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9节

    江寒笑了,笑容有些茫然:“不知道。当时我只是觉得怪怪的,弄不懂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吸引了我爸。其实现在想来,我很疑心事情的真相,很可能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对我爸而言,也许他刚刚迈出了半步,就退了回来。他就那么胆小。嗯,挺没出息的一个人。”

    霍定恺摇头:“你啊,这样说自己的爸爸,好么?”

    “我说错了么?”江寒淡淡地说,“要么,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妻儿,要么,看清自己想要的然后走人。走又不敢走,留又不愿意留,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责任倒全都落到我身上来了……渴望堕落就去堕落好了,厌弃自己的人生就去着手改变好了,像他这样,算什么?”

    霍定恺想了想:“这么说,你爸妈现在关系挺好的?”

    江寒点点头:“就好像那场风暴从没发生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尤其最近两年,我爸变化挺大的,他比以前更关心我和我妈了,打来的电话里,也总是在啰嗦我的前程。好像他终于意识到他老了,已经不会有改变的可能了,所以干脆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过起家常的日子来。”

    他说到这儿,抬起眼睛,困惑地望着霍定恺:“定恺,是不是只有彻底绝望了,人才能安分接受命运?如果早早就知道这些挣扎全都是白费,是不是人就可以不用徒劳了?”

    霍定恺皱眉想了良久:“如果是我,还是会挣扎下去,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违背道德——放弃,不在我的人生字典里。”

    因为江寒提起自己的父母,霍定恺也说起了他的家庭。

    “我爸,娶了两个。大老婆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后来娶了我妈,才生了我。”他说,“所以我比我最大的姐姐小二十岁。”

    “我那三个姐姐,人都很好,对我也不错,像她们的母亲。”霍定恺笑笑,“从不失态,从不口出恶言,就算愤怒到极点,也只是轻声说:这样不太好。老爷子一直没有隐瞒我的身份,虽然我妈算是他的外室。我刚会走路就被他牵回家来,给妻子女儿们看,于是我那三个姐姐就明白了,未来继承家业的不是她们,而是我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

    江寒很诧异:“那,你爸爸的妻子难道不生气?”

    “不生气。”霍定恺摇摇头,“至少她没有让人看出她的生气,相反,据说她十分高兴,觉得我爸有了继承人。她对我妈也很好,亲如姐妹。”

    江寒挠挠头,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种家庭关系。

    看出他的困惑,霍定恺笑起来:“我们家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出来,永远品味出众,永远温文尔雅,永远落落大方。再愤怒也是微笑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你不用担心她们越矩,因为她们自己就忍受不了自己的‘没规矩’。说来,我家老头子对我也够可以的,就算我和他坦白我没法结婚生子,他也没有发怒。成年之后,我做任何事,他都由着我不去多嘴。反倒是我,到最后拖累了他,要不是因为我……他还不会走的那么快。”

    老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过世的?江寒很想问,不过看看霍定恺阴郁的脸色,他知道他不能问。

    第35章 第 35 章

    大四开学,江寒立即忙了起来,班上各种事情,学生会里各种活动,兜头兜脑向他扑过来。

    江寒其实只是个打酱油的,他本心不愿被太多的集体活动分去自己的私人时间,但因为他酱油打得特别好,所以还是不幸被大家看中了,于是各处都少不了他“伟岸却又一闪而过”的身影。

    在江寒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霍定恺却十分之闲。他又懒下来了,依然留在玫瑰园别墅,每天“遵医嘱”不停的睡觉,睡起来就吃东西,霍定恺的日子过得懒洋洋的,只有江寒从学校回来,他才有了精神。

    最后江寒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回公司啊?”

    “回公司干嘛?”霍定恺翻了翻眼睛,“我还在休假。”

    “你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就这样赖在家里吃喝玩乐,好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霍定恺哼了一声,“多得是勤快的人在替我干活呢。我的工作任务在上半年已经做完了,我连病都攒到下半年来生,难道还嫌我奉献得不够?”

    江寒被他逗乐了,他也不去管他,只把椅子拉开,坐下来忙自己的事。

    霍定恺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显示器:“在写什么?”

    “计划书。n多计划书。”江寒闷闷道,“秋季运动会的,系里野餐的,足球赛,辩论会,书法展览,舞蹈扫盲班……”

    “这么多?”霍定恺吃了一惊,“全都要你一个人写?”

    “我只是拟一份初稿,提个大概的思路,然后再丢给各部门进行详细讨论。”

    霍定恺想了想:“这么说,小寒你是学生会的秘书长?”

    “我是学生会的屁!”江寒哼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是,本来我只负责管理器材使用的,就有一次,给体育部长帮忙写了个东西,从那之后这种屁事儿就源源不断奔我来了……”

    霍定恺点点头:“看出来了,你对拒绝他人不在行——既然这么能干,弄个学生会主席当当怎么样?对了!我教你怎么贿选……”

    “没兴趣。”江寒懒懒道,“我胸无大志,淡泊名利,费那劲干嘛?还有,”

    他一扭脸,严肃地盯着霍定恺:“你怎么能教我贿选呢?你这是在毒害祖国的花朵你知道不?”

    霍定恺闷笑道:“对对,还是个花骨朵,还没长大。”

    他故意把“大”字加了重音,江寒听出他的讽刺,气得扭过身来:“好啊,嫌我小,那你就去找个大的吧!”

    他也不理霍定恺了,还故意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见他这样,霍定恺赶紧安慰道:“唉,你生什么气呢?我还没说完呢,你是向日葵,好了吧?那个够大了吧?”

    江寒没忍住,噗嗤笑起来:“向日葵那种花最傻乎乎了,我有那么傻么?”

    “你有。”霍定恺俯下身来,吻着他含混道,“既然是向日葵,就先给我吃点儿瓜子。”

    “喂喂!我还要做计划书……”

    “等会儿我帮你写。”

    江寒赶紧道:“真的?你说的!”

    “当然当然。”霍定恺敷衍着,轻轻咬着江寒的喉结,又低声道,“这儿不得劲,咱到床上去……”

    霍定恺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真的就一份份帮江寒把计划书给做出来了。比起江寒,霍定恺考虑得更周全,资金、人力、现有物资的妥善安排,活动步骤的轻重缓急,以及对各种突发事件的预估和善后……江寒看得作声不得!

    这下他觉得臊得慌了,所谓能力高下,在这三张a4张纸上就能看出来。亏他一开始还在霍定恺跟前夸自己“劳苦功高”呢,比比人家这计划书,自己做的那些,简直是小儿科!

    no1就是no1!

    后来江寒将计划书交到学生会,所有人都惊叹他的高效率和能力卓绝,那些计划书几乎没经过二次修改,就集体通过了。

    也不想想是谁写的!江寒在心里哼哼:你们赚大发了,竟然让盛铖的总裁给你们无偿服务。

    哦不对,这些计划书还真不是“无偿”的。

    “人才!真是个人才!”学生会主席用力拍着江寒的肩膀,赞叹不已,“到我身边来,怎么样?我马上把组织部长的位置给你!”

    江寒拒绝了他的热情邀请——他还不打算为了学生会的事业精尽人亡。

    因为江寒给帮了忙,那几个和他交好的学生会干部就凑出钱来,要请他去校门口喝啤酒撸串儿。

    江寒一听笑起来,他说不用了,真要想聚一聚,他来掏钱,找个好点儿的地方。

    那天晚上,江寒就把这三个同学带去了霍定恺常去的会所。

    事先,他和霍定恺打了招呼,说要带同学过去玩,霍定恺还笑问是男的是女的。

    “三根油条一样直的男同学。”江寒没好气道,“本来要去大排档……”

    “喂!不许去那种地方!太脏了!会得肠胃炎!”

    霍定恺不许江寒去大排档吃东西,他最厌恶路边摊,说,在那儿呆久了身上都有股油腻腻的臭味。他甚至不高兴江寒去肯德基麦当劳,说,家里明明有厨子,为什么要去吃那些廉价的高热高盐食物?害得江寒在校门口吃个烤串就像做贼,回家赶紧洗澡换衣服,生怕霍定恺察觉。

    因为每天吃东西精挑细选,又有女佣照料日常,所以江寒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眼睛永远明亮,嘴唇红润,皮肤光滑得看不见汗毛孔。他爸妈很奇怪:学校食堂的油水难道这么养人?

    江寒可没告诉他们,霍家的厨子以前是做国宴的。

    那会所是会员制,落地玻璃把十万软红隔绝在外,三十七层的楼面铺着黑色大理石,光洁如镜,冰冷幽滑,恍如深洞。

    三个跟着江寒进来的男生,都是心有惴惴,缩头缩脑的。他们没进来过这种地方,尽管即将踏上社会,但这些年轻孩子们仍旧敏感地觉察到:这儿的大门不是为他们敞开的——那些携着美艳女伴,衣冠楚楚的中年男性在出入口撞见他们,神色都显得很诧异。

    其中一个不安地问江寒:“我们真能进去么?”

    江寒但笑不语。

    还没走两步,黑衣侍者慌忙迎上来,语带不满道:“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这儿的会员。”江寒将霍定恺的一张名片递上去,那侍者看了一眼之后,神色立即变得恭敬起来,他将名片还给江寒,然后躬身道:“这边请。”

    江寒的同学都很好奇,其中一个用胳膊圈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喂,名片是谁的啊?”

    “一个熟人的。”江寒含混道,“你们呢就别多问了,等会儿叫几瓶好酒,哥们敞开了喝就是!”

    酒吧间没多少人,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虽然尽量放轻步履,举止收敛,从各处投射来的诧异目光,仍旧让这些初次进来的孩子们如芒在背。

    江寒却浑然不觉似的,迅速点了几瓶酒。伙伴们起初的不安,也因为江寒那熟稔的姿态而消失,他们跟着低声说笑起来。

    期间,江寒察觉到有人在频频看他,他回过头去。

    是个穿着深灰套装的中年男性,和霍定恺差不多的年龄,戴着无边眼镜,谈吐气质里有一种政客的味道,而且还是那种仕途得意的政客。那男人身边陪着一个穿紫色细缎无袖晚礼服的女性,五官精致如傀儡,神色却懒洋洋的。

    看面容,江寒并不认识他,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观察自己。那人的目光没有恶意,却是充满好奇,还掺着一些吃惊,仿佛没料到江寒会从这世上冒出来。

    但江寒懒得去细想,只和同学觥筹交错。

    几个人喝得兴起,正有说有笑呢,忽然,江寒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是个染金发的年轻男人,他冲着江寒笑了笑:“真巧,在这儿遇上了。”

    江寒的心,陡然一沉!

    那人是他在俱乐部的“同行”,他只知道此人叫jerey,真名不清楚。

    但当着同学的面,江寒也不好视而不见,于是他只得勉强笑道:“是够巧的,怎么你也在这儿?”

    江寒的同学好奇地打量着金发男人,仅凭直觉,他们就能感觉到古怪:这人打扮很精致,金发梳理得格外精心,衬衣和领带挑选搭配得也十分精心,皮肤晒得微黑,是那种精致讨巧,不让人起反感的黑。连那双手的指甲,都修剪得仔仔细细,仿佛待售商品,毫无瑕疵——问题是这精致太过头了,充满了刻意,似乎是硬生生遵循某些苛刻的行业标准的结果。

    这男人的样子不像大学生,也不是成功商人,更不是二代。

    他似乎来自某个不能言明的场所。

    “江寒,他是谁啊?”一个同学问。

    江寒语气含混道:“哦,这是杰瑞米,我的一个……朋友。”

    杰瑞米听见这话,却笑起来:“我和江寒算不得朋友,他是走高端路线的,我可高攀不上。”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虽然脸上在笑,但那双眼睛却带着明显的敌意。

    江寒的心,沉得更厉害!

    杰瑞米很讨厌他,这一点当年他在俱乐部就感觉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惹了对方的不悦,所以以前,他会尽量避开此人,后来离开俱乐部,一想到不会再见到这家伙,江寒还松了口气。

    ……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上,而且还是当着同学的面!

    江寒的心,砰砰跳起来,同学都不知道他在俱乐部做过,更不清楚他手头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要是杰瑞米说破了真相,让他还怎么在学校呆下去?!

    想及此,江寒站起身来,努力笑了笑:“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我的头都晕起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东道主要走,其他人自然会意,岂料江寒还没抬腿,杰瑞米却伸手一把按住他:“干什么急着走?就因为看见我了?江寒,看见我让你觉得丢脸啊?”

    江寒心中烦躁,但脸上仍旧维持着笑意:“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这么想?”

    “是啊,我也觉得你不该这么想。”杰瑞米伸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垂肩的金发,他淡淡一笑,“如果你瞧不起我,不就等于瞧不起你自己了么?”

    江寒愈发的烦躁,他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杰瑞米,你今天是不是多喝了几杯?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杰瑞米放肆大笑:“多喝了几杯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江寒,我劝你别那么猖狂,当年梁安久最红火的时候,都没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你比起他来,可还差得远呢!”

    江寒一愣:“梁安久是谁?”

    斯杰潘笑得更得意:“原来你连他都不知道?哦,那我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只不过。”

    他凑过来,俯下身,用只有江寒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把大腿一岔,就能跑这儿来喝酒,看来你家金主对你不错,可是你也得当心,靠这个混饭吃的,都没好下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寒热血上涌!他顺手操起旁边的酒瓶,咣当一下,砸在了杰瑞米的头上!

    第36章 第 36 章

    江寒被带去了警局。

    他被两个警察推搡着,塞进一间小小的审讯室,然后,门被砰地关上了。

    江寒独自在墙边的木椅子上坐下。刚才喝的半瓶酒涌上来,他只觉头剧痛,嗓子干疼难当。

    于是他起身,奋力砸门,要求警察给他弄点水。不多时,一个年轻的警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大麦茶进来,将杯子放在江寒面前。

    “你喝了酒,白开水没用,这个能解酒。”

    那警员比江寒大不了几岁,个头高高的,五官却带着点阴柔的漂亮。

    江寒眼睛泛着血丝,他抓过杯子喝了一口,才哑声说:“杰瑞米死了么?”

    那年轻的警员笑了笑:“这,我们还不知道,医院方面没送消息来。”

    说完,警员转身出去了。

    江寒瘫软在椅子上,他想,这下完了。

    一切都将暴露,自己失手杀了杰瑞米,大学还没念完就得去坐牢,学校通报开除,爸妈肯定也会崩溃,同学们知道了真相,不知要怎样鄙夷自己,说不定那三个同学还要添油加醋的描述自己和“昔日同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花边新闻……

    那么霍定恺呢?

    他也会大怒么?因为自己给他惹了事儿,而且事情传出去,恐怕有损他的名誉。

    他要和自己分手么?

    房间很冷,灯也很黯,然而四周的噪音却无比之大。江寒觉得自己被塞进一台古老的需要定时除霜的冰箱里,冰冷的四壁寒气逼人。他端起那麦茶又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冷了,混着他嘴里未消除的酒精,味道怪怪的,像泥浆。

    江寒也不去管那些,只一仰脖子,让那稀释了的混凝土浆液顺着咽喉流淌下去。

    然后,他扔下茶杯,一个人抱着脑瓜,鸵鸟一样蜷在审讯室里。喝进去的混凝土开始在江寒的五脏六腑纠结,逐渐凝成一个坚硬的石块。

    ……就在他几乎要昏倒的时候,门打开了,霍定恺走了进来。

    江寒抬头,怔怔望着他,他吃惊得像目睹了神迹!

    “你怎、怎么会在这儿?!”

    霍定恺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手臂伸向他:“能站起来么?”

    江寒抓着他的胳膊,勉强站起身,步子还有点踉跄。

    “手续已经办完了,小寒,我带你回家。”

    霍定恺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丝毫的怒意。

    “可我杀了人……”江寒语无伦次地说,“杰瑞米被我杀了,而且还是在那家会所里。”

    “他没死,甚至没大碍,只是脑壳破了皮而已。”霍定恺笑了笑,“放心,他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那我的同学呢?”江寒怔怔望着他,“他们会回学校乱说的,事情会传到我爸妈耳朵里,学校会给我记过……”

    “都不会。”霍定恺温言说着,另一只手伸进江寒的腋下,用力将他搀扶住,“你的那些同学,我让林秘书送回学校去了,他们都知道,你是遇上了以前做促销的熟人,为了旧事才动手。”

    促销?江寒忽然觉得好笑,霍定恺可真能扯,杰瑞米能促销什么?年轻男孩的肉体?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江寒忽然想起这疑问,“我都还没通知你,警方根本不知道我认识你……”

    “容晨的大哥在场。他亲眼目睹一切,在警方把你带走的同时,他就打电话告诉了我。”

    容晨的大哥?江寒混乱的脑子,忽然冒出刚才在会所里,那个政客模样的中年男人。

    一定是他!

    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从审讯室出来,霍定恺把江寒交给高建业:“先把他扶到车上去,我得和这边应付两句。”

    抓着高建业的胳膊,江寒深一脚浅一脚走出警局,他又回头看了看,只见霍定恺和一个年近花甲,穿着制服的老头儿谈笑风生,似乎很熟的样子。

    “高叔,那人是谁啊?”

    “警察总长。”高建业说,“是容家的老熟人。”

    “我这事儿,都劳动警察总长了?”江寒吓坏了!

    高建业却笑起来:“不是的,他儿子恰巧在这边实习,人家过来看望儿子。四爷只是遇上了而已。”

    江寒上了车,又等了十多分钟,霍定恺这才拉开车门坐上来。

    车在往玫瑰园别墅开,一路上,江寒缩在黑暗里,他又羞愧,又难过。

    是他惹出的事,是他把人打伤的,大半夜的,霍定恺亲自来警局接他,还动用了容家的关系……

    “为什么打架?”霍定恺终于问。

    江寒垂落眼皮,半晌,才轻声说:“他骂我。”

    “他为什么骂你?”

    “我不知道!”江寒恨恨道,“杰瑞米一直就不喜欢我,我没惹过他!以前在俱乐部里,我处处赔小心,可他还是爱找我的茬!听说他本来是业绩最好的,但后来他……总之,要是我哪天拿的单子比他多,那他就恨不得踩死我!”

    霍定恺点了点头:“明白了。因为你进了俱乐部,就变成了叫单最多的那个,把他的地位给夺了。”

    “我又不是故意和他作对。”江寒涨红脸,低声道,“经理也协调过好几次,可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霍定恺苦笑起来:“江寒,你真的做过酒童么?你的历练到底在哪儿?哦我明白了,你啊,一进圈子就是个金童,至始至终都是被客人捧着的,从没栽过跟头,对不对?”

    “我运气好还不行啊?”江寒气哼哼地说。

    霍定恺无可奈何道:“也罢。比摔得浑身是伤强。来,过来。”

    江寒慢慢爬过去,缩在霍定恺的怀里,把手臂圈在他身上。他忽然觉得委屈,委屈得想哭。

    大家都欺负他,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伤害他。

    只有霍定恺护着他。

    霍定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语带笑意道:“你知道容霁是怎么形容你的?他夸你有大将风度。”

    江寒差点喷了!

    在酒吧打个架,还有大将风度?!

    “他说你当时把瓶子一扔,叫过服务生,只说了两个字:报警。然后你也不逃,也不分辩,就老实坐那儿等警察来抓你。”

    江寒闷闷道:“不然你叫我怎么办?砸玻璃跳楼?”

    霍定恺但笑不语,他想起容霁在电话里和他说:“这孩子不同寻常,闹出这么大的事,等警察来的空当儿,还不忘记把单买了,又让侍者叫车,先把三个同学给送回去——这要换了一般人,早傻了。他那三个同学看来也是义气得很,说什么都不走。这孩子,平时应该挺会为人。我说定恺,你是哪儿找来的这个小神仙?”

    霍定恺当时在电话里大笑,虽然江寒给他惹出了事,他却一点都不生气。

    “他干嘛要打架?”他问容霁。

    “遇上了以前的熟人,对方大概说了几句难听的——看来跟你有关。”容霁停了停,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定恺,你还没死心啊?”

    “我死什么心?”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反倒把电话那头的容霁给惹恼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以为我看不出这孩子和小晨……”

    电话那头,男人突然停住。

    “江寒和小晨没关系。”霍定恺淡淡地说,“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大哥你不要弄混了。”

    容霁轻轻叹了口气:“你啊,这是在造孽。”

    回到玫瑰园别墅,江寒还不放心,又问霍定恺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能有什么事呢?”霍定恺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连我都处理不了的?”

    江寒扬起脸,又不安又愧疚:“……定恺,你不骂我么?”

    “等你真的杀了人、或者贪污巨额工程款,或者去澳门赌博欠下一个亿之后,我会骂你的。”

    江寒终于笑起来。

    霍定恺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来:“洗洗干净,然后赶紧去睡,明天还得绞尽脑汁编出一套谎话来应付你的同学……对了,林秘书和你同学说,我是你法定监护人。”

    江寒哭笑不得!

    “你是我的监护人?!那我爹妈怎么办!而且我都成年了,你还监护个屁呀!”

    “你爹妈去国外了。”霍定恺突然说。

    江寒愕然:“什么时候?”

    “两年前。”霍定恺眨眨眼睛,“他们中了大奖,得到了欧洲的一个岛屿,就在西西里那儿。然后就一块儿搬过去了,临走时他们把你托付给了我……”

    “西西里?!你怎么不说我爹妈是黑手党哇!”

    霍定恺大笑:“所以,随便你编啦。”

    江寒无语瞪着他,他心想,最近还是不要去学校了!

    那晚上,霍定恺把江寒抱进浴室,自己亲自给他洗头洗澡。有时候霍定恺兴致来了,或者江寒遇上特别堵心的事,他就会这么干,就好像江寒是个大号的玩具娃娃,而且质地特别珍贵易碎,所以霍定恺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他给江寒的头发上了洗发水,轻柔的揉搓,注意挡住眼睛和耳朵,最后用温水给他冲洗得干干净净,直至那漂亮的黑头发像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躺在浴缸里没多久,江寒就快睡着了,他感觉到霍定恺在揉搓他的四肢躯干,浴缸水暖如眼泪,霍定恺在水中抚摸着他,又反复亲吻他,动作十分体贴,像恋爱的盲人在抚摸用布莱尔盲文写就的情书。

    自己就像一块陶土,江寒突然想,陶土落在了优秀的工匠手里,一定也会感到如此幸福,尤其这“工匠”还哼着甜蜜的曲子,男人的嗓音如雨夜丁香。霍定恺这样子,让江寒觉得十分舒服,于是倦意更浓。

    彻底洗干净之后,霍定恺找了块大浴巾,将江寒整个儿裹起来,抱到床上去。江寒早就困得没法睁眼了,身体接触到绵软温热的被褥,连一秒钟都没耽误,立即睡了过去。

    睡得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江寒听见一阵熟悉的轻响,他感觉到,身边原本搂着他的男人松开他,翻身坐起来。

    他听见了霍定恺低低的声音:“……是我,嗯,没事了。已经接回来了。”

    谁啊这么无聊,半夜打电话过来?江寒半梦半醒的想,他没睁开眼睛,只是翻了个身。

    他能感觉到,霍定恺弯下腰来,把他蹬开的被子重新拉过来,给他盖好。

    “……大哥说得有点夸张,其实没什么,只是小孩子打架。警局那边,正巧遇上司徒过去看望儿子,他和我聊了两句,就把江寒放出来了。”

    是在说自己的事?江寒想,是谁呢?

    “没那么严重,对方流了点血而已。”霍定恺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你别总拿他和梁安久比,行不行?”

    第37章 第 37 章

    梁安久!

    一瞬之间,江寒清醒过来了!

    一个晚上,连续两次听见这个名字!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不敢睁眼,更不敢让霍定恺发觉自己醒了,只是缩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喘地听着!

    “我都说了,这孩子本性是很好的。”霍定恺停了停,似乎对方在说什么,然后他嗯了两声,“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了吧?林颐那件事,真不是江寒的责任。”

    林颐?!

    “这不怪你。他也不是你的直接下属,你不清楚他的人品,只能以他的评估分数来判断,这很正常。我当时不愿和你解释,也是因为……”

    霍定恺顿了顿,才又道:“也是因为受辱的是小寒,本来就是难以启齿的事,我不想传出去让小寒难过。他还是个孩子,受这样的打击,实在不应该。”

    这两句,击中了江寒的心,他的眼睛都潮湿了!

    对方说了两句,霍定恺又轻轻叹了口气:“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不是江寒提前引爆了这枚地雷,把这样的人放在盛铖里,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你也不用太自责,更不用为错怪我而内疚。我也早就习惯被你错怪了。”

    对方似乎喊了两个字,然后,就沉寂下来。

    良久,霍定恺才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个,言归正传。林颐的这件事,你想怎么办?”

    林颐怎么了?江寒满心的好奇,他真想爬起来,凑到一旁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不用闹那么大,更不要惊动警方。他不可能掌握什么实际的证据,你信我的,要么你就去试试他,我保证他拿不出什么惊人的东西。不是我小瞧他,这小子没什么能耐,不然也不会正道不走,走夜路。”

    又简单说了两句,霍定恺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来,却看见江寒正瞪大眼睛,瞧着他。

    “怎么?把你吵醒了?”霍定恺笑道。

    “我好像听见你说,林颐……”江寒迟疑地问,“定恺,出了什么事?”

    霍定恺神色犹豫,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和江寒说,但最后他还是道:“他被公司解聘,写了匿名恐吓信,说手中掌握了我和你来往的事。”

    江寒吓得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他疯了?!”

    “大概是吧。”霍定恺笑了笑,像是全然不在意,“虽然是匿名,但盛铖这边一查就查出来是他。看来他很愤怒,可能是想闹个鱼死网破。”

    “那,现在怎么办?”江寒颤声问。

    “不用担心,会有人处理的。”霍定恺淡淡地说,“他不可能掌握什么证据,他那么说,不过是狗急跳墙。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在玫瑰园安了针孔摄像机,也照样无济于事。”

    “他是要毁你的名誉!”江寒急了,“不能让他得逞!”

    “他当然不会得逞。”霍定恺笑出声来,“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哪家媒体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刊登那种东西?除非有谁想从此被整个财界商界排斥出局,再无立足之地。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和盛铖总裁作对,这世上没人会发这种疯。”

    江寒的额头渗着冷汗,他喃喃道:“是我闯的祸,我不该去见他……”

    “和你有什么关系?”霍定恺摇头道,“此事和你无关,甚至我该感谢你,提早帮我从盛铖里挖出这个毒瘤,否则,再过三五年,他的危害性可就远不止如今这一点了。”

    霍定恺这样一说,江寒才稍许安了安心。

    “这么说,真的没事?”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霍定恺微笑,他靠过来,慢慢抚摸着江寒的身体,这才低声道:“小寒,你要记住:一旦一方的财势大到可以控制整个舆论,那么其他人,无论发出什么声音都是白费。”

    又安慰了江寒两句,倦意上来,霍定恺很快沉沉睡去。

    留下江寒,怎么都睡不着。他翻过身来,望着霍定恺那边的床头柜。

    手机放在上面,暗着。

    林颐的事,他信任霍定恺,虽然很愤怒,但江寒也觉得对方逮不到什么,连警察总长都是霍定恺的熟人,一个无名小卒能做什么呢?

    更让江寒不安的,是那个名字:梁安久。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霍定恺和杰瑞米都在提他?!

    难道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秘,所以他们集体瞒着自己?

    江寒的忐忑不安,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恰恰第二天是周末,霍定恺没去上班。

    江寒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惶惑,努力装出一副无所顾虑的样子,但终究还是被霍定恺发觉了,晚饭时,他疑惑地问江寒,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林颐那件事?”

    一听这话,江寒赶紧顺杆爬,他点点头,认真道:“我昨晚想了的,虽然你可以控制媒体,但是定恺,如今是网络时代,如果他真的弄到点什么东西,就这么放到网上,影响一样会很糟糕的!”

    霍定恺笑起来:“他又能弄到什么呢?”

    “这谁知道呢?”江寒急了,“人人都有隐私,人人都有窥私欲呀。”

    “且不提他没那个能耐弄到什么,好吧,就算他有能耐,拍下来了一些东西,放在了网上。可是小寒,你以前真的没有上网搜索过我的八卦么?”

    他这么唐突一问,江寒就支吾了。

    “肯定搜索过。”霍定恺一笑,“我不是在怪你,你或许还记得那些搜索的内容吧?我和某某女明星有染,我和某某企业女强人有交往,也有男性被卷进来,甚至有说某某是我的私生子、私生女……五花八门,什么样的谣言都有。你不知道,当年这些消息可把我养母乐坏了,有点儿动静就打电话来问我。”

    “啊?为什么?”

    霍定恺翻了个白眼:“她还指望着抱孙子呢!这些无良的娱记,你说你骗人老太太干嘛?都和她说了多少遍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女人,这些乱造谣的,这不是害得老太太空欢喜么!”

    江寒噗嗤笑起来,他的确记得有这些传闻,虽然霍定恺不像那些特别闹腾的企业家那么受人瞩目,可有关他的消息依然不少,把当时在搜索的他给乐个不停。

    “还有的更夸张,说是手中掌握了几十个g的证据。说我包养的明星有一个连那么多……”霍定恺无奈摇摇头,“我真要给那人跪了,他应该赶紧回炉重造,学点儿基本常识再出来造谣:几十个g!天哪,若真有其事,那就等于我这几年什么事儿也没干,每天24小时都在和人上床。av男优也没这么勤奋的!”

    江寒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喷出来!

    然而旋即他又忧虑道:“可是,林颐说的事和那些捕风捉影不同,我是真实存在的。”

    “那又怎么样?”霍定恺懒洋洋笑道,“如果一百个消息都是谣言,那么第一百零一个消息放上去,也不会有人把它当真。况且你真的不用担心,对林颐而言,已经没这个可能了。”

    霍定恺这最后一句说得很冷,江寒心中一抖,他不敢再细问下去了。

    但是江寒不敢向霍定恺打听梁安久的事。

    没有什么理由,直觉告诉他,还是不问为妙。他能感觉到,霍定恺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更不愿意他去打听。

    但江寒不能不去打听。

    江寒在心里筹谋了好几天,终于打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是他以前做酒童时认识的“同行”,就是上次告诉他问题出在“丑八怪”这三个字上的那个人。

    那人叫何益,比江寒大五六岁,也比他早进这个圈子,知道的事情比他多,何益喜欢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他的口头禅是“又有何益?”

    江寒从一进圈子就认识他,因为天生的谨慎小心,在这圈子混了一年多,江寒只有一些泛泛之交,他明白,这是个利益圈,今天和你勾肩搭背歃血为盟的兄弟,明天可能就为了争夺客源而暗中捅你一刀。再说圈子流动性很大,大家又都对同性感兴趣,在这个基础上还想做纯兄弟,就更难。

    但是何益,不在上述范围之内。

    江寒几乎花了一年的工夫,才确认了何益作为真朋友所具备的品质,这是个非常懂分寸、知进退的人,理智成熟,善交际却不失原则,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不错的人物。

    江寒暗中将此人引以为知己,有些不方便向外界透露的事,他会和何益说,有些自己无法处理的麻烦,他也会询问何益。

    所以这一次,他又把电话打到了何益那儿。

    听见是他的声音,何益在那边笑起来:“我以为你乐不思蜀,早就把以前的朋友给忘记了呢。”

    江寒也笑:“怎么会?就算我把所有的朋友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你的。”

    “喲,这话说得真贴心!我可听说了,你把杰瑞米揍了。”

    他这么一说,江寒顿时不出声了。

    好半天,他才语气生硬道:“也许你该问问他,当时嘴里说了什么。”

    何益轻轻叹了口气:“你啊,何至于?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也该够了吧?就非得把他撵得无处容身,你才高兴?”

    江寒一愣:“什么无处容身?”

    “他被俱乐部给赶出来了,住的地方也被人给莫名其妙砸了个稀烂,连警察都不肯搭理他——江寒,他说话不当,得罪了你,可你也别把人往死里逼。”

    江寒几乎叫起来:“我没有!没那么干!我根本就不知道!”

    何益有点惊讶,但旋即就会意过来:“哦,那这么看来,是你家那位在替你出气。”

    江寒惊愕地握着手机,他几乎不知说什么好!

    霍定恺让俱乐部把杰瑞米赶了出来,还把他的屋子给砸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

    “在我这儿窝着呢,你放心,他头上的伤已经好了,而且也不打算再在俱乐部里干了,我托人给他找了个正经的销售工作。”

    江寒停了停,才低声道:“他要是缺钱,我这儿还有一些……”

    “别别!你可别发这份菩萨心,杰瑞米恨透你了,他不可能拿你的钱。”

    江寒更难过,他靠在墙上,握着手机小声说:“何益,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过了一会儿,听筒那边才传来何益谨慎的声音:“这事儿,责任不全在你身上。是他那天说话太难听,才惹的你发火。”

    犹豫良久,江寒终于还是问:“何益,我想问你一件事,梁安久是谁?”

    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听筒那边,像死掉了一样。

    第38章 第 38 章

    好半天,江寒才听见那边的声音:“终于还是轮到了这一天。”

    江寒一愣:“什么?”

    “我是说,原本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何益说到这儿,发出一点类似自嘲的苦笑,“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这个关口。”

    “关口?”江寒糊涂了,“什么关口?”

    “这样吧,咱们见面再详谈,正好,我明天下午有空。”

    “哦!没问题,正好我明天也没课。”江寒赶紧道,“地方你挑!”

    “那就……花园酒店?”

    江寒一愣,那边爆发出一阵大笑。

    “傻瓜,你以为我要和你开房?我是说花园酒店的西餐厅,我喜欢那儿的牛排。”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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