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励志人生 作者:暗夜流光

    第10节

    在唐民益去了广市以后,李辉和马镇长的矛盾越演越烈,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马镇长挖空心思地盯着两个工程,铢镏必较,还记录下每一次以假乱真以次充好的情况,扬言要累计起来捅到市报省报曝光。据说李书记都气得在县委办公室摔了杯子,还在县党代会上严厉指责某些基层干部作风官僚,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事还不出两天,审计小组就下来了,马镇长在班子里强调自己对事不对人,李书记叔侄这是对他打击报复,暗里却安排虞小栓前去调查李辉过去经手的工程,先下手为强。虞小栓身上还背着处分呢,一直停职在家“学习”,被马镇长支使他也不敢不去。

    这一去还真查出了李辉的问题,而且问题很大,虞小栓越查越怕,一回来就把材料交给了马镇长,但是心里没底,很担心两边斗争,最后被牺牲的还是他这条池鱼。今天听说唐镇长回来了,他心里记着那次唐镇长对他的批评教育和维护,赶紧来夜访求救。

    唐民益仔细听完,问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叫他不要慌,这件事情自己知道了。

    唐青宏也在门口一直听,心知这个表态对于聪明人来说已经足够,领导说“知道了”,那就会去关注解决问题。可虞小栓实在不算聪明人,还在那吓得发抖,爸爸也许是思及这个并不聪明的人也不算太蠢,还知道来找他救命,便干脆对虞小栓明说了。

    爸爸的声音是那样沉稳,对陷入绝境之人正如指路明灯,“你在这件事上虽然有点不讲组织原则,但是出发点也是好的,也是本着对镇上工程监督负责的态度,担心这个不断出纰漏的县建筑公司名不副实才去求证嘛。你不要告诉马镇长今晚来找我的事,避免他心里有想法。明天一到上班的点,你就带着资料去镇政府找马镇长,把调查到的情况正式汇报一次,把这件事透明化、程序化,并且要勇于自我批评。”

    唐青宏忍不住在心里狂点赞,只要虞小栓照着爸爸的安排去做,整件事就是虞小栓作为热心群众见微知著,因为担心镇上的工程质量才去私下调查,与马镇长没有关系。马镇长能够得到撇清,在程序上不再有打击报复之嫌,而李家叔侄恨的人当然不会是虞小栓,还会是一直跟他们不对盘的马镇长。事到如今,马镇长也不怕再多这么一桩,恐怕早就把资料寄出去了。

    虞小栓渐渐镇定下来,对唐民益千恩万谢,留了一份材料告别离去。唐民益拿着那份烫手山芋进了卧室,看到儿子那双贼亮的眼,轻声训他赶紧上床睡觉,自己也坐上床就着灯光翻看起那份材料来。

    唐青宏一时哪里睡得着,这云沟镇和玉穹县要翻起大浪了呢,马镇长没有几天好日子可过,李家叔侄那也是墙都要塌了。爸爸一边忙着做实事,一边不动声色地清理着那些人事问题,眼看着已经快要收割。

    他翻来覆去了好久好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第二天早上被爸爸送去学校的路上还在打呵欠。爸爸自然又是一阵严训,他乖乖认错,保证以后不再晚睡,心里却记挂着好戏开锣。

    结果等了整整两天,一切都是风平浪静,马镇长的那个小霸王儿子在校内仍然乐呵,来接儿子的马夫人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焦虑。李辉那边更是彻底消停,连工地都不亲自来了,避免跟马家父子起任何正面冲突,双方就跟讲和了似的。

    这让他非常失望,还忍不住问了爸爸,爸爸严厉地批评了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心肠,让他把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去一趟广市是不是玩得乐不思蜀了?丢下的学业赶紧追上!他连忙把随堂测验的一百分试卷拿出来讨好爸爸,才算把爸爸哄得对他笑了一笑。

    等到第三天又是一个周日,唐青宏期待看戏的小心思已经淡去,安静地陪着爸爸在家。可爸爸的情绪似乎有点兴奋,一早上看了好几次表,等到九点多的时候,唐青宏被爸爸带着出了门,才发现镇上的干部群众全都沸腾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陪同两位签下意向书的港商结伴到来,随行的还有他们带来的考察团。

    戴县长和李书记都是满面春风,相比之下戴县长还算矜持,李书记却殷勤得有点过分了,对两位港商跟前跟后,唯恐有一秒钟被忽视,可惜杨先生面色冷淡,方先生又跟他语言不通,说的话十句有八句他都够琢磨。

    直到镇上领导由唐民益带队过去迎接,杨先生才露出第一个欣慰的笑容,与他亲切握手,说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唐镇长,又见面了!我很高兴。”

    方先生先前都是粤语夹英语,跟唐民益握手时也说起发音别扭的普通话,语气相当热情,还把唐青宏的手也给握了握,“唐镇长、小小唐生,我把杨生也拖来啦!你们介里风景很好嘛!”

    唐民益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早就做好准备扫榻相迎,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也非常重视你们这两位贵客呀。”

    唐青宏跟这两位都是老相识了,站在爸爸身边乖巧地叫人。可才一张嘴,方先生就笑得意味深长,“哟,小小唐生长大了!”

    他马上反应过来,红着脸闭紧自己的小嘴,把两位客人都逗得乐开了。只不过一个豪爽的大笑,另一个是莞尔的微笑。

    看气氛这么好,许主任抓紧机会自我介绍,跟着马书记两父子与港商考察团一一握手,笑着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做好接待工作,谁知李书记当场抢起话来,强调接待工作由县里安排,今天两个考察团在下面转一转,下午就由县委的车接回县城,他已经安排县委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准备了晚餐。

    马家父子气得一齐变了脸色,看那架势就要闹将起来,唐民益赶紧拦下他们,把话题拉到考察地点,“杨先生、方先生,今天就在我们这转转,晚上歇在县里也好,既然是要考察,县里和其他乡镇的情况你们也多走动一下,综合参考嘛。”

    杨老先生冷眼旁观这小小地方的复杂环境,对唐民益说,他跟老方打算兵分两路,他就由刚才那位许主任带路,独自去拜访木先生即可。方先生和两个考察团就由唐民益代为安排,大家午饭时再聚。

    方先生也很果断,说一声拜拜就把杨老先生摘出去了,回头挥洒自如地应付这一大帮子官员,对他们谈到投资建厂的一系列设想,还说合同一签可能就得赶工期,新商品争取在春节前上市,利用海外华裔家庭都会大办年货的习惯赚到第一桶金。

    就这么一下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正事上,跟在队伍后面的李辉大声表示,这方面完全可以放心交给他,保证加班加点完成建厂项目。

    马镇长恨恨看着又来抢风头的李辉,小声冷言冷语地讽刺他,“正式合同都还没签,李经理现在就拍胸脯实在太早了吧?虽说能者多劳,你手里的工程都还没做完呢,这就看着锅里了?”

    马镇长也是仗着方先生听他们的本地话不太懂,才大着胆子当面跟李辉对战,脸上倒还是笑着的,表面看来简直一派和气。

    唐青宏在一旁听得好开心,这两人还真是难解难分呢。

    李辉嘴巴都快气歪了,脸上也不得不挂着笑,背着大家用手肘狠狠顶了一下马镇长的肚子。

    唐青宏个子小,又是存心看戏,把这一招看得分明,当时就捂着嘴偷笑起来。

    马镇长发出一声闷叫,一脚踢在李辉的小腿上,李辉顿时一个踉跄,当着众多人的面摔了个大马趴。

    这下不止唐青宏笑得欢,两个考察团和镇上的干部们全笑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听到笑声才回头,看到李辉正狼狈不堪、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除了李书记和唐民益,其他人都没忍住,脸上各有各的笑法。

    李辉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时忘了自家叔叔三令五申要以大局为重的叮嘱,扑上去就要掐马镇长的脖子。看着两人闹得又要上演全武行,李书记气得脱离第一排队伍冲过来厉声喝止,“李辉!你疯了?快停手!”

    唐民益也站住脚步,为李家叔侄及时圆场,对方先生和考察团的其他人微笑着说:“我们不如跟着小袁走,他主管山货统收的事情,我们视察完仓库,再跟他去欣赏一下人工培育的菌种。不过路比较远,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会很累。”

    初到这么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方先生和考察团都还比较高兴,呼入胸腔的空气那么新鲜,也早就知道这里交通不太发达,于是都笑着点头。方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走累了唔要赶,nch安排丰盛点就ok啦!”

    浩浩荡荡一行按照唐民益的安排,跟着袁正峰走了两趟,午餐就在袁家所在的那个村里安排。那个村子的村民们最喜欢娃娃镇长了,得到消息早就各家一起合作,跟操办酒席似的大整饭菜,这二十几人坐了三桌,地道的农家风味获得一致盛赞。当然,今天这事是有报酬的,虽说村民们都推说不要,但唐民益今天一早就让许主任把钱发到户了,政府可不能占这些淳朴百姓们一丝一毫的便宜。

    杨先生和许主任以及木家的一家三口也准时过来,杨先生对木愚的父亲木谨态度十分尊重,还安排木家夫妻坐在自己身边。而李书记被侄子丢了那么大的丑,总觉得别人都在笑话他们,灰溜溜地跟县里下来的几个领导另坐一桌。木愚、袁俊和唐青宏这三个孩子就跟其他女眷坐在爸爸他们的隔壁桌,唐青宏吃的东西还跟其他人不一样,是谷老亲自给他开的小灶,一盅滋补药膳让他喝得很香,但时时停不了注意大人们的谈话。

    爸爸就坐在杨先生的对面,几乎跟儿子背靠着背,听到杨先生提及木妈妈编制的藤艺用品也很漂亮时,唐青宏眼睛发亮,忍不住用背脊撞了爸爸一下。爸爸头都没回,就很自然地对杨先生提议,藤编工艺也是个不错的投资方向,成本非常低、技术难度小、易于运输,主要是价廉物美,配合机器操作的话,产量和销量都能上规模。

    木妈妈虽没见过大场面,但也怯怯地别着普通话为镇长作证,“是呀……这门手艺简单着呢,咱们这的大姑娘小嫂子都会,就算不会的,教个几天就能带出熟手,做出来卖得便宜,咱老百姓也用得起。”

    方先生笑着打趣杨先生,“介还用考虑?你唔做我都做!”

    唐民益看杨先生思索的样子确实是有点兴趣,就趁热打铁道:“木雕虽好,但技术难度很大,优秀的成品费时久、卖价高,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消费的奢侈品;藤艺编织费时短,卖价低,盈利很快,这部分利润拿来贴补培养木雕工艺厂的前期投入,您看是不是相辅相成?”

    看看自己的老婆和唐镇长,木谨这个老实头也开口了,“杨先生,真的很感谢您看得起我,我心里清楚,您支持我们前期肯定要投不少钱,我这门手艺可难了,带出一批合格的徒弟得花上好几年呢,您要是能在别的事上多赚些回来,我们心里也好受点,不然就欠您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杨先生也微笑起来,“艺术是一项长远投资,我倒不介意资金问题,不过既然老方都想插手,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不能让他抢了。小唐,你可真是见缝插针啊。”

    这就是基本谈妥了,唐青宏在爸爸背后听得很是兴奋。袁俊看他忘形地咧开缺了一颗牙的嘴,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捧腹大笑,“哈哈,宏宏!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不爱理人!哈哈哈,你换牙了!”

    木愚那张总是木着的脸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同时也笨拙地安慰唐青宏,“换完,就好看了!”

    唐青宏捂了捂嘴,可是越捂得紧,袁俊就盯着他看,搞得他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手一放,“笑吧笑吧!笑不死你!你也笑不了几天了!”

    下午送走大家的时候,镇上的宣传科张科长也被带上一块去了县里,还开走了那辆破吉普,说是县宣传部叫他去县里领会精神,学习怎么落实新机遇新挑战下艰巨的宣传任务。

    镇上的干部们目送那几辆车陆续开远,马家父子立刻带头发起牢骚。明明是唐镇长找来的项目,县委这样一路跟着,人都不留在镇上过夜,摆明了是要摘果子!

    唐民益神情沉稳地开解他们,“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两位港商经过今天的参观考察,对我们的环境基本满意。仓库、菇房都很不错,今天午餐的饭桌上就有小袁人工培育的几种山菌,大家吃得赞不绝口,连县里的领导们也给予了充分肯定嘛。”

    马书记脑子也变灵光了,“对对!技术在我们这,好菌种也在我们这!厂还能建到哪里去?”

    许主任笑着在旁边搭腔,“杨先生对木疙瘩那一家态度好得不得了,他的钱肯定跑不到别处去!方先生也是,只跟唐镇长和你儿子聊得来,我们谁都插不上嘴呢。”

    当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方先生的电话打了过来,跟唐民益讨论一个情况,说县委李书记缠着他们谈了很久,希望他们把厂建在县里,还许了不少优惠条件,但方杨两位都没有表态。既然他们是先跟唐民益谈的,镇上开出的条件本身也很优惠,考虑到各方面的长远利益,他们不会考虑在别处建厂,还对李书记这种行为表示了愤慨,让唐民益小心这位野心勃勃的领导。

    方先生把话挑得很明,唐民益非常感谢他的关心,但还是为李书记圆了场,说县委也有县委的难处和考虑。只要大家心里有数,从实际情况来做决定,就能化繁为简,不因外力而干扰到彼此的合作。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很生气,等爸爸把电话一放,就忍不住挤兑李书记,“他一个上级领导,急着要摘下面乡镇的果子,吃相也太难看了吧!爸爸,您为啥帮他说话呢?”

    唐民益面色轻松,毫无怒意,他都觉得爸爸快成圣人了。

    “宏宏,少担心这些事,你还是个孩子。爸爸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他看着爸爸隐隐带有笑意的眼睛,意识到爸爸肯定不是可以容忍李书记那种官的“圣人”。

    “爸爸,您说一句‘山人自有妙计’给我听。”他撒着娇想要看到爸爸的另一面。

    “……”唐民益对儿子粘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没辙,照着儿子的要求说了,可唐青宏还不满意,摇着小脑袋继续叫,“不是这种口气,表情再深沉一点儿,还要笑着说。”

    第51章 抓奸

    唐民益被儿子磨得直皱眉,大手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闹什么呢!爸爸又不是演员!”

    “嗷!”唐青宏捂住小屁股,“反正打都打了,您就满足我呗!”

    唐民益看着儿子脸上逼真的可怜相,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带上点玩心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隐忍着兴奋的笑容,看起来还有那么一丝坏坏的感觉,“山人自有妙计。”

    “爸爸好帅……”唐青宏要的就是这个,这是他回忆中的唐书记无人时偶尔会露出的一种自得表情。自信中隐隐带着兴奋,那双眼睛亮得连镜片都遮不住。

    被儿子没脑子的乱夸,唐民益都有点窘了,伸指弹一下他的鼻头,“好了,作业拿来我检查!今天要早点睡,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正要乖乖去拿,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门外响起马书记的声音,“小唐,你睡了没?”

    唐民益开门一看,宣传科的张科长站在马书记身边,对方下午明明是去了县里,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青宏也觉着很奇怪,张科长是虞主任的老公,这么晚了从县里赶回来,还不回自己家,跑他们这干嘛呢?

    马书记探头就往他们屋里瞄,张科长也开口问,“唐镇长,马镇长在您这吗?我有工作急着跟他汇报,马书记说他出门前跟家里交代过,会来您这儿谈事呢。”

    唐青宏更觉得好奇了,这事绝对有问题。马镇长为啥要跟自己老子撒谎?该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唐民益只好回答说:“来过,刚走。”

    马书记脸色总算好看了点,问张科长到底什么重要事,还只跟他儿子汇报,书记和镇长都在这呢,有什么事直接说。

    张科长人长得很老实,听着马书记的质问也笑得憨厚,“那我就跟您和唐镇长汇报吧,不过我还没吃饭呢,干脆请您二位一起去我家喝个小酒?我边吃边说行吗?”

    马书记吃了一惊,“这么晚还没吃饭?这个狗日的李书记,县委就缺你这顿饭?走走,去我家吃去!”

    张科长一脸受宠若惊地推拒,“这怎么好呢?反正我爱人在家,简单做几个菜就行了,难道你们两位大领导不肯赏脸?”

    马书记被激得立刻表态,“这哪能呢?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你今天在县委肯定也受了不少气,成,咱们就去你家喝酒,也听你诉诉苦!”

    唐青宏听到现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唐民益看那两位已经说好了,也带着些微好奇心赏脸陪同。唐青宏赶紧跑上来拉住爸爸的衣角,“爸爸!我也要去,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家。你们喝你们的,我找张灿灿玩!”

    张灿灿就是张科长的儿子,今年七岁,跟唐青宏正好一个班呢。唐民益一想也是,大晚上的儿子独自在家可能会怕,就把儿子带上一起去了,还提前跟那两位打好招呼,“我不能陪太久,儿子明天要上学,最晚十点前就得回家。”

    张科长笑着回答道:“哪敢让您陪太久呢,也就是坐一坐,聊一聊。要是孩子睡了,我帮您把他背回来!”

    几人走得不慢,镇上的街本来也小,十几分钟就到了张家附近。这人还没走进院子呢,就听到一个女声歇斯底里的大骂,还有“砰砰”震天响的拍门声,“姓马的!给老娘滚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妈个b的,敢做丑事就别装孙子!虞贱b,你也给老娘滚出来!你们这对不要b脸的狗男女!”

    这声音有点耳熟,唐青宏悄悄掂起脚往前看,月色下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可不就是马书记的儿媳妇?

    马书记这时已经整个人石化了,听到叫骂声的街坊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张科长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痛苦地看向马书记,唐民益和唐青宏两父子却不约而同抿起嘴角,注意力都放在了看似非常老实的张科长身上。

    这位就像隐形人一样的绿帽老公,在关键时刻竟然做得一手好局。今天在县里恐怕不是去宣传科领会精神,而是深刻领会了李书记的指示精神吧。

    唐民益看马书记僵着不是办法,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马书记,您是不是管一管?”

    马书记这才回过神来,大跨步走进张家院子,厉声喝斥自己的儿媳妇,“你不在家带孩子,跑到别人院子里来胡闹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

    马夫人听见公公的声音,回过头就捶着胸嘶嚎起来,“爸!他不是人!我为这个家忙死累活,他却在外面乱搞,现在还躲在里头不肯出来!张科长一去咱们家,我就觉得不对劲!跑到这窗户外边往里一看,他跟那只骚狐狸正抱一块呢!”

    马书记身体晃了晃,勉强维持住大家长的威严,“你肯定看错了!那个……小张,赶紧过来把门打开!”

    张科长哭丧着脸跑过来,用钥匙插进锁孔扭了半天,声音直打颤,“从里面反锁了。”

    说完这句,他也使劲拍起门来,“虞小兰,给我开门!快点开门!”

    马书记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实在受不了这种丑事,心里怀着对儿子最后的一点希望,把张科长往旁边一推,直接拿脚揣门。

    揣了好几下,门锁终于阵亡,马夫人、张科长和马书记都冲了进去。唐民益自然不好进去,拉着儿子背过身站在院子里,唯恐有什么不好的画面被儿子看到。

    屋子里那是一阵哭骂打闹之声,张科长和马夫人集中堵着虞小兰,从后门跑出去正在爬墙的马镇长被他老子从墙上硬扯下来,操起墙边的扫把狠狠地打。

    马镇长缩在墙角被打得连声惨叫,等马书记打累了歇手的空档,才推开自家老子慌不择路的逃跑。反正没法从后门走了,这时也顾不得脸面,绕着墙根跑向了院门口,马书记跟在后面狂追,手上的扫把一直没丢,看热闹的人围在路旁,马镇长简直避无可避,绕着弯儿又被人群给堵回来。

    人群中笑声一片,也有夹杂着骂两句的,马夫人已经揪着虞小兰的头发从屋里骂到屋外,当着众人的面连珠炮般爆脏话,“你这个破鞋!骚婆娘!千人骑万人捅的贱货,你又不是没有男人!睡别人老公很快活吧?老娘倒要看看,你这烂玩意儿到底得多少根jb才能填满,今天不把你下面那张烂b撕了老娘跟你姓!”

    张科长马到功成,蹲在院子里一顿哭,哭的声音可大了,简直闻者伤心,不同情都不行。他们唯一的孩子张灿灿也从屋子里大哭着跑了出来,拼命拉扯爸爸的衣服,“爸爸,你帮妈妈!”

    虞小兰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脸上也吃了马夫人好几个耳光,还在用微弱的声音辩解,“我们……我们是清白的!”

    马夫人气得又是一个耳刮子,“清白?今天清白还是昨天清白?看你这骚样,往常被干多了吧?隔几条街都闻得到你身上那股骚味儿!”

    张科长只顾着哭,一眼都不看自己的老婆,张灿灿哭着又跑过去抱马夫人的腿,“别打我妈妈!你是坏人!走开!”

    唐青宏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跑去跟张灿灿一起拉马夫人,“您别打了,骂就骂几句呗,把人打伤了是要被派出所关起来的。”

    马夫人一想也是,这便放开了虞小兰,嘴里继续骂个过瘾,可那脸上也是泪水横流,骂起自家老公来声音更加凄厉,“姓马的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老娘给他生儿子、伺候他一家老小!他还背着老娘在外边胡来!畜生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唐民益看儿子在这边劝,自己就出去找马书记,这事闹到现在不能再扩大了,也该劝一劝马书记息事宁人。

    被马书记追赶着的马镇长找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这种丑事就算是平常走得再近,这会儿也有多远就躲多远,不拦着就算不错了。他慌不择路的跑着,脚下只管往前奔,一个不小心“扑通”一声,人就栽进了臭气熏天的地方。

    刚被他撞开的许主任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顿时吓得震惊又自责,捏起鼻子就叫了起来,“哎呀,马镇长掉粪坑了!大家不要看热闹,帮帮忙把人捞起来啊!”

    听着儿子掉粪坑了,看热闹的熟人也过去几个帮忙捞人了,马书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把手里的扫把一丢,蹲在地上就开始嚎,“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啊!养出这么个儿子!子不教父之过,我的责任最大啊!明天就押他一起去县委辞职退党!”

    唐民益赶紧蹲在他身边,抚着他的肩膀劝了起来,“马书记,您先不要太激动。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呢,还得以大局为重,您要是现在辞了职,我们这个班子怎么办?您是我们的老班长啊。”

    马书记老泪纵横,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哪有资格做你们的班长!我连父亲都做不好!今天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哪还有脸见班子里的同志啊!”

    唐民益又蹲近了些,清晰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响起来,“云沟镇刚刚迎来发展机遇,您就不肯掌舵打退堂鼓?这要是在战场上,您会为了个人的脸面当逃兵吗?老书记,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您要是辞了职,谁最高兴?您可别忘了,咱们的树才刚栽下,还没结出果子呢?”

    马书记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看唐民益,犹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了,“对!我在镇上干了这么多年,要是我不干了,你一个人顶不住那个狗日的老李!我不能退!退了就是逃兵,我自己都得看不起我自己!”

    唐民益搀住他的手臂往上抬,“来,站起来,您是家长,也是书记,公事私事都归您管!大家必须得听您的!”

    马书记顺势站稳身体,把腰杆挺了起来,向前走出两步,眼睛只扫了一下正被拉出粪坑的儿子,对指挥捞人的许主任开口,“小许,这里先麻烦你了。”

    接着他就跟唐民益一起回到张家院子,对还在痛哭骂街的儿媳妇吼了起来,“别嚎了!嚎丧啊?你男人都掉粪坑了,快把人弄回去搞干净!家丑不可外扬你都不懂!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家就同情咱们了?人家是看马家的笑话!糊涂啊!你这么闹,是真想跟他离婚?要真想离你跟我说,老子今天就给你做主!”

    马夫人被公公训得头都低下去了,听到最后那句才哽咽着回话,“我、我不想离……我还有儿子,您和妈对我也好。”

    马书记沉着脸点点头,“既然不想离,就不要再闹了,其他事我来给你做主。你先把你男人弄回去,外人都在看笑话,你这么一搞谁都不用做人了,唉!”

    马夫人回味了一下公公的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您说他掉哪了?哎哟,他没事吧?”

    马书记被这时候还慢半拍的儿媳妇气得直跺脚,“快去!少他妈罗嗦了!”

    马夫人撒腿就跑,找她臭不可闻的老公去了,对于这样一个终身生活在小镇上的女人来说,就算再臭、再烂,那个男人也还是她的天。

    虞小兰失了魂般坐在地上啜泣,把整个身子和头都缩得紧紧地,只有她的儿子张灿灿哭着安慰她。张科长看到马书记过来,痛苦万状地开始捶墙,嘴里嚎着“丢人”、“没法活了”之类的话,并不厉声斥责他的妻子。

    站在张灿灿身边的唐青宏已经盯着张科长看了很久,这个男人可真够黑心的,虽然出身迥异,手腕之狠比起他那个亲爹都差不了多少。这个人不仅狠,还能忍,明知自己的老婆跟马镇长那档子事,竟然长期隐而不发,一直等到李书记找上他才一击必杀。经过这一晚,他可以正当名分地作为受害者跟老婆离婚,马镇长的仕途就此走到头,李书记那边肯定还给他许了好处。

    这场精心策划的抓奸事件里,他对妻子没有情分,对儿子没有怜惜,甚至对自己也毫不手软,公开把那顶绿帽戴得牢牢地,只为走上那条政治的坦途。即使虞小兰出轨在前,这样一个男人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唐民益也紧抿唇角看向那位张科长,但眼神只是略一停留就回到马书记身上,对马书记低声说:“虞主任明天就暂时休假吧?给她一点时间处理家事。”

    马书记尴尬又痛心地看着虞小兰,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我就不怪你了,这事主要是我儿子的责任。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虞小兰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关口马书记和唐镇长还能给她留下一点尊严,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虞小栓跟爸妈一起冲进院子里,紧紧抱住姐姐轻声安慰,听着姐姐哭声渐渐变小,人也清醒了一些,就把姐姐扶了起来,让爸妈先陪她进去缓一缓。他瞄了眼帖墙而站的姐夫,回头对唐民益和马书记道谢,“多谢两位领导,我姐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回去吧。”

    唐青宏还在耐心哄着哭泣不止的张灿灿,对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低声交代,“灿灿,跟你舅舅一块进去,好好跟着舅舅和妈妈,知道不?你爸……正伤心着呢,你不要去烦他。”

    张灿灿抽噎着点头,乖乖伸手拉住了舅舅的衣服,“嗯,我不烦爸爸。”

    虞小栓牵着外甥的小手,对姐夫就只说了一句话,“张科长,我们马上就走。”

    等唐民益带着儿子跟马书记走出张家院子,不出几步就听到背后虞小栓安慰姐姐和外甥的声音,“姐,灿灿,别哭了,咱们回家。姐,不就是离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就不做那个官了,回家种田也挺好,村里正在搞人工养殖培训呢,我们都去报名!有钱比什么都实在!”

    马书记听得揉眼睛,又跟唐民益感叹起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冤孽啊……真是害死人了,这虞小兰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唉。我那个儿媳妇也是,闹成这样还不想离婚,以后两口子怎么过啊。”

    唐民益对他们的家事不好插嘴,只得多提公事,“您也别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明天上班您还得打起精神啊。马镇长肯定明天也要休息,班子里的工作还得靠您主持啊。闹得这么大,县里估计也得来人,县领导不会对这事不闻不问的。”

    马书记脚步一停,脸上的羞臊在月色下看得清清楚楚,“哎哟,是啊,这么大的作风问题,纪委肯定得管。我哪有脸不辞职啊,刚才我都没敢看小张,我们家对不住他啊,我也得感谢他今天没跟我闹,他才从县里赶回来,就……唉,这一闹都忘了问他要说啥事了!””

    唐青宏在旁边听得都想冷笑了,这就是卖了人家,人家还给他倒数钱。唐民益听到儿子鼻子里那声轻哼,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对马书记劝道:“您可得公私分明啊。县里派人来是合理的,事情总得查清楚嘛,这也是组织对我们干部的爱护,您只要事先不知情,就犯不着心虚。您如果自请辞职,那就是主动承认这事您有直接责任了?照这么说,您还真的什么都知道?就是护短不肯去管?”

    马书记被这么一激,脸都涨红了,“小唐,你可别血口喷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哎呀,连你都怀疑我,我、我……”

    唐民益表情严肃,也站住脚正视马书记的脸,“我没有怀疑您,我只想对您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您的责任就是您的,不是您的责任,您也别往自己身上揽,否则咱们这个班子就摘不清楚,可能要全军覆没了。连您这个掌舵手都顶不住,不是自己的事也乱认,那您让下面的人怎么办,还怎么做事?您是我们的老班长,是大家眼前的一杆尺、一盏灯啊。”

    马书记认认真真的听,把唐民益的每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去,脸上的激动和羞惭逐渐淡去。走到分叉路口,马书记对唐民益挥挥手,“我会挺住的,小唐,你也要做我的坚实后盾呀!”

    唐民益点点头,也对老书记挥了挥手,目送对方挺直背脊走了老远,才转回头带着儿子继续往前走。

    今天晚上的冲击太大,唐青宏忍了又忍,实在没有忍住,“爸爸,我想……”

    唐民益偏头看向儿子,那双大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诉说。他原本不该让儿子见到今晚这种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太成人,但是既然已经被儿子看到了,而且还参与其中做得很好,那么他也应该给儿子一个倾诉的机会。

    “说吧,你要是不说,晚上该睡不着了。”

    唐青宏感动于爸爸的体贴,捏紧爸爸的手斟酌言辞,“张灿灿真可怜……他爸不是好人。”

    爸爸低低嗯了一声,“还有呢?”

    “马爷爷也很可怜……他不会被李书记借题发挥给撸了吧?”

    爸爸平静而坚定地回答他,“不会。”

    第52章 恶战

    第二天早上,唐青宏照旧去上学,马小霸王和张灿灿今天都没有来,城门失火殃及了所有池鱼。小学生们趁着课间休息,窃窃私语昨晚上大人的八卦,唐青宏拉着袁俊一起阻止孩子们加油添醋的取笑,能管住几个是几个。

    县委这次“反应很快”,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大早纪委和组织部就来了人,曾经送唐民益上任的王部长把马书记好一顿编排,纪委的干部找到马镇长、虞主任和张科长,一车全带去县里谈话。

    王部长跟马书记积怨已久,这次抓到马家父子的小辫子,训起人来半点余地不留。他来这一趟是带着任务的,本以为老马这个烈性子肯定受不了激将,会赌着气引咎辞职呢,谁知老马这次不知怎么了,竟然玩起死皮赖脸那一套,不管训得多么难听,刺得多么针针到肉,都是一口咬定他只有领导责任。

    说到当年对马镇长的违规任用,王部长旧恨新仇一起算,强调当时马书记就如何不顾组织原则,用那杆老枪威胁领导,还公然追打他这个副部长;马书记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梗着脖子争辩道:“我没读过几年书,觉悟确实不高,但是为自己儿子谋前途,那是人之常情!我哪知道什么是违规违纪?他的任命可不是我批的,我要求,你们也可以不批呀?最后还是你们县委常委批下来的,对不对?闹到上头去,我有责任,你们难道没有责任?恐怕责任比我大吧?”

    王部长气得直喘气,还真没想到马书记能说出这番话来。确实,这种违规任命往小了说是领导责任,往大了说,就是渎职。这匹老马几时变得这么奸猾?拿着领导被他威胁之下做出的妥协,反过来继续威胁领导?

    “好好好,旧事不提,现在这个事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吧?滥用领导职权,强迫下属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马书记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那张嘴却还是硬邦邦地,“我确实一点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早把他腿打断了,还轮得到你来教育我?你去镇上打听打听,昨天是不是我亲自把他揪出来的!是不是我亲自追他打他,他才掉进粪坑的?我要早知道,我会这么弄?我就不维护一下老马家的名声?”

    王部长不禁又哑了口,半天才吭出一句,“合着你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啊?你儿子有问题,你就一点问题没有?你这丢卒保车玩得好呀,连儿子都不顾了!”

    马书记咬了咬牙,把愤怒和不舍都压了下去,“他能违法违纪,我老马就能大义灭亲!我当然有责任,对他的政治思想教育不够!上级要处分我,我等着!要我辞职让路,没门!谁不知道上面想摘我们云沟镇的果子?我还就不让你们摘!”

    王部长被这匹老马差点挤兑得背过气去,也实在没辙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怒气冲冲走出老马的办公室,王部长又去找了唐民益,对他暗示县委现在对云沟镇整个班子的印象都非常的差,这样对小唐可是很不利的。虽然你来的时间不长,可事情一大都有连带责任,还是尽早未雨绸缪的好。

    等王部长和纪委的车一走,唐民益就去了马书记那边,陪他看向窗外绝尘而去的几辆车。马书记湿了眼眶,先前强行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去,车上坐着他的儿子,这一去不知道何时回来,搞不好几年之后才能去监狱接人了。

    这天晚上,已经听到八卦的唐青宏前思后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算是抓到了作风问题,马镇长顶多被一撸到底,但只要双方拒不承认,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更何况昨晚所谓的“抓奸”其实并没有捉奸在床,两个人衣服穿得好好的,能不能彻底坐实都还挺悬。

    他怀着莫大的疑问试探爸爸,县纪委没有确切证据就请人谈话,是不是有点不靠谱呢。

    爸爸训了他一顿,“不要随便揣测,哪来的那么多不靠谱。既然敢抓人,那就是到了可以抓的时机,少问这些事,做你的作业去!”

    又过了两天,马二姐也被县纪委请去“谈话”,据说是经济问题。

    唐青宏满心的疑问顿时解开。

    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审计组、纪委一前一后,为的是兵不血刃,让马镇长和马书记一起下台。如果先请马二姐谈话,马镇长可能会警觉起来与人串供,甚至跑得远远地。先让张科长用作风问题解决马镇长和虞小兰,把两人弄到县里“谈话”,再趁机对马二姐下手,时机步骤都要巧妙得多。

    李书记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马书记竟然不肯引咎辞职,家里连折了两个子女还在负隅顽抗。眼看着二女儿又被请去谈话了,马书记只是把班子里几个主要负责人聚在一起开会,异常严厉地逼问他们,到底谁还有经济上的问题,无论大小,都必须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主动坦白错误,争取得到组织的从宽处理。

    唐民益也给他们做工作,上面肯定已经掌握了一定证据,想瞒是瞒不住的,有错误我们就得主动承认错误,有责任我们承担责任,想捂是捂不住的,而且越捂越被动。

    事情的结果让马书记十分震惊:除了刚来的唐民益、他自己和之前一直被边缘化的袁正峰,其他所有人都参与了小金库分钱。其实摊下来每个人数字不大,许主任干了这么多年,也就陆陆续续分了不到一千块,全给他在县里上中学的儿子用了,自己平常买件新衣服都不舍得。镇上财政穷,老百姓穷,官跟着穷。

    分得最多的那是马镇长跟虞小兰,张家院子那么大,靠的就是虞小兰,张科长自然也跟着享受过不少,可担责的只有虞小兰。

    马书记和唐民益小声商量几句,当机立断作出抉择,唐民益明天就去县里与两位港商见面,加速签约进程,等两个合同正式签订之后,班子里所有分过钱的人再结伴去县委,主动跟纪委交代,该退赃的退赃,该处分的处分,争取化被动为主动。

    当天夜里,唐民益跟儿子提起这件事,让儿子安心上学,自己解决事情后会尽快回来。唐青宏很想跟着爸爸一块去,但又怕爸爸烦他,最近老跟着爸爸东奔西跑,爸爸肯定担心他的身体和学业。

    想了又想,他眼神软软地看着爸爸,“明天是星期五,爸爸……我可不可以,请两天假?你去县里是要跟方爷爷他们见面吧?我……我也是用得上的。”

    唐民益被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心都化了,摸着他的头发哄他,“爸爸一去就回,好不好?你回学校才这么几天,又请假真的不好。”

    他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给爸爸看,“我昨天的作业又是一百分,今天做完的肯定也是一百分,爸爸,不信你检查。”

    儿子绕着弯的还是想跟爸爸一起走,唐民益把作业本拿过来一页页的看,确实好几门都一直打着满分,老师还在作业本上写了不少夸赞的红笔批注。这个乖儿子没有任何别的毛病,就是太早熟太粘人,唐民益轻轻叹息一声,对儿子无奈的妥协了,“好吧。明早爸爸带你去学校请假,再一起去县里。”

    次日早上,两父子一到县里,首先去找方先生和杨先生,他们俩也挺高兴,说正想找小唐呢。考察到现在,其他乡镇他们也带队去看了看,各地都有大搞改革的势头,县城到下面的公路正在分批翻修,整个环境欣欣向荣,让他们很有信心。正式合约可以尽快签订,他们还急着回去办事,签完合同各留两个负责人在这边追进度,他们就打算先走一步了。

    唐青宏陪着方先生愉快的聊天,唐民益则跟杨先生单独谈了一会儿,午饭几个人就在招待所简单的解决,唐民益把儿子往姜家一丢,就去县委找李书记。

    马镇长明面上说被留在纪委谈话,实际上已经等于停职下台了,他去找李书记主要是谈新的人事任用。镇上那么多公事等不得,时刻需要得力的人去干,因为时间紧迫,他对李书记直接抛出诱人的条件:他说服了杨先生,把藤艺编织厂选址定在县城郊区,因为是劳动密集型企业,而且技术难度较低,建在县城可以更好的快速生产和流通。

    李书记本来看到他并不太高兴,甚至还有点阴阳怪气,得到这么一个馅饼才舒缓了态度,打着官腔夸奖他是云沟镇这个烂班子里唯一的清流。

    他认真地继续汇报好消息,两位港商已经同意马上签约,签约仪式就在县里办,请李书记亲自莅临主持。

    李书记听得非常满意,又开始小唐小唐的叫了,他才向对方提起这三个项目里绝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袁正峰。木家人与袁家关系亲近,又是同一个村的;山菌人工培育技术是袁正峰搞出来的,马镇长肯定不适合再回到领导岗位,副镇长的位子就这样空出来了。

    当初袁正峰受过马镇长不少气,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却被安排去做计生工作,眼看着马镇长倒了台,小袁可算有了出头的希望,如果眼下不给点实在的甜头,怕小袁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办起事来欠缺激情。

    李书记刚刚拿下马镇长,一说这事就难免得意,袁正峰他也有一丝印象,确实之前被马家父子压得死死的,其实小伙子老实又精神,干计生工作干得却很糟糕,一些同志闲聊起这事都觉得荒谬。

    被马镇长欺负的老实头,做实事还有那么点能力,放到正确的位子上就能发点小光,对于钻营人脉一窍不通,这样的年轻干部正合适提上来为他所用。李书记眯起眼睛看了看唐民益,一时拿不准这个袁正峰提起来到底会是他的人,还是给小唐做嫁衣裳。经过最近几件事,他对小唐这个人是欣赏中又带了忌惮,也很清楚小唐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而是把上下都吃得透透的。

    唐民益微微一笑,身体稍稍前倾,“上次市报和省报的稿子,都是小袁写的,他对您一片赤胆忠心,不过就是人太老实,不敢直接上您的门。您看是不是让我给他带个信,抽空指导一下他的工作?”

    李书记这下就受用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有上进心是好的,我对小袁这个人印象不错,云沟镇的班子问题不小呀,也是该换换新血喽。”

    这事差不多就算定了,李书记对于签约仪式异常心急,本想定在当天下午举行,唐民益却笑着往后推到第二天早上,“李书记,总得通知一下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估计最早也要明天上午他们才能赶到吧?”

    李书记眉开眼笑,“唉,对对,还是小唐想得周到。”

    周六上午十点,签约仪式在县礼堂隆重举行,李书记大大的出了风头,实际执笔签约的人却是坐在镜头边缘的唐民益。

    才刚签完约,李辉就凑上来想讨工程做,四个项目负责人低声商量几句,当着李书记的面一起回绝,“我们有长期合作的建筑公司,作为资方,我们还是有这个主控权的吧。当然,我们也不是说你们的县建筑公司不好,只是用惯了自己的人,有一些专业设备和特殊要求,用我们的人会更有效率一些。”

    李书记把自己不省心的侄子往后一扒,满面笑容与他们握手合影,示意记者们多拍几张照片,“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效率第一!”

    吃了憋的李辉站在叔叔背后,脸上很不服气,瞄向项目负责人的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

    到周日那天,市报、省报和电视台都报了这个新闻,坐在姜家客厅沙发上的唐青宏看着电视,嘴巴撅得老高,“哼,爸爸真不划算!那个狗官!”

    姜伟也在旁边气愤的搭腔,“小人得志!妈的,风头全被他占了,你爸都被挤到最边上去了。”

    连赵兰都受不了电视上李书记那副嘴脸了,也不指责老公和宏宏说脏话了,拉着唐民益八卦起李家那两口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男的天天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到处打官腔;女的就拼命收礼索礼,对着她男人的耳朵吹枕边风。她胃口那个大,吃相那个难看啊,在外面买东西都经常不给钱。人家看她是县长夫人客气几句,不收她的钱,她也就真的不给……对了,她以前还去过你们云沟镇呢,搞了一堆核桃红枣什么的,装客气要给钱,你们那个马镇长还真收了,结果回来以后被她骂得不是人。”

    姜伟听到这儿,对唐民益似笑非笑地说:“马镇长这几天日子可不好过了,不过他还算聪明,跟虞小兰两个人抵死不认,男女关系和经济问题都没认,肯定是提前串好供的。但是他姐顶不住,谈几次话就啥都说,男女问题她不知道,经济问题嘛……她可是把云沟镇那一班子全卖了。”

    唐民益微微皱眉,“姜哥,这事跟我说不合适。”

    姜伟哈哈一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有啥不合适,你才刚去呢,什么问题跟你都搭不上边,你啊,就当个笑话听吧。”

    唐青宏听得那是津津有味,爸爸太注意原则,不想听到这些内幕消息,可姜伟和赵兰都绝对信任爸爸,才会把这些事毫无遮拦地当笑话说。

    下午两父子一起打道回府,是被那几个项目负责人顺便开车带回来的,唐民益提前打了电话,让许主任给他们安排住处,估计他们要留下的时间不短。

    把那四个人妥善安顿下来,就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许主任又顺便安排好一顿饭,班子里的主要领导一个不缺一起过来,给客人饭菜吃好、烟酒陪好,席上气氛热烈,谈得都很尽兴。

    席上云沟镇的干部们个个兴高采烈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心里的忧虑,直到晚饭后把几位客人送回住处歇下,大家又聚在一起临时开了个小会,这时才显露出真实面貌,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相当沉重。

    唐民益对在姜伟那里听到的情况一字不提,先对大家说了县委传达的人事动向:在马镇长停职调查期间,马镇长原来负责的工作由袁正峰暂代,所有高速运转的项目都不能停下。

    马书记对此毫无异议,小袁这个人他本来就想提的,只是因为最近跟县里闹得太僵,怕提出来被否决,既然县里也是这个意思,那就再好不过,不管上下争斗如何厉害,大局利益终究还是摆在冲突前面。

    袁正峰倒是有点受宠若惊,又觉得这时候顶掉马镇长的工作,似乎不太厚道,还发自真心的推辞了半天,唐民益抬手让他不要再推,“小袁,大局为重,任何时候你都得记着这一条。”

    马书记也果断拍板,让袁正峰马上接下重任,还按照之前的商议对大家提出,“明天……就明天吧,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县里认错、交代。家里就由小唐、小袁、小刘留下主持工作,事情估计拖不得了。等着别人来处分问罪,不如我带着你们自首,我这几天想了很多,问题最大的人是我啊。我愧对……”

    派出所长首先就感动了,赶紧阻止老书记接下来的话,“您就别说了,是我们的错。我们党性原则不强,毛病不少,可把您害苦了。您这么多年都是帮我们兜着护着,我们总也该良心发现一回,不能再错下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不让马书记继续自责,“有错认错!我们跟着您去!多大的错也该自己承担!这都好几天了,上面还没来人,马镇长和虞主任估计受了不少罪,咱们不能只让他们来担!”

    唐民益听他们说了一大圈,才表情严肃地交代他们,“大家去主动谈话,要注意态度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千万不要对上级领导的批评教育有抵触情绪。同志们犯过错误不要紧,一定要坚定改正错误的决心,有责任的也不光是你们自己,每一级都有相应的责任。我就说这么多,马书记,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也都早点回去睡。”

    唐青宏等在家里早就不耐烦了,吃完晚饭他就被先送回来,爸爸说十分钟回,这都半小时了呢。于是他打开家门,站在宿舍院的门口使劲张望,望得脖子都快断了,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脸都没看清楚就扑过去了,“爸爸!”

    唐民益被儿子吓了一跳,顺势抱住他小声训道:“爸爸不是说了马上回来?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晚上天气凉,你又穿这么少,小心感冒了。”

    唐青宏腻在爸爸怀里用鼻音撒娇,“哼……都半个小时了!还说十分钟,爸爸说话不算数!”

    唐民益借着月光看了看表,果然早已超过承诺的时间,不由对儿子歉疚的笑了笑,“好吧,爸爸这次没算数,对不起。诶,宏宏,你怎么知道是我?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楚过来的是爸爸?要是你叫错人、抱错人怎么办?”

    唐青宏撇了撇嘴,“我才不会认错呢!我闻到你的气味了。”

    “……”唐民益莞尔失笑,站起身牵着儿子往家里走,“爸爸身上有什么气味?汗味儿呀?是香还是臭?”

    唐青宏又用力吸了一下,“我说不出来……反正我知道是你。这有什么啊,袁俊一听到他爸的脚步声就知道,隔老远都不会认错,还把作业本拿出来赶紧乱写,这样就不会被他爸发现他在贪玩。”

    这些小家伙……唐民益听着儿子讲起孩子们的事,还怪有趣的,不由倍觉轻松的弯起嘴角,“那你是不是也这么骗过我?”

    唐青宏立刻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抬高音调据理力争,“我才不会呢!这么点小事我骗你干嘛!”

    “哦,那大事就可以骗我了?”唐民益逗儿子逗得很起劲,看小东西炸毛也是一番乐趣。

    “我没有!哎呀,你真偏执!”唐青宏被逗得很不爽,还真当他只是个娃娃呢。

    “你还知道什么叫偏执?哈哈。”

    唐民益终于笑出了声,唐青宏听着爸爸愉悦的语气,心里突然就释然了。逗就逗呗,爸爸一天到晚忙工作,难得这么放松一下。

    第53章 最后的疯狂

    次日上午,唐民益和袁正峰把那队奔赴县城的同志送上汽车,回到办公室就接到龙其浩的电话。这个电话时间有点长,打了将近二十分钟。

    放下电话后,他只是笑了笑,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班子里大半的人都去了县里,工作那是相当繁忙,袁正峰在这种高压之下仍然很顶得住,让他进一步的感到放心。

    马书记早上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过去,下午李书记的电话就打到唐民益这里来,这位急着往上爬的县委书记气得够呛,“小唐!你们云沟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整个班子烂了一大半!还厚着脸皮全部跑来主动交代?你知道这个事吧?你肯定知道!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你们这样搞,县委很被动!整个安定团结的大局都被你们云沟镇给破坏了!”

    唐民益语气愕然,“什么?李书记,他们去县里主动交代问题了?唉呀,您也知道我昨天下午才回来,我哪里会提前知道?马书记说,大家前段时间太累了,要组织班子里的同志们去秋游放松一下,镇上只留了几个人值班,我今天忙得要命,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你、你们……行,这事我就当你不知道,你给我好好盯着云沟镇,不要再出妖蛾子!”

    听着李书记怒挂电话,咆哮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唐民益摸了摸下巴,非常理解李书记这份狂躁。一心想着往上爬,好不容易县里搞了几个投资近千万的大项目,政绩做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被破格提拔呢,节骨眼上却闹出个乡镇干部班子全烂掉的大事。这要是捅到上面去,县委书记的领导责任没跑,轻则批评处分,重了被撤职都有可能。

    李书记现在的应对方法,估计是大事化小,尽量把影响压下去,可要是亲自出面兜着捂着,那就等于自打耳光,毕竟下手要搞掉马家父子的也是他。这事情让李书记为难啊,非常的为难……

    自认为高明的引君入瓮,变成了他自己被人逼宫,李书记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狂躁?估计这会儿高血压都快犯了吧。

    唐民益估摸着马书记和其他人不出两天就得被赶回来,处理也绝对不会太狠,退赃加批评教育了事,顶多再背个党内处分。

    至于马镇长……当晚唐青宏也问起了爸爸,马镇长到底会怎样?这么多的事儿摊在身上,不坐牢不太可能吧?

    唐民益看着儿子充满好奇的眼神,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还是太小了,不要关心这些大人的事,否则你会失望的。”

    唐青宏从爸爸的话里推敲出了结果,看来马镇长还未必会逮进去?

    三天之后,马书记又带着那一队犯了错误的同志浩浩荡荡回到云沟镇,顺便带回了他的女儿。大家批评训斥吃了不少,却面带着劫后余生的喜色,主动承认错误果然是对的,他们都被从宽处理,党内记过、写深刻检查、就地自办学习班、退还所有赃款,就这么些了。

    马镇长跟虞小兰则是一周后回到云沟镇的,他们的处理结果要严重一些,但也让人非常意外。两人双双开除党籍公职,一撸到底,仕途是整个完了,却免于刑事处罚。张科长没有回来,也不敢回来,被李书记留在县里另做安排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咬死他们的人就是张科长,马二姐也顺势把这盆脏水全泼在张科长身上,连臭名在外的虞小兰和马镇长都借此小小翻身——马镇长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是跟虞小兰商谈工作,张科长却在县委李书记那里出卖了整个班子,一回来就设局陷害他和虞小兰。

    马书记对这个儿子简直无话可说,只是没有当面刺破他的谎话,真不心虚干嘛要爬墙逃跑?

    马镇长看自家老爹那副模样,又为自己极力辩护,“都怪那个臭婆娘!要不是看在您和孩子的份上,我一定要跟她离婚!我就跟小虞谈点工作的事,她就堵在外面骂街,我不想被人误会,才装作不在的。后来您去踢门,我又怕您误会,才从后门出去想爬墙走!”

    虞小兰低着头默不作声,被人一问就只掉眼泪,一脸委屈还真像那么回事。几个女同志问她到底那天晚上商量什么工作呢,她就泪汪汪的看着马镇长。

    马镇长犹豫片刻,当着所有人勇敢承认,“我寄了李辉的黑材料!小虞的弟弟虞小栓经的手,他看不过眼李辉做工程偷工减料,就去查李辉以前做的工程,查出问题来找我汇报的时候,你们也有人看见了的。这事跟小虞是不是有关系嘛?我就去她那儿说了说,安慰她不要害怕,就算有打击报复也是冲着我来,不会报复到她和小栓身上,可是谁能想到,李书记那么心狠手辣!连小虞都给害了!”

    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了,唐民益看了眼虞小兰和马镇长,这两个人的利益牵扯太深,陷于绝地还能如此合作无间,也算得上一对真正的搭档。

    可惜这份心思没有用在为百姓谋利益,反而用在千方百计谋求个人利益上,被清除出干部队伍是必须的,如果再让他们继续这样干,这个班子就彻底没救了。

    虽然云沟镇的这批基层干部都免于刑事处罚,但该退该罚的金额一分不少。其他人还好说,拼拼凑凑肉疼免灾,马镇长和虞小兰却不那么容易脱身。

    马镇长回家跟老婆吵架,吵得他老婆到处哭诉,出轨没良心就算了,还要把家底全拿出来退赃,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给这么个东西。可哭诉归哭诉,终究还是把钱交出来了,她怕老公丢下她和子女去坐牢。

    虞小兰的情况更糟,张科长是完全装死不回镇上,虞小栓跑到张家吵架,跟张科长的哥哥从里屋厮打到大街上,张家还是一分不出,只脏话连篇的骂街,一心逼虞小兰赶紧离婚。

    虞小兰本来还想忍,看到弟弟头破血流的回来,也跟父母一起冲到张家门口骂街,“离婚也要他回来签字啊!他当乌龟当上瘾了?离婚都不敢自己来?一天没离婚我一天是他老婆!钱和房子一人一半,不然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大王八!”

    她学着镇上的嫂子骂街,这还是头一遭,平常总是斯文干净样儿,这会儿披头散发地坐在张家门外哭喊,“我一个女人家被自己男人卖了啊,我男人让我亲近领导,我是听他的话!回头就诬陷我跟领导不清不楚!你要离婚,我听话离还不成吗?连我那压箱底的嫁妆钱也不还我!你们是要逼我去死啊!行,我虞小兰就吊死在你张家门口!”

    这时候唐青宏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瞪大眼睛看着这场街边闹剧,唐民益却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载着儿子远离这并不美好的一幕。

    其实唐青宏不是想看热闹,而是心里吃惊,虞小兰这样的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亏他上次还同情她呢,结果人家根本用不着谁的同情,脑子好用又拉得下脸,这场离婚战她肯定输不了。

    果然,过了几天就听到同学们八卦,张灿灿退学了,要跟着他妈妈去外地。这天晚上虞小栓又找了唐民益,说是专程代替姐姐来感谢唐镇长,那天在张家院子里,唐镇长跟马书记没有对她落井下石,她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报。她已经跟丈夫协议离婚,要走了一半存款和儿子的抚养权,把赃款退清了,打算带着儿子去南方打拼。

    虞小栓也为自己的事再次感谢唐民益,说已经想明白了,先回村里务农,等镇上两个厂建成招工他就去应聘,粮库的工作他没脸回去再干。当初他这个工作是靠马镇长的关系,走了不明不白的后门,背后没少被人说他们两姐弟,如今马镇长也倒台了,他回去上班要被人笑掉大牙,做人做到这份上不如破釜沉舟,再也不想那些升官发财的花花心思,跟父辈一样老老实实的干活。

    唐民益看他说得眼睛都红了,也对他的选择给予肯定和鼓励。年轻人不要怕从头再来,现在有时代机遇,多少好机会摆在这代人面前,只要脚踏实地真正肯干,无论出身如何,是否犯过错误,都可以有大出息。

    唐青宏偷看爸爸摆出年长者的姿态教育虞小栓,在门后一直贼笑不停——爸爸其实也跟虞小栓差不多年纪,这番教育却让虞小栓听得心悦诚服。这个人的命运也许就会因为这场谈话而彻底改变,云沟镇被爸爸改变命运的,又岂止虞小栓一个人?

    唐民益跟几个项目负责人联系密切,几乎每天都会坐在一起讨论具体计划,施工负责人也很快来到,只带来一些骨干人员,其他小工就在本地招,又给云沟镇解决了一大批剩余劳动力。

    两个建厂项目正式动工以后,省委组织部突然派了个考察组下来,他们先奔赴县里,找相关人员了解基本情况后,才到云沟镇深入考察。

    至于考察的是谁,目的是什么,唐民益心中有数,龙其浩的那个电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考察组带队的是省组织部副部长潘松,他让手下其他人去找港方的项目负责人,自己却留在唐民益的办公室里,态度热情地跟他握手聊天。唐民益也知道这位潘部长是钱书记的得力干将之一,对他态度亲厚那是肯定的,但对于李书记其人,他并没有当着潘部长给出什么负面评价。

    他毕竟还只是代镇长,妄言县委领导是不恰当的,潘松看他态度谨慎,还笑着压低声音跟他说:“民益啊,安省长可是在常委会上狠狠夸过你喽。你们那个签约仪式的报道一出来,安省长看到报纸就沉了脸,还在开会时特别提出来,那两个项目他在广市的时候就知道了,还专门叫你跟他汇报过,怎么转眼就变成老李的功劳了?”

    常务副省长安斌正是唐民益在广市见过面的那一位,那次对唐民益印象就非常好。这回看着几个项目的功劳都被玉穹县的老李摘了,对老李的观感那是直线下降。在常委会上听到有人建议把老李作为标杆人物,还说要破格提拨,他当场就反驳否决,把一封举报老李及其侄子李辉的匿名信传给所有常委仔细过目,还跟组织部部长胡海哲大吵了一架。

    胡海哲一看安斌拿出那封匿名举报信,当时就冷笑着反问,“哪个领导没有举报信?你信不信我那里还有你安省长的一摞举报信呢!做实事的干部招人嫉妒,打击报复那是常有的事!”

    安斌气得横眉竖眼,“你认真看看就知道了!这不是捕风捉影,一五一十都有切实证据!你那里有我的举报信,我这里也有你的举报信!有哪一封做到这么详尽具体的?你竟然不看一下就反对我?还讲不讲实事求是?哼,我看问题的根子就出在违规任用上!”

    当初老李能做这个县委书记,靠的就是胡海哲破格提拨,跳过了市委直接将任命下达到县里,如今又建议把老李再次破格提拨,连钱书记都难免注意到其中的反常。

    两人吵来吵去,最后省委书记钱良华表态定音,既然对人事任用的安排有争议,那就先放一放,派个考察组下去看一看再说。考察组带队的人选,既不偏向于安省长,也不偏向于胡部长,而是挑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组织部副部长潘松。

    胡海哲从会上下来,肯定也给老李打了招呼,因此老李最近没找任何人的麻烦,搞出来的事也是能化小就化小,免得考察组下来时有人给他上眼药。

    胡海哲虽然本人不会来,到底在考察组安插了自己的人,这会儿去跟港方负责人见面的,就有胡海哲的心腹:研究室主任老杨。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潘松也懒得去了,不管港方项目负责人怎么说,报上去的结果肯定是歌舞升平才能皆大欢喜,潘松乐得留在唐民益这边聊聊天,也刻意卖个面子给老杨。

    许主任老早就安排了晚餐标准,还是在上次接待龙其浩的那家餐馆,这一次他的两瓶好酒可以派上用场了。唐民益没说什么,顺便把这一大群都接待了也成,镇上财政困难啊,许主任这样操作也算机灵。

    临近儿子放学的时间,唐民益跟潘松说了声就去接儿子放学,大家约好在那家餐馆再聚。把唐青宏一接出来,说今晚在外面吃饭,唐青宏就眨眨眼睛,“爸爸,又有谁来了?”

    唐民益交代儿子待会老实点,别当着省里的领导调皮捣蛋,唐青宏这下更好奇了,“龙伯伯又来了?不对,肯定不是他,是省里有人为公事下来?”

    爸爸这么提前打招呼管他,那肯定不是关系亲密的朋友之类,看着爸爸用手指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他只得闭紧小嘴把疑问压在心底。

    唐民益骑着自行车带儿子往那家餐馆去,路上被儿子的手指在背上划来划去弄得很痒。这孩子……有点什么事情不得到答案就偷着使坏,唐民益十分无奈,只得下车推着他走,“别闹了,爸爸都没法好好骑车。”

    唐青宏耍赖坐在车上不下来,用手指指自己闭上的嘴。唐民益一声叹息,“好了,反正马上你就要见到人。今天来的是潘伯伯,待会我一介绍你就叫人,还有杨伯伯,和港方的那几位伯伯一起吃饭。”

    他一时摸不着头脑,“省里来的领导怎么跟港方的那几个伯伯安排在一起吃饭?好奇怪……”

    唐民益表情挺严肃,“正好他们要来向那几位伯伯了解情况,大家一起吃个饭哪里奇怪?咱们镇上穷,能安排在一起就比分开吃省钱。”

    唐青宏顿时笑了,“哦,我懂了……许伯伯安排的吧?他还真是节约小能手!”

    唐民益瞪他一眼,“又说怪话,待会没事就别出声了。”

    两父子说着话已经走到地方,身边突然有一辆白色面包车飞驰而过。唐青宏吓了一跳,眼睛还被扬起的灰尘迷得流出泪来,唐民益也有点生气,盯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面包车皱起眉头。这辆车肯定不是镇上的,连车牌都被一个纸板挡着,感觉不太对劲。

    唐青宏好不容易睁开眼,泪水还流得哗哗地,唐民益正给他细心的吹眼睛呢,许主任就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截住那辆车!”

    唐民益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停好自行车就去问他,“怎么回事?你这是被人打了?”

    许主任鼻青脸肿,指着前面就叫,“是啊!那辆车跑了!哎呀,快找派出所!我刚去接人吃饭呢,不知哪冒出来的一伙小年轻,冲上来见人就打,一个个还蒙着脸!我是最轻的,其他人都被打得流血了!”

    唐民益两父子都是心里一惊,虽说天色黄昏了,但也算光天化日,这不知哪里开来的一辆车,竟敢是专门来打人的?

    许主任还在大叫,后面又有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过来了,坐在餐馆里等他们的潘松这时也听到声音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一看到他们那副惨状就变成惊悚,“老杨?这是怎么了?你们被谁打了?谁这么大胆子!”

    老杨被打得最惨,因为那几个小年轻打人时,他还大声叫着自己是省里的领导,让他们赶快停手。打人的一听就集中火力往他身上招呼,还边打边骂,“就你这吊样还省里领导?那老子就是省委书记!”

    潘松这么一问,老杨恨不得哭出来,哼哼唧唧地呻吟着找唐民益扯皮,“唐、唉哟、唐镇长……哎哟、你们这……太不像话了!”

    唐民益当然重视这起恶性伤人事件,马上对老杨做出承诺,“您放心,我一定严查,争取二十四小时破案!”

    他一边说着,一边交代许主任暂替他安抚伤员、看管孩子,自己推着自行车就去了派出所。此时大家都下班了,唯有刘所长还在收拾东西,听他把事情一说,刘所长赶紧把偏三轮开出来带着他到处找人。

    五分钟左右,刘所长就召集了几个人,还去找了自家所长,看对方不在家才决定自己紧急处理,同时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请求火速支援联合办案。饭肯定是吃不成了,也没谁还有心思和体力吃饭,省里下来的是一辆大面包车,能坐下的人不少,为了安全考虑和更好的治疗,大家都一起去县里再说。

    唐民益把镇上那辆破吉普开上,顺路接出马书记,连着省里下来的那辆车,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奔向县城。

    刘所长开着偏三轮跑在前边一路追查,那辆白色面包车的路线似乎也是开往县上。他对几个领导如实报告:那辆车不可能是镇上的,车牌号也遮着,初步怀疑是县里开下来的车,因为某些利益冲突专程跑到云沟镇来打人。

    第54章 猪队友的悲剧

    坐在爸爸身边的唐青宏稍作分析,觉得打人的流氓可能是被雇佣的,而且针对的肯定不是考察团,而是港方的几个项目负责人。谁在云沟镇的投资项目里利益受到损害,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他想来想去,一双大眼睛偷瞄向爸爸的脸。

    爸爸眉头微锁,还在思考,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疑惑,而是以怒意居多,很可能跟他一样,已经有了具体的怀疑对象。

    他们的车才刚开进县里,县公安局的警车就迎了过来,公安局长姜伟亲自带队,说是搜捕到了那辆白色面包车,人都已经拷进局子里了。

    马书记那一脸紧张的表情终于轻松下来,姜伟带着他、唐民益和潘松一起去公安局,几个伤员先送到县医院去检查治疗。

    据姜伟说明的情况,车里的六个小年轻被当场抓捕,分开审讯后,有两个都供出雇主了。他们就是县城里的无业流氓,谁给钱就为谁办事,那位雇主出手大方,他们也什么都不问,只管奔赴指定地点打人。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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