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作者:木异

    第10节

    到了门房一看,居然是几包药,全用纸封好了,扎得严严实实的。他问门公是谁送来的,门公说是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挺高大,眼珠子是青色的。

    韩琅马上就知道是谁了,和门公道了声谢,拿着东西顺道拐去了药房。药房掌柜跟他认识,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挨个检查他带来的药包后,掌柜笑道:“是平胃散嘛。”

    韩琅觉得这三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治什么的?”

    “胃疾,”老板说道,“肝胃不调之类的。”

    韩琅沉默了片刻,他想起来了,当初贺一九说过他有这毛病,还说要抓药来给他治。没想到自己早就忘了,对方还记得这事。对了,自己欠贺一九不少人情,连命都是那人救回来的。虽答应了要还钱,但是自己这月饷一扣,短时间内也别想还清了

    欠了太多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药包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告别了老板出来之后,他叹息一声,心想:罢了,总有机会还的,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不过,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就算是江湖义气,是不是过了点?

    韩琅有些困惑。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他没什么事做,提着两包药打算回家。刚走到街口就碰见木匠老李第一个人推着一车的木料,正是上坡路段,他累得满头是汗也顾不上擦。韩琅顺手帮了一把,两个人一起使劲,总算是把车推到了作坊门口。木匠笑着跟韩琅道谢,又道:“前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你了。”

    “跑了趟公务而已。”韩琅抹去鼻头的汗珠,笑了笑。

    街上还是老样子,四处都有人和他打招呼。酒肆前又有人打起来了,他上去调解一番,又被老板拉进去坐了会儿。这会儿正是饭点,里头热热闹闹的都是人,吃菜喝酒聊天划拳干什么的都有。韩琅见老板跟两个伙计忙得脚不点地,就上去帮着端盘子记菜名什么的。这条街上的人对他的热心肠早习惯了,本来就跟一家人似的,谁也不会介意。

    老板还经常跟别人吹嘘:“哎,韩家那小子,当上县尉喽。他小时候我还教他识数,想着以后到我这儿来当个管账的,多好。”

    酒客们听完,哈哈大笑:“你也太天真了,就你这鸡窝,哪儿装得下凤凰啊!”

    这些话韩琅听过好几遍了,害臊劲儿早过去了,现在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天黑以后,老板留他吃了顿晚饭,他出来时街上人已经不太多。远处有个打着红灯笼的店在揽客,韩琅知道那是家新开的娼馆,生意还可以,有些从酒肆里出来的男人,直接拉帮结伙地朝着那边去了。

    韩琅本来只是瞟了一眼,却忽然看见其中有个背影无比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贺一九,这人左拥右抱地走在路中间,嘴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都娇羞地避开了眼。

    韩琅蹙眉,心情忽然有些不快。不过贺一九本来就这德行,之前还调戏那暗娼凤仙儿,虽然后来好像没成,但也不可否认他就是个登徒子的事实。

    男人嘛,总有几个这样的。何况贺一九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自然也不知道检点。韩琅这样一想,稍微觉得轻松下来。可他心里头还是堵了铁块一般,很别扭,本来想就药包的事情过去跟贺一九道个谢,可他又强压下了这个念头。像躲避什么似的,憋着一口气快步走回了家。

    对门的林孝生好像打扫屋子,屋门开着,人就拿着笤帚站在门框下方,不知道在看什么。韩琅急于掩饰心中的不痛快,见了林孝生在那儿发呆,就搭话道:“大晚上的还扫地,看得见么?”

    林孝生还是老样子,说话冷冰冰的:“没什么。”

    韩琅天生自来熟,除了贺一九那样的厚脸皮他应付不来,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此刻他凑过去,随口问道:“这几天生意还好吧?”

    “还行。”林孝生含混道,转身用扫帚继续在地上划拉。韩琅瞟了一眼,发现屋里地上居然洒了好些虫子,什么都有,而且全是死的。

    “怎么回事?”他惊道。

    林孝生依旧平静,扫把一推,稀里哗啦一堆死虫子就掉出了台阶,差点扫到韩琅腿上。韩琅急忙退了一步,就听林孝生道:“有人恶作剧。”

    “谁干的?”

    “不知道,管他呢。”

    韩琅无奈,心想可能是哪个小心眼的汉子搞的吧,毕竟附近的姑娘都喜欢围着林孝生打转。上回好有几个地痞想教训林孝生,说他们老大看上的人居然对一个货郎芳心暗许,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结果走到门口就被对面的韩琅看见,直接被打跑了,从此再也没来过。

    “话说,你怎么不找个人定下来呢?这样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后来,韩琅问他。

    他扫了韩琅一眼,平静道:“那你呢?你还比我年长几岁。”

    韩琅想了想,就不作声了。

    这会儿,他帮林孝生打扫了一下屋子,对方又请他多坐了一会儿,聊聊天什么的。韩琅觉得林孝生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的,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人邀请自己以外的人进家,更别提坐下来喝杯茶了。为了不辜负这份信任,韩琅就没太隐瞒最近的经历,只是没提盐场和刺客,其他都讲得差不多。

    林孝生安安静静地听着,说到贺一九时,他还轻笑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人。”

    “是啊,”韩琅一下子找到了知己,笑道,“他穿那麻布裤子的模样,别提有多逗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娼馆门口看到的那一幕,韩琅心里就不太舒服。像这样把贺一九的蠢事说出去,会让他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他和林孝生一直聊到月上中天,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才告辞出来。“明天还得去菜市站岗呢,”他叹道,“真是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明天要不要我去看看你?”林孝生含笑道,“给你带盒糖豆什么的。”

    “得了,别拿我开涮。”韩琅扫他一眼,这时他忽然看见后头的墙角似乎有个活物,一溜烟地就窜上树梢了。不是老鼠,挺大的,好像也不是猫。

    “咦,那什么东西?”他指着墙角,直接问道。

    林孝生瞟了一眼,神色稍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野猫吧。”

    韩琅半信半疑,心想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

    +++

    菜市位于镇子北面,由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巷道组成,是全镇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地方。天没亮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韩琅早早出了门,这会儿已经站在菜市街口。大多数小贩还没有开始摆摊,四处空荡荡的,满街都是昨日留下的烂菜叶子和污泥,偶尔能见到附近的主妇出来倒夜壶,空气里弥漫着粪便的臭味。

    韩琅猜到为什么县令要把他弄来菜市,这地方太乱了,据说藏了几个盗匪的窝点。而且这里发生过衙役当街打人的事件,这一带的住户对官差的印象都不太好,韩琅一路走来,已经挨了好几个冷眼,还有一个直接把夜壶泼在他面前,然后把窗子一关,让人根本找不出是谁干的。

    显然是惯犯了。

    污水溅了韩琅一身,弄得他有些狼狈。

    “罢了罢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来都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过了一阵子,周围人渐渐多起来。他开始巡逻,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直直的。许多人从他身边穿过,偶尔瞟他一眼,大多数都当他是个摆设,就和那些看大门的哨兵没什么区别。

    天色阴沉,屋檐的水槽里还在哗啦啦地流淌着积水,犹如小瀑布般笔直落在地上,水花反射着灰白的日光。四处都乱糟糟的,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却开得灿烂,鲜亮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不远处,两个摊贩正在为了摊位的所属权争吵,韩琅见状只好上去劝解了一番,两人才忿忿不平地分开了。

    “你一个当差的,管什么闲事,”其中一个埋怨道,“好好抓贼就是了,这条街上到处都是贼。”

    他媳妇提着他耳朵,把他扯到一边。两人交谈起来,不小心被韩琅听见几句:“你瞧那人,是平时那个么?我瞧他不是当差的。”

    “那是什么?”

    “不知道喽。”

    韩琅一直站到中午,这会儿太阳早就出来了,晒得他汗流浃背。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来换班的衙役却迟迟没有出现。反倒是钱县令来了,领着几个人在茶楼招待一个什么官员。他坐在靠窗的露台上,时不时瞟韩琅一眼。韩琅觉得他就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这人就这德行,喜欢看别人的倒霉事取乐。

    之前判案的时候就这样,下面的人说得越苦,他坐在上面就笑得越欢。

    韩琅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也该改改了。爱管闲事,性格又太耿直。以前就有人说过他这样不能走仕途,这不,一语成谶,他把上司都得罪了。

    菜市被正午的太阳晒出了一股臭烘烘的腐味,热气几乎能看出形体,沿着路面一点点蒸腾散发。许多摊位都收了起来,人们也贴着路边的阴凉走,把正中央的大道让给了滚烫的阳光。韩琅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嘴唇发干,肚子也变得饥肠辘辘。可是换班的人一直没到,他找了个阴凉处站着,心里盘算着离开岗位的可能。

    答案是否定的,钱县令还在上头呢,估计没一两个时辰不会走。这里就他一个官差,而且四处不断有事情发生,不是有人吵嘴,就是有人丢东西。这里贼真不少,他一早上就抓了三个,都是些毛贼,扔进衙门就不用管了。早知道还是应该让林孝生给他送点干粮,这里又不是自己长大的那条街,周围人都不认识,没人会管他的。

    他盼着再抓个贼,这样押去衙门以后,他可以在回来的路上偷个懒。可惜大中午的,连毛贼都不想在这么热的时段出没。韩琅别无他法,只能先找个地方靠着歇息。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侧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

    “又见面喽。”

    贺一九笑眯眯地道。

    第20章 腥饭2

    “你来做什么?”韩琅语气不太好,闷闷的。

    贺一九瞧他几眼,笑道:“脸色又这么臭啊,饿肚子了?”

    别人可能觉得这话是在嘲讽,但韩琅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贺一九围着他绕了一圈,悠悠地道:“怎么干起这行来了?不是县尉么,贬官了?”

    韩琅不想回答,直接翻了个白眼。

    “东西收到没?”

    这回韩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强压下情绪,显得有些局促:“收到了,多谢。”

    贺一九嘿嘿直笑:“怎么搞得像我欠你似的。”

    韩琅扫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德行,有事没事又拨着耳鬓的小辫,笑得贱兮兮的。

    “我巡逻去了。”韩琅急于脱身,胃中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估计等会儿就消了。以前一直是这样的。

    “果然脾气大啊,”贺一九站在后头道,忽然拽住了韩琅的袖子,“别巡了,陪爷吃饭去。”

    韩琅扫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的茶楼。钱县令还在那里和人谈话,虽然没看着自己,不过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整条菜市街。贺一九观察着他的举动,此刻似乎明白过来,眼眸一转就乐呵呵地拍了拍韩琅肩膀:“等着,他马上就看不见了。”

    说罢,贺一九脚底抹油,瞬间没了影。过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琅忽然听到茶楼上有人起了争执,一个年轻女子模样的人跑出来,钱县令大呼小叫地追在后面,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

    韩琅看得正奇怪,就听旁边的有人道:“呦,搞定了。”

    一侧头,贺一九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笑得没心没肺。

    “你怎么弄的?那女人是谁?”

    “附近的摆书摊的,以前照顾过她生意,好说话,”见韩琅一头雾水,贺一九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书摊,在我们行话里,就是写个什么灭门惨案然后上街乞讨的那些人。把自己拾掇得干净点,装成落难的富家小姐,来钱挺快。”

    韩琅蹙眉,关注点莫名跑偏了方向,嘀咕了一句:“你认识的女人真不少。”

    贺一九吹了声口哨:“改天介绍个给你?”

    “不必了。”韩琅没好气道。

    贺一九做东,直接把他拉去附近饭馆,点了满桌子菜。虽然都是精心烹饪,韩琅却莫名觉得还不如那天贺一九烤的叫花鸡好吃,太腻了,喉咙眼都被油堵得难受。贺一九见他吃得少,还以为他没胃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好好吃药?”

    韩琅搪塞道:“没那闲工夫熬。”

    贺一九爽朗一笑:“那简单,得空我帮你弄得了。”

    韩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又连忙补充:“没必要,太麻烦了。”

    说完赶紧端起碗来喝汤,咕咚一声,把自己变化的脸色掩饰住了。等韩琅放下碗时,又对上贺一九那一双青色的眸子,此刻紧紧地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充满揣度的意味。

    他又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被人剥开了伪装,从头到脚看得透透彻彻。贺一九笑的时候还好,可是他现在不笑了,嘴角和眉眼都很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是平时韩琅或许会打趣他,说他装什么正人君子,然后贺一九再哈哈笑着回答:“我就是小人得志,不行么?”

    但此刻韩琅什么都说不出来,贺一九也不说话。两人莫名其妙地僵持着,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在发酵,然后静悄悄地改变了。

    后来还是韩琅强行打破沉默,把话题拐到之前的案子上。男人遇到正事就会不自觉地忘记这些琐碎,果然贺一九也恢复了正常,问他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头绪,”韩琅叹息,压低声音道,“工部尚书陈镳是宝昌坝修缮水坝一事最高位的负责人,然后就是水部郎中周德平。目前要查出究竟是谁发现了井盐,又是谁在开采,太难了。”

    “陈镳?没听过。周德平我还知道,以前来过这儿,见过他们的马车。”贺一九嘀咕道,“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想查这种事情也太异想天开了。”

    韩琅也满面愁容:“我知道。

    “劝你沉住气,再等等,”贺一九道,“其实我还是想劝你算了,这事儿跟我们实在没啥关系。除非你别当县尉了,削尖脑袋钻到县令或者再高一点的塔尖上去。不然嘛,查到了也没什么用,搞不好丢了性命。”

    对方说的是“我们”,可见贺一九真的愿意和他站到同一战线上,这让韩琅感觉多了几分庆幸。不过,现在贺一九说的他也明白,于是他也只能苦恼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还是别在这种地方议论了,”贺一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周围,“当心隔墙有耳。”

    “不至于吧。”韩琅眨眨眼。安平县这种地方,会有谁对他一个九品县尉感兴趣?不过他还是戒备地看了看四周,邻桌是一个小姐模样的人,带着两个丫鬟。再远的不过是些普通的镇民,喝酒聊天,有说有笑,搞得大堂里面乱哄哄的。

    “所以说你这人天真,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贺一九见他并不在意,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别忘了,你可是被刺客追杀过的,你怎么保证对方不会继续取你性命?”

    韩琅的确想过这个,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要来早来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估计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

    “但愿吧。”贺一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

    两人刚离开饭馆,远远望见一顶气派的红漆大轿沿着路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虽不是特别嚣张,但总觉得和小镇的气氛格格不入。

    “哪家的?没见过啊。”贺一九咕哝了一句。光看那小厮就是一身锦衣玉带,轿夫也穿着黑绸短掛,昂首阔步,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贵气。寻常商贾官员恐怕都不至于此,轿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韩琅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可轿帘只开着一条小缝,里头看外面很方便,外头的人想看清里面就很困难。不扒着窗户凑过去看,肯定是看不清的。

    显然这小厮和几个轿夫都不会给行人这种机会,他们一路笔直向前,行人纷纷避让。正当韩琅和贺一九想转身离开时,轿子突然在他们跟前停下了。两人微微一怔,韩琅轻轻地“啊”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这小厮他是见过的。

    就是刚到宝昌坝办案时,对他大呼小叫的那个人。依稀记得是叫小全?

    那他的主子……

    小全扫了韩琅一眼,象征性地点了个头,接着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揭开了轿帘。里头走出来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身着华服,脚蹬丝履,手上拿着一把描金纸扇果然就是当初和韩琅有一面之缘的那位。

    “又见面了,小兄弟。”他冲韩琅道。

    韩琅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这人虽然表情和善,但就和上次一样,一颦一笑间总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何况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是见过一面也没必要在大街上专程停下轿子。韩琅不禁戒备地挺直了身板,挤出一个微笑问道:“阁下是……?”

    “京城商贾,唤我姚七便是。”这人简单作了一揖。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在韩琅这边稍作停留,接着又扫向了贺一九,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贺一九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回敬了对方一眼:“何事?”

    “两位是朋友?”姚七浅笑道,“这位兄台眸子泛青,倒是稀奇得很。敢问家乡何处?

    “与你无关吧。”贺一九回答。

    韩琅偷偷拉了贺一九一把,提醒他别这么呛人。但贺一九好似就是看姚七不顺眼,眉头拧成了疙瘩,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没事我们走了。”

    韩琅扯住他,见他想发火,又赶紧踩了他一脚,投过去一个“别得罪人,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的眼神。于是贺一九闷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眼睛瞥着别处,就剩韩琅一个人皱着眉头陪姚七客套。他本来只是想随便应付几句,找个借口离开。但姚七热情过了头,一口一个“久仰久仰”,倒弄得韩琅一肚子烦躁。

    他忍不住想:就见过一面,究竟“久仰”哪里?

    毕竟是长辈,对方姿态放这么低,韩琅更不好回绝。于是说着说着,对方就来了一句:“在下素喜结交天下豪杰,近日能遇到两位英雄实是三生有幸。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谈话也不太方便。不如由在下做东,请两位去茶楼稍叙,可好?”

    韩琅没办法,正发愁要不要应下,反被贺一九踩了一脚。这回踩得极重,明显是带了报复的性质,疼得韩琅都蹙起了眉毛。正想开口,贺一九立刻抢先一步道:“不了,我们还有要事未办,先行告辞。”

    说罢就扯着韩琅离开,韩琅踉跄了一下才跟上他的步子,瞬间就被拽出四五丈。韩琅回了一次头,见姚七依然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追过来的打算。倒是他那个小厮外加几个轿夫都傲慢地注视着这边,那视线不带丝毫温度,像在审视犯人一般。

    什么玩意儿!

    他挣开贺一九的手,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一声轻呼。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仿佛闪电般从人群中窜过,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而姚七就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他身边的小厮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啊”地怪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小厮嚷道。

    那几个轿夫似乎要有所行动,但都在观察姚七的反应。姚七表情不变,慢悠悠地摸了摸身上,然后无辜地望着韩琅道:“哎呀哎呀,这可糟了,我的玉佩好像被那小贼偷走了。”

    韩琅心头骂了句该死,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贼人消失的方向跑去。贺一九站在原地凌厉地瞪了姚七一眼,然后紧跟着韩琅的步伐追了过去。

    第21章 腥饭3

    对方不过是个小贼,刚好捡了个空档才得手,韩琅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他摁在了两条街外的巷子里。他的脑袋被韩琅按着动弹不得,脸才刚刚接触地面,就大呼小叫地哭嚎起来:“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东西呢!”韩琅逼问道。

    这小贼年纪也不大,可能就十岁多点,因为瘦看上去反而更小。此刻他哀嚎了一声道:“你松开我,求你,松开我就还你!”

    说着他就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韩琅,脸被粗糙的地面磨得有些泛红,显得有些楚楚可怜。被掐住的手腕渗出一层汗,滑溜溜的,韩琅刚一松动他就死命挣扎起来,也不交出赃物,一看就想逃。

    “别耍花样!”这样的手段韩琅见多了,两手立刻卡住对方手腕,把人一提,就势扔在墙上。这一下摔得挺重,小贼嗷的惨叫起来,鼻子都快被韩琅磕出了血。

    “官爷、官爷我错了!”

    韩琅不再跟他废话,公事公办地在他衣兜里一通翻找,摸出了指头长的一块刀片,然后就是失窃的玉佩。小贼还在呜呜咽咽地嘟囔着什么,身子在韩琅的钳制下依旧上蹿下跳,像只刚出山的小猴子。

    韩琅继续翻找,又找出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里头什么都有,纽扣、碎银、扳指,各种鸡零狗碎的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玩意儿,装了满满一袋。

    “呵,手真不老实。”他冷笑了一声。

    见韩琅拿走了袋子,小贼突然更加大声地嚎叫起来,满嘴脏话,把韩琅全家都骂了个遍,说他打人,抢人东西。说着说着他又哭起来,转过身来死皮赖脸地抓着韩琅的裤腿就不放手。幸亏是在巷子里,要在大街上,倒真像是韩琅再欺负他似的。

    这孩子年纪小,倒和以前抓过的贼不大一样,不过韩琅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新的骗术。这时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哎哟,闹得这么凶?”

    韩琅循着声音回过头去,看见贺一九正背着手从巷口进来。脏兮兮的小贼依旧抱着韩琅就不松手,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这把贺一九看乐了,韩琅瞪他一眼,提着小贼衣领把人扯开,冷着脸道:“叫什么名字?”

    小贼死命哭,喉咙都快喊破了。

    韩琅无语,又道:“父母呢?”

    小贼嚎得巷子外面都能听见,还骂韩琅是狗杂种,臭不要脸,欺负小孩。韩琅没辙了,叹了一声。他本想把人直接带回衙门里去,又看这孩子年纪小,扔进那折磨人的大牢怕两天就没了命。头一回抓年纪这么小的贼,罪不至死,但又不可能放了他。弄得韩琅有些为难起来。

    贺一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从韩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上前道:“我瞧没这么简单,有人指使这小子。你松开他,我来问。”

    “你来?”

    韩琅瞬间想到贺一九的身份。不会是一伙儿的吧?下一刻他又打消了这念头,不管怎么说,贺一九他还是信得过的。于是他松开了抓着孩子衣领的手,把人一推,交到了贺一九面前。

    结果贺一九比他还狠,扯着孩子头发上去就是一耳光。孩子被打懵了,哭都忘了哭,韩琅看着于心不忍想阻拦一下,贺一九用眼神示意他不用。

    “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手段。”他说。

    “我瞧你这小杂种眼生得很,干活也不事先踩好盘子,不晓得这儿是你贺爷的地皮么?”贺一九直接把人拎起来,脸上挂起狞笑,瞪得那小贼连连犯怵,“哪家养的,入行多久,上血没有?”

    “城、城东三头营,张爹爹领的,干了一年半。家里血干得很,贺爷您高抬贵手……”

    “管你血干血旺,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安平就你贺爷最大,不分点来头就是成心不给咱面子。你那爹爹来这儿多久了?”

    “半月,半月不到。”

    “吃腥饭的?”

    “不、不……就一般的匠人,”小贼愈发嗫嚅,脑袋几乎缩进脖子里,“我是赔钱货,好爹爹留下我,教我手艺活。”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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