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2节

    那姓黎的搓着手,干笑道:“添点儿情趣而已。四爷,这个房间我已经定了,您请出去好么?”

    这话已经够客气了,没料到霍定恺竟然道:“不好。”

    那人愕然望着他!

    霍定恺走过去,扯掉江寒嘴里的布团,他飞快解开绳索,又脱下身上的开司米大衣,给江寒盖在身上。

    那姓黎的一时火大:“霍定恺!你想干什么!”

    “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人。”霍定恺闲闲抬眼瞧他,“你不可以动。”

    那人再忍不住,挥拳上去就要揍霍定恺,他的胳膊还没抬起来,霍定恺一个左勾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那人仰面跌倒在地,捂着满脸的鲜血,杀猪般嚎叫起来。

    好像根本没看见他,霍定恺只扶起江寒,又问他:“能自己走么?”

    江寒走不了,他的四肢都被捆麻了,此刻血流陡然一畅,浑身像针扎一样疼。

    看他无法行动,霍定恺索性用大衣裹严他,然后弯腰将江寒抱起来。

    他一直把江寒抱到一台黑色宾利里。

    霍定恺关上车门,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他没有多问一句话,连一声安慰也没有,甚至没有过多的去关注江寒,仿佛江寒只是来搭个顺风车。而江寒也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旅途,他只是木木呆呆蜷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动,也不开口询问,就好像随便这车把他带去哪儿都可以。

    霍定恺把江寒带去了他郊外的别墅。

    下了车,他还想去抱江寒,江寒推开他的手。

    “我自己能走。”他嘶哑着嗓子,裹着那件大衣,蹒跚爬下车来。

    晃着两条不太灵便的长腿,一步一瘸地跟在霍定恺身后,江寒这样子看上去,像被兽夹给弄伤的小鹿。

    那天晚上,霍定恺将江寒交给女佣,然后他去了书房,再没露面。

    起初江寒以为他很忙,公务在身所以没时间亲自照料自己,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这正是霍定恺善解人意的一面。

    ……这种情况下,江寒肯定不愿意见任何人,尤其不会想见他这个亲眼目睹一切的人。

    一整晚,江寒抱着枕头不停流泪,他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愤怒。

    活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被人剥光了五花大绑,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自己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次日清晨,江寒起身,仍旧没见到霍定恺,女佣告诉他,四爷去公司了。

    别墅的司机开车将江寒送回学校,下车时,他向司机道谢,司机却反而恭敬道:“您不用谢,这是四爷的吩咐。”

    这语气让江寒想起今早床头的zegna套装,还有早餐里美味得让人咬掉舌头的腌笃鲜,以及临出门,捧着包,等候在玄关的女佣——霍定恺竟然派人趁夜把他落在会所的手机钱包都拿过来了。

    霍家,无论是厨师、司机还是女佣,都非常规矩多礼,懂得分寸,有着如今少见的旧式大家族仆佣的自觉自律,令人叹服。

    而这,更让江寒心存惶恐:霍定恺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第4章 第 4 章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江寒没再去会所,他和经理说他感冒了而且要准备考研,经理似乎也心知肚明,没再细问。

    经过这次打击,江寒丧失了继续“打工”的兴趣,赚钱是很重要,但是赔上人格自尊乃至生命安全,那就划不来了。

    只是,他忍不住把霍定恺的名片翻出来,反复的看。

    要不要给霍定恺打个电话呢?江寒想,不为别的,至少该向人家道声谢吧?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打电话时,江寒仍惴惴不安,其实他还不知道霍定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对方曾仗义替他解了危难。

    令江寒意外的是,电话那头,霍定恺显得很愉快,仿佛他早料到江寒会给他打这个电话。

    “你的号码看起来怎么这么奇怪?”他突然问。

    江寒支吾了一下:“……是寝室的电话。”

    那边呆了两秒,爆发出喷泉一样快乐的笑声。大概对霍定恺而言,这是他第一次接到从大学男寝打来的电话。

    正当江寒着慌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时,却听霍定恺温柔道:“今晚你没事?”

    “没有。”江寒说,“课上完了,我才回来打电话的。”

    “那好,一起吃饭?半个小时后,车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电话挂了之后,江寒才突然想起来,糟糕,他都没和人家说自己是哪个大学的!

    岁月会把人变得老练,回想当初,江寒只觉得好笑:霍定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哪家大学的?只怕他动动手指尖,就有成百上千个人倾巢而出,替他打听他想要的消息。

    那晚他们没有外出,仍旧是郊外的那所别墅,霍家的厨师做得一手好淮扬菜,有江寒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大煮干丝。

    起初,江寒还很拘谨,毕竟之前发生过那样的事,但在喝了半瓶白酒之后,他内心的警惕就放了下来。霍定恺完全不像是要提及旧事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请了个好友过来吃饭聊天。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席间江寒一个劲儿说话,大笑,把他这短短十九年的人生,倒了个干干净净。

    这原本不符合江寒的设定,他是个“酒童”,职业就是倾听他人,表达自己的机会少之又少。

    然而不知何故,霍定恺却鼓励他这么做。他吃得很少,酒也只喝一点点,席间只是目不转睛望着江寒,间或鼓励他继续谈自己。

    用餐完毕,江寒跟着霍定恺去看他收藏的那些明清瓷器,珐琅器,鼻烟壶,听他说那些珍宝的来历,他又带江寒去吸烟室,给他尝试上好的古巴雪茄,教他如何品味这种逝去植物的味道。这样一来,江寒就迷惑了,他觉得自己不像是会所出来的酒童,倒成了一个真正的座上宾。

    “我想,你给我名片,不会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他困惑地望着霍定恺,“难道你只是觉得寂寞?”

    “我寂寞的时候不多。”霍定恺微笑道,“往后,你不用太担心这一点。”

    这话一说,江寒耳畔一响!

    他突然明白了!

    “你是……想把我买下来?”江寒迟疑地看着他。

    “不如说,我们谈笔交易。”霍定恺说,“只是时间会长一些。”

    “交易”这个词,无端刺激到了江寒,他极度不悦地站起身,冷冷道:“抱歉,我还没穷得要去卖身!”

    他今夜喝了很多酒,又说了那么多话,太过放松,已经丧失了平日在俱乐部的老练沉稳。

    霍定恺也站起身来,他眯缝着眼睛望着江寒:“那么,你在那家会所里每天都在干嘛?”

    “我只是暂时出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每周三到五个小时。”江寒冷笑道,“你别搞错了!小时工和卖身奴可是两码事!”

    霍定恺脸上的神色未变,他这人就是这点好,任何时候,风度都维持在最佳水准。

    “区别何在呢?“他淡淡道,”不过是把时间延长,况且,我不会勉强你做不高兴的事,我说过,这是一桩交易。“江寒忍了忍,又道:“你可以去找更穷的孩子。其实像我这样的多得是,在那家会所里,一平米六十个。”

    霍定恺再度笑起来。

    “我不喜欢穷人家的孩子,江寒,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并不算穷。”

    “为什么?”

    “穷人的自尊心太强,给他买一个背包,他会想这是自己和对方睡了几晚的代价;给他买辆车,他会想,是不是瞧不起自己,以为自己不认识车牌;给他套房子,他都会念念不忘其中有多少砖块是自己用肉体换来的。”霍定恺摇摇头,“这种交往太累,我负担不起。”

    “……”

    “你不会这样想,江寒,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不会花很多时间纠结无谓的细节。”霍定恺温和地说,他的声音好听得像弹奏悠扬的古钢琴,“再说一遍,我不是在‘买’你,不要这么说。江寒,我只是喜欢你,想在今后更多可能的见到你,而且不愿你再遇上那些无聊的人。仅此而已。”

    江寒呆了呆,他慢慢坐下来:“……我还想继续读书。”

    “当然。”霍定恺点点头,“不然你成天坐在这屋子里干嘛?”

    江寒猛然抬头:“你是说,让我住这儿?!”

    “怎么?不喜欢?”

    江寒说不出话来,他迷惘地望着旁边摆满了酒瓶的红木酒柜,还有脚下的柚木地板,那柔和光滑的感觉,像少女出浴的肌肤。

    “可……我还会继续在学校和人交往。”他说到这儿,忽然又赶紧解释,“我是说,你不能要求我连话都不和同学说……”

    霍定恺大笑。

    “我真的不是要买个惟命是从的包衣奴才。“他笑完了,又平和地说,“放心,你原本的生活是怎样的,往后,依然怎样,甚至会比那更加轻松愉快。”

    当然会更轻松愉快,江寒突然想,住在这种地方,有宾利接送,有男仆有女佣还有做淮扬菜的厨师……

    江寒抬起头来:“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霍定恺看着他,他的双目黑得像诱人的深渊,里面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走到江寒面前来,弯下腰,没有说话,开始亲吻他。

    那晚,江寒已经喝了很多酒,很多事情他记不太清了,模糊中他只记得霍定恺用细小的声音呼唤他,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好像不是。他们那晚过得应该是愉快的,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到一半时江寒就睡着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清晨醒过来,只剩了江寒一个人,他cl着走下床,拉开窗帘,洪水般的日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用手臂挡着脸,江寒适应了半天,这才看清屋前大片深红似血的玫瑰,还有在玫瑰园里弯腰劳作的花匠。

    他回到床跟前,呆呆望着床上雪白的被褥,忽然想,这简直像个梦。

    虽然昨晚记忆不全,但江寒也大致记得霍定恺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动作猛烈却不伤人,江寒见过比他变态得多的家伙,至少在这一点上,霍定恺是个好情人。

    那么,自己就成了霍定恺的情人了?江寒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把多名顾客变为固定一人,同时再给自己增加一个男朋友,更好的是,他再不用担心遇上那些变态。

    这青春,怎么过不都是过?难道非得守在寝室里、打四年dota才算不曾虚度?

    霍定恺是比他大很多,可比霍定恺更老的他都见过——说到底,他也不是不喜欢霍定恺,对不对?

    想及此,江寒又有点懊恼昨天喝得太多,恐怕自己在床上的表现叫霍定恺失望了。他不希望霍定恺以为他“仅仅就那么点水平”。他想取悦他,这和钱没关系。

    霍定恺说得没错,他并不是“卖”给他,想到这儿,江寒笑起来。

    ……就算是卖,也是“半卖半送”。

    第5章 第 5 章

    因为住在郊外,为了江寒上学方便,霍定恺想给他买辆车。尽管那台宾利大多数时候停在别墅没怎么用,而且也配有司机,但他明白,小男孩是不喜欢坐在后座让别人开车的,而且小男孩和宾利的气质确实不太搭。至于他自己,其实不常用这台宾利,霍定恺的常用车是幻影。

    江寒想了想,说他要宝马x4。霍定恺笑起来。

    “阿斯顿马丁好不好?“他说,“蓝的,看起来比较适合你。”

    江寒想了想,摇头:“我就要宝马x4。”

    “跑车不好么?”霍定恺又问。

    “很好。”江寒点头,“可是我要宝马x4,红的。”

    “为什么偏偏对这台车这么耿耿于怀?”

    江寒想了半天:“爸爸的同事买的就是这个。他带我出去兜过风,所以我就想要这个。”

    霍定恺无奈,就仿佛这小子在说“鲍鱼很好,可我就爱吃肉包子,带葱花儿的”。

    江寒很喜欢看霍定恺这种拿他没法子的无奈神色,像是宠他宠到不行。他在别的时候都看不到,因为霍定恺是个永远都有办法的人。

    江寒住进别墅不久,有天他放学回来,刚进屋,却看见霍定恺在客厅与一个老者在交谈。

    他以为是霍定恺的公事,这种场合江寒一向知趣,于是转身想上楼,却不料来客见他进来,竟然站起身,冲着他微微鞠了一躬。

    江寒抱着一叠英语作业本,愕然站在楼梯口。

    那人年过花甲,一头白发,从各方面气质来看,都是个成功富商的模样。

    这种人,干嘛冲着自己鞠躬?

    此刻霍定恺也站起身来,他貌似无意的,淡淡笑道:“小寒,这位是恒永商贸的黎总。”

    这个姓氏,一下刺激到江寒,他顿时想起来了!

    那老者神色赧然,他很客气地对江寒道:“前段时间犬子喝醉了,给四爷和江先生惹了麻烦,我今天是来赔罪的。”

    想起那晚的事,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江寒只涨红了脸,站在那儿不动。

    见他这样反应,老者更着慌,赶紧道:“原本是想带着不孝子来请罪,可我又担心江先生见了他会更生气……”

    “不用了。”

    江寒扔下硬邦邦的三个字,快步冲上了楼。

    半个小时之后,窗外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声,又过了一会儿,霍定恺敲了敲房门,走进来。

    他低头,看了看坐在窗前发呆的江寒:“怎么?还在生气?”

    江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不出声。

    “别再气了。”霍定恺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家伙已经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江寒不情不愿地问,心中却暗想,搞不好霍定恺和他们是一伙的!彼此互相疏通疏通,人家说两句软话,也就没事了。

    呸!

    “恒永商贸快破产了。”霍定恺微笑道。

    江寒吓了一大跳!

    “怎么搞的?!”

    “嗯,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只不过我让人在他家的资金链上动了点手脚,然后再给弄点不利于他们外贸的政策。”霍定恺用手指搔了搔鼻翼,打了个哈欠,又索然无味地说,“我还指望他家老爷子骨头硬一点,跟我杠到底呢。结果,比我预估的早来两个月。”

    江寒惊慌地望着他,小声说:“你想把人吓死啊?!何至于!”

    霍定恺笑起来,他弯下腰抱住江寒,一面亲吻他,一面低声道:“这可不是为了你,小寒,我是个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不这么做,我就不痛快。”

    这就是霍定恺,江寒暗想,他可以把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主导事情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走,包括对方的情绪。

    尽管如此,江寒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不会因为霍定恺中意他,就忘乎所以,把应有的规矩丢到一边。说到底,这是一桩交易,霍定恺有随时终止交易的权力。

    而且霍定恺对他也不是真的不闻不问,甚至可以说,他“管”得很多很多,连江寒使用什么样的须后水也由他指定。当然,他不会说,但是当江寒看见盥洗室里的洗漱用品,在持续两个月没有改变一个品牌后,他就明白了。这些都是霍定恺喜欢的味道,他不可擅自更改,他只能用lique enoire,哪怕这黑瓶香水根本就不适合他——这是雅痞大叔们用的,它的味道让江寒显得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好吧,这没什么,江寒无所谓地想,毕竟是墨恋,也不算委屈他。换句话说,就算霍定恺让他成天抹六神驱蚊水,恐怕他也只有答应的份。

    他是个俗物,不折不扣的俗物,他爱钱,又好色,除此之外几乎不关心别的,所以这样的江寒,配这样的霍定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时候江寒也会想,如果是别人,自己会答应这桩交易么?如果是个同样有钱有势,却老迈丑陋,一身烟酒臭的糟老头,自己会答应这交易么?

    不会。

    他喜欢霍定恺,不光是因为这男人的脸孔生得好看,也是因为他迷人的风度。甚至在最汤汁淋漓的佳肴面前,江寒都没见过霍定恺流露出一丁点狼狈之态。

    那时候他们在滨海的高级餐厅吃饭,他们坐在阳台上,头顶是遮阳的紫色白色条纹伞,颜色令人想起皇室的徽章,而远处就是无尽的无人海滩。霍定恺要的全都是令年轻人大开胃口的菜:牡蛎,渍鲑鱼片,生小牛肉。然后是白葡萄酒。侍者着黑色领结,脸上的笑容画得恰到好处,他们的目光落在江寒那条爱马仕的领带上,于是迅速收起了眼底不易察觉的讽刺。

    “生活应该永远如此。”霍定恺叹息道,“不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江寒十分认同他的话,不过他正此刻忙着对付眼前的美食,他学着刚才霍定恺的样子,切下一小片渍鲑鱼肉,放到一片黑面包上,再舀一点点莳萝酱涂在上面。他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慢慢的吃,品味那淡红色的生鱼肉在味蕾上绽放的鲜美味道,还有表面沾着盐和糖粒的略带酸味的粗面包,它摩擦在唇齿之间所留下的触感。

    江寒疑心自己并不能做到霍定恺那么优雅,但他旋即又安慰自己,这种事情,多练几次就好了。

    然而饶是他如此小心翼翼,终究,还是得罪了霍定恺。

    第6章 第 6 章

    那天回到别墅,江寒兴冲冲的,因为今晚霍定恺要从北京回来,他去北方已经一个多礼拜了,俩人在一起之后,他们还没分别过这么久。

    进屋的时候,江寒发现客厅里有人,他以为又是霍定恺公事上的熟人,要么就是下属之类的过来等吩咐,所以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江寒感觉到不同。

    来人懒懒坐在沙发上,看他进来,只微微扬起脸,连身都没起。

    这让江寒颇觉意外。

    他知道他不是霍定恺的法定伴侣,甚至也算不上是这别墅的主人,但是过去这几个月,无论来了什么样的客人,都不会如此无视他,如果是霍定恺的下属,会起身和江寒打个招呼,就算是他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在看见江寒进来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欠欠身。

    哪怕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霍定恺包养的男孩,但,看在霍定恺的面子上,谁也不会对江寒摆出轻蔑的姿态来。

    然而此刻沙发上的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写着硕大的两个字:轻蔑!

    目光落在那男人脸上,江寒就微微皱起眉头来。

    是个长得很难看的家伙。

    深黑的有点做作的套装,细长伶仃的四肢,瘦得让人不悦的脸,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再加上更显沉闷的刘海,分明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左脸上一道丑陋的疤痕,把此人的五官给挤得歪歪斜斜的。

    哪怕再宽容的标准,也没法把这张脸放在“寻常容貌”的水平线内。

    江寒是外貌俱乐部成员,但他同时也很懂礼貌,不会嘲笑对方貌丑。但面前这个人,真是从上到下都找不出一丁点儿让他喜欢的地方。

    这人的存在,活像一则用词拙劣的坏消息,叫人简直不愿再看他第二眼。

    江寒在打量对方,对方却仿佛没兴趣继续关注他,他站起身,走到壁炉跟前,皱眉盯着壁炉上面搁着的花瓶:“安嫂,原先摆在这儿的画呢?”

    壁炉上面原先挂着一幅画,是丢勒的木刻版画《祈祷的手》。

    江寒不喜欢那幅画,虽然他知道那是世界名画,含义深远,但他就是讨厌那幅画。画里的那双手让他联想到贫穷、困苦、绝望、走投无路……等等这之类令人痛苦的词汇。

    女佣安嫂慌慌张张从厨房出来,她不安地看看那男人,又看看江寒:“……这个,我不知道。”

    江寒索性走过来:“我让四爷把那幅画收起来了。”

    那男人瞪大眼睛瞧着江寒:“为什么收起来?”

    “我不喜欢。”江寒耸耸肩,他又指了指如今摆在壁炉上的花瓶,那是法国昆庭彩花瓶,造型是优雅曼妙的裸女,“因为四爷说,空白一片不好看,所以我挑了这个当替换。”

    那男人皱眉盯着那个花瓶,像是盯着什么造作的劣等艺术品,忽然,他伸手抓过那个花瓶,噗通一声将它扔进旁边的字纸篓!

    “俗不可耐!”

    江寒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起字纸篓里的花瓶,再一看,漂亮的瓶身被磕出一道长长的裂纹!

    “你干什么啊!”他气得冲着那男人大吼,“凭什么扔我的花瓶!”

    那男人倒笑了:“你的花瓶?这儿有什么东西是你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过是这屋子里的一个物件罢。”

    江寒气疯了,差点把花瓶砸到对方脑袋上!

    岂料那人一点都不惊慌,仍旧笑吟吟道:“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了?脸皮够厚的。奉劝你一句:人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寒怒到极点,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于是他冷冷一笑:“我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倒是不清楚先生您的身份。四爷现在不在家,他临走的时候说过,若是家里来了什么讨厌的客人,我大可以将其扫地出门。”

    然后,他冲着那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下,轮到对方惊诧了,他瞧着江寒,喃喃道:“他没和你提起过我?”

    江寒不怒反笑,他故意身体前倾,佯作客气地瞧着对方:“先生您哪位呀?定恺……哦,四爷他今晚才能回来,今天您运气来了,多给我说两句好话,说不定能给您通报一声。”

    他是故意直呼霍定恺名字的,果不其然,对方闻言,脸色变了变。

    然而男人终于没再说什么,他冷冷哼了一声,拔腿就走。女佣似乎有点着急,她追了出去,连声道:“容总……”

    容总?这又是哪门子的老爷?江寒气哼哼地想,管他呢!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没资格在他跟前跋扈!

    晚间八点半,霍定恺带着一身疲倦回来,他很累,但是兴致很高,因为江寒如此热烈地欢迎他的到来,进门的时候那么急切地拥抱他,晚餐的时候不停和他说话。很明显,这一个多礼拜,江寒独自守在这大房子里,寂寞坏了。

    餐后,俩人依偎着,窝在软得一塌糊涂的沙发里,霍定恺俯下身去,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江寒。江寒却觉得这远远不够,他把胳膊揽上霍定恺的脖颈,带点儿强迫的索要了一个深深的吻。

    然后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说:“……今晚留下来?”

    “当然。”霍定恺一笑,“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壁炉上的花瓶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江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被人给扔了!”他咬牙切齿道,“底座砸了个坑,裂了道大纹,没法用了!”

    “哟,谁干的啊?”

    “一个丑八怪。”江寒哼哼道,“不知哪一路的家伙,很没礼貌,擅自闯进来……”

    听到“丑八怪”三个字,霍定恺突然坐起身,他盯着江寒:“等等,到底是谁过来了?!”

    见他语气陡然这么严肃,江寒只得说:“我也不认识啊,就听安嫂叫他什么容总。天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喂,定恺?”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定恺猛然站起身来!

    “他人呢?!”霍定恺一叠声地问,又转头冲到厨房叫女佣,“安嫂!容晨他人呢!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怎么不跟我说!”

    霍定恺竟然如此激动,江寒陷在沙发里,完全呆住了!

    “可是定恺……”

    他的话,被霍定恺突兀打断:“江寒,容晨他下午过来的?他说了什么?”

    江寒定了定神:“那人是你熟人啊?我不认识他。他没说什么,见你不在家,他就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寒隐瞒了那场争吵,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让霍定恺知道。

    霍定恺也不看他,抓过旁边的大衣,一阵风似的就往门外走。

    这下江寒慌了,他腾的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霍定恺的胳膊:“你去哪儿呀!都快十点了!”

    “唔,有点事……”霍定恺搪塞着,将大衣套在身上,“对了,今晚我不过来了。”

    江寒失望极了!

    “可你刚回来不到两个钟头!什么事不能明天去处理!”

    霍定恺勉强伸手,敷衍地拍了拍他的头:“公司有急事……”

    “没有!没有急事!”江寒气得尖叫,“你骗我,是因为那个丑八怪来找你,对不对!”

    话音没落,他就看见,霍定恺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而难看!

    他盯着江寒,一字一顿道:“最好别再让我听见你这么称呼他,否则,我不会饶你。”

    江寒彻底呆住了!

    回过神来,他飞奔过去想拦住霍定恺,但是已经迟了,那家伙已经走了。

    可他答应了今晚留下来的!江寒气急败坏地想,这人,什么毛病!

    他慢慢走回到客厅,开始在错乱的念头里收拾出一个明确的思路:他惹恼了霍定恺。

    自己说错话了,刺激到了霍定恺,于是他转身就走了,把他扔在客厅里,像个任人摆布的傻子。

    可他到底说错了哪句话?

    ……就因为他管一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家伙叫丑八怪?!

    第7章 第 7 章

    三个月,整整一个季度,霍定恺没有露面。

    江寒原以为他生一会儿气就会回来,毕竟之前,俩人最长的分离时间也只一个半星期。

    但他没想到,自己足足从春天等到夏天。

    起初,江寒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后来他灵机一动,去找了原先同在俱乐部做“酒童”的旧友,对方年龄比他大,知道的事情也比他多,通过熟人,江寒才算对霍定恺的事有了点了解。

    这人是个世家子,但生母并非生父的正室,霍定恺上头还有三个姐姐,那才是嫡母给他父亲生的孩子,他排行第四,所以人称四爷。

    虽然是个私生子,霍定恺的父亲却相当疼爱他,因为他是他父亲那一辈,膝下唯一的男孩,他一出生就注定将继承全部家业。霍定恺生母过世得早,父亲本想把他接回家来,但嫡妻多年重病缠身,家里医护和仆佣来来往往,氛围不好,这种环境不方便照顾幼子,所以他就将霍定恺寄养在好友家中。

    所以霍定恺是在养父母家里长大的。

    养父母有三个男孩,两个比霍定恺大,最小的孩子名叫容晨,比霍定恺小五岁。霍定恺养父母的家族也不简单,势力盘根错节。

    此人从小就在霍定恺身边长大,俩人好得如同亲兄弟,而且这个名叫容晨的男人,正是盛铖地产的副总裁。

    霍定恺在商界为人冷酷,做事情一向决绝,不留后路,早年,他也有过肝胆相照的伙伴,但后来彼此之间出现分歧,加上利益原因,伙伴变仇敌。那一次,霍定恺因为轻率地相信了那些友人,吃了大亏,差点把盛铖给毁了,自己也险些坐牢,好在他父亲那边家族势力雄厚,总算没让他一跌到底。

    从低谷爬出来的霍定恺,性格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进。他原本就是个下手迅速、作风凌厉的人,不过几年工夫,那些曾经和他把酒言欢的伙伴,一个个消失无踪,聪明点的,早早认输、退隐江湖,固执点的,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有的甚至家破人亡,下场凄惨……

    对方说得肆无忌惮,因为这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了,江寒不知道,是因为他实在太年轻。对方还告诉江寒,容晨是盛铖里,唯一始终跟随霍定恺多年、而且没被他拿掉的人。因为养育之恩、手足之情,霍定恺相当器重他,况且两个家族的势力是捆绑在一起的。

    因此也有传言,霍定恺立的遗嘱里,排在第一位的继承人就是容晨,因为霍定恺无妻无子。

    于是江寒终于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说错了:就是丑八怪那三个字。

    ……就算容晨真的是个丑八怪,他也不能当着霍定恺的面说人家是丑八怪。

    可是那家伙也太嚣张了!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该如此放肆!

    “喂,这家伙该不会是弯的吧?”江寒疑惑地问那个朋友。

    对方笑起来,连连摇头:“直的,而且是个死心眼,青梅竹马的老婆死了也没再找,这么多年,连女友都没有。大概是打算做和尚做到底了。”

    ok,江寒想,现在他知道逆鳞在哪儿了,往后他多加小心,不去碰就好了。

    起初他以为,顶多一个月,霍定恺就会回转来。

    谁知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霍定恺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寒沮丧起来,他没料到惩罚竟来得这么重,他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三个字!

    ……不愧是地产界的皇帝,一句都错不得。

    江寒没辙,只好闷头每天上学放学,然后枯坐在大房子里苦苦等待。

    自己这成什么了?他讽刺地想,被打入冷宫的嫔妃?

    其实他比那些嫔妃强不了多少,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有离开的自由。然而江寒心里清楚,他要是负气走掉,霍定恺是绝不会来找他的。

    晚上,在确定今天的希望也破灭了后,江寒在卧室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起初他只是沮丧,后来就渐渐懊悔,再接着,他开始对霍定恺产生怨恨: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要这样折磨自己?每每想到这儿,江寒心里总会涌起巨大的怨气:妈的,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小爷不受这个闲气!明天就搬走,回寝室去,不依赖此人,我江寒照样是一条好汉!

    但是等天亮了,望着窗外那成片火红的玫瑰园,江寒的决心就如同暖阳下的冰柱,一点点融化无踪。

    再傻他也明白,只要从这儿出去,自己就真的只能当个圣洁的“好汉”了,再回俱乐部做“酒童”?想都别想!他霍定恺碰过的人,谁还敢收?

    江寒长叹一声,重新躺倒在床上。今天上午有课,可他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算我错了还不行么!再严格的学校也会给个补考机会呀!他在心里郁闷的呐喊,只可惜,这喊声无法传达到霍定恺那儿。

    那天,他一直躺在床上,女佣进来问他要不要收拾房间,他说不用。厨师问他吃什么,他说不吃。

    然后他就一直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就在这几乎停滞不动的思维状态里,江寒忆起,也是这样艳阳高照的周末,霍定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会陪他躺着。功课繁重、校内活动多,这些都会抢夺江寒的精力,所以江寒从来不愿早起。他会和霍定恺说上一会儿话,然后又不知不觉睡着,江寒喜欢紧紧缠在他身上,像只八爪鱼。有时候他醒过来时,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维持了这个姿势一两个钟头,霍定恺却没有推开他。甚至他还开玩笑说,能叫醒江寒的只有两个器官:膀胱,胃。

    他总是这样宠着江寒,不光是用金钱,也用他自己。有些迷人的黄昏,他暖暖搂着江寒,不断亲吻着他,抚摸着他,在他耳畔倾诉一些让年轻人面红耳赤的甜言蜜语。

    霍定恺曾经和江寒说,那次在三楼楼梯口的邂逅,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之前,他见过江寒两次,而江寒却没有注意到他。

    “怎么会呢?”江寒假意震惊道,“如果有你在场,我应该是谁都看不见,只看见你的!”

    “也许,你当时太高兴。”霍定恺微笑道,“小寒,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我从三楼的窗子望出去,看见你朝着那些客人们笑,心里就会忍不住嫉妒……”

    江寒笑道:“为什么你当时不把我叫上三楼?只要和经理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不想那样做。”霍定恺摇头,声音微微低哑,他轻轻抚摸着江寒的头发,“那会让我难受。”

    “为什么?“

    霍定恺静静凝视着乌发之下,那双滴溜溜的亮眼睛:“你会觉得,这不过是又一个花钱来买你笑的蠢物,没有进三楼那扇门,你就已经在心里描画好了一切:你会在心中预备三到五种交谈套路,你会在前面一刻钟闭口不谈你自己,只专注听我发牢骚,然后从我的话中捕捉重点,添油加醋来安慰我,期间时不时故意显露你的幼稚无知,让我忍不住想以长者姿态来指点你、借此膨胀一下自我,然后你继续顺杆爬,批评那些让我不悦的人,安慰那些让我头疼的事,哪怕你一直在口是心非,最后却能让我引你为知己……可等到头一转,你就会撇撇嘴说:老一套,烦人的家伙——不过呢,嗯,钱给的不少。”

    江寒脸都红了!霍定恺完全看穿了他,他把江寒在会所里的心理活动,描绘得分毫不差!

    “我不想你那么做。”霍定恺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想让你真正知道我是谁,而不是在我的脸上打标签:三楼,地产商,有留学背景,有钱,不乏味,寂寞,自大,又有点可悲……”

    “我没觉得你可悲。”江寒慌忙道,“真的没有。”

    “可我自己觉得有。”霍定恺的微笑,带着点悲凉,“我已经戴着面具活了很久,面具下面的脸,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只想看见一个真正的活人,可以随意大笑,喝酒,冲着我发牢骚……”

    现在,江寒明白了第一天晚上,霍定恺为什么要鼓励他那样做,这让他也不由沾染上了一些霍定恺身上的悲哀。

    “我想让你帮我活过来,慢慢的,一点点复活。”他轻声说,“小寒,我找了你很久,好在老天眷顾,我们开始得还不迟。”

    霍定恺这番话,让江寒又快活,又心酸。

    他凑近霍定恺,对着他的嘴唇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其实那晚走进这里,我就想,我得给这个人打个八折。”

    霍定恺嗤嗤笑起来。

    “后来又呆了两个钟头,我就想,也许我该打半折。”江寒说,“等到你把我带到二楼,我就想,三折我也干!”

    霍定恺笑不可仰:“小寒,你这是在自我跌价么?”

    “不,不是的。”江寒摇摇头,轻声说,“我给你的那部分,是没有价格的。”

    霍定恺静静望着他,然后,开始柔和地吻起他来。

    躺在床上,慢慢回想着这些,江寒忽然难过得想哭。

    为什么这个人,前一刻还可以和他说那样真挚直白的话,后一刻,却把他晾在这空屋子里,不闻不问?

    第8章 第 8 章

    后来,江寒在万般无奈中,想了个办法。

    他给霍定恺写了封信。

    他是用手写的,江寒的字写得还行,中学时得过奖。他觉得这是他所想出的,最能表达诚意的一种沟通方式了。

    这封信,他打了无数次草稿,最开始的一两稿江寒觉得不满意,因为措辞看起来太像检讨了,霍定恺不是他的教导主任,他也不会喜欢看一封来自自己包养的男孩的“检讨书”。

    但同时,江寒也必须在信中表达歉意,毕竟他确确实实的得罪了霍定恺,他得让人家明白,他知道错了。

    然而这错,也不能说得太清楚,如果写上“我不该骂你弟弟是丑八怪”,这就等于讨打了。他只能含混地说,自己没有照顾到霍定恺的心情,是自己考虑不周云云。

    信写了足足一个礼拜,然后江寒又誊写了三次,直至他觉得完美无缺了,这才封好了封皮,将信交给了司机。

    “请将它交给霍先生。”江寒严肃地说,“拜托,无论如何,请让他亲手接到这封信。”

    司机是霍定恺的旧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接下来,就只有耐心等待了。同时江寒也开始了紧张的期末考。

    信发出去之后,两个礼拜没有回音。在这期间,江寒陆陆续续完成了所有的考试科目,当最后一门结束,他从考场慢慢走出来,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办?霍定恺仍然没有原谅自己。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暑假了,这个夏天,让他去哪儿呢?以前还能上课打发时间,现在课也没得上了,难道让他成天坐在那座空宅子里发呆?

    最终,江寒没有回家。他和父母说他要打工,又要准备考研,太忙了所以就不回家了。

    和他撒的谎正好相反,接下来江寒的生活,连“忙”字的边儿都碰不到。

    每天他都睡到日上三竿,昏沉沉起来吃了早饭,就坐在屋里打游戏,要么就看各种漫画书,一直玩到天黑,再一头倒在床上。玩了两三天江寒觉得无聊,就把几个同学叫来一块儿玩。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江寒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他和女佣说,把漫画书和游戏机都收拾走,他不想玩了,他也不接电话,任何人找他都说他不在;他和厨房说,他不吃东西了,所以厨师可以放大假,他建议他去马尔代夫,一个月以后再回来。

    名叫苏锦纶的厨师是个酷似拳击手的黄脸壮汉,常年不苟言笑,一副病容,深刻的皱纹像刀刻。但其实只是性格沉静。江寒常常钻进厨房看他做事,那种行云流水、极为有力却丝毫不乱的风姿,总能让江寒想到解牛的庖丁。

    苏锦纶听了这话,脸色不变,只平静地望着江寒:“那么,您的三餐怎么办?”

    “叫你去玩你就去玩,别管我了。”他厌倦地趴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声音嗡嗡的,“放心,我死不了……死了再去向你主子汇报。”

    对方默默看着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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