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逆命而行 作者:姜暖

    第2节

    可能是前世没有家这种归宿,所以这一世他格外的珍惜。

    这个异世除了书和草药没什么供白芷娱乐的,不像原来没事的时候可以玩玩电脑去酒吧喝喝酒。素来只喝洋酒的他,还喝不惯这里的酒,这时代的酒很烈,似乎只要闻一下就会醉了。

    上山的路很难走,才13岁的白芷跟在娘亲的后面,腰间系着一个绳子,另一头被娘亲攥在手里,像牵小羊一样引着他,即使白芷的灵魂很成熟,但身子还跟不上,太稚嫩了。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娘亲停下来,从背筐里掏出一根大蓟和一个小铲子递给白芷,叮嘱,“芷儿你在那边,不要走太远,看到这个样子的草就挖出来。”

    “嗯。”白芷接过铲子和草药放进自己的小背篓里,往另一边走去。

    “芷儿。”

    白芷回头,等着娘亲说话。

    “小心一点,不要割伤了。”女人温柔的笑笑。

    白芷点头,每一次上山她都会这么说。

    他不会走太远,也不是路痴,而且山也不是太大,所以只要不是故意藏着是不会走丢的,不然娘亲断不会让他自己采药。

    村子里,白芷家算是过得去的,吃稻米蔬菜,偶尔会有野味,穿娘亲缝的布衣布鞋,日子过的是不愁吃不愁穿,大概是因为这一带只有爹爹一个郎中的关系。

    白芷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娘亲,她正蹲在地上挖着草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白芷都会很安心,没来由的安心。

    走了一会儿他便看到了杂草中的大朵草药,其实根本不用看娘亲给的样草,大蓟很好认,一大朵,还开着紫色的花实。

    白芷拿出小铲子小心的挖着,大蓟的叶子是锯齿状的,很容易扎手,他将准备好的布条缠在手心将叶子压到一边,方便割取。

    一个时辰,白芷已经收获了不少,随便找了个树下,凉快一会儿。

    山里的夏天到处都是阴凉,方便休息,不过虫子也很多。

    “哇啊。”

    拿着大叶子扇风的白芷一震,这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但绝非娘亲的声音。

    “啊啊!”

    又一声叫喊。

    白芷站起身,背着筐篓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一片矮丛四处张望。

    ‘轰隆,轰隆隆。’

    就在白芷面前蹦出一个身影的同时,平地一声闷雷,直接让两个人呆立原地。

    这声雷,让白芷想起了前世死时候的那声,闷闷的,像鼓动心脏一样的响动。

    而面前,被这声雷震在原地的,是一个看起来□□岁的孩童。

    素锦的黑衣长袍,雕纹镶边的黑靴,玉质的黑色发冠,腰间金色束带,挂一个白色圆形玉佩。红里透白的脸颊此时有些呆然,大眼盯着同样不语的白芷一瞬不瞬。

    不过,孩童那身衣服,有些脏了。

    这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是白芷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第二个是,这孩童是男是女?虽然看穿着应该是个男童。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他觉得听到叫声前来查看的他有些可笑了,凡事不关己的他何时这么冲动过?

    “你是何人?”那孩童先出声,稚嫩的声音辨不出性别。

    白芷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喂!”孩童暴怒一声,大喊,“愚蠢的庶民,爷在问你!”

    白芷直接无视,完全不打算停下。

    “混账东西!你知道爷是谁吗?喂,站住!……唔……”

    ‘砰!’

    砰?

    白芷回头,看到了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孩子现在却趴在地上,对他‘五体投地。’

    “唔……混账……唔……”

    白芷原地站了一会儿,耳边飘着孩童的哽吟声,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返了回去,然后蹲在孩童的身边,盯着他,“你在哭吗?”

    “少说笑了,爷才不会哭!”孩童猛地坐起来,却又倒下了。

    白芷盯着看了几秒,才发现这孩子的左腿有些别扭的摆着,他卸下背篓施力将孩子翻过来,然后开始扯他的靴子。

    “住手,你这肮脏的庶民,滚开!”孩童挣扎着,挥舞拳头。

    乱拳朝着白芷就落了下来,他快速的闪开,还是被揍的跌坐在地。

    他忘了,他也才是个13岁的男孩儿。

    瞬间,白芷感觉自己的血压一下冲到了脑门,从没有过大喜大悲的他现在感觉自己无法控制了,他起身猛地揪住孩童的衣襟,丝滑的衣服手感很好,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用13岁男孩的所有力量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靠近那张粘着泥土的漂亮脸蛋,冷冷的说,“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静点。”

    大概是白芷的面无表情太有震慑力了,也大概是孩童知道白芷不会伤害他,所以他乖乖的躺好,咬着唇,不执一语。

    白芷不再客气,粗鲁的扯掉他的靴子和长袜,将他的裤子向上挽起来。

    “唔……”

    孩童扭曲着脸,紧咬的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细碎的痛吟。

    白芷放轻了手,黑色的绸褲看不出血的颜色,但是膝盖处已经明显的湿透了,轻摸了一下,白芷才看到手指上的血红,他拿出小铲子将绸裤下面划开一个小口子,然后死劲儿一扯,没扯开,再使劲儿才扯开。

    “……”

    白白的膝盖上一道深红的口子,血凝固了一些,看起来已经伤了有一段时间了。伤口看起来像树枝刮的,很粗糙。

    白芷看了看躺在地上不动的孩童,绯红的小脸全都是汗,此时已经喘着粗气双眼紧闭了。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这孩子体温很高。

    伤口很深,实在没办法在这里清洗,不然怕是要感染了。

    白芷用了一分钟的时间纠结,本性驱使,看够了世间冷暖的他实在不想添麻烦。

    一边想着,一边背道而驰。

    白芷一边将大蓟的叶子和茎部放到嘴里嚼碎,苦涩的味道充斥鼻腔,可他连眉都没皱一下,差不多的时候将它们涂在了白布上缠在孩童的伤口上。治好不可能,至少大蓟可以暂时止血。

    “呜啊……”伤口被碰的生疼,孩童咧着嘴哼叫。

    系好布条,将小铲子往背篓一扔,白芷准备站起身离开。

    反正这一身金贵装束的孩童也断不会一人在这小山里。?

    ☆、【天命难违】下

    ?  不要怪他见死不救,这是白芷的习惯而已。

    能为这孩童包扎好伤口已经是他破了先例了。

    可他这一下,没站起来,粗质的短布褂被拽着,白芷差点跌倒。

    他低下头才看到那孩童的小手一直攥着他的衣服,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疼痛,被拽动的衣服都跟着颤抖。

    苍白的小嘴儿还模糊的喊着谁,“娘亲……娘亲……”

    “……”白芷听清了孩童嘴里的呓语。

    大概是他的脑筋出现了断点,也或许是上天注定了他要被动容这一次,这异世有了娘亲的他不再想前世的自己,而现在,这个孩童的无助和痛苦,像镜子一样反射着他在孤儿院的那段黑暗日子。

    那个时候,他曾多少次希望有人能帮助他一下……

    掰开孩童的手,白芷将孩童的鞋袜扔进背篓里,扶起人背在身上,矮了一个头的孩子依然不轻,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然后将背篓挂在手臂上,一步一步的朝分岔路走去。

    娘亲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原路返回,在分开的地方等着,就一定可以再遇。

    每一次,都是娘亲等在那里,笑着迎接他,夸他如何的聪明如何的能干。

    这一次大概是他先回到原处了。

    山上的路不好走,到处都是绊人的草,背上的孩子体温丝毫没有降下来,热热的气息扑在白芷的脖颈处,有些痒。

    庆幸的是,他没有走太远的路,绕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和娘亲分开的那个岔口,他将孩子放下来的瞬间,自己就瘫坐在了地上。

    前世的他练的一身精细肌肉,虽然纤瘦,却没有一处是多余的赘肉,但现在,除了纤瘦还无力。

    这里没有健身器材,他也懒得每天跑步。

    即使记得原来的格斗技术但也打不出伤害,更何况这里不需要为了生存报恩而杀人,所以每天除了跟着娘亲忙乎就是看医书打发时间,其他的,实在提不起什么劲儿。

    现在可好了,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人家武侠里,他这年纪早就只手打虎了。

    白芷坐在孩童的身边,忍不住打量起来这孩童,乌黑的发有些乱了,如扇睫毛因孩子的梦呓而微微颤抖,似乎一开始那么气焰嚣张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就算着装可以掩人耳目,但是孩子身上细嫩的皮肤也无法隐藏,所以,白芷敢确定,这个孩子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不然说话也不会那么臭屁。

    “芷儿这么快?”

    不远处传来娘亲的声音,白芷站起身,等娘亲走近了,才对着地上的孩子指了指。

    “哎呀,这孩子是怎么了?”女人蹲下身,在孩子头上探了探,“快一点回去吧,不然孩子怕是要热坏了。”

    娘亲是个善心的人,白芷知道,娘亲一定会将人带回去的。

    这是娘亲最吸引白芷的地方,后来白芷才知道,他之所以如此依赖娘亲,是因为这个女人有着他前世没有遇到过的真切和温柔。

    白芷背着娘亲采的一大筐草药,拎着自己的小筐在后面跟着,那孩子趴在娘亲的背上似乎已经没了意识。

    娘亲走的步子很缓慢,大概是太累的关系,可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和白芷不同,她既没有问孩子的事情也没怀疑,唯一想的就是救人,白芷看着颠簸在前方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不适合做郎中,因为他心无救济。

    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到家,一进门娘亲就忙前忙后的给那孩子整理伤口,本来就背了一路手抖的异常厉害,白芷皱眉,抢过女人手里的布巾开始给孩子清理腿上的血迹。

    “娘亲去歇息,我来处理就好。”

    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冷,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娘亲就会越来越老,直到再也走不动。

    想到这里,他竟有些心堵。

    这是很陌生的感觉,他不曾有过。

    ……

    爹爹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了,白芷和娘亲在院子里收拾今日采回来的草药,而屋子里木床上的孩子已睡了三个时辰之久。

    白芷已经将无意中遇到那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娘亲,所以爹爹自然也都被详细告知。

    孩子的伤已经被白芷仔细的处理过,从配方到熬药都是他亲自动手,爹爹见了大赞白芷聪明,而且懂得适量和妙时。

    白芷家并不大,两个卧房一个正厅,厨房是旁边接葺的小屋子,所以晚上的时候白芷是和孩童挤在一张木床的。

    这床还是他五岁的时候村里的木匠给打造的,因为欠爹爹的药银就用这个抵了。

    床并不是很宽,白芷将孩子往里挪了挪,侧着身子睡,中间放了一卷被子,担心睡着的时候无意碰到孩子的左腿。

    让他意外的是,那孩子睡姿特别的稳,基本不怎么翻身,白芷猜大概是他出身良好的关系,所以这些细节上才显得特别有教养。

    不过白芷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这个孩子说话的语气。

    到底是何出身会这么张狂呢?

    难道这个时代也有‘暴发户’什么的吗?不对吧,这里的公子哥大多都是‘富二代’‘官二代’吧。

    翻了个身,白芷面朝着孩童的方向,借着月光盯着他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儿,即使还是小孩子没长成的轮廓,也完全能想象得出这孩子成人后是多么的风姿飒爽。

    说来也好笑,如若不是亲自给他换掉脏衣服,还真会猜不透他的性别。

    男孩的脸已经恢复了一丝红色,不像白天那么苍白了,但是那双唇瓣还没有恢复血色,此时正开合着不知呓语。

    白芷盯了那唇几秒,又翻了身干脆不看不听,无非是些孩子思念娘亲的话,黏黏腻腻的一点都不独立。

    想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脸,白芷有些沉闷,因为这一世的脸和他前世是一模一样的,每一分毫都不差,不过,头发倒是留长了,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不习惯,十多年过去了竟也习以为常了。

    白芷用着爹爹调制的中草药洗发,所以白芷的头发才一直黑亮黑亮的,要比其他孩子光滑的多。

    不过,白芷的发基本都是娘亲给梳的,他学不来,每次发髻都梳的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娘亲看不过去就每天亲自给他梳,还告诉他,

    ‘以后娘亲不在了,就让你的妻给你梳。’?

    ☆、【一波未平】上

    ?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与我同床!”

    白芷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就是这么一句震天响,原以为是做梦,但耳边的声音太清晰,一下让他没了睡意。

    他慢慢的起身,自动忽略掉身后的吼叫,揉了揉因为整晚侧身而眠酸痛的胳膊,一边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你是聋子吗?爷在与你说话!”

    身后的男孩还在嘶吼,白芷皱了皱眉,并不回应,下床洗洗涮涮就拿着梳子找娘亲去了。

    “喂!你站住,这什么鬼地方?”

    开门的手一顿,白芷侧身看向坐在床上的男孩,还没有梳起的黑丝垂在耳侧,他冷着脸,启唇:“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被野兽吃掉。”

    留下一句话和男孩惊呆的脸,白芷头也不回的出门,还不怎么温柔的摔了一下门。

    白芷承认,他有些起床气。

    不过即使没有,被这么吵醒也都会不爽。

    “……”床上的男孩看着离开的人,扭曲着小脸,一动不动。

    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腿,包着一层白布,伤口的地方透着丝丝凉意,已经没昨天那么疼了。

    然后在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时,不高兴的嘟囔,“这是什么破褂子,难看死了。”

    爹爹天没亮的时候就出去看诊了,白芷去找娘亲梳发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人,找了一圈才发现娘亲在做饭,然后他拿着梳子又回到了房间准备自己先随便梳一下。

    一推门,就看到一个耷拉着脸的小孩子坐在床上一动未动,甚是无精打采。

    不过,那仅是一秒的事情,见人回来了,男孩又竖起刺,皱着眉盯着白芷坐到铜镜前梳头发。

    “粗鄙。”

    不客气的声音响起,白芷手下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梳起来。

    没错,他承认自己不会梳发,连梳子都用不好,扯弄了半天才把头发都盘上去用木簪子固定,但是后面还是落了很多碎发,从镜子里看,发髻也是歪的。

    白芷也不管了,把梳子一放就去打水,过了一会儿又端着干净的清水回来,加了一些去污的青叶,将布巾在里面洗了洗,走到床边完全不打招呼的往男孩脸上一扣,搓洗起来。

    “唔唔唔,你……唔……”

    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拧的生疼的脸开始泛起粉红,等白芷擦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喊出来,“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

    还没怎么脱离奶气的声音带着王者的架势,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但白芷看都没看他,随便给他擦了擦手就将布巾洗了一遍搭在木杠上,然后走到床边对他说,“自己能走吗?”

    “废话,爷我又不是没有腿!”

    一听这话,白芷直接转身朝正厅走去,反正接下来也不关他什么事儿了。

    正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娘亲舀着饭看到出来的白芷笑了笑,“芷儿今天的发髻是自己疏的吗?”

    “嗯。”白芷一边应一边挪开椅子坐好。

    “比上次梳的好多了。”女人忍不住夸赞了一下,盛到第三碗饭的时候开口询问,“那孩子起来了吗?”

    “起来了。”白芷拿起筷子,又递给娘亲一双。

    “我去看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用了,他说一会儿就来吃饭。”白芷看向娘亲,交代。

    “也好。”女人坐下来,在自己吃饭之前习惯性的先给白芷夹一些。“芷儿太瘦了,多吃一些。”

    “嗯。”

    在白芷吃完半碗饭的时候才见男孩一瘸一拐的从卧房出来,一张小脸青紫分明,完全是那种尴尬又饿又不服气的表情。

    女人放下碗筷,走过去扶了一把,然后将饭递过去,“快点吃吧,吃完之后还要换药。”

    就如白芷所料,那男孩果然傻呆呆的盯着米饭和两盘青菜,不动也不说话。

    但白芷没想到那孩子竟会说出如此之话。

    在娘亲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男孩才一脸不解的问:“怎么没有肉?”

    “……”这一句直接问住了娘亲。

    “不吃可以回屋躺着。”白芷当然不会客气,反正看起来就很娇贵的大少爷是无法咽下平民的素食。

    “这种东西怎么能吃?”男孩又一句。

    白芷准备直接无视掉他了,但是一转头就看到了娘亲有些哀伤的脸,他皱了眉,站起身直接拿起一个勺子挖出米饭就往男孩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说,“能不能吃?”

    “唔唔唔……大,胆……”

    “诶呀,芷儿快住手,他还是小孩子。”女人被自己的孩子吓了一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情绪化的芷儿,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孩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白芷将勺子往男孩碗里一扔,“不是人人都如你家里那么富裕,不吃就饿着。”

    男孩僵硬的嘴里还塞满米饭,看着冷眼凝视他的白芷,突然低下头全都吐了出去,然后擦了擦嘴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

    “诶?孩子,孩子?”女人上前安慰,却被男孩甩开,娘亲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孩子迈着小步往屋子里挪。

    “娘亲,吃饭吧。”白芷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劝慰,完全不受影响的自己吃自己的饭。

    30多年的阅历中,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还是个孩童。

    女人叹了口气,用抹布细细的擦了擦桌子,将脏掉的米饭收拾掉。

    “芷儿,你不该这么粗鲁的。”

    白芷一顿,这是13年来,第一次被娘亲责备。

    “你要晓得,家境不同当然想法就不同,我们要耐心一些。那孩子现在又是孤身一人,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女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又开口接着说:“一个8、9岁大的孩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你看,他的衣服都是真丝绸缎,一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如今却落难了,我们要尽量帮他。”

    白芷抬头对上娘亲的澈眸,他知道,娘亲的温柔绝对不是要求什么回报,就是很单纯的心疼孩子,但是他还是说:“帮可以,无理取闹,不行。”

    女人抚了抚儿子严肃的脸颊,笑的温柔如水,“芷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娘亲很欢心。”

    白芷低下头,扒了几口饭,才开口,“娘亲,快吃饭吧,回头我把饭给他送去,顺便给他换药。”

    “真乖。”女人拿起筷子,又想到什么,“芷儿一会儿问问那孩子的事情,要尽快通知他的家人。做娘亲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哭丧呢。”

    白芷点点头,应。?

    ☆、【一波未平】下

    ?  男儿,一言九鼎。

    是这一世娘亲的教导。

    白芷当然明白,但是他还真想装傻一次。

    原因很简单,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少爷此时正闷在被子里,不出来也不说话,任白芷如何唤叫。

    白芷将端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完全不想再去触霉头了,但是答应娘亲好好的劝慰孩子不能不做。

    白芷坐在凳子上看着那团薄被,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

    ‘咕噜……咕咕咕……’

    随着这声动静,被子有些微小的蠕动。

    走到床边,白芷面无表情的说:“你肚子叫了。”

    被子又动了动,里面的人却不说话。

    “你肚子叫了。”白芷重复一遍。

    “滚开!”不耐烦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发出。

    青筋一跳,白芷拽住被子的一角,死劲儿往下一扯,被子掉了下来,那孩子也完全暴露了。

    看着来不及闪躲,此时正满脸通红的男孩,白芷冷笑一声,继续重复:“你肚子叫了。”

    男孩大概是被白芷说疯了,他从床上坐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喊,“滚开滚开滚开!……唔!”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白芷直接掐住他的脸颊,被掐的撅起来的嘴无法说出完整的话,男孩瞪着大眼无法置信的看着胆敢掐他的人。

    “你的家在哪里?怎么联系到他们?”

    白芷这句话说的很快,但是清晰无比,说完就放开了男孩。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不可教的孩童身上。

    “你这个粗鄙的,粗鄙的……竟敢,竟敢……”男孩齿缝挤话,摸了摸自己被掐的脸颊,然后用稚嫩的手颤抖的指着白芷,那神色就像白芷动了他最昂贵的尊严,非杀必诛。

    “你是阎王还是玉帝?我为什么不敢?对于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子就该狠狠的教育。”白芷冷哼。

    “小,小孩子?娘亲说我是堂堂男儿!”男孩吼,又上下打量白芷,不服气的说:“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凭何教我?”

    “就凭我比你多活了20多年。”

    “……”男孩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芷,沉默了一秒,而后大笑起来,“哈哈哈……”

    白芷挑眉,盯着傻笑的孩童。

    笑的正欢,男孩突然又严肃了脸,抬着下颚一副不屑的眼神,“满嘴谎言之辈。”

    白芷一怔,这孩童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明明稚嫩的还带着奶气,可是说话的方式却完全大人模式,虽然一听就是学舌,不过,还挺带那几分架势。

    懒得争执了,白芷觉得自己可笑透了,灵魂加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小孩子吵嘴,也真是够无聊的。这么想着他坐下来,用他觉得,这一世最和气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如何通知你的家人?或者,你从哪里来的?”

    白芷说完安静的等待回答,不过,男孩只憋着一张看不懂情绪的脸不言不语。

    “说啊。”白芷催促。

    男孩依然不说话,倔强的抬着头看着门外。

    耐心用完了,白芷提高了嗓门,“你总提自己的娘亲,难道你不怕她担心吗?”

    这句话大概说到了点上,因为白芷看到男孩那双大眼里开始慢慢泛红,粉唇颤抖。白芷心里冷哼,终于坚持不住了吧?不过是个8、9岁大的孩子而已。

    “我要吃饭。”

    “什么?”白芷以为自己听错了。

    男孩皱着眉,用聚满水痕的大眼望着白芷,像坚定什么说着:“爷要吃饭!”

    白芷呆愣几秒,最终还是将饭端到床上递过去,然后看着男孩每吃一口饭都咧一下嘴。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蔬菜,白芷问,“为何不吃菜?”

    “不喜欢为何要吃?”这句反问非常理所当然。

    白芷双臂交在胸前,一副大人模样,“连青菜都不敢吃,还说自己是堂堂男儿,哼。”

    “!”男孩皱着眉,“爷才不是胆小鬼!”

    这话说是说了,但是男孩拿着筷子在盘子上方盘旋,始终难落下,最后在白芷又一声冷哼后才一副赴死的样子夹起一根青菜,猛地塞进嘴里然后扒了好几口米饭。

    看着逞强的孩子,白芷突然有种胸口发热的感觉,有点像驯服了野性的宠物般热血沸腾。  “唔……”男孩闭着眼睛咽下去的时候,意外的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盯着盘子里的几颗小青菜看了好一会儿,在白芷以为他又要吐出来的时候,竟然看到男孩又夹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他没有马上扒饭,而是在嘴里咀嚼了几下,接着用类似兴奋的表情吃起来。

    一口米饭一口菜,完全没有刚开始的痛苦表情。

    男孩的吃饭时候和白芷不一样,白芷吃的不快,但粗狂一些。大概是前世的原因,他喜欢把菜放到碗里拌在一起吃,节省时间。

    但男孩的吃饭完全是那种教养很好的感觉,不急不慢,嚼不露齿,筷子也用的非常漂亮。

    男孩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白芷把娘亲熬好的药和调好的外用药拿来,坐在床边给他换药。

    随便换一个人,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大喊大叫大概早就抱着哄了,但是白芷是谁?那可是前世在枪口摸爬滚打的职业杀手,让他施救已经是奇文了,怎会哄人?

    别说这么一点稍微大的伤口,就算是枪口刀口,白芷都是一个人处理的,哪里需要人这么伺候?而且现在只是换个药清理伤口,男孩就跟白芷在他身上划口子一样吼个没完,还惹得娘亲好几次敲门进来,一边安慰这个小少爷一边让白芷轻点。

    白芷听娘亲的话,娘亲说什么他都点头,但是点头归点头,他的手可没有一点要轻的意识。

    还语重心长的这么告诉男孩,“长痛不如短痛,忍着。”

    左腿上的药是换完了,但是还剩下一瓷碗黑乎乎的汤药。

    早就一脸汗水的男孩盯着碗完全没了力气,但是那小眼神像在告诉白芷,‘你敢让爷喝,爷就全都泼你脸上’。

    白芷觉得硬给男孩灌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为了避免浪费娘亲采来的药和他亲自煎熬的辛苦,就得想个万全之策,即能不浪费药又能让这个小子喝下去。

    这么想着,白芷就从厨房拿了一块白色的糖糕,掰下一小块塞进男孩嘴里,然后在男孩露出惊喜的表情之后,将糖糕举在男孩面前告诉他,“喝了那碗药,这个就是你的。”

    说到这个糖糕,可是这一世白芷的宝贝,前世从不爱吃零食的他在这个没有任何膨化食品的年代丝毫无遗憾,不过,娘亲每隔几天就会给他做几块这样的糖糕,酥软不腻,入口即化,竟让白芷吃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能罢手。

    当然,就算吃尽了美味的男孩也是无法抵挡的。

    所以,他盯着白芷手上的白糖糕,皱着眉一口喝掉了苦涩涩的药。?

    ☆、【一波又起】上

    ?  白芷一直觉得,一个孩子的棱角能有多尖锐?不过是哄哄骗骗,一下鞭子再给个糖果,没几时就会完全赖过来。

    但是那孩子把白芷的这个想法完全推翻了。

    本以为他不再苦着脸拒绝吃饭,每天给他换药,分享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吃的糖糕就会唤回孩子的一点良心,可是让白芷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居然把他做的一切‘牺牲’都当成是理所当然。

    而且此时,白芷连控制自己不动手给那孩子一记老拳就用了所有的力气。

    “我要的是我自己的裤子!”已经恢复到能顺利走路的男孩此时正提着嗓门摔着一条黑色绸裤吼。

    “这不是你的是谁的?”

    “这难看的缝口是何物?爷才不穿!”

    白芷深呼吸了一下,盯着坐在床边无理取闹的孩童,冷着声音:“这是我娘亲细细的缝了好几天才这么完美的,你不要不知好歹。”

    “完美?”男孩怒着小脸,“我的绸裤可是最有名的绸缎师傅亲自做的,这么难看像虫子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完美了!粗鄙!”

    “你再说一遍。”

    男孩小脑袋一甩,“粗鄙!”

    “shit!”白芷扯动嘴角,上去一把揪起男孩的衣襟按在床上,提着小拳头就往男孩脸上揍。

    “哇啊!”男孩痛呼一声,一秒都没耽误的打回去,别看他矮了白芷一个头,但是那小拳头丝毫不比白芷的轻。

    两个小孩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互相厮打,白芷当然不会吃亏,他可是个拥有格斗技术的灵魂,即使拳头没有那么狠,但是几番下来,还是让男孩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白芷也好不到哪里去,男孩的力气不小,乱拳打下来,他也来不及闪躲,所以,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红印。

    孩子打架,不像大人,一拳就见血,两人折腾了好久才留下几块青紫。还好在事情发展的更严重的时刻,娘亲跑来拉开了两人。

    “为什么打架?”女人将白芷扯下床,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质问白芷。

    “……”白芷扭过头,不说话。要说什么?难道说这个不知好歹的孩子嫌弃娘亲你辛苦缝补的裤子?还是说告诉娘亲自己只是在教训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而已?

    “芷儿!”女人严厉了声音,看着不说话的儿子,“去道歉。”

    白芷皱着眉看向娘亲,“我没错。”

    “他比你小,不管什么原因就是不应该动手。人家娘亲知道了要多心疼你想过没有?”

    白芷冷哼一声,用超出年龄的语气对着娘亲说,“那又如何?不让他疼他就永远记不住教训。”

    ‘啪!’

    这一声巴掌,让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白芷被打的侧过头,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没有哭,也没有跑,就像平时一样走出去。

    脸颊上的只是肉体上的痛,他觉得这种程度的巴掌连让他眉皱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大概是13岁孩童的皮肤太嫩了,经不起这样的巴掌,所以连带心的地方才会跟着发疼。

    他不应该这么冲动,不该毫不掩饰自己的灵魂年龄,他知道自己当时一定浑身都散发着冷光,不然,娘亲也不会露出那么不敢相信的神色。

    ——————

    卧房里,女人原地站了一会儿,手心处的疼丝丝传来,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并没有后悔,但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这句话不是空说,更何况是如此溺爱儿子的她呢?

    女人握了握手心,轻着步子出了门,她不是去追白芷,只是从正厅的药柜里拿出跌打的药,然后又回到了卧房。

    男孩还呆坐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在看到女人又回来的时候一张小嘴能吞下一颗鸡蛋。

    “来,让婶婶看看你的伤。”女人温和着声音,蹲在床前轻抚男孩的脸蛋儿。然后拔出瓶塞儿倒些药水在手心,女人的手心并不细腻,甚至还有些粗糙,但是每一下,她都用了心,轻轻的在不碰痛孩子的前提下一点点的涂抹。

    “……”男孩呆呆的看着这个女人,和他的娘亲比起来,这个女人要老的多,而且头上也没有漂亮的花饰,可是,就这样温柔的举动让他柔了小脸。

    女人停下手,低头看到了自己衣摆上的一双小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衫。

    女人温柔的笑了,收起药瓶,站起身将男孩抱在腿上轻轻的搂在怀里,还晃动着身体,温柔的抚拍。

    这是一个为人娘亲都会做的动作,这是充满了关怀的动作,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让男孩咬着唇,在女人温软的怀里颤抖了身子。

    女人一震,一个8、9岁大的孩子为何会哭的如此隐忍让她差异,但是她还是沉默着将孩子搂紧了一点,用下巴噌着孩童的头,香滑的发都是孩子自己梳的,规规矩矩的半发髻。不像她的芷儿对梳发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孩将脸埋在女人的怀里,想着自己的娘亲。

    娘亲也曾这样抱着他,哼曲给他听。

    娘亲的身上很香,总是带着他喜欢的味道,而且只要他伸手也一定会有很多想吃的糕点。

    那些糕点比白芷给的白糖糕漂亮的多,每一个都是师傅精心做出来的。

    他吃的时候,娘亲也一定会拿着香喷喷的手帕守在他的身边,给他擦嘴,问他好不好吃,还要不要吃。

    娘亲也像这个女人一样,很温柔。

    无论他做了什么坏事都会被原谅,不管多么任性的要求都会被允许。

    可是,现在离开了娘亲的身边,没有一件事是顺着他的心意的,他只是像平时一样说该说的话,做一样的事情,可那个叫白芷的大孩子总是跟他对着干。

    他不服,他愤怒,但是他必须要忍耐下去。

    因为娘亲那天告诉他,用从没有过的严肃语气握着他的肩膀告诉他:

    ‘活下去,不要回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谁,乖乖等着你的父亲去接你,没见到父亲之前,任何人的话都不要去听,不要去信。你,要牢记。’

    ‘一定要牢记。’

    ‘娘亲,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他还清晰的记得娘亲依然像平时那样笑,倾城则已。

    然后娘亲说,“娘亲迟一些去找你,娘亲,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保佑吾儿一生平安。”?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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