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12节

    狗蛋万分委屈的摸着耳朵:“真的!看上去是和我爹差不离呀!俩人站一块儿,我爹还不如他呢!”

    江寒把身体从窗口缩回来,心里翻腾得像煮沸的水!

    霍定恺怎么会来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亲自找了来!

    但无论怎样,这家伙是真的站在这里了,就在他面前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穿着那件黑色huntsan开司米大衣,手里拿着包。

    江寒无奈地闭上眼睛,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师?”狗蛋困惑地望着他,“你不出去见他么?”

    江寒沉默两秒,终于摇摇头:“我不想见他。狗蛋,你去和这个人说,就说老师不在教室里。”

    狗蛋眨眨眼睛,吧嗒吧嗒跑了出去。

    江寒心里五味杂陈。

    他万没想到,霍定恺竟会亲自找了来,刚才他也没看见车,也没听见引擎的声音,他是怎么找来的呢?

    他这个样子,来见自己,到底又想说什么呢?

    心头翻滚着各种思绪,江寒悄悄侧过身来,小心翼翼从窗口往出去。狗蛋正在连说带比划的和霍定恺交谈,男人在孩子跟前蹲下了身,他看上去一脸笑容,还用手摸着狗蛋的头。

    江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旋即又愤愤地想:傻瓜狗蛋!竟然还这么热心肠的和他说东道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知道他坏起来,能恶魔到什么程度么!还“和我爹差不多年纪”……呸!这家伙和你那就要办五十大寿的爷爷才是同辈好不好!

    想到这儿,江寒又看了一眼霍定恺,他不由微微叹息。狗蛋其实说得没错,比起因为操劳农活而显得苍老的山里人,霍定恺年轻得简直令人发指,岁月之神对这个男人过分的温柔了,甚至舍不得在他脸上划下一点痕迹。他看上去如此有光彩,别说这村里与之同龄的男人不及他,就算是年轻男性,放在霍定恺身边,都会被比得黯然失色。

    正胡思乱想着,江寒突然惊觉,霍定恺正往教室这边走过来!

    这下他慌了神,狗蛋不是和他说自己不在教室里么!为什么他还要往这边来?!

    正当江寒在破败的教室里乱转,企图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霍定恺牵着小男孩走了进来。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他看着江寒,轻声说。

    隔着一排排东倒西歪的旧桌椅,江寒呆呆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可这,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拼尽全力,他才从嗓子里发出一点声音:“你来干什么?”

    霍定恺望着他,他叹了口气:“小寒,我想见你。”

    狗蛋站在旁边,莫名其妙望着这两个人,学生在眼前,江寒也不好说太多,他忍住蔓延到手指的痉挛,低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该来的。”霍定恺温和的反驳他,“我不比你更高贵。”

    知道躲不过了,江寒只好硬着头皮向外走:“先出去吧,我另外有住的地方。”

    三人从教室里出来,江寒掏出钥匙锁好教室门,想想,转头又一脸怨愤地对狗蛋说:“不是叫你和他说我不在么?”

    霍定恺笑起来:“你别怪这孩子,他说了的,他说:江老师说他不在。”

    白给你吃了那么多我妈寄来的士力架!江寒气得想挠墙,这孩子的脑子有洞么!

    把霍定恺带到自己的住处,让他先进了屋。

    “抱歉,只有一把椅子。”江寒淡淡地说,“而且是三条腿的,所以你只能坐在炕上了。”

    霍定恺环视了周围一圈:十个平米的小屋子,里面摆着简陋的桌椅板凳,三条腿的椅子被江寒用一大块石头给垫起来了。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土炕。

    “这两个月你就住在这里?”他微微叹息,“你居然能熬下来。”

    “村里的人都很穷,这一间已经是他们竭力为我打扫出来的了,他们能熬下来,我也能。”江寒说到这儿,又淡淡讽刺了一句,“并不是所有的人能都如你,这世上没有几个是吃燕窝鱼翅长大的。”

    霍定恺笑了笑,没有说话。

    狗蛋还靠在门口望着他们,似乎目光还有期待。江寒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先出去玩会儿,我和他有话要说。”

    狗蛋看看江寒,又冲着霍定恺挥挥手,这才蹦跶着跑开。

    回头看看霍定恺,江寒困惑道:“你是怎么在一分钟之内,把这个孩子收买到手的?”

    “诀窍是,蹲下来和他说话,问他的姓名,以及,给他这个。”霍定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江寒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彩虹糖!

    他冷笑了一声:“原来盛铖总裁已经沦落到要用彩虹糖来收买人了?”

    “本来什么都没带的。”霍定恺不在意道,“到了县城,我才想起得买点东西。你也知道,县城那种地方只有这个卖。再说彩虹糖有什么不好?在德国黑巧克力和彩虹糖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那是当然,江寒讽刺的想,就算给狗蛋黑巧克力吃,他还嫌太苦呢。

    “你从县城过来的?”江寒突然察觉不对,“你的车呢?”

    “没车。”霍定恺一笑,“飞机到了省城,军区派车把我送到县城,我和他们说这就可以了,接下来我自己走。”

    “你自己走?!”江寒叫起来,“你走了多久!”

    霍定恺看看表:“五个半钟头。”

    江寒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难怪他的大衣和皮鞋上全都是尘土!

    霍定恺竟然就这么一步步从县城走过来!他到底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你用不着这么做。”江寒突然生硬地说,“你完全可以坐在你的总裁办公室里指挥方遒。又何必这么为难,跑到这种地方来见我呢?”

    “因为我想见你。”霍定恺平静地望着他,“我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思念。昨天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忽然觉得自己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小寒,我想立即见到你,就算让我徒步走五个小时的山路,我也心甘情愿。”

    江寒被他这话说得眼睛发热,一颗心在胸腔里乱蹦起来!

    但他努力忍住,只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第48章 第 48 章

    接下来,江寒没法闲着和霍定恺说话,因为天快黑了,在吃饭之前,他还有很多活儿要干。他找了桶,去村后的水井挑水,霍定恺一路跟在他身后,他说,他来帮江寒挑。

    江寒讽刺的瞥了他一眼:“你挑过水么?”

    霍定恺看看硕大的辘轳,又看看两个水桶,他摇头:“没挑过。”

    “知道怎么挑么?”江寒故意又问。

    霍定恺仰头看看天:“……依稀记得,电视里好像是把扁担放在肩膀上。”

    江寒一脸吐血表情,心想,用你说!不放在肩膀上,难道架在鼻子上么!

    水挑回来,倒进缸里,江寒又忙着点火做饭,他让霍定恺先出去,说,等会儿烟起来了会很呛人。霍定恺摇摇头:“那点烟,呛不着我。”

    ……片刻后,霍定恺就被滚滚浓烟给呛得逃出屋子,站在院子咳嗽不止。

    半天,江寒才慢悠悠从灶间出来,他掀起眼皮瞧了瞧还在咳嗽的霍定恺:“都跟你说了会很呛,你以为是你吸的雪茄啊?”

    霍定恺好容易止住咳嗽,他擦着眼泪道:“你为什么没事?”

    “因为,我习惯了。”江寒平静地说,“被熏了两个月,肺已经接受了。”

    “上帝呀。”霍定恺长叹了一声,“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生活!”

    “为什么不能?”江寒笑笑,“狗蛋一家都在这里生活,他们难道就不是人?”

    正说着,却见狗蛋拿着一块腊肉从外面进来,他对江寒说,是他爸爸叫他送过来的。

    “老师家里来了客人。所以得多加一个菜。”孩子眨着眼睛说。

    江寒赶紧摆手:“不用了!狗蛋,我这儿菜都够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江寒不是故意客气,狗蛋送来的那块腊肉,瘦的部分只有五分之一,这种肥腻的腊制食物,霍定恺根本不会碰。

    然而狗蛋却执意要把肉给江寒,于是他只有收下,然后故意笑眯眯对霍定恺道:“你看,你是尊贵的客人,人家把自己过年都舍不得吃的肉给你吃。”

    霍定恺盯着那块黑黢黢、脏兮兮,化石般的腊肉,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然后他用很小的、狗蛋听不见的声音说:“别往菜里放!”

    “干嘛?”江寒故意不解。

    “我闻到腊肉的味儿就反胃。”

    “啊?那今晚可没有肉吃哦。”江寒说,“连引子都没有哦!”

    霍定恺赶紧道:“我也不是非要吃肉。青菜就很好,你就用水煮白菜吧。”

    你是不要吃肉,江寒冷笑,霍定恺能吃一点羊肉或者鱼肉,对牛肉不是太热衷,质量特别上乘的火腿,他能夹一筷子。在家里,苏锦纶做荤菜是用鸡肉,而且只用最精华的那点点鸡胸脯做引子,他和江寒说过,别的也罢了,霍定恺最闻不得猪肉的味道,菜里如果有猪肉,他连碰都不碰。

    妈的,这老小子是回民么?江寒郁闷地想。

    狗蛋送来肉,还不肯走,还站在院门口,眼巴巴瞧着他们。江寒困惑,问他:“狗蛋,有事儿?”

    狗蛋摇摇头,他把手指含在嘴里,眼巴巴望着霍定恺。

    后者明白了,他掏出那筒彩虹糖:“他没事,他就是惦记着这筒糖呢。”

    江寒这才明白过来,他接过霍定恺的彩虹糖:“兜里还有多少?”

    “就买了两筒。刚才在操场上给了他一筒。”

    江寒想了想,对狗蛋说:“你已经拿了一筒了,这一筒,留着明天分给同学们好不好?”

    狗蛋顿时不高兴起来,他扭着身子,小声说:“可我想要……”

    “可你已经有了一筒了呀。”

    “可我还想要……”

    江寒无奈,他只得耐心劝道:“狗蛋,明天把这筒分给同学们,过两天,老师去县城给你买十筒,好不好?”

    很明显,十筒彩虹糖的诱惑盖住了眼下这一筒,狗蛋万分不舍地盯着糖:“你真的会给我买十筒?”

    “真的!狗蛋,只要你答应老师,把这筒让给同学们,老师一定给你买十筒彩虹糖!”

    孩子想了半天,点点头:“好吧。”

    送走了狗蛋,关上院门,霍定恺笑道:“没想到你还这么会哄小孩。”

    “我没哄他。”江寒淡淡道,“下个礼拜去县城,我会给他带十筒彩虹糖。”

    霍定恺顿时一脸失望:“啊?下个礼拜去县城?小寒,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

    “支教合同是三个月。”江寒头也不回进了灶间,“我还可以延期。”

    霍定恺站在灶间门口,他望着江寒,犹豫半天,他小心翼翼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出来,江寒顿时怒火万丈!

    他一把抓起灶里燃烧的一根树枝,往霍定恺身上狠狠一掷!

    “你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霍定恺躲闪到一边,火苗擦着他的大衣飞到院子里。

    他目瞪口呆望着江寒那张惨白的脸!

    “你以为我是你的奴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以为你给我一个耳光再赏我一颗糖,我就会乐不颠儿的跑回到你身边去?!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宠物?!”

    江寒的声音发颤,他握着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霍定恺望着他,他的脸色也同样惨白,他轻声道:“是我错了,小寒,那天我不该打你,我一时在气头上……”

    “你永远都有理由,而我呢,永远都得逆来顺受!”江寒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他转回到灶台前,“你今天就不该来!你以为你步行了一下午山路,跑到这种地方来看我,我就会因此而感动、就会乖乖跟着你回去么?你弄错了,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尊严!”

    江寒一边说,一边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淌下来。

    良久,他听见霍定恺嘶哑的声音:“那晚出来,我就后悔了,打电话给苏锦纶,他说你跑掉了,我又打电话给你,我打了一夜,可你一直关机。我知道你在气头上,我也不好意思去你们学校找你,我想,过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下来,我再去给你道歉——谁想你这么快就离开了学校。我本想立即跟着你过来,可是董事会正好要召开年会,我想走却走不脱,本来机票都买好了,可又被搜走了,他们把车也给我锁了,还说不开完会就甭想离开。”

    能近身搜走霍定恺的机票的人,还能有谁呢?江寒冷冷的想,除了那位容家三少,再没别人了。

    “……好容易熬到年会结束,紧接着之前的一个项目又出了事,我忙得焦头烂额。”霍定恺说到这儿,垂下眼帘,“不,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听着简直像推托,也许我就是在推托,我不知道怎么来和你道歉,小寒,我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换做是我,什么样的道歉我都不会听的。”

    江寒怔怔望着灶火,他忽然想,为什么他还要在自己耳边说这些?

    “可是这些,我不说不行,如果不说,会显得我更卑鄙。”霍定恺满脸难过,望着他,“昨天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想,难道我还要继续逃避下去么?小寒,我想见你,想到快崩溃了,就算你给我吃闭门羹,就算你像刚才那样拿东西砸我,就算你大吼着叫我滚出去,我也仍然要来见你!我这次出来,没和任何人说,林秘书还以为我只是下楼有事。盛铖里没人知道我跑出来了,我甚至没买机票,是临时找了个军区的熟人,搭乘军用机过来的,又让他们把我送到县城——小寒,我想过的,就算身无分文,我沿途打工赚钱,也得找到这里来!”

    他为什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江寒突然心酸地想,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任性?!

    “我没有那个能力威胁你。”霍定恺说到这儿,声音变得微弱,“方才,我一路在山间走,一路就在想,如果你不原谅我,那怎么办?五个多小时,我想不出答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很想见你,所以我决定,就算下一秒被你赶走,我也要来见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换了我是你,那一定是不肯原谅的……”

    江寒站起身来,他跺了跺发酸的脚,淡淡地说:“你说够了吧?”

    “小寒?”霍定恺惴惴望着他。

    “饭做好了,先吃饭吧。”

    第49章 第 49 章

    那晚,他们的晚餐十分简单,就是炒大白菜和一叠咸豆腐,饭也是糙米饭。按照霍定恺的要求,江寒没有往白菜里切腊肉。

    饶是如此,霍定恺吃得仍旧不多,他艰难地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筷子。

    江寒抬眼看了他一眼,讽刺道:“怎么?菜太差了?”

    霍定恺轻轻叹息:“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

    “不好意思,谁叫您来到这种地方呢?”江寒幸灾乐祸道,“这儿只有白菜。”

    “这不是白菜的问题。”霍定恺摇头,“同样的白菜,同样的锅,苏锦纶做得会好吃很多。是你手艺太差了,好好的白菜被你糟蹋了。”

    江寒气得差点把菜扣在他脸上!

    没有可口的饭菜,霍定恺痛苦地唉声叹气:“好饿,有东西又不能吃,早知道我该在县城买些吃的……”

    “县城又有什么是总裁大人您能吃的?”江寒愈发讽刺,“你把麦当劳说成垃圾桶,把必胜客说成猪食槽……哦对了,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县城连这两个‘垃圾桶’、‘猪食槽’都没有。只有一家肯德基。”

    霍定恺更气馁,他努力盯着眼前的白菜,仿佛盯着盯着,就能把自己盯饱。看他这样子,江寒没辙,只得起身,狠狠心,从自己的储备粮里拿出一个午餐肉罐头。

    “给!吃这个吧!“他把午餐肉搁在霍定恺面前。

    霍定恺眼睛一亮!

    “真受不了你。”江寒嘟囔道,“这可是我妈给我寄来增加营养的,只剩三个了,给你吃一个就只有两个了……我还得熬一个月呢。”

    一脸开心地把午餐肉打开,霍定恺只吃了一口,就再度皱起眉头,放下筷子。

    “又怎么了?”江寒吃惊地问,“午餐肉都不行?”

    “一股油腻味儿。”霍定恺不悦道,“而且是猪肉的,恶心!反胃!”

    江寒差点抓起午餐肉,往他脑袋上砸过去!

    “你他妈想吃鲈鱼的午餐肉也没得卖好么!”他指着霍定恺破口大骂,“白菜吃不进去,给你吃肉你说恶心!你这种人,就该天天吸风喝烟!”

    “本来就不好吃!我有说错么!”霍定恺理直气壮指着罐头,“天知道这种罐头是用什么脏肉臭肉做的!再说还有那么多淀粉添加剂防腐剂……小寒,吃这种东西,你这是在自杀你懂么!”

    江寒至此心悦诚服,他一把夺过午餐肉:“谢谢,我自杀得十分愉快,就不烦劳您挂心了。”

    他到底哪根神经错了,要留这种人吃饭?!他就该一脚把他踹出去!

    霍定恺明白,再没什么可以吃的了,他叹了口气,只得抓起筷子,又艰难地扒了扒饭碗,那动作仿佛是在一颗颗检查米粒,似乎检查了好半天,才挑出一口可以吃的。

    他那种表情,就像米饭里拌了鹤顶红。

    江寒忍了再忍,终于站起身,他走到床前,从枕头里摸出个塑料袋,然后掏出里面的东西,扔给霍定恺。

    霍定恺一把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个士力架!

    他眉开眼笑,迅速把士力架剥开,咬了一口。

    “不好意思,只有这一个了。”江寒悻悻道,“虽然是零食,估计也能顶一晚上饿。”

    “唔,热量是很充足,可这种东西又是高糖又是高脂……”

    “喂!”江寒气坏了,他伸手要把士力架夺回来,“你不吃就算了!我还舍不得吃呢!好心做了驴肝肺!”

    霍定恺眨眨眼睛:“谁说我不吃?我只是告诉你这东西对身体不大好。”

    “不大好?那你就吐出来!”江寒恶狠狠盯着他,“今晚你就站窗口灌西北风吧!”

    霍定恺不敢再多说了,低头把那块士力架吃了个光光。

    吃完了饭,江寒在院子里洗碗,很快他就发觉天开始下雪。在雪变得密集之前,他匆匆收拾了碗筷,回到房间,烧上了水。

    “今晚你只能和我一起睡这张炕了。”江寒铺着床,“放心,这炕底下烧起来会很热的,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灌个热水袋。”

    霍定恺眨眨眼睛:“咱俩睡一块儿,不会冷的。”

    江寒立即转身,翻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咱们只是睡一张床,仅此而已!”

    霍定恺不出声地笑起来,眉眼带着说不清的暧昧,那种笑,是男人通常得了妙不可言的好处,才会露出的一种得意笑容。

    江寒心里有气,他也不理霍定恺,只走到桌前,捡起地上编了一半的竹篮,继续编起来。

    霍定恺走过去,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竹篮:“小寒,你还会这个?”

    “不会就学,有什么学不会的?”江寒淡淡地说。

    “这个,是要拿出去卖钱?”

    “嗯,一个三块钱。”

    霍定恺惊讶道:“才三块钱?!你得编多久才能编出一个?”

    “两个晚上。”江寒哼了一声,“今天被你这么一闹,搞不好得三个晚上。”

    霍定恺摇摇头,他在炕上坐下来:“这种工作,太不值钱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那样日进斗金。”江寒平静地说,“总裁大人,这世上穷人是多数。”

    霍定恺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手里的竹篾,忽然说:“小寒,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什么是浪费,什么又不是浪费呢?”江寒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拖长声音道,“不是只有做项目,当大老板,人生才不是虚度。”

    霍定恺苦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一定明白对不对?你和这儿的人,并不是一类呀。”

    “怎么?瞧不起人家?”江寒故意说,“我看你对狗蛋挺好的,那孩子长得不错,眉清目秀,小嘴儿又甜。也许你可以带去城里好好抚养,未来就能跟在你身边了。”

    霍定恺失笑:“你连自己学生的醋都要吃?”

    被他一句抓住核心,江寒顿时脸红起来:“谁说我吃他的醋?!狗蛋只是个孩子!我看你挺喜欢他……”

    “我不会把他带走的。”霍定恺笑了笑,“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他家大黄牛的名字叫老倔。”

    江寒笑起来,霍定恺就是这样,他就是有这种魅力,能让交谈的人忍不住想要倾诉自己,别说一个十岁的农村孩子,就算是那些在商场历练多年的老总,照样逃不过他这手段。

    “狗蛋有什么不好?”江寒歪着头看着他,“他长得不合你胃口?”

    霍定恺摇摇头:“那孩子没出息,我不会费力培养他的。”

    江寒啧啧两声:“十岁的孩子,爱吃点糖果,你就说人家没出息。”

    “不是因为他爱吃糖。”霍定恺笑笑,“是因为他不肯分享。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一筒糖,却还舍不得把第二筒分给朝夕相处的伙伴。这样的孩子,就算长大了也只会鼠目寸光,除了眼前的那点点利益,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他连多余的、原本不属于他的利益都舍不得出让,你还期望他拿自己来冒险?甭想了。”

    一个从来不敢冒险的人,自然是不能指望他有出息,江寒想。霍定恺有时候,眼光毒辣得让人害怕。

    “这么说,你肯分享。”江寒不咸不淡地说,“我想,你小时候肯定是愿意把自己的好东西分享给他人的。”

    “因为我从来不缺。”霍定恺眨眨眼睛,“我不担心把东西分出去,自己就没有了。我从来就没有那样的经历,尤其是幼年的食物和玩具,我永远都有多的,我从不知道割舍是什么滋味……当然,我是指物质上。”

    江寒心中感慨万分!

    霍定恺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割舍,什么叫缺失,养父母条件优渥,对他关怀备至,亲生父亲更是把整个家产都给了他,他唯一需要给予的对象只是容晨……对霍定恺而言,给予也许是他最快乐的事,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江寒低下头,轻声说:“这就是命运,定恺,你出生在富豪家庭,而狗蛋他的家,很贫穷。”

    “其实没所谓公平不公平。”霍定恺耸耸肩,“至少他夜夜睡到大天亮,不会像我这样,担心董事会的发言,半夜两点爬起来再重新检查一遍。”

    他这么一说,江寒立即记起他刚才在灶间说的那些话。

    “对了,什么项目出问题了?”他紧张地望着霍定恺,“怎么会弄得你焦头烂额呢?”

    霍定恺顿时高兴起来,他看看江寒:“咦?你好像很关心我?原来你还在关心我啊!”

    江寒哼了一声:“是,我不该关心,也不该问!你们盛铖的事,轮不到我来插嘴!”

    这话,是那晚霍定恺盛怒之下的话,江寒记到现在,它像一根刺一样卡在他心里。

    也想起了那晚的事,霍定恺愧疚起来,他说:“小寒,那晚我说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

    “没什么该不该的。”江寒淡淡地说,“你说得对,我算什么呢?一个外人,盛铖的事,你原本就不该和我说。”

    霍定恺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就是之前你听说的那个项目,对方原厂职工跑去市政府门口游x,闹得很大。”

    江寒心里一跳!

    “然后呢?闹出什么事了没?”

    霍定恺淡然笑了笑:“再大的事,也可以拿钱摆平,只是自己工作的厂,又不是祖宗留下的宅子,没有谁会真的豁出性命。闹,就是为了钱,给钱就行。只要不搞出血迁就没问题。”

    其实,还是那位容总捅了篓子,你去给人擦屁股吧?江寒想了想,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站起身来:“水开了,我去灌水给你烫脚。”

    第50章 第 50 章

    烫脚的时候,霍定恺打了个哈欠。江寒看了他一眼:“才八点呢,就困了?”

    霍定恺叹道:“你都不知道我这礼拜忙成什么样,就没有一天睡过四个钟头的。今天还走了一天山路呢。”

    他停了停,责怪地看了江寒一眼,一脸埋怨:“要是以前,你一定早就扑上来问我累不累了。”

    江寒哼了一声:“这说明,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霍定恺目光惴惴望着他:“我又说错话了?”

    “你没有说错话。”江寒扭过脸去不看他,“说错话的永远只会是我。”

    霍定恺盯着他,良久,他点点头:“你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也罢,把你的怨气都撒出来,比憋在心里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江寒起身,淡淡道:“我没什么怨气要冲着你发。我想明白了,只要一方放手,我们俩都能过得清净自在,何必次次都搞这种把戏,你说是不是?既然你不肯放手,那就让我来放手。”

    江寒这番话说得霍定恺一时愣怔,脸色也灰暗了。他只低着头,不出声。脚泡得久了,水变凉了,霍定恺这才动了动,他忽然“啊哟”了一声。

    江寒马上抬头:“怎么了?”

    霍定恺皱了皱眉,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脚底……磨出泡了。”

    江寒立即起身到水盆跟前,伸手握住霍定恺的脚踝,他仔细一看,确实,脚底,脚的边缘,都能看见一串串透明的水泡。

    “我实在佩服得你没边儿了好么!”江寒没好气道,“铁狮东尼的鞋子你居然都能磨出泡来……你是不是想让我这种穿双星的人去死呀!”

    霍定恺嗤嗤笑起来,旋即又不满道:“我走了五个多钟头的山路你不记得了?那是人走的路么?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呀!我那是踩着石头过来的……我从来没吃过这种苦!”

    “知道知道,您的脚很金贵。”江寒悻悻道,“这种路,村里人每天走几公里,也没长出一个泡!”

    他拿过毛巾来,小心翼翼给霍定恺擦干净脚。霍定恺有些不安:“这种事我自己来。”

    “你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江寒瞪了他一眼,“这些泡一定得挑破的,不然明天你就没法走路了。”

    然后,他找来一根针,在火上燎了燎,再把灯拿过来。光影下,江寒仔仔细细给霍定恺把脚上的水泡一一挑破,有些地方破皮太大,他就找来创可贴给伤口粘上。

    看着灯下江寒认真的脸,霍定恺忽然悄声道:“小寒,你这样子,算放手么?”

    江寒给他贴创可贴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他头也不抬,平静地说:“虽然你有志于当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要走到刀尖上,不过我还不打算见死不救。”

    霍定恺笑得肩膀发颤。

    八点半,电灯突然熄灭。霍定恺吓了一跳。其实这是房东的规矩,狗蛋的爹怕江寒浪费电。

    没了电灯,江寒又燃起煤油灯。

    “真没出息,给他贴补帮他干农活,连点电都舍不得你用。”霍定恺对此嗤之以鼻,“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家人穷一辈子真是活该!”

    江寒却不为所动。

    “人家家里穷,考虑得多,不能和您比。”

    “小寒,你还不睡啊?”

    “你先睡吧,我把这个竹篮编完。”

    霍定恺想了想:“那我也不睡了,我来帮你,有什么我能干的?”

    江寒无奈想了想:“那……你帮我写卡片吧。孩子们识字用的。”

    他把钢笔和纸片拿到炕上,又给霍定恺垫了块木板。虽然不太得劲,但霍定恺却显得兴致勃勃。他写了几个字,然后给江寒看。

    “怎么样?不比你写得差吧?“

    江寒挠挠头,霍定恺的字写得确实漂亮,挑不出毛病来。

    “挺好的,这下他们有最值钱的识字卡片了。”他哼哼道。

    那个晚上,江寒在灯下编竹篮,霍定恺则一笔一划写着识字卡片。屋子里十分安静,窗外的雪还在唰唰的下,听那声音,越下越大了,雪中简陋的山村小屋,因为烧着热炕又生着炉子,依然温暖如春,就连墙角,江寒随意摘来的一捧野梅,也被这热气给熏得绽开了嫩红的花瓣,引动满室清芬。

    被雪深埋的屋子,静谧得让人心醉,偶尔,远处有不清晰的狗吠传过来,江寒不知为何,想起从哪本古书上看见的一句话:屋小如舟,春深似海。

    自己怎么会和霍定恺在这里做这种事?这让江寒不由迷惑,他们怎么会跑到这样贫困的山村里,做着这样简朴平凡的事情呢?

    可是这一刻,多么美好!江寒忽然想,要是能够永恒……

    他突然清醒过来,不由在心底冷笑,自己是谁?霍定恺又是谁?此刻这一幕,比彗星撞地球还要罕见,他却还指望它能永恒……可笑!

    十点之前,霍定恺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江寒不敢让他累着,赶紧丢开竹篮,去烧好了炕,又灌了热水袋放在棉被里。

    “你睡里面吧,比外头暖和一些。”他对霍定恺说,“被子不太好,棉花的,有点重……没办法,只有这种材料了。”

    霍定恺乖乖躺进去,他拉开被子,不由吃惊:“砖头做的?!”

    江寒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这么重?”他愕然道,“这还是被子么?这不是要压死人么?”

    “嗯,您是豌豆公主,不,错了,是豌豆皇帝。”江寒没好气道,“给您薄被子您嫌冷,我特意找狗蛋他爹要的厚被子,你又说是砖头。对不起了,这儿没有您习惯的蚕丝被。”

    吹灭了灯,俩人都躺下来了,一时没人出声,只听窗外的雪声簌簌。

    过了一会儿,江寒感觉霍定恺翻过身来,把一条胳膊搂了过来。

    “小寒……”

    嗯,开始了。江寒在心里说。

    他不动声色把霍定恺的手挪开:“我都说了,只是睡一张床。”

    “可是,我不抱着你,我睡不着。”霍定恺悄声说,“你不也是一样么?”

    “睡不着,数羊。”

    又过了一会儿,江寒听见霍定恺沮丧的声音:“你这么冷淡,真让我伤心。”

    江寒一板一眼道:“我给你烧了热炕,给你特意借来八斤的棉被,给你灌了热水袋。我已经相当热情了。嫌我冷淡,狗蛋他爷爷一个人睡后院呢,你去找他呗。”

    “我才不去找他!”霍定恺恨恨道,“你怎么能把我推给一个老头子?!”

    “什么老头子?”江寒嗤之以鼻,“狗蛋的爷爷只比你大五岁好么!你以为你多年轻啊?”

    “我再不年轻也比他年轻!”霍定恺近似咆哮,“我不要和老头子睡在一起!”

    江寒忍笑道:“那你就去找狗蛋,他在西屋,也一个人睡呢。小孩儿屁股上三把火,保证热情。”

    “你以为我恋童?”霍定恺且了一声,“我还怕他半夜尿我一身呢!”

    “这也不要那也不好,您这样的我伺候不起。”江寒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困了,你爱睡不睡。”

    他说完这些,良久,听见霍定恺低沉的声音:“小寒,你翻过身来,我要看着你,我两个月没见你了。我想看看你。”

    第一招不灵,又换第二招了,江寒在心里想,看他今晚能使出几招。

    他索性翻过身来,闭着眼睛:“屋里漆黑一片,我翻过身来,你能看见什么?”

    霍定恺马上凑过来,把手抚摸上江寒的腰:“小寒……”

    他的声音暧昧难言,他的手指那么烫,像条幽滑的鱼,顺着他的小腹直往下滑,江寒只觉得骨头一酥!但他咬咬牙,一把按住那只不老实的手!

    “说了,好好睡觉。”他一字一顿道,“不要说话不算数。”

    好半晌,江寒听见霍定恺干涩的声音:“是么?你已经这么烦我了?”

    挺住!不能投降!江寒在心里默默念着,他仍旧闭着眼睛,不睁开。

    “……原来你已经不爱我了,才短短两个月。”霍定恺轻轻笑了一声,“亏我还把你那些誓言牢牢记在心里,想来,真可笑。我就该对自己说,江寒是小孩子,你怎么能把他的许诺当真?”

    这下,江寒再受不了了,他顿时睁开眼睛!

    “那你爱过我么?”他颤声道,“你真的在乎过我么?”

    霍定恺马上整个身子扑过来!

    “没想到你连这都要质疑……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当然是爱你的!小寒,你这样问,比我上个月在董事会上被围攻还让我难过。”

    董事会?围攻?怎么回事?!

    江寒差点要追问下去,可他拼命忍住:妈的!差点又要被这家伙拖下水!什么董事会!什么盛铖集团!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等了很久,不见霍定恺出声,江寒终于忍不住,他伸出手去,想碰一碰霍定恺的脸。

    霍定恺却握住他的手,把江寒那只手盖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到手掌心下面湿乎乎的,江寒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怎么。”终于,霍定恺低声说,“只是……很伤心。你不理我,这太让我伤心了。”

    江寒挣扎着,把手抽了回来。

    “我帮不了你什么。”他低声道,“我只是个没能力没背景的穷小子。定恺,你不该来找我要安慰。”

    “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霍定恺翻过身来,半个身子压住他,他扳着他的肩膀,声音粗重蛮横,“小寒,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你还在想我!为什么你要摆出一面墙一样的姿态来对我?如果你要我道歉,我道多少个歉都可以!”

    “不用了。”江寒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仍旧淡淡道,“我已经厌倦了,定恺,难道你还不厌倦么?这种戏码,我们玩了一次又一次,就算你是个五岁的孩子,也该玩够了。我很累,没兴趣再玩下去了,你去找别人吧。”

    不管霍定恺的双手用了多大的劲,江寒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半天,他感觉到霍定恺松开了他。

    “是么,已经结束了么?”他轻声自语道,“原来今天我不该来。”

    下一秒,还没等江寒反应过来,霍定恺忽然飞快从床上起身,他跳到地上,抓起旁边的大衣和提包,往门口冲!

    第51章 第 51 章

    江寒懵了!他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一掀被子也从床上跳下来,但霍定恺终究比他快一步,等江寒穿上鞋,他已经拉开房门冲到院子里去了!

    门一打开,呼啸的北风迎面而来,卷起大把的雪花塞进屋里,寒冷的空气好像刺骨冰刀,呛得人没法呼吸!

    江寒气疯了,他大叫:“霍定恺!给我回来!”

    可是霍定恺不听,他抱着大衣和皮包,光着脚,头也不回往院子外头走,江寒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他拼命追上霍定恺,好容易在院门口抓住了他!

    “你疯了!”他狂叫道,“这么大的雪!深更半夜的你往哪儿跑啊!”

    “我回去。”霍定恺呆着脸,梗着脖颈,也不看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是想死啊!”江寒叫道,“这种雪夜,你什么都看不见,会掉下悬崖的!”

    “那就让我摔下去!”霍定恺突然冲着他叫起来,“我不想呆在悬崖边上!摔下去,让我死个痛快!”

    江寒气得浑身发抖,他简直想抬手给霍定恺一个耳光!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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