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励志人生 作者:暗夜流光

    第4节

    如果唐民益或者钱庆强去得早,李波就能被他们保住。据派出所的人说,李波一开始姿态很高,完全不承认自己有任何问题,只要求打几个电话。打完电话后的头一个小时,精神也还镇定得很,到第二个小时就开始流汗,直到过了晚上十一点,精神才彻底崩溃,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出来。

    那天去接儿子的时候,唐民益全身都绷得很紧,挫败感和自责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看着唐青宏牵住妹妹的手慢慢走来,唐民益加快几步蹲在儿子面前,用力抱住那个小小的身躯。

    对于他这样有着极大抱负和目标的人,走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作为一个有着自己政治信仰的无神论者,他竟然也有了小小的迷惑,难以分辨昨晚儿子的举动到底出于许多巧合之一,还是注定的天意?他不得不承认那些看似鬼话的预测:自从宏宏到了唐家,真的很旺他,总能发生好的事,阻止不好的事。

    这一年的毕业典礼,李波没有能参加。同年七月,他因流氓罪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重大诈骗罪被判无期徒刑,两罪并罚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十五年。

    直到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唐青宏才彻底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但小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得色。那时他正在拿着一把小勺子,边看电视边喂妹妹吃饭。

    唐奶奶含笑看着两个乖孙,唐民益面向电视机,也看到了那个新闻,脸上一片严肃,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面色恢复如常,转过头来管束两个孩子,“宏宏,别喂她!让她自己吃,都多大的人了。”

    唐青宏伸伸舌头,把勺子交还到妹妹手里,看妹妹动作笨拙,吃得一嘴都是,又忍不住拿过勺子喂了几口。

    唐民益还有一年毕业,这年夏天就按原计划进入政府部门实习,挂职在国计委农村经济发展司。

    经过了李波的教训,他为人处事更加谦逊自省,多做少说,在单位里表现务实、稳扎稳打,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从不过夜,即使再简单的工作,譬如整理文件之类,也干得十分认真,没有出过任何一个哪怕很小的纰漏。

    几个月下来,跟他慢慢熟起来的同事都对他印象不错,觉得这个小伙子年纪虽轻,办事倒很牢靠,跟工作多年的老人差不多,完全不像个毫无经验的学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出身,除了上级部门负责人,对方在他挂职前曾经跟他谈过话,提到老上级的推荐信和组织上对他的期望。万丈高楼,由此奠基,这里就是他迈出政治生涯的第一步。

    唐青宏对爸爸的转变喜忧参半,喜的是爸爸现在就进了政府部门,显然已经被列入新一轮种子选手的选拔,下一次两会是三年后,如果在此之前累积足够的认可,爸爸就能以政治新星的姿态正式进入政坛。忧的是爸爸变忙了,接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而且穿衣打扮和发型都越来越老套,看起来简直大了好几岁。

    他知道爸爸是故意的,为了让自己显得老成一些,他还知道爸爸的身份证和户口上,都加大了年纪,可能是当初为了早点结婚,也方便日后早一点开始实现理想。

    可看在他的眼里,忍不住心疼又心慌,爸爸一个劲的把自身往老了整,该不会再过几年就提前早衰吧?

    他努力回忆起上辈子爸爸的模样,稍稍得到那么一点安慰——年近五旬的唐书记虽然也有了皱纹,但皮肤还没松弛,气质是儒雅中带着威严,不看身份证的话哄人说三十多岁都可以过关。

    爸爸的城府也变深了,自从李波事件之后,爸爸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收敛起来,戴上一幅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遮住锐利如鹰的眼神,给原本雕塑般的面容平添几分木纳。表情和姿态变得柔和模糊,不再如以往般锋芒毕露,一眼看去就跟大街上普通的男青年没两样,唯有挺拔的站姿一如既往,无论如何不会歪斜扭曲。

    在与人交谈或者接到电话时,爸爸从不轻易表达真正的观点和意图,都是引导对方先说明意愿,然后才根据自身判断继续往下谈。这样谨慎的爸爸毫无疑问更加成熟了,却让唐青宏看到爸爸的青春正在迅速溜走。

    唐民益身上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学生气,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只用了一个夏天,只因为一个事件、一个人,就完成了彻底的蜕变,做好最后的准备,去成为这个时代背负重大责任的开拓者。

    这样的爸爸面貌威严、如履薄冰,只有在跟家人相处时,才会流露出真正轻松的笑容,唐青宏为此欢喜并且难过着,他知道这就是爸爸一心想要成为的人,他绝不能去阻挠,只能加以助力。

    至于那些溜走的青春和欢乐,他希望自己的陪伴能够弥补一二,即使爸爸会越来越忙,性格越来越深沉,面对他和妹妹的时候,也还是一个慈爱满怀的爸爸。

    幼儿园离家并不算远,小孩子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在又一个新学期到来的时候,他对爸爸和奶奶提出,放学后可以自己带妹妹回家。

    第18章 海外来客

    两个大人都不同意,爸爸甚至还自我反省最近接他们太晚,以为孩子是对他有了意见。他仰着小脑袋解释半天,“我真的可以!爸爸,我没怪你!我这么大了,完全可以带妹妹上学放学!”

    唐奶奶年纪大了,上下班没有从前那么准时,就把接送孩子的活揽到自己身上来,“那就我接吧,我回家早,车顺路一接就成了。”

    唐民益和唐青宏都觉得这事不妥,父子俩一起摇头,“这不行!”

    公车私用虽然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幼儿园这样做的家庭非常多,但越是身在高位,越不能授人以柄,唐青宏特别大人样地举起手,“我想锻炼自己的独立性!你们就答应我嘛!多走路也能让身体变壮!”

    唐奶奶还在摇头,唐民益却看着儿子笑了,“你也知道什么是独立性了?那爸爸就让你试试?你也快六岁了……嗯,妈,就让他试试吧,我六岁的时候都可以帮大人干活了。”

    家里现在爸爸比奶奶更能当家,这事就这么定下来。试了几天,他完成得特好,路上从不理陌生人,只管目不斜视一路回家,老坐车跟在他身后的唐奶奶也悄悄放下心来。

    这样适应了几个月,有天放学以后,他照样带妹妹回家,看到一个陌生人拖着个大行李箱被警卫员拦在院门外。

    平常也总有这样的人,他牵着妹妹毫不理睬就往里面走,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着急地叫住他,口音有点怪,就像外国人说话,“宏宏!你是唐青宏,对不对?”

    哟,这年头就有人贩子了?还这么大胆,在唐家院门口都敢下手?他皱眉盯了那人一眼,发现对方穿得真不错,夹克衫配牛仔裤,箱子还是lv的呢。

    看来不是人贩子……但也不关他的事。他冷漠地回过头,牵紧妹妹的手快步走进院子。

    唐民益骑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也看到那个衣着时髦的陌生人,缩着肩膀坐在行李箱上,眼巴巴地望着唐家的院门。

    看到有人要进门,警卫员还对这人敬礼,可怜兮兮的青年赶紧凑上来打招呼,还是那副怪异的口音,“唐……唐民益先生?是你吗?”

    唐民益抿起嘴唇扫视这人周身上下,心里大概有个谱了,脸上虽然没有显出怒意,分外严肃的表情却表达出不欢迎的态度,“你是从美国来的?”

    青年高兴地直点头,“对、对!我是alex……丁宇,我的中文名是丁宇,boss让我来这个地址找你!”

    唐民益还是很严肃地回答道:“你的boss是乐彦琳?我已经拒绝她了,你怎么还是来了?”

    这个青年挠挠自己的脑袋,表情十分无辜,“我不知道……她指派我必须按时报道,否则扣我薪水。唐先生,我现在,可以跟您一起进去吗?”

    唐民益对乐彦琳先斩后奏的做法很不认同,但人已经来了,总不能继续关在外面吹风,现在是秋天,看这架势起码吹了几个小时,丁宇略长的头发全是乱的,身体也在发抖。

    丁宇人很机灵,提着箱子跟在唐民益身后快步跑进去,虽说中文口音怪异,可话还挺多,像一只讨厌的鹦鹉。进了屋也很自来熟,找到椅子就一屁股坐下,“唉,累死我了。唐先生,请问宏宏在哪个房间?我想先跟他见个面,再洗澡睡觉倒时差。”

    唐民益态度倒是平和,让人先倒了茶水,“少安毋躁,请让我先打个电话。”

    等到关上房门给乐彦琳打电话,唐民益也还忍着生气,“彦琳,上次我不是拒绝了吗?宏宏还在上学前班,没必要这么早给他的将来做安排。再说了,你让一个精英人才千里迢迢跑到这边,教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乐彦琳早知他会打这个电话,带着笑意解释,“宏宏在商业方面真的有天赋,但你不肯让他这么早就学,我也不会强求。现在就是派一个英语老师过来,你不要太敏感。”

    唐民益相信这个才有鬼了,“他就只是个英语老师?不可能,哈佛还是麻省理工的高材生吧?”

    乐彦琳知道自己理亏,一口咬定并没犯规,“总之,他就是我给宏宏雇的英语老师,我怎么说都是宏宏的亲妈,给儿子雇个英语老师也不为过吧?”

    “……”唐民益在这个问题上不做纠缠了,转而向乐彦琳做出到此为止的要求,“好,他既然来了,我让他留下。但我郑重地跟你声明一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关于宏宏的任何事情,你都要尊重我这个法定父亲的决定权。还有,这个丁宇老师,他没有在国内生活过吧?如果待一阵子他不适应,自己要求回美国,你不能逼他留下。”

    乐彦琳也很干脆,“行,我只有建议权,决定权在你。不过民益啊,我也必须让你知道,宏宏真的是个商业天才,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只因为他那一句话,我们对高科技产业从关注到投资,这两年取得了惊人的进展,整个集团的投资方向都在不断调整……”

    唐民益听得头大,“你就不要主观夸大了,那是他的话吗?那是龙老的话。宏宏还只是个孩子,他现在就已经很早熟了,我不想让他被造成什么神童天才,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我们应该让他好好地享受童年生活,增强体质,快快乐乐。”

    乐彦琳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这才由衷地认错,“可能是我太急了。民益,对不起。我们先让丁宇教一阵,宏宏如果不愿意学,或者丁宇不想待了,那我们就再说,好吗?”

    两个人沟通完毕,唐民益出去一看,丁宇已经靠在桌上打瞌睡了,看来确实累得慌。他对这位远道而来的高材生有些无奈,轻轻推醒对方先给人安排房间,让丁宇洗完澡出来吃饭。

    六点钟准时开饭,唐民益把满面睡意却强撑起精神的丁宇介绍给全家,唐奶奶知道这是乐彦琳给宏宏安排的老师,老脸上立刻就亲切了,“行啊,咱们宏宏那么聪明,是要找个好老师教一下。”

    唐青宏也保持了礼貌,在饭桌上就微笑着主动叫人,“丁老师好。”

    丁宇看着这个漂亮得像精灵似的娃娃,此时的乖巧顺从跟下午在唐家门口那种冷漠完全不同,当即就感觉这个孩子可能不太好相处。

    后来的事实证明,唐青宏比他想象的还要刁钻。

    他在唐家的日子本来就难熬,整天孤零零地简直像个闲人,要等孩子放学和周末才能多点时间接触,对方学习的态度还很不配合。唐青宏也不是刻意使坏,就是没什么兴趣,教过的英文单词一个不错的能背出来,可那小脸上没有半个笑容,精神也蔫蔫地,跟被欠了二五八万似的。

    当然了,唐青宏实在提不起学英语的兴趣,学校里就要学好多小孩子的玩意,回家了还要对着这么个长着亚洲面孔的老外,每次听到丁宇说中文,他都恨不得反过来去教对方怎么纠正。

    但他不得不佩服,丁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教他商务用语和公司名称时,把那些枯燥无味的单词写在长短不一的积木条上,每个单词后面都有相对应的公司名称以及一大串数字,数字的大小和积木的长短是成正比的。还用颜色为行业分类,比如计算机行业的相关知识,都用蓝色来标识,能源行业用绿色来标识,金融行业用红色等等……积木背面还会写上简单的中文注解,甚至带上简笔画,估计也很耗费时间和大脑。只是需要他以自己的喜好将这些积木划分等级,将最喜欢的放到最上面,砌出一座城堡。

    他烦得要死,随手按照记忆和印象的深浅来挑选。每次放在最上面的全是现在和今后将会闻名遐迩的公司或者项目,比如qual、oracle、cis、cree等等,再把可以相互兼并整合的公司或项目放到同一层。他也有点恶作剧的心态,存心吓到这个聪明的老师,丁宇果然屡次表露出吃惊的神态,还拿了个小本子把他的每次选择全部记下来。

    到后来游戏升级了,手上的积木也变多了,丁宇说这是奖励。这个丁宇还真有点意思,难道想教他怎么投资?他如果故意放错,选择经营不善或者已经倒闭的公司,丁宇就会特别认真唠叨,用一种讲述童话故事的方式对他介绍这家公司的历史和关键性错误。

    他被迫听了很多企业故事,在丁宇的讲述里,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创始人、掌权人都是一个个国王,如何因为错的决策而失去王国与人民的爱戴,又有哪些年纪轻轻的穷小子白手起家,通过聪明才智一步步建立起崭新的王国,而欧美诸国这些年来的环境,被描述得像是仙境,有着完全放开、公平的市场体制,法律制度也非常完善。

    这些故事比学英文好听,可老听还是让人厌烦,而且夹带了丁宇的个人主观。他上辈子就知道,海外的投资环境对华人始终带有歧视,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政治都不会完全排除在市场之外,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自由公正。

    第19章 临行前再见渣爹

    为了逃避听故事这个惩罚,唐青宏只好尽量配合丁老师。每次只要不把那些积木乱放,丁老师就不讲故事了,甚至会一脸震惊地张着嘴,“哦!哦!哦!天哪!boss说的是对的!你真的是个天才!”

    丁宇费尽心力,想要把商业知识深入浅出的教给他,他却忍不住暗地吐槽自己的老妈,这望子成龙的心也太切了。他才六岁……六岁啊!而且上辈子对商业就一窍不通且不感兴趣,这辈子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可怜丁宇每天跟坐牢似的,看到他回家就高兴得满脸笑,他对丁宇的礼貌维持了起初几天,到后面则越来越敷衍和冷淡。因为这个家伙太执着了,缠着他教一大堆他不爱的东西就算了,还老缠着他做游戏。

    自从这个老师来了他们家,爸爸跟他的相处时间无端端少了很多。以前每天吃完晚饭,他的时间就全部是爸爸的了,虽然也连带着陪妹妹或者奶奶,起码爸爸一直在他身边。

    可丁宇一来,他晚饭后的时间变成单独授课,不到晚上十点,他绝不会被放出来还给爸爸。

    所以,不光是他很烦丁宇,爸爸肯定也烦丁宇。爸爸每次问他学了什么,他都撅着嘴兴趣缺缺地说:“无聊的课,爸爸,反正我以后不去美国,你放心吧。”

    他知道这就是爸爸的担心,爸爸不喜欢有人加入到他们的生活之间,更不愿意他被那个人带走,飞到爸爸看不到的地方去。所以他提前跟爸爸做出保证,这辈子除了爸爸身边,他哪里都不去。

    妈妈派来这个丁宇,目的其实挺明确,就是想让自己对商业知识和国外的环境产生兴趣,回到妈妈那边去接受美国的教育。他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有享受过,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离开爸爸。

    如果不是顾及妈妈的感受,他会故意使坏让丁宇早点回到美国去,不再留下来继续打扰他们父子了。

    其实丁宇在唐家也是度日如年,这个毕业于哈佛的亚裔青年从小在美国长大,工作还不满三年。被乐彦琳这个大boss选中的时候,丁宇压根不感到高兴,是高薪的诱惑和父辈嘴里的思乡之情让他动念,答应了来华教孩子的荒唐任命。

    可来了这里他才知道,这个国家的经济十分落后,也没有父辈描述的那种古典之美,街上全是老旧的自行车,人们的衣着及其过时,到处乱糟糟、吵哄哄地,物价也十分奇葩,大多数东西非常便宜,国外司空见惯的商品比如可乐却要卖到四块钱一瓶。

    唯一让他惊喜的就是唐青宏,这个六岁的孩子确实堪称天才。他挖空心思想出的那些游戏,这孩子似乎并没有太多兴趣,但总能准确的挑选出正在盈利或者正在被投资者们看好的项目。他受过高等教育,同时是个虔诚的教徒,当他跟这个孩子相处日久,心里不禁产生迷茫的疑问:这个无法以常理来解释的孩子,到底是魔鬼的使者,还是上帝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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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宇在唐家一待就是大半年,唐青宏已经上完学前班,该进小学了。

    暑期里他被迫跟丁宇老待在一块,差点想要爆发,等这个老师走已经等得不耐烦,又追着爸爸问了几次。

    唐民益每次都说“快了”,但直到七月中旬的一天,他才真的看到曙光——那天之后爸爸就再没去上班,还跟奶奶说起组织谈话的事。

    爸爸要下地方做官了,据说是中南方一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小镇上,那地名他听着有点耳熟,半天才想起来就是那个被爸爸记在本子上的、老中医的家乡。

    这是为了他吗?他不敢多想,心里暖暖地又觉得内疚,爸爸就算要从下面做起,选择也应该不少,可偏偏选了那么个特别穷困的地方。不过转念一想,越贫穷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

    奶奶并不反对爸爸的选择,还说趁着年轻多吃苦历练有好处,提到那个县里也有她昔日的老部下,让爸爸上任前先去县里了解了解情况。

    对于他和妹妹的安排,爸爸和奶奶商量好了,他跟着爸爸下去,妹妹因为年纪太小,奶奶留在身边照顾,但他们还是认真地来问了他的意愿。

    他当然跟着爸爸一块去,爸爸肯定想要找那个中医给他调理身体呢,只是很舍不得奶奶和妹妹,至于爸爸说的那里很穷,他会跟着吃苦什么的,只要身边有爸爸,能苦到哪里去?

    丁宇的去留成了大问题,唐民益特意给乐彦琳打去电话,一是说明白会把宏宏带去上任,那里条件较差,可能不通国际电话,只能靠信件往来;二是让乐彦琳考虑,把丁宇召回美国,他一个乡镇的党委副书记兼代镇长,带人赴任不恰当,况且这个人又不是直系亲属。

    乐彦琳哪里舍得儿子去乡镇吃苦,跟唐民益说了很久,还让儿子自己来接电话。唐青宏嘴巴挺甜的,直接跟妈妈讲,其实爸爸特意选择去那里工作,因为那里有个很厉害的医生,可以给他根治身体上的老毛病。

    这几年跟妈妈每周都有电话,他早知道妈妈对他百依百顺,只要归根结底为了他好,妈妈怎么都会同意的。果然,乐彦琳一听那个理由就不再反对,只哽咽着交代他很多话,主要是注意身体,还有一定别忘记常给妈妈写信。

    妈妈跟他说了一大堆话,他应得嘴皮子都干了,妈妈才让他叫丁老师来听。丁宇接完电话,那脸色十分凄苦,颤着声音对唐家两父子表了决心,“boss要求我,哪里有困难就往哪里去,迎难而上、扛住考验!”

    唐青宏的脸也垮了,这块牛皮糖还甩不脱呀?可唐民益只是轻轻一笑,面无异色,“行,你跟着下去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那里条件很差,如果你实在撑不住,那就再跟彦琳反映,申请早日回国。”

    这话把丁宇吓坏了,悄悄问唐青宏,“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有多苦啊?”

    唐青宏也没去过,哪里知道具体情况,不耐烦地小声回答,“去了就知道了呗。”

    接着他就丢下这位可怜的老师,回到爸爸房里收拾自己的行李,唐奶奶正在帮唐民益收拾衣服,看孙子这么乖,乐得一阵夸,夸完又叮嘱正在收拾书本的儿子,“妈最后再交代你几句啊,你可要听进心里去。你一个年轻鳏夫,长得也好,一定要注意男女作风问题。只要有女的找你谈事,办公室的门一定要开着,还得有第三人在场,明白不?”

    虽然在县委的人事上提前做了安排,但老太太还是有点不放心,该交代的必须交代。

    唐民益的手微微一顿,“妈,您杞人忧天了吧?这至于吗?”

    唐奶奶压低了点声音,“怎么不至于?要是哪个大姑娘冲进办公室把门一关、衣服一扯,逼着你跟她好,不然就喊你耍流氓,你怎么办?”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也觉得唐奶奶似乎想太多了。哪个女的这么拉得下脸来?

    唐民益眯起眼睛瞄向自己的妈,脸上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点尴尬,“妈,这事怎么听着耳熟呢?你以为人家都是女土匪?爸当年跟我说过,要不是看你人其实还不错,早跟您成怨偶了!再说宏宏还在这呢,您说这事真合适?”

    唐奶奶的老脸上竟然也有点发红,语气却是郑重的,“那可没准!乡镇上几个姑娘有文化呀?当年下乡知青还不是有这么被逼着结婚的!反正啊,你一定得注意,宏宏在这我也照说。我孙子可懂事了,下去了就得替我监督你!”

    说到这,老太太还真回头交代唐青宏,“乖孙子啊,多帮奶奶看着你爸,要是你爸身边老有漂亮阿姨,旁边还没其他人,就赶紧给奶奶打电话!”

    唐青宏忍着笑脆生生地“诶”了一声,闹得唐民益沉下脸说出一句,“您也不怕教坏孩子!”

    晚饭刚过,贾家两父子一起来了唐家,孙成凤竟然没跟着。

    贾思源还给老婆解释,说家里事多,涵涵又闹得很,就把她留在家里看孩子了。

    贾老爷子横着眼睛斥道:“你离了她就不能活了是吧?我们给民益和宏宏送行,她有什么好来的?”

    唐奶奶心里乐呵,却在旁劝道:“老大哥,你也少说两句嘛,对年轻人还是要以鼓励为主。思源已经很争气了,才三十二岁就做到市外经贸委主任呢。”

    唐民益接口对贾思源说了声“恭喜大哥”,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也没放在心上。倒是贾思源说着客气话时,瞄了眼唐民益胸前那个有点旧的“为人民服务”胸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唐青宏听得心里一惊,才这会儿就正处级了?京市的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也就是商务局的前身,好一个实权部门。前世贾思源坐到这个位子可是两年之后,他的重生确实改变了唐家的一些事,但他不想连着渣爹的运一起旺啊。不过,渣爹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在肥缺职位上肯定手脚不会太干净,上位越早胆子越大,到时候能在这段历史上挖出点污迹也好。

    他想得着急,眼珠乱转,小脸都胀红了,贾思源很久没有亲近过他,这下揪住机会就往他面前凑,“宏宏,看你激动的,是不是想爸爸了?有好多话想跟爸爸说吧?”

    这让他更加生气了,这位自我感觉咋这么好呢?他只想说“滚犊子吧”,这几个字在嘴边打转,差点破口而出。

    第20章 下乡第一站

    唐奶奶听着贾思源的话可就不依了,凑到老爷子跟前大声说悄悄话,“老大哥啊,你们该不是想反悔吧?看着宏宏养得精神了,身子也壮实些了,又想把他接回去?”

    老爷子被说得脸色尴尬,正要开口解释呢,贾思源就拉着唐民益、看着唐青宏,一脸的慈爱仁义,“我只是自责,唉,当初答应那个事,我们都是为了宏宏的身体,我毕竟是他的亲爹,舍不得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吧?这一去不知多久看不到他了,我想想就难过呀。”

    唐青宏被恶心坏了,皱起眉头就往唐民益身后躲,不然真得跳起来骂人了。

    唐奶奶可不吃这套,继续跟老爷子说理,“宏宏本来就早熟,心思比其他孩子都重,思源在他面前这样讲,孩子心里会怎么想?想多了也伤身。难不成思源是要让宏宏一直记挂着亲爹,长大了好认祖归宗?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前都答应了让宏宏叫思源‘父亲’,但是一个孩子哪有两个爸爸的道理?让别人听到了,还不知怎么笑咱们呢。”

    老爷子面上臊得慌,赶紧喝止自己儿子闭嘴,又转而对唐家母子好好解释,“大妹子啊,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思源他不懂事,让你生气了,我代他给你道歉。我就是带他来跟民益和宏宏道个别,还有些话想跟宏宏说。”

    看到爷爷那副难受的表情,唐青宏赶紧跑过来抱住爷爷,眼里闪着泪花,声音也哽咽了,“爷爷,我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您说,我舍不得爷爷。”

    舍不得爷爷,却完全没有提到亲爹。老爷子这一下心里就门清了,孩子知道谁对他好,儿子在宏宏心中大势已去,只能快刀斩乱麻。不管儿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做为家长必须当断则断,不然两家的关系会逐渐疏远不说,搞不好还得产生更大的嫌隙,甚至反目成仇了。

    爷孙俩这便走到一边坐下,老爷子对他交代了很多,身体上、学习上,都一一严格要求他,还让他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强调他只有一个爸爸。

    临别时老爷子当着大家的面,让唐青宏最后叫一声贾思源,这次的称呼变成了“贾伯伯”。

    贾思源面色大变,还想说点什么,被老爷子一个抬手和严厉的瞪视堵住了。

    看着贾思源脸上终于挂不住那个虚伪的笑容,唐青宏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他原以为自己会很轻松、很高兴,但临到此刻终究是怅然若失。不是不舍,也不是难过,只是彻底与这个生养过他的人斩断牵系,无论前世今生,他不够坚硬的心脏仍然感觉到一种近乎疼痛的空虚。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决而痛快地点点头,下定决心割掉这个在身上盘踞太久的毒瘤。当他用清脆的童音叫出那三个字,贾思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垂下头掩饰了自身的表情。

    当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唐民益被他弄醒了好几回。自从那次他半夜发烧,爸爸就很注意他睡觉的问题,不管睡得多沉,只要他一乱动就会醒来。爸爸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把他搂在怀里小声说话。他极力想对爸爸表达,他并不是不舍得那个亲爹,爸爸也微笑着安抚他,“爸爸没有吃贾伯伯的醋,你的小脑袋不要想太多事,快点睡吧。”

    第二天早上,唐民益父子俩把唐欣雁送去幼儿园的暑假托管班,在家吃过午饭后一行三人出门坐上火车,在市里再转汽车,终于到达县里那个破车站,已经是二十多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那正是晚饭前五点钟左右,接站的人是县公安局长姜伟的老婆赵兰。她以前在唐奶奶手下当过兵,丈夫姜伟则是唐立本的老部下,那会儿两口子的姻缘正是唐奶奶介绍的。裁军后两人一起转业到地方,丈夫安排在这个玉穹县做公安局长,她则做了妇联主任,新工作至今未满三年,都做得比较顺当。

    昨天接到老首长的电话,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四点多就守在车站了。看到又有市里开来的汽车进站,她跑到车门前使劲往里瞄,等人差不多下完了,她要接的三位娇客才慢慢从车上下来。

    唐民益是牵着孩子又提着行李,干脆慢一点儿,不跟其他乘客抢道,精神体力都还不错,鼻梁上的眼镜也稳当当地。丁宇两手空空,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全身都是蔫的,下了车脑袋还在眩晕,又两脚发软地蹭到厕所里去吐了一回。

    他本来是不晕车的,奈何路况不好,他们的座位又靠后,他被颠得一路晕,在车上就忍得快不行了,好不容易路上停个车让乘客方便,他才爬下车吐出来,后半截继续晕得厉害,现在简直难受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等吐过后稍微舒服一点,他才强打起精神观察眼前这个县城车站,到处都是人就不说了,水泥地上处处有车轮压出的裂缝和窟窿,还有行人和乘客们随手丢的垃圾。附近的建筑都又矮又旧,最高的楼也就五六层,这还是车站呢,照理说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唐青宏也被眼前这个破旧的城市惊呆了,上辈子自从懂事起,他就没去过太贫困的地方,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么差的环境。但起码他有心理准备,现在还只是八六年,这里是全国中等偏下的一个小县城,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唐民益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惊异,对热情招呼的赵兰保持着微笑,在赵兰接过他手里的包时也没有推拒,只掂掂重量,把较轻的那个交到对方手上。

    赵兰就那么提着行李领他们走出车站,指向前方不远处说只走十分钟就到,先接他们去家里歇歇,晚饭就在家里吃,姜伟已经先回去烧菜了。

    唐民益和儿子都还好,坐车太久也是需要舒展下腿脚,丁宇就受不住了,恨不得赶紧叫个车,可盯着街上半天,他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出租车,却有马牛羊被人牵着过路,路上偶尔还能看到动物的粪便,一不注意就得踩到。

    他在心里叫了很多句“上帝啊”,但也只能咬牙牢牢跟在几人身后,这么个地方,万一他跟丢了,那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出任何事都没人知道吧?

    姜家确实不远,一行人走了十几分钟就到公安局宿舍,他们走进一栋比较新的五层楼,而且一直爬到第五层。丁宇已经快昏过去了,扒着楼梯大喘气,赵兰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分宿舍的时候,姜伟说要照顾其他的老职工,咱们自己就分在五楼。”

    唐民益脸上还是那个亲切的微笑,说话的语气又近了点,“姜哥做得很对,我要向他多学习。”

    进了屋里,丁宇首先就找个椅子坐下,把那口气暂时缓一缓。在厨房忙活的姜伟听到声音,擦着手大步出来迎接,对唐民益态度熟稔又自然,“民益,现在真是一表人才啊!哎呀,长得比我还高了,上次看到你,还没我肩膀高呢。”

    唐民益看姜伟怕手上有油不好相握,主动把手伸出去握住了对方,“姜哥,你也风采依旧啊,儿子都快成人了吧?”

    姜伟被他叫一声哥,其实年纪四十都过了,说到这就笑道:“是啊,我儿子都十七了,明年考大学,你只比他大几岁呢,就已经来赴任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老领导泉下有知你这么出息,肯定得乐坏了。”

    趁两人叙着旧,赵兰赶紧泡茶,对唐青宏这个唯一的孩子,则是冲了杯牛奶。饭菜其实准备得差不多了,姜伟正在看表,门口响起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收拾得干净整洁,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姜伟积极地做介绍,这位刚来一年的代县长姓戴,是七八年刚恢复高考那一届的大学生,在省里给钱良华书记做过秘书。

    唐青宏耳朵挺尖,立刻明白这位戴县长是自己人,钱良华就是钱庆强的大伯嘛。难怪爸爸才刚到县里,戴县长就过来一起吃饭,估计是有不少情况要相互通个气。

    果然,几个大男人没说几句,就去另一间房里关门谈话了,唐青宏和丁宇坐在客厅里喝茶的喝茶、喝奶的喝奶,姜伟的老婆赵兰陪他们闲聊。

    房里的密谈不过二十来分钟,晚饭时唐民益就跟两位大哥喝起酒来,语气姿态亲密自然。

    唐青宏时刻记着奶奶的嘱托,人小鬼大的劝爸爸少喝点,惹得饭桌上大家一起开怀大笑,纷纷调侃唐民益,“你儿子还真懂事,就知道监督爸爸了呢!”

    唐民益带着宠溺的微笑做出苦相,“没办法,这孩子就是太早熟了。”

    姜伟合时地接上一句,“呵呵,像你!”

    席上气氛融洽,唯有丁宇精神萎顿、胃口很差,没怎么吃就下桌休息。唐青宏吃得很饱,第二个下桌,才抱着肚子坐到沙发上,姜伟家的电话就响了。

    他顺手一接,听到奶奶暴躁的声音,“姜伟还是小兰?快让民益来接电话!”

    这架势好像是要扯皮呀?也对……爸爸和他都忘记打电话过去报平安了。于是他乖巧地叫起人来,“奶奶,我是宏宏。我们才刚到,爸爸累坏了,在吃饭呢。”

    奶奶的语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宏宏啊,你身体还好吧?快让爸爸来接电话!唉,你妹妹闹得啊!昨天下午从幼儿园一接回来就开始闹,说爸爸把哥哥拐走了!一直哭啊叫的,奶奶都快被吵疯了!”

    第21章 携子上任

    唉哟,他就知道妹妹舍不得他,才趁着妹妹没在家时跟爸爸一起出门,虽然之前跟妹妹讲过这事,但妹妹那个小脑袋哪里记得住?三四岁的孩子闹起来确实伤脑筋,难怪奶奶跟崩溃了似的。

    爸爸已经注意到这边,放下筷子问他是谁,他苦着小脸对爸爸勾了勾手,用口型告诉爸爸,“奶奶!”

    唐民益赶紧过来执起听筒,奶奶的咆哮声透过电话线还是很惊人,“唐民益!你以为不留电话号码,老娘就找不到你了?”

    “妈,这哪能呢?我才刚到。欣雁还好吧?”唐民益还是平静如常,早就习惯了自家老妈的脾气。

    “你还好意思问欣雁?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你屁股一拍带着宏宏偷溜了,欣雁闹得我要死!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她送到亲家那边去,又麻烦她去哄那个小祖宗!你赶紧给亲家那边打个电话,表现表现关心!不然你老丈人和女儿都得恨死你了!”

    唐民益虚心接受老妈的批评指示,老实听完才说:“那我马上打过去,您还有要说的吗?”

    “没了!”唐奶奶没好气地做出总结,想起点什么立刻又改口,“还有!你安顿好了记得往家里打电话,不然老娘一级一级的查!”

    唐民益赶紧应声,“是!”

    给吴家拨电话的时候,唐青宏跟爸爸打着眼色把听筒拿了过来,一接通听到那边是个男声就甜甜地开口,“吴爷爷好!我是唐青宏,请欣雁听电话!”

    吴啸正在气头上,但对这个孩子也不好发,就大声叫老伴把欣雁带过来。没过几秒钟,唐青宏听到了妹妹的哭声,还有哽咽着含糊不清的大叫,“我要哥哥!呜呜呜……哥哥!呜呜……”

    直到在电话里听着唐青宏的声音,唐欣雁才止住了哭声,但还在不断抽噎,委委屈屈地向哥哥控诉,“哥哥!你快回来呀!爸爸坏,把哥哥拐走了!爸爸坏!不要爸爸!”

    唐青宏听得小脸都皱了起来,耐着性子软软地哄道:“妹妹啊,爸爸带哥哥出来治病,病好了就回去陪你,好不好?哥哥跟你说过呀,你都忘记了?”

    小欣雁迷迷糊糊地应着,还是一个劲地叫哥哥,“你回来嘛!回来嘛!哥哥不病!”

    几年来他从没有离开欣雁这么久,突然一走,小家伙难免会这么闹。他幸福又不舍地继续哄着,“妹妹啊,爸爸不坏,爸爸找医生给哥哥治病,哥哥才不病。你乖乖地上学,跟同学们好好交朋友,听奶奶和姥姥姥爷的话。要是你够乖呢,就可以来看哥哥和爸爸。”

    一听可以来看哥哥,小欣雁又闹上了,“我要看哥哥!姥姥姥爷,我要看哥哥!”

    唐青宏大声叫了妹妹的名字,把小家伙的注意力拉回这边,语气也严厉起来,“你要乖,才能来看哥哥。哥哥会问大人你乖不乖,要是一直吵,那就不能来了哦。”

    小欣雁委屈极了,忍住眼泪回答哥哥,“我乖!我乖!姥姥姥爷,我乖!”

    接下来妹妹不再哭闹,而是乖巧地跟他做了一堆保证,什么按时睡觉呀、好好吃饭呀、不骂人呀……被他管得服服帖帖。

    他这才把电话交到爸爸手里,让爸爸再哄了一会妹妹。果然,妹妹不敢再说爸爸坏,只求着爸爸让她也来。爸爸答应明年暑假可以让她来找哥哥玩,还是在她听话的前提下,说着说着妹妹又要哭了,电话被吴啸接了过去。

    老丈人对唐民益就不客气了,冷言冷语地讽刺他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根本没把吴家放在眼里。其实唐民益清楚,老丈人是心疼他下了这么个穷地方,觉得明明在京里再做几年,到时候放下来可以去好一点的县级市,偏偏要从这么个低起点从头打基础,跟女儿分开不说,生活上也得受不少罪。

    唐民益耐心地解释着,态度很软但立场强硬,“爸,中央提倡年轻干部要多下基层,您也是坚决支持的。我作为您的子女,当然要以身作则,响应号召。我还年轻,不怕磨练,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吴啸被这番话堵得很憋气,连先前故作的冷静都没了,“我才不管你去哪个旮旯!你走得倒轻松,把女儿往我们这一丢,简直是极度的不负责任!连家都照顾不好,你有什么能力为老百姓办事?”

    唐民益还是那么好脾气,“爸,我是下来历练的,带宏宏是因为这边有个老医生给他看病,男孩子从小吃点苦也合适。欣雁得娇养着,年纪又小,这里太苦了,我工作一忙起来肯定照顾得不周到。留在家里就不同了,有您们几位照看她,她就跟养在蜜罐子里一样,您们可是我的坚强后盾呀。”

    “……”老丈人懒得跟他再说,也实在说不赢了,一言不发挂断电话。

    晚上三人在招待所早早睡下,舟车劳顿后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第二天上午,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后座上坐着唐民益两父子和县委组织部的王副部长。至于那位娇生惯养的丁老师,被安排在县城待几天,等他们在镇里安顿好了再通知他过去。姜伟两口子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好好照顾这位客人。

    这位王部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代表县委欢迎年轻的大学生干部,专程送唐民益去云沟镇赴任。他对唐民益说了不少客气的套话,却远远不像戴县长和姜伟那样介绍实际情况,只提到云沟镇这些年前前后后换过不少镇长,都因为太苦太难待不长。

    唐民益面色平和的听着,在王部长惊异于他的年龄时微微一笑,“中央呼吁干部队伍年轻化,多下基层投入实践,我这也是响应号召嘛。”

    王部长又接着夸他,“大学生的政治觉悟就是高,咱们县很需要你这种一往无前的开拓精神。可云沟镇确实穷啊,年年都靠上面的财政补贴过日子。你能选择到这里来,很有勇气呀。”

    唐民益打个哈哈,“我们就是革命的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嘛。”

    王部长仔细看他几眼,对他衬衫上别着的“为人民服务”胸章似乎有点看法,“你年纪虽然轻,很坚持党性原则嘛,不过在穷地方做官,还得多做实事。云沟镇地大人穷,有六乡二十三村,还有个居委会,但全镇三万五千多老百姓里面,就有三万多人都是农民。”

    唐民益当然知道这里穷,连竖着耳朵听大人讲话的唐青宏也知道,县城都穷成那样,何况是下面的乡镇。这位王部长态度暧昧,敌友不明,看来是官场里常见的墙头草,专车送爸爸赴任也就是先示个好,顺便试探下爸爸的斤两,并不给予什么实际支持。

    那个胸章可不是什么形式主义,是他们出发前几天晚上,龙老亲自来唐家交给爸爸的,还说当年总理把它交给了自己,现在自己把它交给民益,希望他作为新一代的年轻干部,前事不忘,继往开来,立足创新,以人为本。

    公路路面不怎么平坦,四周都是延绵起伏的大山小山,唐青宏被颠得够呛,更别说路上还有一小截是真正的水泥路——水加泥,还铺着不均匀的碎石子。前两天下过雨,这截路别提有多难走了,好不容易颠过去,接着又是坑坑洼洼的绕山公路,倒是没有泥了,但灰大得所有人都迷了眼。

    唐青宏忍不住咳嗽起来,唐民益赶紧把车窗全都关上了。咳完这一阵,唐青宏再往窗外看,脏兮兮的车窗外没有一辆小车路过,只有小客车、牛车和少量的自行车,还有几个村民对这辆吉普车指指点点。

    颠簸了一个半小时,车总算开进镇上,看到几个稍微像样点的房子,主街短得一眼就能看到头,地面稍微平点,主街旁边还全是土路。有栋房子在诸多矮小破旧的房屋中很显眼,是用石砖砌成的两层楼,门前也干干净净地,简直鹤立鸡群。

    唐青宏一看到那栋房子,就兴奋地问唐民益,“爸爸,那就是镇政府吧?”

    唐民益笑着看了看那位王部长,对方脸上露出一种尴尬夹杂不屑的表情,但还是主动开口介绍,“那是老书记家的房子,他在镇上干了二十来年,很受群众爱戴,这栋房子去年修的,不少老百姓自发帮忙呢。”

    路过那栋房子不过两三分钟,镇政府到了。

    唐青宏跳下车后看着眼前这栋形似危楼的砖瓦房,顿时张大了自己的小嘴。看这陈旧的样子,估计起码是十几年前建的,到现在还没倒,只能让人感叹质量还是不错的。

    唯一一栋两层的楼房前,站着稀稀拉拉五个人,看到车停在政府门口,都满面热忱地迎了上来。

    第22章 下马威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脸上皱纹不少,指甲缝还是黑的,上身穿着一件深色的确良短袖衬衫,已经洗得泛灰,脚上是一双带着泥的解放鞋。这个人姓许,自我介绍说是镇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他旁边站着的年轻女人三十来岁,穿得可比他体面多了,崭新的套裙配着一双中跟皮鞋,头发挽在脑后盘成髻,长得算是漂亮。

    这个女人声音也挺甜的,脸上还画了眉毛、涂了肉色的口红,笑着说自己姓虞,是办公室副主任,跟许主任一起迎接王部长和唐镇长,待会儿代表镇里为两位接风。

    还有几个小年轻都是通讯员,跟在两个领导身后唯唯诺诺,王部长双眼扫了一圈,脸色不太好看,直接问许主任,“你们的马书记呢?”

    许主任吓得身子一抖,腰都弯下去半截,脸上堆起献媚的笑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马书记他……他病了。”

    那个虞主任倒是很会来事,微笑着继续解释,“马书记身体一直不好,病了好一阵了,马镇长也常在家照顾他。他让我们代他向您和唐镇长请罪,指示我们今天一定要把二位陪好。”

    王部长听到这里,偏过头对唐民益说:“马镇长就是马书记的儿子,干了有六七年的副镇长了。”

    唐民益早在昨天下午就把这些都摸清楚了,此时只是点点头,对接待的几个人表示谅解,“谢谢大家的欢迎,其实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嘛,以后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

    虞主任嘴甜地又说了几句,王部长皱着眉头挥挥手,“接风宴就不用搞了,人已经给你们安全送到,我县里还有很多事要忙,现在赶着回去,就把唐镇长交托给你们了。你们要多听取他的指示,好好支持他的工作。”

    王部长把场面话匆匆交代完,简直不想再多待一分钟,就像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立刻跟唐民益握手告别。一行人目送那辆吉普车扬起灰尘开远。

    唐青宏站在爸爸身边,仔细观察两个主任,许主任见着大一点的官就腰都软了,要么是个官迷,要么是个软骨头,更可能二者兼具。至于那个虞主任,倒还真是个虞美人,在这个小小的镇上也算十分出众,但就是有点太会来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那位还未现身的马书记,父子两人占着书记和副镇长的位子,而且时间特别长,光看那栋相比之下气派干净的房子,就知道是本地的土皇帝。镇长赴任,一把手作为班长不亲自来接,显然是要给爸爸一个下马威。

    他好奇爸爸会怎么处理这事,是忍一步观察情况,还是新官上任先烧三把火再说?

    两个主任还嚷着要给唐民益接风,说早就安排下去了,唐民益却快刀斩乱麻地交代他们,“许主任,接风真的不必了,你现在就带我去上门探望马书记;虞主任,请带我儿子去吃个便饭,顺便把我们下脚的地方准备一下。不用急于安顿,先住在招待所就可以了。”

    话一落地,唐民益就把行李往虞主任面前一放,蹲下来跟儿子说:“宏宏,跟这位阿姨去吃饭,爸爸一会就来。”

    两个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想说点什么,唐民益站起来对许主任微笑,“走吧。”

    唐青宏不由在心底暗赞:爸爸干得漂亮!

    虞主任看着那两人消失在院子门口,只得吩咐身后的小通讯员,“去,到招待所开个房间,把唐镇长的行李放好。”

    唐青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指挥人办事的动作姿态,看来这位虞主任混得很不错。加上那身合体的新衣服、相对时髦的皮鞋,在这么个落后的小镇,她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虞主任去吃饭,对方亲热得很,温言细语地问了他不少问题,都是跟爸爸有关的。什么你家是哪的?你多大了?你妈妈怎么没一起来……他连着两天坐车累得够呛,只管低头吃饭,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甜丝丝的笑着装傻。他笑起来的杀伤力可比虞主任强多了,从小练的,把这位精明的办公室副主任也搞得母性泛滥,反而对他吐露了自己也有个七岁的孩子,马上就得上小学了,丈夫在宣传科做事。

    虞主任陪他吃完饭,把他送到招待所房间,还一直陪着他。等到唐民益回来,已经是午后两点多,虞主任赶紧要给唐民益安排吃饭,被温言谢绝了,说是在外面已经吃过。

    虞主任离去之后,唐青宏眨着眼睛问爸爸,“你真吃了?不准骗我。”

    唐民益哭笑不得地揉揉他的脑袋,“你这孩子,跟爸爸怎么说话呢?”

    他紧追不舍,语气老成,“奶奶交代我的,一定要监督你,生活和作风问题都要!”

    唐民益败给他了,抱住他老实交代,“我真的吃了。在马书记家吃的,他还给我讲了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那位马书记明明病着呢,新镇长上门探病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还跟副镇长他儿子一起,陪着唐民益吃了顿家常饭。马书记扶着老腰说起自己的革命故事,抗美援朝时跟老主席的儿子是亲密战友,后来那位战友被炸死,他也被炸瞎了一只眼睛,身上到处都有残留的弹片。战后老主席单独接见过他,还在他的那杆老枪上题了字。动乱时有人想整他,说他私藏武器,他反靠着这杆残缺不全的枪逃过一劫。他为革命事业落了残疾,政府给他在家乡小镇上安排工作,这一干就是二十来年。

    唐青宏听到这儿,好奇心大起,“真的有那杆枪?真有老主席的题字?”

    唐民益似笑非笑地回答,“真的。‘保家卫国’四个字,还有老主席的落款。”

    他忍不住睁大眼“哇”了一声,“这……免死金牌啊?”

    不过,到底是免死金牌还是催命符,就看怎么用了,嘿嘿。

    听到儿子嘴里蹦出不中听的字眼,唐民益脸色一正,又开始教育他,“你这孩子,什么免死金牌?马书记也是个老革命了,党性原则还是很强的,你少跟奶奶学,都是些封建糟粕!”

    唐青宏吐吐舌头,站起来低眉俯首地认错,“请唐书记批评指示!”

    唐民益被儿子这幅小模样逗得大笑,飞快地伸出手指弹一下他的鼻子,在他捂鼻痛呼时吩咐他,“罚你早点洗澡睡午觉!睡多点养好精神,爸爸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他顿时蔫了,“又看医生?您这么闲啊?”

    这不是才刚上任吗,爸爸应该一心扑在工作上才对。

    唐民益看看儿子小脸上有点古怪的表情,微笑着揪他耳朵,“怎么?又在乱想了吧?你这小鬼,心思真多。爸爸请好假了。”

    他撅着嘴去抢自己的耳朵,明明是为爸爸担心还被说心思多,他真觉得委屈。

    唐民益看他的嘴角都可以挂油瓶了,才无奈地多解释一句,“你啊!哪来那么多心思?老书记忙得很,没时间跟爸爸为难,你放心吧。”

    哟,那就是说今天这顿饭没有白吃,爸爸肯定已经走出一步好棋,对方也入局了。他立刻就不委屈了,乖乖遵从爸爸的指示,“好嘛,爸爸给我洗澡!”

    “这么大的人了,还叫爸爸给你洗,羞不羞?”唐民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站起身来,动作麻利地去打水、搓毛巾。

    第二天一大早,两父子起床梳洗走出招待所。唐民益借了辆自行车带他,还没骑上呢,就看到一辆破吉普从眼前开过,扬起一大片灰尘。

    唐青宏赶紧捂住眼睛,还忍不住咳嗽起来,等再睁开眼时,已经只能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了。

    这亡命的速度……他好奇地问爸爸,“咦,这里不是很穷吗?”

    唐民益脸上又出现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弯下身在他耳边说:“镇里唯一的一辆车,还是老书记从县里要了很多次的。”

    哦,原来是政府公车,那不是马书记用就是马镇长在用喽?

    他眨眨眼,很天真地继续问爸爸,“开得好快!难道马爷爷病危了?”

    唐民益横了儿子一眼,压低声音教训他,“胡说什么呢!马镇长是去县里有事。”

    爸爸昨天才来,今天马家的人就飞奔去县里。爸爸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呢?难道是当场下战书,吓坏了横霸一方的土皇帝?他的好奇心简直要把他打倒了,望着爸爸露出献媚的眼神。

    “快上来,少乱想!”唐民益就是不满足他,把他抱上自行车后座,“抱紧爸爸的腰,别掉下去了!”

    他听话的抱着,一路上总是在问,“告诉我嘛,爸爸,你说什么了?你是吓唬他们了?还是感动他们了?”

    唐民益被他闹了一路,田梗上又颠簸,可受了大罪,到实在骑不进去的小道上只好下车用手推,就这样也没让他下车自己走。

    被他问到不知道第多少次,唐民益才勾着嘴角告诉他,“爸爸才不吓唬人呢,也没有感动人的本事,感动他们的是戴县长。”

    第23章 求医听故事

    他更加好奇了,可不管怎么问,爸爸都不再吐露,还反过来批评他,“本来大人的事就不该跟你说,你小小年纪总问这些干嘛?得把精力多用在学习上!”

    他扬起小脸为自己辩护,“可我学习本来就好呀!我保证进了小学,每学期都考全班第一!”

    唐民益正好岔开话题,“说到做到哦!全班第一还不行,你得全年级第一!”

    他皱起秀气的眉头瞪了爸爸一眼,咬牙答应,“好!说到做到!就全年级第一!”

    说完这句,他又一副大人样地向爸爸提出要求,“我做了保证,爸爸也答应我吧,以后多给我说说大人的事,我给你参详参详!”

    “你还给我参详?少作怪了。你想做大人,首先就得学会一条:不该问的少问,不该说的别说。”

    唐民益觉得这个儿子简直像妖怪变的,话题岔开了都能这么快绕回来,只怪孩子养在他们这种家庭,对某些事情从小耳濡目染,才会早熟成这样。

    唐青宏顿时满心都是蛋蛋的忧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被爸爸当成一个大人呢?他心急啊……

    “爸,咱们俩谁跟谁啊?我绝对忠于您,忠于党!您就把我当成贴心小棉袄,多给我分享革命成果呗?”

    他腆着脸套近乎,把唐民益恼得把自行车都停下不推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下来自己走。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人,就做点大人的事。”

    这下不好了,他苦着脸被爸爸从车上揪下来,蔫头搭脑跟在爸爸身后走,漂亮的小凉鞋没出几分钟就脏了。

    父子俩一路斗嘴,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进村,在村口随便找人一问,人家就热情地给他们指路。

    这里民风确实淳朴,村民们看到陌生人进村,都是一脸善意的笑,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小伙给他们带路,一直领到老中医家门前。

    那位老医生姓谷,七十多了还在坐诊,每天大开家门等着排队的病人,不管远近来的都按顺序接待。

    唐民益带着儿子老实排队,轮到中午才跟老医生说上话。谷老声若洪钟,面色红润,经过望闻问切后,还细心地询问孩子的病史。唐民益把儿子的病历拿出来,谷老边问边看,又问了唐青宏不少问题,并没有贸然开方子,转而向唐民益继续提问。

    “你是孩子的爸爸?家里有女人做饭吗?会炖药吗?”

    唐民益认真地回答,“我是他爸爸,他妈妈不在这边。我不太会做饭,不过我可以学。”

    谷老沉吟片刻,叹息一声,“家里没个女人还是不方便……炖药得花时间,又要有人照看,我看你不像务农的,工作忙吧?”

    爸爸哪有时间来炖药?唐青宏也不想喝那些苦苦的药汤,插嘴就说:“谷爷爷,我病已经好了,不用吃药吧?中药好苦好苦!”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医生,看得谷老于心不忍,又跟唐民益说:“这孩子身体底子不好,是要调养调养,孩子还小,药吃多了伤身,我给开点药膳方吧。也不用每天做,我给你们配好了分包装,做法也写给你。你有空的时候花点时间弄,要是实在没时间,就把孩子送到我这来,我亲自给他做。”

    唐青宏还是有点怕,“谷爷爷,药膳苦不苦?”

    “呵呵,不怎么苦,你放心吧。”谷老笑眯眯地开始用毛笔写方子,那叫个下笔如飞,唐青宏一个字也看不懂。

    写完了方子,谷老把它交给守在药柜前的徒弟,对方抓药的手非常快,只在手一抓就放在纸上,配齐种类后迅速打包,然后又抓下一副。

    父子俩出神地看着,谷老对他们介绍道:“做久了手熟,一抓就准。放心吧,不会错的,这药材也是我们亲自收晒的,这地方穷是穷,全怪土地不出粮食,出的药材倒好。”

    土地确实是这么回事,有的地适合种粮食,有的地适合种果蔬,这个县山多平原少,不像平原可以大面积种粮,而且水稻和小麦产量偏低,农业一直不发达。

    谷老给每个药包都写上搭配的菜名和做法,还跟唐民益说好,有不懂的随时来找他,顺便送给他们一个大药罐,对唐民益仔细交代怎么用。

    唐青宏一直老实地听着,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得来,“谷爷爷,我爸要是没空,我就自己炖呗。”

    谷老被这孩子逗得莞尔失笑,“你可以学呀,爷爷教你。”

    爸爸马上就会陷入繁忙的工作,他可不能给爸爸添乱,也许真得自己干了,“嗯,那我一有空就来看您,您一定要教我哦。”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年轻人从外边进来了,三十来岁的年纪,进门就对谷老打招呼,“爷爷,我回了!秀琴呢?还没回啊?”

    谷老手往后面一指,“早回了,在做饭呢。”

    年轻人没有急着往厨房去,而是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的这对父子。谷老看他杵在这没动,就跟唐民益介绍,“这是我孙女婿,袁正峰;小峰啊,这位是唐先生,你认识?”

    袁正峰这才“啊”了一声,伸出手来又缩回去,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再度对唐民益伸出来,“您是城里来的吧?咱们镇上来了位新镇长,请问……”

    唐民益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虽然脚下的鞋子挺脏,但牙齿雪白、指甲干净,衣着也挺整洁。他微笑着与对方相握,回答了那句疑问,“我是唐民益,昨天才到镇上。”

    袁正峰眼里迅速燃起一股兴奋的火苗,握着唐民益的手不由自主加大力道,“唐镇长您好!我是分管计生工作的袁正峰,欢迎您来云沟镇领导工作。原来您这么年轻!”

    这位小袁握着手就不想放了似的,唐民益含笑多看他一眼,他才恍然放开手,还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对不起!”

    听到丈夫的声音,袁正峰的媳妇谷秀琴从厨房里探出头,解着围裙招呼大家吃饭,袁正峰顺势开口留唐家父子吃个便饭,“唐镇长,一块吃吧,这里回镇上挺远的。”

    谷老得知唐民益就是新来的镇长,也带着笑开口留人,“是啊小唐,一块吃吧,村里的老百姓们有点事想向领导反映。”

    唐民益初来乍到,正好有此打算,找乡村百姓了解情况,可比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真实多了,于是很爽快地应下来。

    这时有个孩子满头大汗地跑进屋,开口就叫袁正峰爸爸,头脸都脏兮兮的。可是看到唐青宏,这个脏孩子就愣了,自觉地把手往兜里缩,还低下头放慢脚步,安安静静地往厨房走。

    谷秀琴的声音响起来,“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自己洗手呢?”

    这孩子也没回嘴,乖乖洗完手又上前叫了“爸爸”、“爷爷”,然后扭着小屁股坐在唐青宏旁边,眼睛不住偷偷瞄向他。

    唐青宏懒得搭理,目不斜视,这孩子终于出声,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对他示好,“弟弟,你叫什么呀?我叫袁俊,那个单人旁的俊。”

    还知道单人旁呢,看来是个小学生。他不悦地瞥了眼袁俊,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小?一定是弟弟?真烦人。

    他不搭理袁俊,人家却爱搭理他,时不时冒出一句讨好的话来。他只好把精力都用在吃上,几个清炒的新鲜小菜倒是蛮香,米饭粗糙一些,颗粒也不够饱满,谷老指着米饭对唐民益说:“小唐你看,这就是本地产的大米,产量低,做饭也不太好吃,可要从外县买呢,又吃不起。”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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