖。但是陈西安的崇高觉悟潜移默化的传销效果还是显而易见,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钱心一的表情从“你在逗我”渐渐变成了“我再想想”。

    突发的刺激让钱心一泡在水里想了又想,陈西安可以妥协的,他也必须可以。

    他被自己的激将法激得时不我待,浴巾也没拿就跨出了浴缸,路过镜子看见了自己的半边秃瓢,忽然就有点生气,日那个啃了他头发的狗火,这让他怎么攻!

    “陈西安!来一下!”钱心一到底还没有一丝不挂的流氓耍遍客厅的气魄,只能在浴室门口喊。

    陈西安打蛋打到一半,搅拌跟伴奏一样:“又没拿什么,裹浴巾自己找吧。”

    钱心一犹豫了两三秒,回头扯掉了挂钩上的浴巾。

    陈西安把蛋花往沸水里一泼,正要拿筷子搅,胳膊却陡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他猛的一愣,臀部传来的触感让他低头笑了起来,锅里的蛋花成型翻滚,颜色像柔化的向日葵,陈西安觉得他精心培育的种子也开了花。

    钱心一用左手穿过他的腰侧,将煤气拧掉,紧张的调戏道:“没拿你啊。”

    陈西安放下筷子和碗,转过来捏钱心一带着水汽的面颊,低头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眼底的眸色深不见底,声线也骤然磁哑下来:“拿吧,你裤子都脱了,想让我看什么?”

    “台词不对,亲爱的搭档,应该是,”钱心一憋着笑扯了扯他的领口:“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

    陈西安半圈半抱的把他挤出了厨房,朝卧房带了过去,低头覆上他的嘴唇:“怎么可能,我这么涌泉相报的人。”

    滴水之恩的所长只能全力配合,荼蘼的触觉让人沉醉难醒,陈西安是个很有心机的人,等钱心一清醒过来后悔莫及,气急败坏的发现他竟然输在了肺活量上!

    他先把他亲的缺了氧,然后服侍的忘记了姓,等爽完回来,发现菊花已经被敌军入侵……钱心一不算很生气,但他觉得很痛,gv里的娇喘估计都是充话费送的。

    而且因为疼懵了,他竟然忘了一三五的约定,忘了扳回一局。

    家乐福失火的事情上了新闻,纠责问题无人再关注,网上也刮起了一阵八卦妖风,比起十分惨痛的伤亡和财产损失,网友似乎更舍本逐末,那个神秘的广播男一跃而成微博热点,被传说出好几个版本,一个是声音好听人肯定帅,一个是声音好听人肯定丑,吵了没几天也冷却了。

    钱心一的头发没法拯救,只能去剔了个毛板寸,他脸型瘦,hold不住这个发型,连火都不怎么敢发,因为据说很像劳改犯。

    陈西安也老开玩笑,捧着他的下巴说丑,要退货,被钱心一甩了撩闲的手让他滚远点。等他的头发长出一小截,gad的春节假来了,他们放半个月,在法定的春节假前一周开始解放。

    彭十香来电催他回去过年,陈西安一边装大方,一边装可怜,钱心一懒得戳破他的演技,告诉他母亲他要留在城里过年。彭十香没说什么,倒是把他的小弟弟急哭了,刘易阳在那边支支吾吾,说想他了,钱心一虚伪的说也想他,挂了电话也没答应要回去。

    年前的雪厚起来,两人每天窝在家里醉生梦死,床上滚惯了,钱心一习惯那种别扭的入侵感之后,也察觉到了爽快。他不是矫情的人,但是很乐意分享,他坏笑着希望陈西安也能体验一下,陈西安没有拒绝,但是在钱心一万事俱备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把他吓的够呛的角色。

    因为不用上班,陈西安的户型更大些,两人便撮拾了行李搬了过去,腊月二十七那天下午,陈西安去看杨江,钱心一怕冷不愿意去,便缩在家里看电视。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陈西安懒得伸手开门,跑过去一拉开门,就见门口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兴高采烈的唱着自备的bg。

    “当~当~~当~~~额,不好意思,请问这里……还是陈西安的家吗?”左边那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看见他后猛然僵住了,然后犹豫的问道。

    钱心一又看一眼右边的男人,两三分熟悉的五官,登时也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了。

    第51章

    来的真不是时候,正是“媳妇”最丑的时候!

    陈西安说这俩过年要在基地值班,这横空出世弄的钱心一不知所措了十几秒。

    他们才谈了三个多月,扣掉十二月前隔三差五的出差和加班,一回头就是一个月,总共也才回了三个头,而且因为和家里联系都不频繁,暂时还没考虑过父母那关。

    不过谈起两人,陈西安思索片刻,给了个大逆不道的评价:情商低。

    钱心一开门的瞬间,这位阿姨的双手还在空中做摇花状,配上她自制的惊喜铃声,有种和年龄无关的天真,而他旁边的男人也是笑容满面,感情比他假正经的对象充沛十倍,看起来都十分好……糊弄的样子。

    但是钱心一不敢轻举妄动,哪怕陈西安所言不虚,别人智商又不低,而且一见面就说谎,日后也不太好相见,他说了是,恭敬的把两人请进了屋,借着倒水的理由闪进厨房,给陈西安打了八百里加急的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杨江孤家寡人的发着烧,还以为能敲诈个被伺候的午饭,见陈西安啼笑皆非的去拿大衣,登时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说好的满汉全席呢?”

    陈西安扣上双排扣,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好好一个小白脸,愣是在川藏线上刷了层酱油回来,不过他确实没想到他能走到梅里雪山,嫌弃之余也发现他的眼神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隐隐有了股主心骨的力量:“空气答应你的,你让空气给你做吧,我爸妈回来了。”

    杨江的笑声登时卡进了咳嗽里,痛苦并快乐的爬起来:“诶哟妈,年度大戏,高智商婆婆对上毒舌男媳妇,谁更智高一筹?阴险狡诈的儿子在其中又将会有什么样的精彩演出……我去拭目以待吧!”

    “搁家吃药吧,多吃点,”陈西安把放在玄关的感冒药系列丢向沙发,友情提示道:“还有,这玩笑别在心一面前开,不然你下次去串门,就只有蒿子秆吃了,要说丈母娘。”

    钱心一讨厌洋葱没有之一,杨江全世界最恨菊科蔬菜,当这两样菜齐聚一桌,他们能吐槽半小时。

    他为了讨好钱心一已经这样不要脸了,杨江只能替他感到羞愧:“陈西安我看不起你。”

    陈西安不痛不痒的带上门:“随你的便。”

    杨江缩进被子里,闷在黑暗里叹了口气,连陈西安都找到另一半了,为什么他还这么寂寞呢。

    ——

    钱心一的尿都快被问下来了。

    陈西安估计是捡来的,和他父母的性格一点也像,他母亲习涓很爱说话,父亲陈海楼很爱笑,两人对他进行连环问答,他答的如履薄冰,一直不停的看时间。

    人有所短,亲情和友情就是他的短板,爱与憎恶他都不会说出口,但是值得珍惜和善待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亲则愈敬。

    他在意陈西安,所以每一个问题都答的十分谨慎,首先他不了解陈西安的父母,其次他不知道陈西安的打算,贸然伤了老人的心,他的良心上过不去。

    屋里到处都是同居的迹象,玄关的鞋、阳台的衣服和卧室的枕头,但是陈西安的爸妈因为有陌生人在家,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过,所以看见的不太多,可能他们心思正,也没往歪处想,以为钱心一只是他们儿子有事出门时可以随便扔在家里的一个好朋友。

    习涓精心科研,保养的不算很好,四十来岁的皮肤状态,相貌是那种普通的秀气,不过性格很可爱,她喝着柠檬水说:“小钱的名字取的可真好,你是我们小陈的朋友吗?”

    他们管陈西安叫小陈,钱心一虽然觉得他老大不小了,嘴里却说:“嗯。”

    ……男朋友。

    陈海楼是个儒雅的中年人,陈西安发福以后应该也就是这种样子,他眼尾堆积着浓重的笑纹,放下水杯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周,笑道:“哟,家里装修风格变化挺大的,小钱是做什么工作的?”

    钱心一心里一跳,莫名其妙的喝了口水:“我和您儿子是同事。”

    “也是设计师啊,工作累吧?”习涓眯着眼睛埋怨她儿子:“什么人哪!把客人独自丢在家里。”

    “还好,”后一句钱心一无言以对,笑了笑把黑锅扣在了陈西安头上,“叔叔阿姨怎么忽然过来了?我听陈西安说二位今年要值班是吗?”

    陈海楼一脸无语:“我们去外市考察,路线会经过这里,其实早就订好了,回来看看小陈,她非要弄什么惊喜,结果弄成个惊吓,不好意思啊小钱,她就总喜欢干这种事情!”

    习涓嘿了一声:“又想赖我是吧,当时你没反对掉,那就是同意,是男人敢做就敢当,你是不是男人!”

    陈西安的爸超级淡定,背往后一靠:“我不是,你是好不好。”

    钱心一:……

    然后两人就开始掐来掐去,这个说我懒得理你,那个说我才懒得理你,钱心一拿不准这二位是真的情商低,还是看出了什么,不过因为智商太高但表达的很隐晦导致他没看懂。

    过了会儿习涓站起来,说要去趟卫生间,那里根本就不能看,但是他也不能不许别人的妈去上厕所,他竖着耳朵听马桶抽水的声音,生怕听见陈西安的妈在里面哭。

    哭声倒是没有,不过她很久都没出来。钱心一有点担心,旁敲侧击的问陈海楼要不要上厕所,对方低着头敲打着手机,似乎在跟人聊天,闻言回答说他暂时不想上厕所。

    可能是心理作用,钱心一觉得家里的气氛十分沉闷,好在没过多久陈西安就回来了。钱心一松了巨大一口气,对他狂甩眼神,意思是你妈进厕所快有十年了。

    他一定很紧张,作为一个温柔的攻,他本来该摸摸他的头用深情的眼神安慰他,但是陈西安觉得很好笑,就他那对情商欠了费的父母还能震到张牙舞爪的钱心一,也算一物克一物吧。

    钱心一满头雾水的看着陈西安一路笑到他爸的身边,忽然发作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抬起来一看聊天记录。

    [习太太]:老陈,我发现你儿子卫生间里东西全是两套的!!!

    [老公]:两套好啊。

    [习太太]:他什么时候谈了个对象,跟你说了吗?

    [老公]:你觉得可能吗?

    [习太太]:不可能,一会儿你问问他呗。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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