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记 作者:天泽北星

    第60节

    他惊疑不定的转头,望着李尘寰,艰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尘寰面色平静的回答道:“就是父皇看到的这个意思,这才是白妃娘娘的孩子,您的三皇子。如今皇子府里面那个是假的,是当年皇后娘娘找的一个宗族里面的孩子顶替的。”

    皇帝又看了李煜宸一眼,突然开始惊心动魄的咳嗽起来,那种阵势似乎连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李煜宸淡漠的在原地站着,并没有什么感触。

    在他的眼底,那不过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垂暮老者。

    倒是李尘寰在旁边忙着拍背抚胸的给他顺气。

    皇帝过了很久才把气息平稳了下来,看着李煜宸漠然的眼神,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心痛,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绝望又有些悲伤。

    “你的三弟……不是他。”皇帝缓缓的摇了摇头,坚定的看着李尘寰道,“皇子府里面的……才是。你答应朕,保他此生……富贵便好了。”

    他纵然心知肚明,眼前的这个孩子才是自己的三皇子,但是也在这一瞬突然就明白了白妃,那个与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过的女人的真实愿望。

    还好,这一回,他没有会错意。

    白妃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陷入皇宫这潭泥淖,他便成全了白妃的心思。

    皇子府里面那个纵然也是假的,但与他也做了十来年父子,就算是个养子,也不忍心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毕竟当年,他还是个孩子,幼童无知,被大人利用了而已,何其无辜?

    对于这个被自己漠视了许多年的孩子,他心底的愧疚也减轻了许多。

    李尘寰安静的望着皇帝的眼眸,片刻后道:“儿臣遵旨。”

    皇帝松了口气,缓了许久才道:“待……朕殁了之后,把朕与……白妃葬在一块儿吧。朕……身前亏欠她良多,死后……去跟她赔罪吧……”

    李尘寰默然了片刻,才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只是,皇帝还不知道,白妃已经连尸首都没了,魂飞魄散,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怕是世间最为绝望的事了。

    皇帝又睁开眼,吃力的望着李煜宸,却是一点儿也舍不得眨眼。

    这是他和白妃的孩子……长得真像白妃啊!

    白妃,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长安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夜市上。

    皇帝缓缓地回忆着,随后,全身一松,闭上了眼睛。

    李尘寰藏在衣袖里面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片刻后淡淡道:“父皇累了,你们下去吧。”

    众人闻言退下。

    李煜宸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闭眼含笑躺在李尘寰腿上的人,随后转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花无情

    皇帝薨了。

    这个消息虽然震动了整个朝野,但是却并不让人震惊。

    皇帝病入膏肓好几年,太子殿下耗费重金遍请名医也不过是为陛下续命苟延残喘了几年罢了。

    虽然没有挽留的皇帝的生命,但是好歹也为太子博了个至善至孝的美名。

    一切的权利转移非常顺利,因为早在此之前,李尘寰就已经是这个天下大权在握的主人了,只是还差了个虚名而已。

    如今,李天熙在临死前也补上了那道诏书,于是他的登基上位更是顺理成章。

    巧合的是,皇帝殁了的第二日,便是这一年之内最好的吉日。

    因此头天夜里李尘寰也没有回太子宫中,第二天,便换上了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在诸多大臣的簇拥中登基为帝。

    他的帝号早以拟好,取之圣仁二字,意味圣人之仁,寓意他将会成为一代明主。

    对于这两个字,李尘寰不置可否,于是一切便在匆忙而不慌乱的节奏中飞快的进行着。

    登基大典过后,接受过百官朝拜的李尘寰已然不再是曾经那个老谋深算的太子,而是蜕变成了一名年轻的帝王。

    当他走上了那个九五帝尊的位置上,低头看着底下百官无一不弓腰俯首,不敢窥伺天颜时,眼底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落寞的神色。

    当他还是幼年的太子时,所有的宫女太监便是对他敬畏交加,敬而远之。再加上皇后的刻意引导,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枯燥乏味的书籍中度过的。

    皇后母家的势力在当时是如日中天,孤立无援的李尘寰只能韬光养晦,表面上做足功夫,逆来顺受的模样确实很能迷惑人心。至少皇后在当时就已经被他蒙蔽了。

    而当他开始学会反抗皇后,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的时候,他才发现,身边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所有的人都在畏惧着那个年纪不大城府不浅的他,生怕他在不动声色中便已然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最后,他便成为了人人皆畏惧的冷面太子。

    而如今,他成了皇帝,坐在了天底下最高的位置上,他清楚,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与他接近。

    那些有胆子靠近他的人,都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而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这个道理,他懂。

    只是,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甚至有胆子将他推落水中。那个人拥有一双清冷干净的眸子,清俊秀美的面容和坚韧不拔的身姿。

    像是一颗翠竹更像是天边的一粒辰星,微茫却坚定。

    在这个时候,他格外的想念那个像星辰一般的人。

    坐在皇位上的李尘寰有一瞬的出神,随后回过神,若无其事的祭拜过了先祖和天地之后,便散了朝,带着贴身的侍女回到了太子东宫里。

    他的人马还未踏入太子东宫的大门,大门便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口里三呼万岁,跪迎新帝。

    苏肜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在人群后面神色淡然的望着在人群的簇拥中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个人容貌俊美,眼神却分外孤寂,像是无人能够接近的包裹在寒冰中的火焰,以一种最安静的姿态,隔绝了自己和这个世界。

    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略微苦涩的微笑,随后也强撑着要站起来。

    “不必多礼。”李尘寰见到他坐在轮椅上,微微有些怔忪。

    他也听人汇报了苏肜的腿受伤了,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伤的这样严重。

    “草民恭贺陛下登基,没有别的贺礼,便以这株龙仙草为贺吧。”苏肜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寒玉的盒子递给李尘寰。

    李尘寰的眼神微微一阖,随后道:“你的腿……伤势如何了?”

    苏肜闻言,嘴角动了动,随后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并无大碍,许再过上几日便能痊愈。”

    李尘寰轻轻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道:“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去找管家去皇宫里拿。朕……还需要你。”

    一句话,便让苏肜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想要的并不多,一句李尘寰的肯定,便足以让他赴汤蹈火。

    “陛下回太子宫是为何呢?”苏肜心头微微一动,然后仰头望着李尘寰,眼底微微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冀。

    按理说,李尘寰就算直接留在兴庆宫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李尘寰是何人,他一眼便看穿了苏肜的眼神。

    于是他站直了身子,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道:“兴庆宫许多宫室还在修缮,不能立即入住。朕怜惜边疆战士生活困苦,拨了修葺宫室的银子去边疆,如今便还住太子东宫,不过把名字改为太极宫。”

    太子东宫是太子出生之时,皇帝命人建造于皇宫旁边的一座行宫。

    东宫的规模不算小,再加上后来数次扩建修葺,已然与皇宫内的兴庆宫有的一比。

    如今换个名字来做皇帝的行宫,也不算太过违例。

    苏肜眼神微微黯然,却依旧笑吟吟道:“陛下爱民如子,是大唐百姓将士的幸事。”

    李尘寰看得有些不忍,随后道:“你既然受了伤,便回去休息吧。”

    苏肜顿了顿,淡淡的点点头道:“草民告退了。”

    说着,便摇着轮椅,缓缓地离开了太子东宫,不,是太极宫的大门口。

    当他回到自己的隐然苑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外头的一阵喧嚣。

    作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他的耳力自然远非寻常人可相提并论。

    所以,当太极宫的正殿响起了封赏嫔妃的百鸟朝凤的丝弦管乐之声时,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院门前。

    “陈菱儿,封为陈昭仪,居九嫔之首,正三品。赐御制羊脂白玉龙纹瓶一对,玉如意一对,云锦五匹……婿媄娘,封为徐婕妤,正四品。赐铜胎掐丝珐琅缠花樽一对,番邦国进贡的香料一盒……赵安惠,封为赵才人,赐……”

    那名宫人的声音不大,似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清清楚楚的传入了苏肜的耳中。

    他呆呆的望着那边不断有女子的接旨谢恩的声音以及节奏明快的乐音,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天边,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在这个时候突然显得无比的刺眼。

    苏肜在院子里呆了很久,久到那边的热闹又过去了,一切都恢复了宁静,他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裂开了,再也补不回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风得意

    长安暂时看上去一片祥和,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疆域,与月氏接壤的边界,临近黄昏时却突然开始变天了。

    一对巡视边界的护卫搓了搓手,接着使劲的在地上跺脚,气温在短短的一会儿就开始降低了。

    一名老兵一边往手心哈气一遍奇怪道:“这天气怎么看上去像是要下雪?今年这才八月份,下雪时间比往年提前了两个月!”

    “胡说什么?八月份怎么可能会下雪?”另一个年轻士兵嗤笑一声,接着又跺跺脚,搓了搓手不以为意道:“大概是要下雨了,你看这天黑的!”

    那老兵也不和这年轻人争辩,只是皱着眉抬头看着天空。

    那远处的天空,泼墨般漂浮着大朵大朵的乌云,很快就遮蔽了整个天空,苍穹像是被盖上了一个大罩子,几乎不透出一丝光亮。

    这队巡逻兵惊呆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随后面面相觑,谁也说不上来这种诡异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对!”巡视的队长惊呼一声,“快往城里撤退!”

    但是,这句话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狂风撕碎,然后,旷野里一片寂静。

    “镜,不要弄得太血腥了……”伴随着一个温和如春风的声音划破寂静,一抹清冷的月白色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来人全身上下都被一层月白色的斗篷笼罩着,看不见他的面目。只是他左手拿着一根手杖,简陋的模样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

    那些士兵们惊恐的看着这个突然地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了。

    如果白翊和李煜宸在这里,他们肯定能听出来这个声音就是月氏族的那个巫族巫师风!

    只听见风不疾不徐的声音方才落下,就有一名士兵全身突然出现无数条细如发丝的红色痕迹,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瘆的慌。

    随后,有一个身高约莫与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的穿着白色斗篷的人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一般高的穿着红色斗篷带着红色鬼面具的少年。

    仔细一看才能发现,那名穿着白色斗篷的少年有一双异常漂亮精致的手。

    那双手上带着十个黑色的指环,普通的指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总叫人不敢直视。

    只有离得非常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少年的指环上牵连着无数的透明丝线。

    而丝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他身边那个红衣少年身上各处的关节。

    那个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的红衣少年竟然是一个与真人别无二样的人偶!

    镜微微扬起头,揭开盖住头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精致秀美的少年的脸庞,在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他露出自己面目的那一瞬间痴了以后,他微微扬起艳红的唇角,露出一抹惊艳的微笑。

    只见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一声过后,那个全身都布满了血痕的士兵突然就炸裂,宛若一朵鲜艳的死亡之花瞬间绽放在这片大地上。

    其余的人顿时都用惊恐无比的眼神望着那个被称作镜的少年。

    这……这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阎王啊!

    那血腥残忍的手段,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

    随后镜回头望着风,笑的天真无邪:“好像没办法呢。风觉得脏么?”

    风默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道:“自己解决完了再跟上来。”

    镜立刻就兴奋的点点头,随后一双眼角上挑的眉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望着那一群已经被定住的士兵。

    片刻后,他便追上了走的不远的风。

    半个时辰之后,大唐最靠近月氏的黑水城城头放哨的士兵,远远地看见了一片乌压压的黑云逐渐逼近……

    这一天,圣仁初年,八月初四,是为盛唐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日。

    已经辉煌了两百多年的唐朝在这一天被卷入了月氏族主动挑起的战乱之中。也是这一天起,战乱开始肆虐神州大地。

    而此刻,战争的狼烟还没有将消息传递出去,北方的边境重镇赤水已经沦为月氏的铁骑践踏过的废墟。

    风站在赤水的城头,漠然望向远方。

    那里,有他们曾经无与伦比的辉煌。

    而现在,谁也不能阻挡他们重拾荣耀的决定和步伐。

    “风,你说中原新登基的皇帝为什么会还没有派兵支援这边的人呢?难道他的消息这么不灵通?”镜百无聊赖的坐在高逾三丈的城头,耷拉着双腿一晃一晃的,好奇的回头询问风。

    风淡淡回答道:“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李尘寰的心思,可比看上去大得多。我们若是不趁机多拿下几座城,怎么对得起他故意放水的行为?”

    镜闻言,顿时很不解的看着风:“你说他是故意的?”

    风仰起头,微微点点头道:“他与天妖门利益相关,天妖门如今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妖类的一股势力,他们掌控的消息渠道就连我们也比不上。李尘寰不会不知道赤水已经被我们拿下的。虽然两地相距千里,但是李尘寰肯定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知道这边的消息。”

    顿了顿,风才继续道:“中原有一个词语叫师出有名,他想要名正言顺的出兵,必然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能支撑到他反打赤水,甚至扩大大唐的版图,把月氏纳入他们的版图之内。”

    镜顿时瞪大了美目:“他想要攻打月氏?”

    风嗯了一声,还没回答,就有一个声音接着回答了镜的问题:“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大唐太子,唔,应该说是皇帝了。但是我却可以说对他是了如指掌,他的野心很大。”

    镜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墨色大氅的高大男人不紧不慢的走上城墙,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西渚?”镜微微挑起眉梢,随后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怎么不去调教你的那匹小野马了?难道你已经驯服他了么?”

    西渚淡然的瞟了镜一眼,回答道:“这件事就不必劳烦你费心了。赤水只是沧州的一个镇子,我们盘踞在这里并不能久留。还是要早一日攻下沧州才好。”

    风静静地站在旁边,对西渚的话不置可否。

    西渚也不以为意,他知道李尘寰必让沧州因为沧州之后还有一座青州,那才是李尘寰真正用来抵御外敌入侵的北方的第一道防线。

    只是尽管知道是知道,但是李尘寰主动让出来的城和他自己打下来的城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李尘寰若是让给他一座城,那绝对里面剩不下什么他需要的粮草物资,而是一座空城,这对于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上,十七王子已经醒了。”一个奴隶卑微无比的跪在远处汇报到。

    西渚的眼神立刻变了变,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对风和镜两人露出一个淡笑道:“两位巫你们继续聊。”

    说着,转身便大踏步的走下了城头。

    而城下,西渚暂时的行宫里的寝宫之内,琅琊渐渐地额醒了过来,就看到了金色的帐子重重叠叠的垂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正想要起身查看这里究竟是何地方,突然感觉身下某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惨叫,结果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是嘶哑无比。

    他继而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一群狂躁的野马踏过了一样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而且自己浑身不着寸缕,小麦色的肌肤上布满了紫色和青色的指印和吻痕。

    这些印记瞬间便把他几乎要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情节再度挖掘出来。

    大军决定出征大唐的前一晚,他去找了西渚,想要再劝劝他。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改变西渚的主意,但是他并不想就此冷眼旁观。

    而西渚则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有些受宠若惊的他喝了那杯茶以后,便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些燥热。

    接下来……

    那些令人面红心跳的回忆简直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却又带着七分愤怒和三分……委屈。

    那个人……吃完就走了么?

    “醒了?”西渚推开门,便看到勉强依靠在床边面色复杂青白交加的琅琊,忽然就觉得他看上去顺眼无比,就连胸前那些自己亲自烙印的痕迹也异常可爱。

    于是,他脸上的微笑更加和煦了几分。

    第6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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