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争鸣 作者:春溪笛晓
第61节
从沈无言踏入的第一步开始，沈鸣就知晓了他的到来。
沈鸣将这件事告诉樊冬。
樊冬看着沈鸣：“阿鸣，你要和他谈谈吗？”
沈鸣说：“没什么好谈的。”从一开始，沈无言就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刚出生，沈无言立刻将他扔到莱恩帝国，让他沦为奴隶。直至发现沈默根本不符合他的要求，沈无言才重新来找他，那个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沈无言教他的东西有古怪，可是他几乎要绝望了，有人给他扔来一块浮木，他能不抓吗？
他抓了。
所以他那一次，不得不面对和樊冬的分别，不得不来到深渊！甚至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防止沈无言把自己当成“容器”夺舍。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他还想活着，所以他不想再相信沈无言的任何话。
樊冬见沈鸣神色坚定，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我去会会他。”
沈鸣一愣。接着他改变了主意：“我也去。”
樊冬笑眯眯：“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说了你不去，没机会了。最近你不眠不休地分析着灵植传递回来的消息，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沈鸣抿了抿唇。
樊冬说：“这不是有爱德华和罗伦叔叔在吗？”
沈鸣不说话。
樊冬转身去找爱德华，然后让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等着沈无言到来。
沈无言没有形体，行动得很快，没一会儿他就到了。见樊冬在等着自己，他坐到了一边，看着慢悠悠喝茶的樊冬。
樊冬品完深渊生物刚为自己炒出来的茶叶，笑了笑，说道：“双生树果然很棒，在它照耀下种出来的茶叶很好喝，清香甘甜，余味悠长，您真该尝尝看。”
沈无言冷笑说：“你这是在浪费双生树的能量！”双生树应该是他用来对付深渊之主的最大筹码，现在却被樊冬用来种茶叶！
就算在深渊种满了植物，让土地长满青草、山峰长满乔木，让昆虫和野兽在这边安家落户，又有什么意义？双生树的能量总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深渊又会陷入黑暗之中。
樊冬会永远留在这里吗？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看着高兴，才这样肆意挥霍！
樊冬说：“我听阿鸣说，您的目标是杀死深渊之主。”他看向沈无言，“那您有没有想过杀死他以后该怎么做？”
沈无言静静地看着樊冬。
樊冬说：“难道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吗？您的身边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深渊生物，它们应该都存留着斯莱克族人的记忆吧？您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吗？如果有一天，您真的找到了深渊之主，杀死了他——或者说，有一天您发现深渊之主早就已经死了，您会怎么做？”
沈无言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樊冬说：“如果你说的是我不理解你的想法的话，那你说对了，我是不懂你的想法！”他也回以冷笑，“我为什么要懂神经病的想法？”
沈无言：“……”
樊冬说：“你所做的一切，和你怨恨着的深渊之主有什么不同？你为了逼迫阿鸣来深渊而杀死那么多人，你心里恐怕没有丝毫愧疚吧？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对生命的敬畏都丧失了，那么他离丧失理智也不远了。而你，早就失去了理智，成为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疯子。”
沈无言冷睨着樊冬：“希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不变成疯子。”
樊冬说：“我当然不会变成疯子。”他认真无比，“我会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带着他们一起变强，和他们一起面对危难。我绝对不会让有意伤害我们的人得逞，谁想我过得不好，我偏要活得开开心心给他看。仇恨可以使人变得疯狂，也可以使人变得强大——你选前者，我选后者。”
第二一零章 希望
沈无言听完樊冬的话，只觉得这少年实在天真得让人发笑。
从小养尊处优，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居然来和他谈什么仇恨，谈什么疯狂。
沈无言冷笑：“你恐怕连伤都没受过吧？”
樊冬说：“是啊。”他淡淡地笑着，“我很怕疼，所以绝对不让自己受伤。我怕难过，所以从来不让身边的人受伤。我希望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好好地活着，有事我们一起扛，没事可以聚在一起溜进马斯特叔叔的草场烤肉，去艾丽莎平原踏青，去南海岸的沙滩晒太阳，去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沈无言愣了愣。樊冬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种莫名的魔力，仿佛能让人身临其境，看见那些美好的一幕幕。
那些东西，离深渊太遥远，离他太遥远。
从他有知觉的那天起，他就背负着深深的仇恨。
他憎恨深渊之主，憎恨杀戮他族人的人，憎恨——憎恨世间所有的一切。
世上的阳光没变，鲜花没变，灵植们依然对他十分友好。一路走来，像秋枫白那样对他好的人也不少。
可是，既然已经身处黑暗，又怎么能贪恋那样的美好？
沈无言意识到自己被樊冬蛊惑，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樊冬。
樊冬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一个个死去，我喜爱的一切不再存在，那么，我可能也会和你一样疯狂。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把能我保护的保护好。”
沈无言说：“口上说说当然很容易。”
樊冬说：“那当然，希望永远只是口上说说。”那样的绝境，樊冬永远不想面对。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大概会像“梦里”一样，选择死亡。
樊冬说得理所当然，沈无言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别人不都该据理力争，表示“我才不是口上说说而已一定会这样做那样做”吗？
沈无言沉默。
从他夺舍失败、沈鸣控制深渊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沈鸣又和樊冬会合，罗伦、爱德华、地狱犬等等都站到了樊冬那一边，他还可以做什么？
沈无言安静了一会儿，盯着樊冬说：“你准备做什么？”
樊冬说：“我准备做我正在做的事。”他笑眯眯，“您不是想找出深渊之主吗？我们可以帮你找啊。你想想，他喜欢躲在黑暗里面，只要我们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他不就没地方躲了吗？”
沈无言愣住了。
双生树的光芒照耀在樊冬身上，令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无比。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吗？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谁会信他的鬼话？
沈无言怔愣之际，几个深渊生物大胆地围拢过来，举着几块矿石高高兴兴地问林烁：“这个可以吗？这个能不能用来启动阵法？”
樊冬伸手把矿石拿到手里，细细的精神力往矿石里探了探，微笑说：“可以啊，能量挺足的。”
不挖不知道，深渊里面的矿藏可比地面丰富多了。地狱犬吃得饱饱的，顺便组织深渊生物们到处找新矿源。
资源这么丰富，还怕发展不起来吗？
只可惜少了个普里莫啊，事事都得自己动脑，多累！
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樊冬感到一阵罪恶。他被开挂的日子惯坏了，不太适应这种激情燃烧的岁月！看着深渊生物们干得热火朝天，樊冬深感惭愧……
樊冬看了眼沈无言，说道：“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等着看看。”
等着看看。
这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沈无言却莫名地觉得有些艰难。
等着吗？看着所有人为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去努力，而自己在一边等着。等着看他们往前走，等着看他们一起面对成功或者失败。
这样的等待，比自己谋划十几二十年都要漫长。
沈无言突然有些茫然。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为了找出深渊之主复仇，还是为了让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变得有意义？
沈无言说：“如果我说我不想等着呢？”
樊冬说：“那只好委屈您了，先在我们这边做做客吧。”
沈无言脸色一冷：“你以为你留得住我？”
樊冬说：“我当然留不住。”他笑眯起眼，“沈先生，您这些年来想起过秋先生他们吗？”
沈无言一顿。
樊冬错开身体，让沈无言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秋枫白；另一个，则是沈默。和沈鸣会合之后，樊冬让沈鸣开了个通道，让爱德华去把秋枫白、沈默接过来。
樊冬虽然也是炼药师，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不可能一个人教好那么多深渊生物。秋枫白和沈默过来之后，樊冬轻松了很多。要不是顾德林拒绝让普里莫涉险，樊冬真想把普里莫老头请过来——那可是一个顶一万个的全能天才啊！
他们想要长久呆在这个地方，必须用药剂改造身体。樊冬将这种药剂命名为深渊药剂，他最先栽下的药材就是用来炼制深渊药剂的材料。有沈默和沈鸣两个灵草师在，灵植们的生长速度大大加快，深渊这边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
樊冬正积极地寻找“材料”，准备给骷髅们美化美化。虽然骷髅们看久了还蛮可爱的，不过还是帅哥美女看着舒心啊！
见秋枫白和沈默到了，樊冬将房间让给他们，让他们叙旧，自己忙活去了。
秋枫白带着沈默走进房间。
他慢慢坐到沈无言对面。
沈无言顿了顿，终究没有说话。
秋枫白说：“我一直以为，沈哥你已经死了。”
沈无言听到秋枫白的称呼，目光微微一凝。分别时，他还是众人口中的天才，秋枫白却只是平平无奇的斯莱克族人。秋枫白他们的部落收留过他，可是，他并没有停留的打算。
他不适合安逸，不适合平和，那会消磨他的意志，让他……不想再背负着仇恨。
可是，如果连他都忘记了，那还有谁会记得？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死去的人如何安息？
所以他不能停。
即使把眷恋的温暖抛弃，即使把无辜的人杀害，即使做出许多连自己都可怕的事，他依然不能停下脚步。
沈无言不说话。
秋枫白说：“我们不知道沈哥你到底遇到过什么，也不知道沈哥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目光认真，“但是我们都相信科林陛下。他总能把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变成现实……”
樊冬离开莱恩帝国已经那么久，莱恩帝国一点乱象都没有，其他帝国也乖得不得了，没有人敢趁着樊冬不在而轻举妄动。
能轻松改变莱恩帝国的人，当然也可能改变深渊。
才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深渊生物已经十分信服、依赖樊冬，对它们来说，樊冬是为它们唤醒双生树、为它们带来光明和力量的人。
它们愿意听从樊冬的指挥，愿意去面对所有困难，毕竟，樊冬所做的事可以让它们重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它们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它们想要品尝滚烫的食物。
它们想要鲜花与绿草。
它们想要河流与溪水。
它们想要活着，像活着一样活着，可以呼吸，可以说话，可以哭可以笑。
这卑微而巨大的期望，驱使着它们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樊冬的能力，不在于他精神力多高，不在于他实力多强大，而在于他能够让人看见希望，在于他能让许多倒下后忘记前进的人重新前进。
所以，樊冬可以做到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最后沈无言还是留下了。
樊冬并没有给沈无言特殊待遇，也没有隐瞒他任何事。
双生树苏醒之后，深渊的改造计划大大加快，深渊那深深的沟壑都一点点染上绿意。弥漫在深渊之中的毒雾正在消散，天穹依然灰暗，但大地已经色彩斑斓。
深渊生物们经过樊冬悉心“塑形”，看上去男的英俊女的美丽，总算不再是遍地骸骨的可怕画面了。
樊冬坐着地狱犬到处飞行，巡视着这片新开发的沃土。
矿藏充足、灵石充裕，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樊冬训练深渊生物打造了一批工具，开始漫长的基建之路。
在新通道开启之后，普里莫琢磨了几天，在樊冬房间里搞出个传送点，让樊冬可以在深渊连上主脑。于是樊冬没事就拿着幻影石和地狱犬一起搞航拍，然后将航拍画面上传到主页。
当然，偶尔还是会有些深渊生物负隅顽抗，不愿意接受改变。机会难得，罗伦领着爱德华前去剿灭它们，顺便传授当初没来得及传授的领兵要诀。
父子感情越来越深。
在樊冬第三次上传“航拍深渊风景”的时候，天都的人来到了莱恩帝国。
凯希接待了这批强者。
这批人提出要前往深渊。
凯希皱着眉头，先将他们稳住，回到长老会联系樊冬。
樊冬挑挑眉。
这次提出要来的不是天都外的五大势力，而是天都那批老学究。这些老头还是蛮可爱的，尤其是对于开荒期的深渊来说，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
樊冬说：“你先接待他们，我这就回来一趟。”
第二一一章 出航
樊冬的回归引起不小的震动。
樊冬和爱德华依然相携归来，两人一人骑着赤火龙，一人骑着地狱犬，含笑降落在王都外。凯希早已把两人回归的消息放出去，王都外守着不少人，个个都翘首以盼。
他们的国王陛下已经消失很久。
他们只能从主页了解国王陛下近况。在樊冬的主页上，深渊的开荒进展正在实时播报中，许多人都感觉自己正在见证奇迹的发生。
虽然还是不是很明白樊冬为什么这样做，但所有人都渐渐理解樊冬前往深渊的原因。
他们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反而为他们的国王陛下感到骄傲。他们国王陛下拥有了大陆上最厉害的武器和军队，却没有想着去征服谁，和那些有点实力就野心勃勃的野心家们完全不一样！
樊冬和爱德华下地，朝迎上来的凯希笑了笑。如今凯希看起来比樊冬要成熟，都是劳累累出来的！樊冬看着心里惭愧，上前握住凯希的手掌：“凯希你辛苦了。”
凯希本来想好好骂骂樊冬，发发脾气让他意识到甩下帝国去搞什么开荒是不对的。可一看到樊冬，原则之类的东西又被他吃回去了。
他们选择樊冬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他和别的野心家不一样吗？他们因为樊冬的宽仁、博爱、善良而追随他，现在怎么能因为樊冬这样对别人而生气？
凯希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凯希越是这样，樊冬心里越惭愧。从第一眼看到凯希开始，他就知道这金发美人虽然有点小傲娇，但做事比谁都认真。只要是自己认定对的事情，凯希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比如现在，凯希完全可以让他灰溜溜地溜回来，而不是这样隆重地到城外迎接他。
迎接，代表的就是一种态度。
代表着长老会会始终站在樊冬这边，不管他离开多久，不管他去做什么！
凯希松开樊冬的手，转向爱德华：“爱德华统领您也辛苦了。”要跟着樊冬上天下地。说实话，爱德华的选择让许多人吃了一惊，在于樊冬完婚之前，爱德华绝对是个野心勃勃的军人，许多人都担忧他会对王室造成威胁。
事实却证明，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爱德华离开得毫无犹豫。
他的选择摆得很明白：樊冬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樊冬想做什么，他就帮樊冬做什么。
这正是凯希由衷祝福他们的原因。
也许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所有的一切变得无足轻重；只要他在，世界满目光华；只要他不在，世界黯淡无光。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人活在世上，往往不可能只为自己活，或者只为一个人而活。比如他，身上就背负着家族的希望，背负着长老会的重担，背负着许许多多的期盼。所以他必须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成为一个所有人希望他成为的人。
他们的小狮子能够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面对所有风雨，为他放弃所有曾经执着的野心和贪欲，陪他去过从来没有人过过的生活。
这样很好。
凯希目光中有着纯粹的期望与祝福。
爱德华读懂了凯希的意思，笑着回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陪伴在陛下左右是我一辈子的责任。”
三个人回到王都。
樊冬亲自前往天都公馆。
天都来的客人们看起来岁数都不小了，身子骨却很硬朗。樊冬认出了好几个“中心广场约架”视频的主角，欢喜地上去和他们攀谈，表达自己绵绵不绝的景仰之情。
网络果断是增进感情的利器，提起主页上的东西，气氛顿时热络起来。樊冬和他们聊了大半天，人都认了大半，才有人说出正题，提起了深渊那边的事情。
樊冬为了给深渊拉人，积极地放出最新的“基建”视频。深渊的气压和地面很不一样，在深渊适合制造类似于“潜艇”的飞行器。
为了把各地的矿藏运到双生树这边，樊冬给他们琢磨出了“潜艇火车”，一节一节的潜艇连在一起的那种！按照深渊生物们的审美，潜艇外壳被涂得色彩斑斓，方便起警示作用，以免被误撞！
现在在深渊仰头望去，就会看到一根根彩带在天空飞行，从四面八方飞往高大而明亮的双生树。
而在双生树附近，鳞次栉比的浮楼一栋挨着一栋。浮楼是深渊才能有的建筑物，在它的底物镶嵌着特殊矿石，能与深渊的地表产生特别的磁力反应，让整栋建筑浮在空中。如果启动屋里的飞行阵法，它可以在空中移动！
这些房子同样被粉刷得五颜六色。
幸亏深渊生物们的审美没有延伸到自己的外表上，要不然他们看见的就是把自己涂成五颜六色的“类人生物”了……
不过，习惯了印象中笼罩在黑暗里的深渊，这种色彩斑斓的建筑群给人巨大的反差感。看久了，大家都觉得这不是曾经让许多人噤若寒蝉的深渊，而是大陆上一个世外桃源。
天都的学者们沉默地看完樊冬的“宣传片”。
为首的人叫阿道夫，是个长得很正直的老头儿。阿道夫老头儿严肃地看着樊冬，直至樊冬也望过来，他才说：“科林陛下，您有兴趣到天都走一走吗？”
樊冬朝阿道夫老头微微地笑了笑：“荣幸之至。”
深渊都去了，还怕天都吗？樊冬和凯希交待了一声，和阿道夫老头等人朝天都出发。还没离开，普里莫老头就过来了，跟在他身边的自然还有顾德林。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把莱恩帝国打造得像铁桶一样牢固。
普里莫老头也完全适应了新身体。
普里莫老头当初是为了追寻天都的秘密而死，现在樊冬要去解开谜题，他怎么可能错过？如果他会错过，那他就不是“奇迹之手”普里莫了。
顾德林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再劝。
根本没必要劝。
这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会离开普里莫半步。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樊冬就一直听说这个地方。
天都，无数人心中向往着的圣地。
樊冬与阿道夫老头一行人出发。
天都位于茫茫大海之中。
他们在南海岸出航。
樊冬和普里莫饶有兴致地研究阿道夫老头等人开来的大船。这个世界有两个太阳，海上的风暴也比樊冬所了解的要可怕得多，因此想要前往天都，必须要有十分强大的造船工艺。
虽说普里莫和樊冬不是不能自个儿琢磨出来，可现在既然有现成的，弄过来玩玩多省事啊。樊冬兴致勃勃地问普里莫：“能做吗？”
普里莫痛心疾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学生！”
樊冬积极追问：“能吗？”
普里莫冷哼：“能，我能做出比它好一百倍的。”
樊冬心满意足，不再多问。
普里莫最受不了樊冬这态度了，不由去找顾德林怒骂了樊冬一顿，表示这小子实在太可耻了！弄得好像他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做一样！有这样的学生吗？天底下有这样的学生吗？
顾德林说：“你难道不给他做？”
普里莫没声了。
就是这可恨的学生，让他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满足他的要求。
这学生大概是讨债来的吧。
普里莫看着变出原型蹦上桅杆，兴致勃勃眺望远方的小狮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无奈。算了，反正最头疼的不是他，他负责给这小混蛋当后盾，让他快快活活地祸害别人去吧。
好歹是自己学生，小小的要求怎么不能满足了？
普里莫又绕着船走了两圈，在脑海里修改着阵法细节。顾德林跟在一遍，静静地看着普里莫时而停下来思索，时而快步往前走，不管过去多久，普里莫依然是普里莫，做什么事都全神投入。
这样的日子已经让顾德林非常满足，他要能够这样静静跟在普里莫身边就好，普里莫爱宠着那只小狮子就让他宠去吧。
他一点都不妒忌！
船行了大半日，遇到了两次不小的风暴。强悍的船身刺破风暴的包围，带着他们驶向原定的航线。小狮子坐在船上最高的地方，居然也被浪头舔了几下。
汹涌的海浪看起来有点凶狠，不过樊冬能感受到它们的友善。
要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更友好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小狮子站起身。
一个巨浪盖过来，雪白的浪花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宽阔的浪涛朝小狮子覆笼而来，浇了小狮子一身海水。几只海妖从浪花钻出来，给了小狮子一个拥抱。
巨船缓缓稳了下来。
海浪像是被它劈开了两半似的，齐刷刷地往两边倒去。
小狮子在海妖的邀请下跳进了水里，在海妖们的簇拥下在海面玩耍。
爱德华和阿道夫等人走到船头看着，确定小狮子玩得很开心，不是被海妖缠住了，才放下心来。
阿道夫老头问爱德华：“他一直这样吗？”
没听说樊冬来过这海域啊。来到陌生海域他居然敢和那些海妖玩成一片？
爱德华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只小狮子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一直这样。”
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时小狮子钻出水面。
它兴奋地喊道：“爱德华，马上就要到了！”
一群海妖抛起小狮子，又把它稳稳接住，带着他游向前方。
爱德华抬头看去。
天都，就在前方。
第二一二章 鹏鸟
天都，终于呈现在樊冬眼前。
海浪有生命般往两边退去，露出被洗刷得金灿灿的沙滩。这只是天都小小的一角，在远处，无数海鸟在空中翱翔，如同白色的云层。而在鸟群背后，是一座接着一座阶梯般的山峦，山势不断往上延伸，直至消失在云海深处。
樊冬感受到充沛的灵力在周围流淌。
这灵力他们平时所能吸收的不太一样，但这微小的差别往往会被人忽略，只有樊冬这种感知灵敏的人才会发现。
这灵力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樊冬和海妖们打了声招呼，跳回船上，在爱德华的注视下化回人形。他看起来正正经经，仿佛刚才那个和海妖玩耍的人不是他似的。
阿道夫老头说：“前面就是天都的黄金海岸。”
樊冬笑眯眯地说：“我喜欢这个名字，金灿灿的，看着特别好看。”
阿道夫老头：“……”
樊冬兴致勃勃地询问阿道夫一行人一堆问题，比如天都这么高他们该怎么上去，传说中的五大势力藏在哪里，给不给人进去参观。阿道夫老头被他问得无奈了，只能把他扔给其他人去解答。
樊冬也不挑人，和谁都聊得兴致盎然。虽说只从他们嘴里挖出只言片语，樊冬还是大致了解了天都的情况，心里的小地图都做了大大小小的修正。
就在樊冬和阿道夫一行人踏上黄金海岸时，樊冬脑海里响起了一个重要提示。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改变命运任务，开启天都地图，从此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樊冬：“……”
什么意思？
系统嘤嘤嘤直哭：就是在你的干扰下剧情如脱缰野马般发展，以后系统没有任务再发给你做了……
樊冬：“……我以前接过任务？”
系统：“……”
请叫它代接任务·直接发奖·新时代智能系统。
樊冬对系统说：“乖，去找主脑玩。”
听樊冬这么说，系统高高兴兴地跑了。主脑是樊冬和普里莫一手创造的，储存着这个时代的全部信息。虽然没有发展到系统这么智能，但在这个信息荒漠般的时代，主脑勉强算个不错的小伙伴。
跟着樊冬一路碾压过来，系统非常自豪：其他系统肯定没它这么轻松！
为了回报樊冬给自己长的面子，系统君决定帮樊冬好好调教主脑。
系统欢欢喜喜地消失了。
樊冬切开主脑界面一看，一个绿色的书本标记缓缓出现在主脑界面，两个人工智能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樊冬满意地收起界面。
系统的存在一直提醒着他，他生活的是个虚幻的世界，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的框架之内，不管做出多少努力都无法真正突破。现在系统功成身退，代表着他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他们从此以后确实天高海阔任翱翔。
樊冬经过一处山峰时，停下脚步。
他问道：“那个地方是云腾宗吗？”
阿道夫老头头皮一紧。
云腾宗和莱恩帝国的恩怨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以莱恩帝国在沃夫帝国那边的做法来看，要不是没法杀到天都，莱恩帝国恐怕会把云腾宗直接铲了！
樊冬笑呵呵地说：“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阿道夫老头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的鬼话。自从接触了“网络”这种东西，他们就开始关注樊冬这个人。很快地，他们发现樊冬简直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樊冬有时候天真得可笑，不管什么人他都敢信任、不管什么人他都敢用。可当信任被辜负，他展现出来的手腕又令人心惊。
实在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天真和狠辣的综合体。他不管和谁都可以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却又不惧于和任何人兵戈相向。
有他在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可是有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又非常孤独。这种孤独，很多久居天都的人都能感受到，因为他们也常常会有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任何人认同的感觉。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选择定居天都不与其他人往来，樊冬却选择接触更多的人、同化更多的人。
也许他心里的想法、他心里的理念还是没办法让所有人认同，但只要有那么一部分人接受他的思想，愿意和他站在一起，那他心里那份孤独就会变小一些。
阿道夫老头是感触最深的。
自从感受到交流的乐趣，阿道夫老头再也不愿意关起门在公会里闭关。他希望和其他人接触、希望和其他人讨论或争吵，希望冲动起来可以捋起袖子打上一架。这种鲜明的活着的感觉，令他感到身体里重新充满了生命力。
这，才是活着啊。
阿道夫老头看了眼云腾峰，淡淡地说：“有些人也应该收拾收拾了。”以前阵师公会吃瘪，他们都袖手旁观，以至于五大势力的人越来越嚣张。
不过是占据了天都城的城郊而已，嚣张什么？
虽然这城郊大了那么一点。
樊冬最喜欢和阿道夫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默默记下云腾宗的方位，大步跟在阿道夫老头身后往上走。大约是感应到阿道夫归来，一只巨大的鹏鸟从天上飞来，它的翅膀宽广得如同天边的云层，张开双翅时整个黄金海岸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鹏鸟俯冲而下，带起一阵劲风。
樊冬一直走在前面，爱德华见状拧起眉头，挡到了樊冬身边。樊冬却浑不在意，他停下脚步，仰头与鹏鸟对视。鹏鸟的瞳仁是金黄色的，远远看去像两个巨大的太阳，冒着光，喷着火，有点吓人。樊冬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看着鹏鸟朝自己扑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画面极具冲击性。樊冬的身形和鹏鸟一比，简直渺小到不得了，很多人都担心樊冬会被它一口吞下。可就在下一秒，鹏鸟在樊冬跟前定住了，一人一鸟挨得特别近，比好几个成年人还巨大的鸟喙金黄金黄、油亮油亮的，和小小的樊冬形成鲜明的对比。
樊冬伸手抱了抱鹏鸟的嘴巴：“你是负责带我们飞上去的吗？麻烦你了。”
阿道夫老头：“……”
没想到连鹏鸟都沦陷了。这家伙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
阿道夫老头再怎么猜测，也猜不到真正的原因。
在鹏鸟出现那一刻，祝咏之书就苏醒过来。鹏鸟，也是祝咏之书中的异兽之一！蚀蛇负责吞噬腐朽之物，鹏鸟则负责燃亮生命之火。
人们学会用火之后，鹏鸟的用处就小了许多，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在天都建立后它会负责挑选有资格进入天都的人，将他们送入天都！
可以说，天都五大势力的高手，都是被鹏鸟拒绝过的强者。
鹏鸟与火为伴，有着洞明善恶的能力。选入天都的人也许有某方面的缺陷，但绝对不是心怀恶念之人。
祝咏之书忍不住对樊冬说：“让它和我们一起去深渊吧，有它在，深渊的植被会生长得更快。”
樊冬是个有节操的人：“刚来就把人家的‘电梯’给挖走，不太好吧？”他让祝咏之书稍安勿躁，“而且也得看看人家的意见，总不能强制把人带走！”
意思是商量后带走就没问题了。
樊冬麻溜地招呼爱德华爬上鹏鸟的背，和鹏鸟建立精神联系。
鹏鸟说：“你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气息。”
樊冬说：“你记得蚀蛇和岩蛇吗？你和它们应该是同一时代的异兽。”
鹏鸟边带着樊冬一行人往上飞去，边说：“蚀蛇？它已经被一个弓箭手杀死了——不对，”它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抬头看去，一道黑影出现在天穹之上，自由自在地来回飞翔。见了鹏鸟，蚀蛇翻腾了两圈，朝它飞了过来，欢喜地缠绕着它。
鹏鸟停在空中。
它没有感受到蚀蛇的怨气，只感受到由衷的快乐。
记得在被杀死之前，蚀蛇的气息已经充满怨愤。蚀蛇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些人类，在污浊的浪涛里面兴风作浪，意图杀死所有往来的人。
那时候，它觉得这个老友很陌生。
现在，蚀蛇已经不怨恨了吗？
在两只异兽建立精神联系的一瞬间，鹏鸟获得了蚀蛇的所有记忆。
漫长的时光在短短一瞬进入鹏鸟脑海。
莱恩帝国？祝咏之书？深渊？
原来，那种熟悉感来自于这里啊。
鹏鸟扇动翅膀，把樊冬一行人带到了天都城外。高大又坚固的建筑出现在樊冬眼前，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天都散发着柔柔的金芒。
鹏鸟对樊冬说：“等你们去深渊时，叫上我。”
樊冬笑眯眯地说：“一定。”
阿道夫老头见樊冬在和鹏鸟交流，好奇地问：“你刚才和鹏鸟建立了精神联系？”
樊冬老实地点点头。
见樊冬光点头不吭声，阿道夫老头只能继续追问：“你和鹏鸟说了什么？”
樊冬带着点儿小羞涩，像是非常不好意思：“它说它被我深深地吸引住了，让我走的时候喊它一声，它要和我一起走。”
阿道夫老头：“！！！！！！”
第二一三章 结局
阿道夫很快发现自己完全是引狼入室。
樊冬抵达天都之后，这摸摸那看看，很快把不少灵兽异兽哄走了。阿道夫严重怀疑，要是让樊冬在这边留上几天，天都会被他直接搬空！
樊冬无辜地跟在阿道夫一行人身后，表示自己纯参观啊纯参观。
阿道夫当然不是让樊冬来参观的。
樊冬有幸看到了普里莫曾经追寻许久的天都秘辛。
隐藏在灵山异峰之下的，居然是枯萎已久的双生树！
双生树，一树花开一树死。如今深渊里的双生树正在生长和开花，地面的双生树自然早已枯萎。而天都，正是建立在枯萎的双生树之上！
即使早已死去，双生树依然拥有比其他地方更加丰裕的灵气，所以才有了天都的特殊之处。
跟着阿道夫一行人走进天都城的秘境，强烈的熟悉感让樊冬和祝咏之书都为之恍惚。果然是同根之树，给他们的感觉那么地相似。为了孕育地面和深渊的生命，它们一次次地经历生死，两树同根却永不相见。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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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从沈无言踏入的第一步开始，沈鸣就知晓了他的到来。
沈鸣将这件事告诉樊冬。
樊冬看着沈鸣：“阿鸣，你要和他谈谈吗？”
沈鸣说：“没什么好谈的。”从一开始，沈无言就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刚出生，沈无言立刻将他扔到莱恩帝国，让他沦为奴隶。直至发现沈默根本不符合他的要求，沈无言才重新来找他，那个时候他不是不知道沈无言教他的东西有古怪，可是他几乎要绝望了，有人给他扔来一块浮木，他能不抓吗？
他抓了。
所以他那一次，不得不面对和樊冬的分别，不得不来到深渊！甚至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防止沈无言把自己当成“容器”夺舍。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他还想活着，所以他不想再相信沈无言的任何话。
樊冬见沈鸣神色坚定，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我去会会他。”
沈鸣一愣。接着他改变了主意：“我也去。”
樊冬笑眯眯：“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说了你不去，没机会了。最近你不眠不休地分析着灵植传递回来的消息，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沈鸣抿了抿唇。
樊冬说：“这不是有爱德华和罗伦叔叔在吗？”
沈鸣不说话。
樊冬转身去找爱德华，然后让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等着沈无言到来。
沈无言没有形体，行动得很快，没一会儿他就到了。见樊冬在等着自己，他坐到了一边，看着慢悠悠喝茶的樊冬。
樊冬品完深渊生物刚为自己炒出来的茶叶，笑了笑，说道：“双生树果然很棒，在它照耀下种出来的茶叶很好喝，清香甘甜，余味悠长，您真该尝尝看。”
沈无言冷笑说：“你这是在浪费双生树的能量！”双生树应该是他用来对付深渊之主的最大筹码，现在却被樊冬用来种茶叶！
就算在深渊种满了植物，让土地长满青草、山峰长满乔木，让昆虫和野兽在这边安家落户，又有什么意义？双生树的能量总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深渊又会陷入黑暗之中。
樊冬会永远留在这里吗？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看着高兴，才这样肆意挥霍！
樊冬说：“我听阿鸣说，您的目标是杀死深渊之主。”他看向沈无言，“那您有没有想过杀死他以后该怎么做？”
沈无言静静地看着樊冬。
樊冬说：“难道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复仇吗？您的身边还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深渊生物，它们应该都存留着斯莱克族人的记忆吧？您想过为他们做点什么吗？如果有一天，您真的找到了深渊之主，杀死了他——或者说，有一天您发现深渊之主早就已经死了，您会怎么做？”
沈无言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樊冬说：“如果你说的是我不理解你的想法的话，那你说对了，我是不懂你的想法！”他也回以冷笑，“我为什么要懂神经病的想法？”
沈无言：“……”
樊冬说：“你所做的一切，和你怨恨着的深渊之主有什么不同？你为了逼迫阿鸣来深渊而杀死那么多人，你心里恐怕没有丝毫愧疚吧？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对生命的敬畏都丧失了，那么他离丧失理智也不远了。而你，早就失去了理智，成为一个心里只有仇恨的疯子。”
沈无言冷睨着樊冬：“希望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不变成疯子。”
樊冬说：“我当然不会变成疯子。”他认真无比，“我会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带着他们一起变强，和他们一起面对危难。我绝对不会让有意伤害我们的人得逞，谁想我过得不好，我偏要活得开开心心给他看。仇恨可以使人变得疯狂，也可以使人变得强大——你选前者，我选后者。”
第二一零章 希望
沈无言听完樊冬的话，只觉得这少年实在天真得让人发笑。
从小养尊处优，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居然来和他谈什么仇恨，谈什么疯狂。
沈无言冷笑：“你恐怕连伤都没受过吧？”
樊冬说：“是啊。”他淡淡地笑着，“我很怕疼，所以绝对不让自己受伤。我怕难过，所以从来不让身边的人受伤。我希望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好好地活着，有事我们一起扛，没事可以聚在一起溜进马斯特叔叔的草场烤肉，去艾丽莎平原踏青，去南海岸的沙滩晒太阳，去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
沈无言愣了愣。樊冬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种莫名的魔力，仿佛能让人身临其境，看见那些美好的一幕幕。
那些东西，离深渊太遥远，离他太遥远。
从他有知觉的那天起，他就背负着深深的仇恨。
他憎恨深渊之主，憎恨杀戮他族人的人，憎恨——憎恨世间所有的一切。
世上的阳光没变，鲜花没变，灵植们依然对他十分友好。一路走来，像秋枫白那样对他好的人也不少。
可是，既然已经身处黑暗，又怎么能贪恋那样的美好？
沈无言意识到自己被樊冬蛊惑，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樊冬。
樊冬说：“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一个个死去，我喜爱的一切不再存在，那么，我可能也会和你一样疯狂。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把能我保护的保护好。”
沈无言说：“口上说说当然很容易。”
樊冬说：“那当然，希望永远只是口上说说。”那样的绝境，樊冬永远不想面对。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大概会像“梦里”一样，选择死亡。
樊冬说得理所当然，沈无言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别人不都该据理力争，表示“我才不是口上说说而已一定会这样做那样做”吗？
沈无言沉默。
从他夺舍失败、沈鸣控制深渊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沈鸣又和樊冬会合，罗伦、爱德华、地狱犬等等都站到了樊冬那一边，他还可以做什么？
沈无言安静了一会儿，盯着樊冬说：“你准备做什么？”
樊冬说：“我准备做我正在做的事。”他笑眯眯，“您不是想找出深渊之主吗？我们可以帮你找啊。你想想，他喜欢躲在黑暗里面，只要我们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他不就没地方躲了吗？”
沈无言愣住了。
双生树的光芒照耀在樊冬身上，令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无比。让整个深渊都亮起来吗？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谁会信他的鬼话？
沈无言怔愣之际，几个深渊生物大胆地围拢过来，举着几块矿石高高兴兴地问林烁：“这个可以吗？这个能不能用来启动阵法？”
樊冬伸手把矿石拿到手里，细细的精神力往矿石里探了探，微笑说：“可以啊，能量挺足的。”
不挖不知道，深渊里面的矿藏可比地面丰富多了。地狱犬吃得饱饱的，顺便组织深渊生物们到处找新矿源。
资源这么丰富，还怕发展不起来吗？
只可惜少了个普里莫啊，事事都得自己动脑，多累！
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樊冬感到一阵罪恶。他被开挂的日子惯坏了，不太适应这种激情燃烧的岁月！看着深渊生物们干得热火朝天，樊冬深感惭愧……
樊冬看了眼沈无言，说道：“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等着看看。”
等着看看。
这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沈无言却莫名地觉得有些艰难。
等着吗？看着所有人为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去努力，而自己在一边等着。等着看他们往前走，等着看他们一起面对成功或者失败。
这样的等待，比自己谋划十几二十年都要漫长。
沈无言突然有些茫然。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为了找出深渊之主复仇，还是为了让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变得有意义？
沈无言说：“如果我说我不想等着呢？”
樊冬说：“那只好委屈您了，先在我们这边做做客吧。”
沈无言脸色一冷：“你以为你留得住我？”
樊冬说：“我当然留不住。”他笑眯起眼，“沈先生，您这些年来想起过秋先生他们吗？”
沈无言一顿。
樊冬错开身体，让沈无言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秋枫白；另一个，则是沈默。和沈鸣会合之后，樊冬让沈鸣开了个通道，让爱德华去把秋枫白、沈默接过来。
樊冬虽然也是炼药师，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不可能一个人教好那么多深渊生物。秋枫白和沈默过来之后，樊冬轻松了很多。要不是顾德林拒绝让普里莫涉险，樊冬真想把普里莫老头请过来——那可是一个顶一万个的全能天才啊！
他们想要长久呆在这个地方，必须用药剂改造身体。樊冬将这种药剂命名为深渊药剂，他最先栽下的药材就是用来炼制深渊药剂的材料。有沈默和沈鸣两个灵草师在，灵植们的生长速度大大加快，深渊这边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
樊冬正积极地寻找“材料”，准备给骷髅们美化美化。虽然骷髅们看久了还蛮可爱的，不过还是帅哥美女看着舒心啊！
见秋枫白和沈默到了，樊冬将房间让给他们，让他们叙旧，自己忙活去了。
秋枫白带着沈默走进房间。
他慢慢坐到沈无言对面。
沈无言顿了顿，终究没有说话。
秋枫白说：“我一直以为，沈哥你已经死了。”
沈无言听到秋枫白的称呼，目光微微一凝。分别时，他还是众人口中的天才，秋枫白却只是平平无奇的斯莱克族人。秋枫白他们的部落收留过他，可是，他并没有停留的打算。
他不适合安逸，不适合平和，那会消磨他的意志，让他……不想再背负着仇恨。
可是，如果连他都忘记了，那还有谁会记得？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死去的人如何安息？
所以他不能停。
即使把眷恋的温暖抛弃，即使把无辜的人杀害，即使做出许多连自己都可怕的事，他依然不能停下脚步。
沈无言不说话。
秋枫白说：“我们不知道沈哥你到底遇到过什么，也不知道沈哥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目光认真，“但是我们都相信科林陛下。他总能把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变成现实……”
樊冬离开莱恩帝国已经那么久，莱恩帝国一点乱象都没有，其他帝国也乖得不得了，没有人敢趁着樊冬不在而轻举妄动。
能轻松改变莱恩帝国的人，当然也可能改变深渊。
才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深渊生物已经十分信服、依赖樊冬，对它们来说，樊冬是为它们唤醒双生树、为它们带来光明和力量的人。
它们愿意听从樊冬的指挥，愿意去面对所有困难，毕竟，樊冬所做的事可以让它们重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它们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它们想要品尝滚烫的食物。
它们想要鲜花与绿草。
它们想要河流与溪水。
它们想要活着，像活着一样活着，可以呼吸，可以说话，可以哭可以笑。
这卑微而巨大的期望，驱使着它们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樊冬的能力，不在于他精神力多高，不在于他实力多强大，而在于他能够让人看见希望，在于他能让许多倒下后忘记前进的人重新前进。
所以，樊冬可以做到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最后沈无言还是留下了。
樊冬并没有给沈无言特殊待遇，也没有隐瞒他任何事。
双生树苏醒之后，深渊的改造计划大大加快，深渊那深深的沟壑都一点点染上绿意。弥漫在深渊之中的毒雾正在消散，天穹依然灰暗，但大地已经色彩斑斓。
深渊生物们经过樊冬悉心“塑形”，看上去男的英俊女的美丽，总算不再是遍地骸骨的可怕画面了。
樊冬坐着地狱犬到处飞行，巡视着这片新开发的沃土。
矿藏充足、灵石充裕，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樊冬训练深渊生物打造了一批工具，开始漫长的基建之路。
在新通道开启之后，普里莫琢磨了几天，在樊冬房间里搞出个传送点，让樊冬可以在深渊连上主脑。于是樊冬没事就拿着幻影石和地狱犬一起搞航拍，然后将航拍画面上传到主页。
当然，偶尔还是会有些深渊生物负隅顽抗，不愿意接受改变。机会难得，罗伦领着爱德华前去剿灭它们，顺便传授当初没来得及传授的领兵要诀。
父子感情越来越深。
在樊冬第三次上传“航拍深渊风景”的时候，天都的人来到了莱恩帝国。
凯希接待了这批强者。
这批人提出要前往深渊。
凯希皱着眉头，先将他们稳住，回到长老会联系樊冬。
樊冬挑挑眉。
这次提出要来的不是天都外的五大势力，而是天都那批老学究。这些老头还是蛮可爱的，尤其是对于开荒期的深渊来说，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
樊冬说：“你先接待他们，我这就回来一趟。”
第二一一章 出航
樊冬的回归引起不小的震动。
樊冬和爱德华依然相携归来，两人一人骑着赤火龙，一人骑着地狱犬，含笑降落在王都外。凯希早已把两人回归的消息放出去，王都外守着不少人，个个都翘首以盼。
他们的国王陛下已经消失很久。
他们只能从主页了解国王陛下近况。在樊冬的主页上，深渊的开荒进展正在实时播报中，许多人都感觉自己正在见证奇迹的发生。
虽然还是不是很明白樊冬为什么这样做，但所有人都渐渐理解樊冬前往深渊的原因。
他们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反而为他们的国王陛下感到骄傲。他们国王陛下拥有了大陆上最厉害的武器和军队，却没有想着去征服谁，和那些有点实力就野心勃勃的野心家们完全不一样！
樊冬和爱德华下地，朝迎上来的凯希笑了笑。如今凯希看起来比樊冬要成熟，都是劳累累出来的！樊冬看着心里惭愧，上前握住凯希的手掌：“凯希你辛苦了。”
凯希本来想好好骂骂樊冬，发发脾气让他意识到甩下帝国去搞什么开荒是不对的。可一看到樊冬，原则之类的东西又被他吃回去了。
他们选择樊冬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他和别的野心家不一样吗？他们因为樊冬的宽仁、博爱、善良而追随他，现在怎么能因为樊冬这样对别人而生气？
凯希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凯希越是这样，樊冬心里越惭愧。从第一眼看到凯希开始，他就知道这金发美人虽然有点小傲娇，但做事比谁都认真。只要是自己认定对的事情，凯希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比如现在，凯希完全可以让他灰溜溜地溜回来，而不是这样隆重地到城外迎接他。
迎接，代表的就是一种态度。
代表着长老会会始终站在樊冬这边，不管他离开多久，不管他去做什么！
凯希松开樊冬的手，转向爱德华：“爱德华统领您也辛苦了。”要跟着樊冬上天下地。说实话，爱德华的选择让许多人吃了一惊，在于樊冬完婚之前，爱德华绝对是个野心勃勃的军人，许多人都担忧他会对王室造成威胁。
事实却证明，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爱德华离开得毫无犹豫。
他的选择摆得很明白：樊冬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樊冬想做什么，他就帮樊冬做什么。
这正是凯希由衷祝福他们的原因。
也许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所有的一切变得无足轻重；只要他在，世界满目光华；只要他不在，世界黯淡无光。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人活在世上，往往不可能只为自己活，或者只为一个人而活。比如他，身上就背负着家族的希望，背负着长老会的重担，背负着许许多多的期盼。所以他必须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成为一个所有人希望他成为的人。
他们的小狮子能够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面对所有风雨，为他放弃所有曾经执着的野心和贪欲，陪他去过从来没有人过过的生活。
这样很好。
凯希目光中有着纯粹的期望与祝福。
爱德华读懂了凯希的意思，笑着回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陪伴在陛下左右是我一辈子的责任。”
三个人回到王都。
樊冬亲自前往天都公馆。
天都来的客人们看起来岁数都不小了，身子骨却很硬朗。樊冬认出了好几个“中心广场约架”视频的主角，欢喜地上去和他们攀谈，表达自己绵绵不绝的景仰之情。
网络果断是增进感情的利器，提起主页上的东西，气氛顿时热络起来。樊冬和他们聊了大半天，人都认了大半，才有人说出正题，提起了深渊那边的事情。
樊冬为了给深渊拉人，积极地放出最新的“基建”视频。深渊的气压和地面很不一样，在深渊适合制造类似于“潜艇”的飞行器。
为了把各地的矿藏运到双生树这边，樊冬给他们琢磨出了“潜艇火车”，一节一节的潜艇连在一起的那种！按照深渊生物们的审美，潜艇外壳被涂得色彩斑斓，方便起警示作用，以免被误撞！
现在在深渊仰头望去，就会看到一根根彩带在天空飞行，从四面八方飞往高大而明亮的双生树。
而在双生树附近，鳞次栉比的浮楼一栋挨着一栋。浮楼是深渊才能有的建筑物，在它的底物镶嵌着特殊矿石，能与深渊的地表产生特别的磁力反应，让整栋建筑浮在空中。如果启动屋里的飞行阵法，它可以在空中移动！
这些房子同样被粉刷得五颜六色。
幸亏深渊生物们的审美没有延伸到自己的外表上，要不然他们看见的就是把自己涂成五颜六色的“类人生物”了……
不过，习惯了印象中笼罩在黑暗里的深渊，这种色彩斑斓的建筑群给人巨大的反差感。看久了，大家都觉得这不是曾经让许多人噤若寒蝉的深渊，而是大陆上一个世外桃源。
天都的学者们沉默地看完樊冬的“宣传片”。
为首的人叫阿道夫，是个长得很正直的老头儿。阿道夫老头儿严肃地看着樊冬，直至樊冬也望过来，他才说：“科林陛下，您有兴趣到天都走一走吗？”
樊冬朝阿道夫老头微微地笑了笑：“荣幸之至。”
深渊都去了，还怕天都吗？樊冬和凯希交待了一声，和阿道夫老头等人朝天都出发。还没离开，普里莫老头就过来了，跟在他身边的自然还有顾德林。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把莱恩帝国打造得像铁桶一样牢固。
普里莫老头也完全适应了新身体。
普里莫老头当初是为了追寻天都的秘密而死，现在樊冬要去解开谜题，他怎么可能错过？如果他会错过，那他就不是“奇迹之手”普里莫了。
顾德林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再劝。
根本没必要劝。
这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会离开普里莫半步。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樊冬就一直听说这个地方。
天都，无数人心中向往着的圣地。
樊冬与阿道夫老头一行人出发。
天都位于茫茫大海之中。
他们在南海岸出航。
樊冬和普里莫饶有兴致地研究阿道夫老头等人开来的大船。这个世界有两个太阳，海上的风暴也比樊冬所了解的要可怕得多，因此想要前往天都，必须要有十分强大的造船工艺。
虽说普里莫和樊冬不是不能自个儿琢磨出来，可现在既然有现成的，弄过来玩玩多省事啊。樊冬兴致勃勃地问普里莫：“能做吗？”
普里莫痛心疾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学生！”
樊冬积极追问：“能吗？”
普里莫冷哼：“能，我能做出比它好一百倍的。”
樊冬心满意足，不再多问。
普里莫最受不了樊冬这态度了，不由去找顾德林怒骂了樊冬一顿，表示这小子实在太可耻了！弄得好像他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做一样！有这样的学生吗？天底下有这样的学生吗？
顾德林说：“你难道不给他做？”
普里莫没声了。
就是这可恨的学生，让他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满足他的要求。
这学生大概是讨债来的吧。
普里莫看着变出原型蹦上桅杆，兴致勃勃眺望远方的小狮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无奈。算了，反正最头疼的不是他，他负责给这小混蛋当后盾，让他快快活活地祸害别人去吧。
好歹是自己学生，小小的要求怎么不能满足了？
普里莫又绕着船走了两圈，在脑海里修改着阵法细节。顾德林跟在一遍，静静地看着普里莫时而停下来思索，时而快步往前走，不管过去多久，普里莫依然是普里莫，做什么事都全神投入。
这样的日子已经让顾德林非常满足，他要能够这样静静跟在普里莫身边就好，普里莫爱宠着那只小狮子就让他宠去吧。
他一点都不妒忌！
船行了大半日，遇到了两次不小的风暴。强悍的船身刺破风暴的包围，带着他们驶向原定的航线。小狮子坐在船上最高的地方，居然也被浪头舔了几下。
汹涌的海浪看起来有点凶狠，不过樊冬能感受到它们的友善。
要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更友好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小狮子站起身。
一个巨浪盖过来，雪白的浪花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宽阔的浪涛朝小狮子覆笼而来，浇了小狮子一身海水。几只海妖从浪花钻出来，给了小狮子一个拥抱。
巨船缓缓稳了下来。
海浪像是被它劈开了两半似的，齐刷刷地往两边倒去。
小狮子在海妖的邀请下跳进了水里，在海妖们的簇拥下在海面玩耍。
爱德华和阿道夫等人走到船头看着，确定小狮子玩得很开心，不是被海妖缠住了，才放下心来。
阿道夫老头问爱德华：“他一直这样吗？”
没听说樊冬来过这海域啊。来到陌生海域他居然敢和那些海妖玩成一片？
爱德华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只小狮子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一直这样。”
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时小狮子钻出水面。
它兴奋地喊道：“爱德华，马上就要到了！”
一群海妖抛起小狮子，又把它稳稳接住，带着他游向前方。
爱德华抬头看去。
天都，就在前方。
第二一二章 鹏鸟
天都，终于呈现在樊冬眼前。
海浪有生命般往两边退去，露出被洗刷得金灿灿的沙滩。这只是天都小小的一角，在远处，无数海鸟在空中翱翔，如同白色的云层。而在鸟群背后，是一座接着一座阶梯般的山峦，山势不断往上延伸，直至消失在云海深处。
樊冬感受到充沛的灵力在周围流淌。
这灵力他们平时所能吸收的不太一样，但这微小的差别往往会被人忽略，只有樊冬这种感知灵敏的人才会发现。
这灵力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樊冬和海妖们打了声招呼，跳回船上，在爱德华的注视下化回人形。他看起来正正经经，仿佛刚才那个和海妖玩耍的人不是他似的。
阿道夫老头说：“前面就是天都的黄金海岸。”
樊冬笑眯眯地说：“我喜欢这个名字，金灿灿的，看着特别好看。”
阿道夫老头：“……”
樊冬兴致勃勃地询问阿道夫一行人一堆问题，比如天都这么高他们该怎么上去，传说中的五大势力藏在哪里，给不给人进去参观。阿道夫老头被他问得无奈了，只能把他扔给其他人去解答。
樊冬也不挑人，和谁都聊得兴致盎然。虽说只从他们嘴里挖出只言片语，樊冬还是大致了解了天都的情况，心里的小地图都做了大大小小的修正。
就在樊冬和阿道夫一行人踏上黄金海岸时，樊冬脑海里响起了一个重要提示。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改变命运任务，开启天都地图，从此天高海阔，任你遨游……
樊冬：“……”
什么意思？
系统嘤嘤嘤直哭：就是在你的干扰下剧情如脱缰野马般发展，以后系统没有任务再发给你做了……
樊冬：“……我以前接过任务？”
系统：“……”
请叫它代接任务·直接发奖·新时代智能系统。
樊冬对系统说：“乖，去找主脑玩。”
听樊冬这么说，系统高高兴兴地跑了。主脑是樊冬和普里莫一手创造的，储存着这个时代的全部信息。虽然没有发展到系统这么智能，但在这个信息荒漠般的时代，主脑勉强算个不错的小伙伴。
跟着樊冬一路碾压过来，系统非常自豪：其他系统肯定没它这么轻松！
为了回报樊冬给自己长的面子，系统君决定帮樊冬好好调教主脑。
系统欢欢喜喜地消失了。
樊冬切开主脑界面一看，一个绿色的书本标记缓缓出现在主脑界面，两个人工智能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樊冬满意地收起界面。
系统的存在一直提醒着他，他生活的是个虚幻的世界，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的框架之内，不管做出多少努力都无法真正突破。现在系统功成身退，代表着他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他们从此以后确实天高海阔任翱翔。
樊冬经过一处山峰时，停下脚步。
他问道：“那个地方是云腾宗吗？”
阿道夫老头头皮一紧。
云腾宗和莱恩帝国的恩怨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以莱恩帝国在沃夫帝国那边的做法来看，要不是没法杀到天都，莱恩帝国恐怕会把云腾宗直接铲了！
樊冬笑呵呵地说：“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阿道夫老头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的鬼话。自从接触了“网络”这种东西，他们就开始关注樊冬这个人。很快地，他们发现樊冬简直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樊冬有时候天真得可笑，不管什么人他都敢信任、不管什么人他都敢用。可当信任被辜负，他展现出来的手腕又令人心惊。
实在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天真和狠辣的综合体。他不管和谁都可以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却又不惧于和任何人兵戈相向。
有他在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很热闹。
可是有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又非常孤独。这种孤独，很多久居天都的人都能感受到，因为他们也常常会有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任何人认同的感觉。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选择定居天都不与其他人往来，樊冬却选择接触更多的人、同化更多的人。
也许他心里的想法、他心里的理念还是没办法让所有人认同，但只要有那么一部分人接受他的思想，愿意和他站在一起，那他心里那份孤独就会变小一些。
阿道夫老头是感触最深的。
自从感受到交流的乐趣，阿道夫老头再也不愿意关起门在公会里闭关。他希望和其他人接触、希望和其他人讨论或争吵，希望冲动起来可以捋起袖子打上一架。这种鲜明的活着的感觉，令他感到身体里重新充满了生命力。
这，才是活着啊。
阿道夫老头看了眼云腾峰，淡淡地说：“有些人也应该收拾收拾了。”以前阵师公会吃瘪，他们都袖手旁观，以至于五大势力的人越来越嚣张。
不过是占据了天都城的城郊而已，嚣张什么？
虽然这城郊大了那么一点。
樊冬最喜欢和阿道夫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默默记下云腾宗的方位，大步跟在阿道夫老头身后往上走。大约是感应到阿道夫归来，一只巨大的鹏鸟从天上飞来，它的翅膀宽广得如同天边的云层，张开双翅时整个黄金海岸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鹏鸟俯冲而下，带起一阵劲风。
樊冬一直走在前面，爱德华见状拧起眉头，挡到了樊冬身边。樊冬却浑不在意，他停下脚步，仰头与鹏鸟对视。鹏鸟的瞳仁是金黄色的，远远看去像两个巨大的太阳，冒着光，喷着火，有点吓人。樊冬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看着鹏鸟朝自己扑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样的画面极具冲击性。樊冬的身形和鹏鸟一比，简直渺小到不得了，很多人都担心樊冬会被它一口吞下。可就在下一秒，鹏鸟在樊冬跟前定住了，一人一鸟挨得特别近，比好几个成年人还巨大的鸟喙金黄金黄、油亮油亮的，和小小的樊冬形成鲜明的对比。
樊冬伸手抱了抱鹏鸟的嘴巴：“你是负责带我们飞上去的吗？麻烦你了。”
阿道夫老头：“……”
没想到连鹏鸟都沦陷了。这家伙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
阿道夫老头再怎么猜测，也猜不到真正的原因。
在鹏鸟出现那一刻，祝咏之书就苏醒过来。鹏鸟，也是祝咏之书中的异兽之一！蚀蛇负责吞噬腐朽之物，鹏鸟则负责燃亮生命之火。
人们学会用火之后，鹏鸟的用处就小了许多，但也不是毫无用处：在天都建立后它会负责挑选有资格进入天都的人，将他们送入天都！
可以说，天都五大势力的高手，都是被鹏鸟拒绝过的强者。
鹏鸟与火为伴，有着洞明善恶的能力。选入天都的人也许有某方面的缺陷，但绝对不是心怀恶念之人。
祝咏之书忍不住对樊冬说：“让它和我们一起去深渊吧，有它在，深渊的植被会生长得更快。”
樊冬是个有节操的人：“刚来就把人家的‘电梯’给挖走，不太好吧？”他让祝咏之书稍安勿躁，“而且也得看看人家的意见，总不能强制把人带走！”
意思是商量后带走就没问题了。
樊冬麻溜地招呼爱德华爬上鹏鸟的背，和鹏鸟建立精神联系。
鹏鸟说：“你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气息。”
樊冬说：“你记得蚀蛇和岩蛇吗？你和它们应该是同一时代的异兽。”
鹏鸟边带着樊冬一行人往上飞去，边说：“蚀蛇？它已经被一个弓箭手杀死了——不对，”它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抬头看去，一道黑影出现在天穹之上，自由自在地来回飞翔。见了鹏鸟，蚀蛇翻腾了两圈，朝它飞了过来，欢喜地缠绕着它。
鹏鸟停在空中。
它没有感受到蚀蛇的怨气，只感受到由衷的快乐。
记得在被杀死之前，蚀蛇的气息已经充满怨愤。蚀蛇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些人类，在污浊的浪涛里面兴风作浪，意图杀死所有往来的人。
那时候，它觉得这个老友很陌生。
现在，蚀蛇已经不怨恨了吗？
在两只异兽建立精神联系的一瞬间，鹏鸟获得了蚀蛇的所有记忆。
漫长的时光在短短一瞬进入鹏鸟脑海。
莱恩帝国？祝咏之书？深渊？
原来，那种熟悉感来自于这里啊。
鹏鸟扇动翅膀，把樊冬一行人带到了天都城外。高大又坚固的建筑出现在樊冬眼前，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天都散发着柔柔的金芒。
鹏鸟对樊冬说：“等你们去深渊时，叫上我。”
樊冬笑眯眯地说：“一定。”
阿道夫老头见樊冬在和鹏鸟交流，好奇地问：“你刚才和鹏鸟建立了精神联系？”
樊冬老实地点点头。
见樊冬光点头不吭声，阿道夫老头只能继续追问：“你和鹏鸟说了什么？”
樊冬带着点儿小羞涩，像是非常不好意思：“它说它被我深深地吸引住了，让我走的时候喊它一声，它要和我一起走。”
阿道夫老头：“！！！！！！”
第二一三章 结局
阿道夫很快发现自己完全是引狼入室。
樊冬抵达天都之后，这摸摸那看看，很快把不少灵兽异兽哄走了。阿道夫严重怀疑，要是让樊冬在这边留上几天，天都会被他直接搬空！
樊冬无辜地跟在阿道夫一行人身后，表示自己纯参观啊纯参观。
阿道夫当然不是让樊冬来参观的。
樊冬有幸看到了普里莫曾经追寻许久的天都秘辛。
隐藏在灵山异峰之下的，居然是枯萎已久的双生树！
双生树，一树花开一树死。如今深渊里的双生树正在生长和开花，地面的双生树自然早已枯萎。而天都，正是建立在枯萎的双生树之上！
即使早已死去，双生树依然拥有比其他地方更加丰裕的灵气，所以才有了天都的特殊之处。
跟着阿道夫一行人走进天都城的秘境，强烈的熟悉感让樊冬和祝咏之书都为之恍惚。果然是同根之树，给他们的感觉那么地相似。为了孕育地面和深渊的生命，它们一次次地经历生死，两树同根却永不相见。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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