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二次攻略 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第7节

    正在盘算这个,忽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冲了进来,按住白如安,不由分说地给他灌药。

    后娘哭道:“莫要怪娘,悠儿啊,你清醒过来就好……白家家主之位还需你来继承,若你没了,娘可怎么办呀!你且好好睡着,等醒了,我们就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啊……”

    白如安咬牙切齿,来回挣扎,被强行掰开牙关,把药灌了进去。

    “无知蠢货!樊阳城都要不保,你还想什么荣华富贵!”白如安呛咳不止,额头青筋绽开,怒吼道,“数十万人!樊阳一丢,接着就是半壁江山!你他妈的要亡国了知不知道——”

    “亡就亡了罢。”后娘柔弱地擦着眼泪,轻描淡写道,“白家富可敌国,总能找到地方躲着,来日还可东山再起,犯不着为他秦国天下、为这一城平民黔首拼命……乖乖睡吧,啊。”

    白如安胸中心绪翻滚,却不敌药力,睡了过去。

    大约是不甘和憎恶的情绪太过强烈,他没有失去意识,而是站在了梦境中。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艘银河帝国的战舰的舰桥上,莱茵哈特正坐在旁边喝着茶,看见自己时略有些诧异道:“白如安?”

    白如安呼吸急促,自言自语道:“我得醒过来……我没有时间做梦……”

    莱茵哈特眉头微微蹙起,将茶杯放下,走到白如安的身前:“你……连接到了我的梦里?”

    太久了,莱茵哈特的所有梦境都孤寂得太久了。不知多少年以前,才曾被人闯入过。

    白如安仿佛没有听见莱茵哈特的声音,他目光略有些呆滞,片刻后抬起手,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疼痛立刻汹涌而上,白如安想,醒过来,快醒过来……

    莱茵哈特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轻松将他的手腕解救出来。

    白如安浑身都在细细发抖,盯着莱茵哈特,怒道:“不要阻止我,为什么都要阻止我!你们这些……你们这些绊脚石,你们在把一切推向毁灭!”

    莱茵哈特捉着他被自己咬伤的手腕,轻轻将他按在墙上,制止他继续自残:“冷静!”

    白如安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在莱茵哈特苍青色的眼眸凝视下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他低垂下头,语调仿佛达到忍无可忍的极限:“还要有……多少阻挠?……我只是想……做点事情……我只是想改变一些事情!那些人成事不足,还想毁掉我们的努力……”

    “……”

    莱茵哈特捏起他的下巴,低下头与他近在咫尺地对望。

    这个姿势激起了白如安的记忆,下意识地缓住了呼吸……

    然而莱茵哈特并没有吻上来,而是用他金属一般的凛冽声线说:“你在浪费时间怨天尤人。”

    白如安彻底静了。

    莱茵哈特放开白如安,抬手微微张开手掌,整个属于他的梦境就逐渐向外旋转扩散,继而化为一片迷离的星空。

    “你被人暗算?”莱茵哈特道,“你不是在做梦,而是被迫沉入了潜意识,身体陷入了强制性休眠,所以疼痛和惊惧无法使你清醒过来的。”

    “我该怎么办?”白如安仰望着他,茫然问道。

    “等待身体清醒,或者等研究所定位到你的坐标,我亲自去接你。”莱茵哈特缓缓道。

    白如安慢慢滑落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有些低落地说:“所以我无能为力。我没有什么一骑当千的实力,没有你那种异能……精神力,我也没有什么军事技能,只是靠一腔热血在瞎拼……”

    他们站在星空当中,白如安双眼迷蒙,看向这无尽星河。

    “我一般喜欢两种士兵:一种身经百战、凝聚了军魂的老兵,一种是初出茅庐、只有一腔热血的新兵。”莱茵哈特不紧不慢地说,“热血是一种燃料,一个优秀的士官能够在燃料耗尽之前,教导新兵,从梦想里萃取出毅力,从恐惧里萃取出信念。——这是一种失不再来的珍贵燃料。”

    “在我的燃料用尽之前,我能改变什么吗?”白如安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向对方问道,“我想做好的事情,有变得更好吗?我有在成为一个更强的人么?”

    “有。”莱茵哈特说,“每一秒。”

    白如安眼里渐渐升起了雾气,许久后道:“做你的士兵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莱茵哈特神色不动,站在这浩瀚无垠的星空里,像开天辟地之后就从未动摇过的一尊雕像。

    “站起来,白如安。”莱茵哈特说,“你是我的人,你够不到的东西,我替你取来。”

    白如安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脚下星空,又去看莱茵哈特:“我想要一座城,四十万人。莱茵哈特,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我相信你,你要帮我。”

    莱茵哈特微微颔首,接着听见白如安续道:“你帮我结束这个世界的一切,我就跟你回去。”

    梦境逐渐昏暗起来,白如安双眼茫然失神,片刻后从他的脚下,渐渐铺展开一座城池。

    这座城屹立在一座千年雄关的南侧,围绕着它是数十米宽、波澜壮阔的护城河。日夜辗转,星月奔行,城池在光芒中诞生,数十万人在其中劳作生息,建造起高楼广厦、画栋雕梁。鲜衣怒马的小将军领着骑兵在城外驰骋,钟鸣鼎食的世家在城中传学布道。

    白如安站在上空,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能改变这一切,尸位素餐、不知疾苦的人合该被贬为尘泥,忧国忧民、浴血奋战的人理应得到奖赏……高尚不该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莱茵哈特也站在这片如古老画卷的景象上,侧身看着白如安,低声问道:“为什么唯独这么在乎这个城市,这个世界?你本可以离开这一切,不必想这么多,担负这么多。”

    是啊,他本来该是一个过客,只考虑自己就够了。

    白如安想:但我还是这么轻易就会因为樊阳而喜而怒,而悲而惧。

    他想了很久。

    “我在银河帝国……研究所里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地球人种灭绝很久了,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在世的。而这座城市——”白如安转过脸看向莱茵哈特,幽黑的双眼中带着深沉的光,“这座城市,是我风尘仆仆旅行这么久以来,最像我家乡的地方。”

    ☆、第4章

    白如安的身体被强行灌了药带走,白家人匆匆逃出樊阳,还没来得及再次给白如安灌药,被察觉到不对的林画给追上了。

    然而两边正在打机锋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一支正从樊阳后方包抄的延人部队发现了他们。

    车队一路撒丫子狂奔逃命,仆人们都忘了继续喂白如安吃药。

    没过多久,白如安就醒了。他附身的身体会被原本的属性潜移默化,其中也包括抗药性。

    白如安醒后就发现一切摇摇晃晃,车外都是喊杀声。

    他浑身无力,勉强打起精神,刚想向外看去,刚好就是一支箭射在了车窗上,接着是车外林画大喊道:“白少爷别出来!”

    四周女眷仆人尖叫的声音不绝于耳,白如安在颠簸的车里四处乱撞,不多时,车前的骏马被一箭射死了,整个车厢差点翻过去。

    白如安耳边嗡嗡作响,等车厢静止不动了,忽见一蓬鲜血突如其来地溅上了帘子。

    林画跌了进来,背上插着一支延人的乌羽箭,勉强扶在白如安身边,拔出把短刀说:“白……少爷,你老娘降了,我们也……我们还是一道死吧。”

    “这些延人定会捉你去……与樊阳白家谈判,与其……寄人篱下做个拖油瓶,不如就在这儿一了百了。”林画说。

    白如安低下头,伸手触摸他赤红的眼眶。

    林画剧烈喘息,临到死前倒是没有哭,把短刀递到白如安眼前,说:“我……我发过誓,这辈子不再掉一滴眼泪,这样……也算是应誓了吧……”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白如安接过那短刀,“你信吗?小子,我是神仙,我能倒转这一切因果,回到未然之时。我答应过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林画眼瞳涣散,闻言茫然笑了两声,又道:“我家在……南郡,带我……带我回家。”

    白如安听见车外马蹄声叠叠,延人特有的呼和声四面八方都有。

    对面领军的是个叫蒙哥的部落小王子,说起来还是这世界的二号可攻略人物……但是白如安没那个心思去想他,只是心里想道:小师妹说玛丽苏女主一定要有个敌军将领玩暧昧,她是怎么想的?

    ……在山河破碎的时候谈恋爱,用国仇家恨来讲情趣么?

    他不懂。

    白如安深吸一口气,反手将短刀插|进自己心口。

    ……

    【连接中断。宿体已死亡。】

    【世界通道准备完毕,跃迁能量(500塔伯)准备完毕,预计剩余能量:121塔伯,是否进行再次跃迁?】

    “进行定点跃迁,世界锚手动设置为0,0,0。”

    【本次跃迁不脱离当前世界,进入初始入口,是否确定?】

    “确定。”

    【跃迁确认,准备进行中。】

    ……

    研究所内。

    “找到了,元帅阁下!白如安再次穿越进同一个世界了!我们捕捉到了这一次能量波动,是否要现在就切断所有通道,捕捉他?”

    “不必。”莱茵哈特道,“你们在这里待命,我去一趟。”

    ……

    白如安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摸索片刻。

    旁边的女人柔弱地摸了过来:“白公子,你莫要挣扎了,再怎么样也得传宗接代不是?来,快从了奴家……”

    “从你大爷!”白如安怒吼一声,将那女人吓得够呛。

    他胡乱裹上外套,就着微弱的月光在房内翻找,果然又找到了一把短剑、一枚玉佩和两包粉末,随手全都揣上,打开门一看。

    依然是幽幽静静,偌大一座雅致院落。

    他白如安又回来了!

    “来人啊——少爷他跑出来了……少爷他又发疯啦!”

    白如安在院子里一路狂奔,等找到马厩的位置,就见到身后追来一溜儿来抓他的小厮,便把袖口一扎,准备强行突围。

    就在这一瞬间,照耀着这一切的月色忽然一暗,一道幻觉般的身影在场中。

    与此同时,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精神力场蓬勃而出,瞬间将围绕着白如安的人扫得人仰马翻。

    白如安回头看去,正见到莱茵哈特翻身上马的场景,他的金发在月光下浅得像流淌的铂金。

    莱茵哈特向他伸出手道:“去哪。”

    白如安手心里竟有些濡湿,将右手放在莱茵哈特掌中,被他拉上马后道:“往北走,先出城。”

    这或许是第一次,白如安在看见他的时候,没有想到“鬼畜oss”和小黑屋,而是第一反应:金手指充值到账……

    白如安在梦境里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过的事都跟莱茵哈特讲了。他信任莱茵哈特的能力,不算是毫无来由,而是知道:莱茵哈特是所有boss中的变态oss,谁输也不会是他输。

    跟着他就是胜利的保障……可能每一个追随帝国元帅的士兵都是这么坚信,便也成就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两人共骑一马,那骏马好像感觉不到背上重量,在黎明前的街道上恣意驰骋。

    风声太大,白如安不得不大声问:“这个世界的人只看外貌分人种,你长得更像延人一点……不要紧吗?”

    莱茵哈特解开自己的大衣,将白如安裹住,低下头在他耳边道:“不过度使用精神力,他们看不见我。”

    白如安勉强放心,座下骏马已经冲出街道,一路直奔刚刚打开的城门前。

    守城卫兵还在检查城防,未准许行人通过,北门最小的门桥刚刚在下降,护城河边灯火零星。

    莱茵哈特双腿一夹,一手牢牢按住白如安,两人一骑如同闪电一样奔驰而出。

    白如安大叫一声,骏马已在门桥上狂奔,在那门桥落在对岸土地上之前,便纵身一跃,踏上了樊阳北部官道。

    向后看去,守城的士兵一片大乱,有人茫然在背上乱摸,发觉自己丢了一把反曲弓。

    远处,莱茵哈特手一扬,将到手的反曲弓和一支白羽箭塞进白如安怀里,沉声道:“还去先找卫悭报信?”

    白如安道:“卫悭不能死,卫家军是樊阳的中流砥柱……”

    “让他知道伏兵就可以了。”莱茵哈特道。

    一骑绝尘,比白如安上一次糟糕的骑术快了不知多少倍,当黎明准备到来时,他们已经能看到前方卫悭小将军的运粮队伍。

    在这个山坡上莱茵哈特就勒停了马,引导着白如安在马上站起,道:“站稳,拉弓。”

    白如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牵引搭上箭,勉强将弓拉开一点,手臂肌肉发颤,拉不下去了。

    “60磅,你可以拉开。”莱茵哈特的精神体直接站在马背上,像白如安身后的一尊虚幻的神明,“手臂抬高,放平,使用你的肩膀和腰力!”

    白如安将手臂抬高一些,依稀感觉到莱茵哈特的力道支撑着自己,前方除却一线绿色的林地却什么都没有:“莱茵哈特,是要射谁?”

    莱茵哈特抬手微微一指,精神力瞬间在狭小的空间中爆发,恐怖的气压和热量点燃了箭头上的燃料——这是一支火箭。

    不等他给出信号,白如安气力不济,手一松便放了出去。

    一点火星若有似无,在晦暗不明的天空中划过。

    “走。”莱茵哈特坐回白如安身后,催马前行,骏马再次风驰电掣。

    “到底是在做什么——”白如安手臂仍有些酸,骑在马上大声问道。

    “示警。”莱茵哈特说。

    扑面而来的寒风将白如安的碎发吹得支离破碎,他坐在莱茵哈特怀中,竭力向后看去,只见前方那幽绿色的一条细线上,升起了浓浓烟雾,如烽烟,如不详的预警。

    火光照亮了天空一角。

    不远处,卫悭的运粮队伍察觉不对,正在陆续停下。

    “你……我烧了那片地方,是给卫悭示警?”白如安恍然道,“樊阳也得派人出来查看,那支伏兵藏不住了,山河关的消息也捂不住了……!”

    艳丽的火光冲天而起,他们所行前方的天空仍是一片藏青色,背后却像背负起了绚烂的烟火,遥遥烈烈,向着两人渺小的身影追随而来。

    白如安又道:“这……这么大的火,不会烧得太过分吧?”

    “不是火,是天亮了。”莱茵哈特答道。

    他们一路像揭开黎明的帷幕,又像把日夜的分界线推行向南;等奔行到回马府中,天已大亮。

    白如安故技重施,骗人将他放了进去。

    回马府中娘娘腔的监军林画果然又傻乎乎来接,白如安打断他话头道:“我是樊阳白家嫡子白悠,山河关破了,特奉制置使之命来回马府调动守军。”

    林画大惊失色,伸出手指哆哆嗦嗦。

    白如安果然还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道:“你自己看!”

    北方的天空已然狼烟滚滚,从这里遥望是分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只有个玉佩,没有制置使调兵的手令;林画还是半信半疑,瞻前顾后,不敢下决定。

    白如安不耐烦地抢了他的兵符到手里,就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白如安回过头来:“你干嘛呢!”

    林画站在堂中,迷迷糊糊道:“啊?”

    “还不跟上来?”白如安不耐烦道,“你不是离了虎符就性命不保吗?”

    “哦,对……”林画忙追了上来。

    ☆、第5章

    这一次他们又派出了一队探马,专门去把卫南打草惊蛇了;紧随这队探马的同时,他们也领兵出发。

    “白……白少爷,我们现做什么?”林画哆哆嗦嗦地问。

    白如安撇过头,问身后的莱茵哈特:“我们手里只有五百兵,现在先做什么?”

    莱茵哈特道:“杀人,夺城。延人想要樊阳,我们先将樊阳稳在沈安手里。”

    白如安愣了半晌,由衷道:“刺激!”

    他们一路雷厉风行,争分夺秒地带回了回马府五百兵马,这个人数其实已经不算太少,但对于樊阳城之战动辄上万的兵马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白如安捏着自己白家少爷的身份又骗开城门,这回莱茵哈特说不宜直接冲关,便跟城头守将周旋了几句话,还是不让放进身后的兵马。

    莱茵哈特:“那就不必领他们进去了。”

    白如安暴躁地问:“不让进门,我带这些兵干什么?”

    “让樊阳知道你带走了回马府的兵力,还有,”莱茵哈特道,“现在可以离开了,将这五百人埋伏在城门外,等着抓卫南。你和我趁乱进去,这件事有我够了。”

    白如安:“……”武力值高就是了不起喔……

    五百兵马被那名回马府小将带领着去了,白如安还是不知道那小将的名字,只觉得他颇为英武。

    林画说:“他……他好像是卫家的部曲出身,小时候跟卫悭小将军同窗的?”

    白如安多看了他两眼,被莱茵哈特脸色低沉不悦地掰了回来,盯着他双眼看了片刻:“除我以外……”

    这台词套路实在是太熟了,白如安不自觉就小声续道:“……不看别的人类,我知道啦。”

    元帅阁下被抢了台词,懵了半秒,很高兴地翘了翘嘴角——露出了一个在白如安看来霸道、轻蔑、睥睨天下的冷笑。

    白如安抖了抖,忙乖乖上马,又自己钻回莱茵哈特怀里,道:“这便走吧。”

    林画看不见莱茵哈特的精神体,跟在后面背上发寒地道:“白……白少爷,你……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不会真的是个疯子吧……

    白如安看也不看来接他的白家下仆,一路由莱茵哈特纵马,直奔监军——就是那个太监的府邸,直冲向紧闭的门口,将守门的小厮吓得够呛。

    “保持平衡。”

    莱茵哈特沉声说完,精神力将白如安轻轻一推,两人如武林高手一样直接飞上墙沿,墙内外的小厮、护卫都在大喊。

    白如安拔出了身上那把短刀,莱茵哈特的精神力轻轻牵引着他的动作,遇人拦路就轻飘飘一挥击,精神力好像剑气一样凌空飞出,摧枯拉朽地清出一条道路。

    白如安哇哇大叫,也不知是害怕多些还是兴奋多些,听起来倒像是剑侠在潇洒长啸。

    那太监监军穿着中衣从酒池肉林里出来,远远一看白如安这个战神般的夸张姿态,吓得险些真的尿了,被人簇拥着向后门逃命。

    白如安又轻飘飘飞起,落地正将他砸了个正着,一脚踩住他背脊,手上短刀就抵住了他的后脖颈。

    被压住的监军一边吃土,一边惨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都……都退下!”白如安道。

    簇拥着太监的不是小厮就是美女,护卫中更没人能拿下白如安这么个武林高手,只得哗一下散成了个包围圈,警惕地看着白如安。

    白如安感觉自己背后有汗,手上的力道没轻没重,心中也有点没着没落。

    这时莱茵哈特在他身侧说道:“等沈安赶来。”

    白如安想起元帅就在这里,瞬间感觉妥当了。

    只片刻功夫后,制置使沈安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赶来了,到现场也不敢轻举妄动,先问道:“白少爷这是何故?”

    他是认识白如安的这个皮囊的,白如安也认识他:这位制置使这一次还没被卫南骗到挟持,也没有受过伤,身材挺直,两眼炯炯有神。

    “复述我的话。”莱茵哈特在白如安身侧道。

    白如安清了清发紧的嗓子,按照莱茵哈特所说,断续将元帅阁下的话换成中文表述道:“山河关已破,卫南降了延人。樊阳城中民怨因这阉人而起,北方狼烟滚滚,想必沈大人也已经看见了,你准备怎么做?”

    一来就是如此吓人的开场,沈安瞳孔紧缩:“倘若事情有变,沈某自然会请示上官,调动兵马粮秣,加固城防,以备敌袭。只是军情未达,沈某不敢妄断。白少爷还请先放开……”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这人,二是不杀。”白如安打断他道。他脚下还踩着那太监,闻言后呜呜呜一边吃土,一边疯狂求饶。

    白如安不管他,继续紧盯着沈安说道:“沈大人也有两个选择。一是任由这群无能之辈主持中馈,监军、刺史、白家没一个是能打的将军,指望他们准备守城?你就等着身死城毁吧,纵是还有卫家军侥幸能赢,也不过惨胜;二,你也可以选择帮我,等我杀了这家伙,你就告知全城说鱼肉百姓的家伙们死了,抓紧调动起民力巩固城防,调你的兵马粮秣……如何?”

    沈安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这太监活着就是个祸害,然而皇权在上、辅以条条框框,都是寒铁枷锁箍在将军们的身上。

    “人,是我杀的——我的选择早已经做好。沈大人只需要想好,是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官宦身上,还是好好利用这个无可转变的事实?”白如安说完,举起手中短刀,对准了脚下那监军的后脖颈。

    他从未杀过人,也没有做好准备。

    莱茵哈特看出白如安的犹疑,站在他身边道:“你可以自由做决定,白如安,但记住:一、这个决定要是你真正想要的;二、这个决定的代价由你一力承当。”

    白如安闭了闭眼,眼前出现的是寂静中奔行的护城河、对岸站着的卫悭的身影、那无数护国安邦却无家可归的将士们、还有脚下此人站在城头冷酷的表情。

    现在此人则涕泪横流地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跪求他的原谅和宽恕。白如安手头犹豫的这几秒时间,他已经从苦求、威胁、协商到崩溃地大叫,种种丑态都展露无遗。

    白如安竟有点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闭眼吧——”他低声说完。

    手起刀落。

    那些扰人的噪音终于停下了,丑陋的头颅滚落在旁,人人都震撼无比,围着这一幕。

    白如安内心竟反而随之松快了,想道:他该是这样的下场……我做得太晚了!

    场中一时静了。

    白如安丢了短刀,伸出溅了两点血迹的一双白玉般的公子哥儿的手,向着沈安笑了笑:“该你做决定了,沈大人。这家伙已经死了,是时候昭告全城了,横行无忌、尸位素餐的,还是乖乖缩着脖子做王八吧……”

    “来人,先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白如安未做任何抵抗,任由他们绑住自己双手,自顾自说道:“沈大人,且记得回马府三大军械库,此刻只有百余兵力看守;还有卫悭将军所领辎重队正在往樊阳的途中。”

    “究竟是谁教唆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白少爷?”沈安紧盯着他道,“你过去装疯弄傻,是在藏拙,还是处心积虑……”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白如安翘起嘴角,“我要向你自首,沈大人,白家早就已经准备弃城逃跑啦,由其是我那后娘——白家都逃跑的话对士气打击很严重的吧,你可要赶紧看好。”

    沈安:“……”

    沈安正待仔细问问这个诡异非常的白家嫡子,忽然院外冲进来一员小将,一拱手就报告道:“沈大人!卫南将军不知为何,在城北门外被回马府守军和卫悭将军抓了,据说是……卫南前来诈城!”

    沈安:“?!”回马府?卫南?卫悭?怎么跑到一块儿去的……

    半个时辰后。

    白如安这件事犯得太严重了,被制置使直接打进了牢里。

    在牢里坐了没多久,他就看见白家不少人也进来了,他那个后娘听说被打进了女牢里,一直大喊:“冤哪,我冤哪,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可是白家长媳,谁敢关我?我要见你们大人……”

    白如安嘿嘿嘿坏笑。

    这回他后娘还真是冤的,他们还不知道山河关丢了呢,压根没准备好逃跑事宜,就被自家嫡子一句话给坑了进来。进了牢里不一定会因为没做的事情获罪,但原本就自身不太清白的人可就要小心了。

    沈安不是旁的什么人,关键时刻还是知道为了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宁可得罪了白家。

    白如安蹲了一会儿,看见莱茵哈特站在一边的身影英俊挺拔、格格不入,忍不住说道:“我们……这样做就够了吗?”

    ☆、第6章

    “论对守城的熟悉程度,这些原住民的将领士官比我们更合适,”莱茵哈特冷静地说,“只要他们知道出城迎敌,列开阵线,这场仗已经赢了一半。”

    “为什么?”白如安忍不住问道。

    “因为纵观历史,游牧民族以少胜多的战例并不罕见,却罕有不依托战俘、正面攻城而获得胜利的例子。”

    白如安又问:“正面攻城,那些马上民族肯定不行;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战俘,山河关内的守军可是被包了饺子,围困在关内……”

    “人数较少的进攻方天然会懂得选择千方百计地利用战俘和投降者,只有卫南降了,以他的级别却只够取回马府,或换半个城关。而其他人不肯降……你之前所说,卫悭带回樊阳的那支残兵,应当就是这批人。”莱茵哈特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忽然说道,“你做的这一切,本意是为了这个文明的千年,还是这个民族的百年?”

    白如安抬起头,看向莱茵哈特苍青色如鹰隼的双眼:“有……什么区别?”

    “自古不乏野蛮文明征服先进文明的先例,最终不是融合为后者主导的多元文明,就是前者灰飞烟灭。你想推动整个文明进步,就诱敌深入,千年之后可见结局;你想要拯救这个民族国家,就收拢这支残兵,我带你去收拾整个河山,最多能保一百年平安。”元帅说,“告诉我你要什么。”

    白如安:“我没想过……那么多。我就要这一个城,四十万人……好好的,就可以。”

    他没来得及细想,听完后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真可怕……这家伙就算说自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我都不会吃惊了!

    难道帝国元帅就真这么无所不能吗?即使是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也如此有自信?

    白如安还没回过神来,又突然感觉莱茵哈特的手掌搭在自己肩膀上。

    白如安:“?”

    元帅道:“带你去看。”

    倏然间,一股巨力在白如安脚下成形,白如安还没来得及大叫,莱茵哈特便伸出食指在他嘴唇上点了点。

    不知为何,白如安的声音自发掐断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莱茵哈特伸出手直接将铁铸的牢房栏杆像掰面条一样掰开了,然后一路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出牢房,带着白如安凌空而上,乘着夜风,踏上了樊阳城数十米的高空。

    白如安哆哆嗦嗦,终于可以放声喊道:“太高了啊啊啊啊啊——”

    不但非常高,而且脚下空无一物,只依靠莱茵哈特的精神力作支撑。

    白如安光是往下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快要昏过去了。

    “我在这里。”元帅站在他身边,霸道地说,“不准怕。”

    白如安一顿哇哇大叫,莱茵哈特带着他凌空踏上了樊阳的城楼。

    烽火台就在他们身边,白如安两脚踩在青瓦上,底下门楼中的士兵有些困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两人。

    “延人已经在城外驻军,看他们的营地。”元帅忽然说道。

    白如安举目望去,果然看见一片连营扎在青黄交接的土地上,从高处看去一览无余,影影绰绰的想必是延人士卒。

    游戏里说延人来了将近十万,只是个数字,但现实里望去他们的营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简直看不到尽头。

    正看着,莱茵哈特又说:“他们会分成几支队伍进行围城,可能进行试探,但不会强行攻城。如果没有办法击溃,秦国的援军会很危险。”

    “围点打援……”白如安喃喃道,“怎么办?”

    “正面迎击。”莱茵哈特一旋身,看向樊阳城内,此时军令处通宵达旦、彻夜不息,紧张地调派着兵马,“先与他们在城下正面交锋,增加他们围城的代价。然后坚壁清野,阻止他们通过掠夺来获取物资,同时拉长战线。”

    他说的很短,但是异常清晰,白如安问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足够。”元帅说,“第一仗只要不输,就能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用这些时间收拢战斗力和战争物资,不出三个月,等待冬季来临,这些游牧民族必须撤退。”

    白如安恍惚间竟也觉得这些威胁了秦国边关百年的延人似乎成了土鸡瓦狗,在谈笑间就灰飞烟灭。他问道:“这样打会死人吗?死多少人?”

    “这是战争。”

    莱茵哈特说完,低头看了白如安一眼,语调平和了一些,补充道:“最坏设想是秦国战败,樊阳四十万人全死,延人只会留下不超过二万俘虏,用来做炮灰继续南下,说不定最后亡国;最好的设想是保持战斗力,等待时机反击、包抄他们的有生力量,将军队和农民重新编制去开垦、戍边,等放牧的生存环境被逐渐蚕食,到时就是关外的数十万延人饿死大半。”

    白如安:“……”

    白如安忽然有些恐惧起来。

    他仍站在樊阳高耸的塔楼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莱茵哈特的衣袖:“一定……要死这么多吗?这些延人以后被征服和同化了……怎么算?”

    元帅冷冷道:“没法算,也没人算。”

    “如果你帮忙打仗的话,一定是……后面那种情况吧?”白如安茫然道,“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吗?协商个盟约,条款?”

    元帅:“打完才有那种东西。”

    白如安愣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两边都差不多,都是……唉。莱茵哈特,你打仗的时候……不会犹豫吗?”

    “你是个学者,一个将品德、良知视为重要标准的学者。你们这样的人,经常陷入生命的迷思。”莱茵哈特眼眸低垂,青色的瞳仁中映出楼下层层烛火,像星空里跃动的光焰,“我是个杀人者。我时刻冷酷,因为我贯彻的信念是必须保护我的国家和人民,带回我的士兵。我永不动摇,白如安,我必须是对的。”

    “万一错了呢?”白如安脱口而出,“战争的双方永远都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

    “那就战败,然后死亡!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我也在坚信着。”莱茵哈特侧脸看向他,眼中的火光带着残酷的美感,“如果我是错的,那就让对的人来我面前,击败我,然后砍下我的头颅,就像我一直以来做过的那样。白如安,你记住:信念之差将在一个民族的血脉中代代传递,永恒地厮杀下去,战争只能有一个胜者,胜者将加冕为王,而王者才有资格做文明的柱石、历史的祭品。”

    白如安睁大双眼,看清了莱茵哈特此时此刻的表情。

    那一瞬间带给白如安的震撼远远超过之前所有话语,他恍惚地想:我好像懂了……我好像明白莱茵哈特。

    没有等白如安回过神来,莱茵哈特又说道:“在这里等我。”

    他原本站在白如安身边,此时略一倾身,从塔楼上直直坠下去。

    白如安吃了一惊,向下望去,却只见千家灯火零零星星,找不见莱茵哈特的身影。

    不久之后,他看见远处延人的营地中有黑影在来回穿梭,火把的光芒像一条河一样串联起来,仿佛夹杂着呐喊声。

    莱茵哈特再次在白如安身边站定,依然无声无息,无喜无悲。

    “你……你去做什么了?”白如安问道。

    “我答应过你保住樊阳。”莱茵哈特淡淡道,“我杀了蒙哥。这些游牧民族之间并没有那么团结,矛盾达到一定程度,他们会发生内乱。”

    白如安呼吸急促,却一言不发。

    莱茵哈特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你不高兴?是那个人上一次包围了你,逼你自尽。”

    “没有,我……”白如安低下头,轻轻伸手搭在莱茵哈特有力的臂膀上,“我们下去吧。莱茵哈特,我忽然发现我……我其实不是想要战争,我只是想要……赢,没有沉重的话题,就是开开心心地赢而已。大家都别死就好了。”

    元帅淡淡嗯了一声,领着白如安走下这座城楼。

    他知道他的意思,因为白如安一开始说的就是:想要一座城,四十万人。

    白如安一直是个野心不大的人,或者说,他是个真正胸怀天下的人。

    他们凌空走在夜风当中,整座樊阳古城就像梦幻般的背景。

    白如安断断续续地说道:“打仗什么的,果然还是不适合我这种优柔寡断左思右想的人。我感兴趣的,其实只是和别人对弈,然后……握握手,互相称赞,一起增长一下智商……哈哈。”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偏过头时看到莱茵哈特仍是那幅平静无波的面貌。

    “跟我走。跟我对弈。”元帅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抓住白如安的手腕,直视着他惊愕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离开这里……然后开开心心的。”

    ——你是个学者,你是白如安。就呆在我的身后,足够了,你不需要踏足我血色的领域,我赐给你优柔寡断左思右想的权力。

    ☆、第7章

    他们决定离开这里。

    但在那之前,白如安还想回去牢房一趟,说有些事情没做完。

    这是在深夜时分,两人像幽灵一样,穿梭在牢房中。

    “连这样都可以做到?我还以为精神力就像念动力一样……只能把东西推来推去、捏圆捏扁这样的。”白如安好奇地伸出手,在守卫面前来来回回地晃,看见这守卫睁着一双眼睛,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莱茵哈特道:“精神力基本上是一类力场,可以当做念动力使用;也可以形成各种场的扭曲,比如现在这样,我在这个人眼前布置了光学迷彩。”

    白如安一顿羡慕,心想:银河帝国的精神科技……真是棒,我要是跟莱茵哈特回去,也能学么?

    然而想到这里,白如安顿时又想起来:莱茵哈特之前说“跟我走”,是说该回银河帝国了吗?跟他回去要先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在小黑屋里关一辈子……

    白如安:“……”应、应该不会这么惨吧,莱茵哈特不像这种人……但是……听说被爆菊很痛的……

    莱茵哈特:“?”为什么白如安好像又不高兴了?

    两人仗着有光学迷彩,大摇大摆地晃去另一边牢房,白如安看到了白家人被好吃好喝地供在里面。

    他那后娘也在里面,仍穿着华丽服饰,捏着手帕抹眼泪,还是那股白莲花儿般的做作样。

    白如安见状,在怀里掏了半晌,掏出来两包药粉,正是后娘总给白悠下的那种药。

    白如安打开油纸,蹲下去往后娘三荤两素的大餐里抖啊抖的,把药全给撒了进去,拿起筷子搅了搅,心想:哎嘿,也不知道一下子放两包她会不会变白痴……

    一边这样想,白如安一边又阴暗地坏笑起来,蹑手蹑脚地逃出了牢房。

    他来这里主要是把无辜的妹子白玥偷放出来,顺便还把“遗产”都给了她,让她好好过日子,别给那白家再抓回去了……当然她自己想回去那也随便。

    做完最后一件事,没别的挂念了,白如安怅然晃了出来。

    他偷出来那马就被拴在外面马厩里,一看见两人,顿时就讨好地抖耳朵,水汪汪的眼睛瞅了过来。

    莱茵哈特走过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白如安后退一步道:“我……呃,这里有很多马,不如我……”

    莱茵哈特伸出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过来。”

    “……好吧,其实我骑术不行,骑一匹马还比较快……”白如安只能碎碎念着安慰自己一下,被莱茵哈特拉上去,重又窝进了他的怀里。

    元帅阁下的怀里太暖和了,与其说暖和不如说灼热。

    白如安挺直了腰板才能勉强不是整个人糊在他的胸腹上,这个动作相当吃力,他绷紧了没什么肌肉的小腹。

    莱茵哈特若有所思,以为白如安是在努力控制马匹,便将一掌放在他腰上,说道:“不要这么紧张。”

    白如安:“?!”

    元帅炙热的掌心在他侧腰上一贴,又顺势移到他大腿上摸了一下:“不要夹得这么紧,向下用力。”

    白如安:“……”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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