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作者:木异

    第62节

    如果这时暴露,一切就完了。

    这人跌了一跤,很快就被追到了。接下来一件惨不忍睹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守卫抽出佩刀,直接刺入逃跑之人的喉咙。鲜血四溅,人群纷纷惊叫,四散奔逃。

    “天啊,杀人了,杀人了!”

    “嘘别大叫大嚷的,赶紧跑!”

    人群作鸟兽散,不知是谁推了韩琅一把,他也被挤入混乱的人群中,最后躲进了巷道里。

    “这帮天杀的……”有人怕得连声音都在抖。

    韩琅一言不发,把牙咬得咯咯响。他眼睁睁地看着守卫翻搅那人的尸体,搜出一张信封似的东西,然后冷笑一声揣入怀中。守卫走了,尸体就这样横陈在大街上,无人替他收尸。韩琅眼珠子都瞪红了,紧紧攥着拳头,等几个守卫拐入巷道,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缓步退往无人之地,朝着守卫离开的方向潜了过去。这时他心中已经拟定了全盘计划,巷道视野逼仄,正好此刻他们身边无人,对手有五个人,先用咒术困住,可以一举格杀。

    机不可失。

    等最后一个守卫踏入巷道,韩琅已如鬼魅般闪出,身边腾起噩梦般的鹘鸟妖气。五人脚步突然踉跄,就见地面升起漆黑的雾气,犹如藤蔓一般将他们牢牢缠住。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声,韩琅已掠至他们头顶,手起剑落,五人命丧黄泉。

    “五命换一命。”韩琅暗道,抬脚在尸体上踹了一下。他时间不多,泄愤以后立刻弯身翻检那封信件,然后假装无事之人一般离开了巷子。路上还是最初那般模样,他找了个僻静地把信件打开查看,粗读就是一本曲谱,但仔细一看,这里头是用音律做了加密。幸好韩琅早前研究过这种加密方法,逐字破解之后,他心中顿时一凛。

    这是一封求援信!

    然而信要送往何方,他已不得而知,幸亏信中用密文写了联络地点。事不宜迟,韩琅立马循着地方找过去,刚走几步,脑袋后头突然被人刮了一巴掌,扇得他险些踉跄一下。

    “找你找了半天了!”贺一九的声音传来,“臭小子,就知道乱跑!”

    “你可算来了!”韩琅丝毫不掩饰惊喜。

    看见对方的确在为自己的到来而高兴,贺一九的怒意才压下去几成,他把韩琅拖到角落,压低声音道:“集体行动你懂不懂?就知道一个人蛮干,咱们本来就没几个人,你真想一个一个全被抓啊?”

    “错了,我错了,”韩琅挨了一通数落,也知道自己没占理,当即转移话题道,“阮平他们呢?”

    “他找到竹贞了,正在重新安排躲藏之地,你这是要去哪儿?”

    韩琅晃了一晃手中信件,扼要说了大概。

    贺一九忍不住又在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你这小子,我要不来,你就打算自己冲进去了是吧?”

    韩琅再度挠头:“我这不联系不上你们嘛……”

    贺一九翻了个白眼:“罢了罢了,赶紧一个时辰内解决,不然阮平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循着信中所言地点找过去,发现是一处废弃的道观,里头早就破败不堪。观中供奉着三清像,上头结了不少蜘蛛网。韩琅按照信中指示,用三重两轻的方式轻敲神像,神像依然神态平和,目带怜悯,没有任何变化。

    正当这时,他们脚下突然开启一道暗门,三五个手执兵刃的男子突然冲出,直接将他们拽了进去。两人刚刚稳住步子,抬头一看,四周灯火通明,自己已经成了无数兵刃团团包围的中心,其中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厉声道:“你们是谁!?”

    接着又来一个人,伸手就掰韩琅下巴,匆匆打量他的面容以后道:“不是莫公子!”

    人群哗然炸锅,各种议论不绝于耳,唯独指向他们的兵刃不变。贺一九和韩琅急忙举起双臂表示并非敌人,口中道:“别吵了,自己人!”

    韩琅更是对那位老者道:“尚书大人,是我,韩琅。”

    对方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迷茫。韩琅立刻擦去易容,对方可算认出他来,但态度丝毫不见改变:“你?你这妖物,还回来做什么!”

    贺一九气得站起身来:“你说回来干什么,还不是救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们都被贤王坑了,现在见了我们还这副赶尽杀绝的架势,脑子都被猪舔了不成?!”

    “你”众人更加愤怒,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都快干起架来。这时人群中突然插入一个声音道:“各位都冷静一下!”

    韩琅定睛一看,竟然是于左书。

    “我以性命担保,这二位的确是我们的人!”

    第122章 兵符3

    于左书的脸明显苍白憔悴了不少,以至于韩琅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他来。他一开口,屋中所有人立刻吵吵嚷嚷地议论起来,他们投向韩琅和贺一九的眼神依然充满了不信任,一个声音尖叫着:“于大人你先退下,这次战乱全是由他们引发,不论如何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把他们捆起来!”

    这句话得到了一窝蜂的响应,这帮文官夸张地挥舞着与他们并不相称的武器,起哄道:“对!捆起来!捆起来!”

    “捆个屁!”贺一九大怒道,示威似的向前大跨了一步,“什么叫由老子引发,老子真有那本事,早灭了你们这帮没脑子的杂种了!”

    贺一九一旦暴怒,脸上顷刻间有横纹浮现。这一句吼完,仿佛带了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这帮闹哄哄的官员畏缩了一下,开始迟疑地左右四顾,仿佛在等一个真正有胆量的勇士出来和贺一九对峙。

    接着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开口了,就是先前被韩琅称作“尚书大人”的老者,也是场上年纪最大的人。他踏前一步,周围人自发围在他身侧,只听他道:“二位的身份已经众所周知,我们怀疑你们也在情理之中。这里虽不欢迎你们,但若你们是诚心想来帮忙,我们的确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我x!”贺一九骂出了声,大手一挥道,“说不通说不通,一帮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韩琅同样备感心寒,他忍不住向于左书投去一个探询的眼神,对方却无奈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把他们捆上吧。”

    贺一九登时连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委屈二位了。”

    其实挣断绳索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了给这帮文官一点安全感,他们还是暂时接受了绳索。阴暗的地下室顿时变成如审讯房一般的存在,贺一九挨在韩琅耳边低语道:“我算是后悔回来了。”

    说罢,他突然一呲牙,把正在捆他的官员吓得跌了一跤。这帮文官平日里都有下人伺候,哪干过什么粗活,刚才武器都拿不稳也就罢了,现在绳子也捆得歪七扭八。看他们一个个胆小的模样,韩琅的郁闷劲儿渐渐过去了,现在只觉得哭笑不得。

    现在他提高嗓门,不无讥讽道:“魏尚书,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魏尚书是兵部尚书,算是这群人里头官位最高的人物,自然也成为了领袖。韩琅话音刚落,魏尚书清了清嗓子,周围人立刻安静下来:“二位是从何处截获我们的密函?”

    韩琅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听到信使的死讯时,在场众人又是一阵扼腕叹息。有人悲愤道:“我们从京城辗转至今,东躲西藏,那帮人可恶至极,曾经同朝为官,如今却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这时韩琅才道:“我能否问问,诸位来此是为了什么?”

    有人怒一拍案:“当然是不想与那帮反贼沆瀣一气!待我们找到援军,必将夺回京城!”

    然而韩琅却从他话里听出了底气不足的感觉,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躲在这里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有嘴皮子利索,在这混乱的局面里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援军”二字还是相当令人在意,贺一九撇了撇嘴道:“哪来的援军?”

    说话那人顿时沉默下来,怀疑地望着他们。于左书立刻抢着道:“这二位都是信得过的人,武功不凡,有他们相助,我们原先的计划依旧可以照常进行!”

    可他这一番话没有得到多少响应,韩琅和贺一九闹出来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说可以一试,还有的人犹豫不决,另有一个鄙夷地瞥了两人一眼,低语道:“非我族类……”

    这四个字再度狠狠刺痛了他们,贺一九忍不了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窝着一肚子火,如今被这人点燃,再难压抑。下一刻他突然暴起,一拳把这人揍飞出去:“谁他妈再提这句话,老子直接送他见阎王!”

    这下又是一通乱,喊着救人的,喊着要把他们赶出去的。贺一九没尽全力,这人被揍掉两颗门牙而已。可场面再度回归一开始那副模样,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于左书拉架都拉不过来。战争所带来的怨愤在人们心中爆发了,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发泄。屋里混乱一片,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大吼大嚷,韩琅只顾得把贺一九脱开,一瞬间心中甚至闪过离开的念头:与其同他们协作,真还不如我们单干。

    一帮酸腐文臣,能干成什么事?

    这时一声怒吼横插入他们中间:“够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统统闭嘴!”

    魏尚书怒气凌然地站在屋子中央,一声令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老人的脸犹如石刻般静止不动,显得格外凌厉,他那眼神仿佛出鞘的利剑,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支支吾吾地退缩下去。见满屋的人都安静了,魏尚书才道:“如今事态已容不得你们内讧,你们每个人都身负天下苍生之厚望,莫非夺回京城只是你们放在嘴上的托词不成?”

    众人哑口无言,韩琅拉着贺一九退到一边,却见魏尚书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韩琅过去了,贺一九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

    “如果你刚才所言确实属实,那我便不再怀疑你的初心。如今以贤王为首的一众反贼,联手西域蛮夷,犯上作乱,占据京城,实数荼毒天下之祸事。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二位是否当真愿意讨伐贼寇,以报国恩?”

    韩琅不喜欢讲那么多大道理,只拱手道:“自当效犬马之劳。”

    贺一九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啥似的,场面话就是多啊。”

    后半句故意拖了个长音,引得众人怒目而视。谈话中的魏尚书却无视了他的嘲讽,对韩琅道:“韩公子有如此志向,足见社稷倾危,人心却是未死。在场诸位只需放下旧时仇怨,团结一致,收复京城必定不是难事。”

    这下传来一通附和,贺一九再度讥讽道:“漂亮话说完了,不松个绑吗?”

    魏尚书眉头抽了几下,显然在极力忍耐。说实在的,贺一九这么嘲讽让韩琅心里也很解气,于是他破天荒没有阻拦身边人,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给他们松绑。”

    这下众人终于可以暂时放下间隙,面对面地商量问题。魏尚书将京中情况告诉了他们,说皇上仍然下落不明,两拨人马都在搜寻,但一无所获。部分御林军投敌,另外一部分在叛军围攻之中死伤惨重。朝中官员有些见情况不妙,已经倒戈,剩下的要么被处死,要么逃了出来。

    “可怜一同出逃的李大人,孙大人他们,刚来到安平就暴露了行踪,最终只能以死殉国。”

    韩琅听后也不禁叹息,接着问道:“成功出逃的大约有几位?”

    于左书插话道:“大部分都在途中失散了,来到安平的就屋里你看到的这些,据我所知还有一部分分散在周边各镇,但已失去联系。”

    听到这里,魏尚书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接过了话头:“如今我们只能躲藏在此,寄希望于山上驻军,只不过……”

    “山上有驻军?”韩琅和贺一九同时为之一振,“那为何还不出兵收复京城?”

    “难就难在这里,”魏尚书道,“贤王早料到此举,刺杀当日,他派人劫持了莫老将军。莫老将军手握兵符,没有兵符,再大的祸乱也无法调动任何军队,他们即便想来,也只能守在山上干着急。”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左书叹了口气道:“祸乱发生之前,老将军的独子,莫晨莫将军正在驻军当中,刚才那封信就是送给莫将军的,我们试图联系上他再行决议。然而信险些被叛军截获,多亏你们相助,否则不但是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所在地也必然会暴露。”

    有人与他们商议道:“外头已如此凶险,不能再冒险派人送信。就连安平也不能待了,应当赶紧收拾动身才是。”

    “若联系不上驻军,那京城必定极难夺回,我们必须另行考虑。”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韩琅顺利参与其中,贺一九还是老样子,出言必是嘲讽,但他听得也很认真。“现在莫老被贤王囚禁,莫将军又不知去向,我瞧驻军是真的不能指望了,只盼兵符不要落在贤王手中才好。”

    “照这样下去,极有可能。”于左书蹙眉道。

    “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还有皇上,只要能找到皇上,就等于有了号召天下之力,那么局面还可以挽回!”

    魏尚书却长叹一句:“如今皇上怕也自身难保,贤王必定想除之以绝后患,皇上即便福泽深厚,恐怕也不敢露面。”

    “既然如此,应当拥立太子,离开安平,到南方寻找一块安全之地,延续足以与叛军对抗的朝堂与政权。”

    “皇上登基不过数载,还没有立下太子,依我所见应当拥立赵王殿下才是。”

    “可是不论未来的太子或者赵王,如今都下落不明,如何找寻啊。”

    “我听闻皇后和几位嫔妃不愿受叛军所辱,已在宫中自戕殉国了,就连尚且年幼的几位皇子公主也……”

    “天杀的贤王!天杀的西域杂种!”

    “肃静!”魏尚书再度开口喝道,话音刚落,周围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前当务之急,应该是重新找到安全的栖身之地,寻找兵符,以及想办法救出更多朝臣,尤其是皇室血脉。不用争执孰先孰后,一同进行。”

    “可我们人实在太少,”其中一人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望了韩琅和贺一九一眼:“即便有这二位帮忙也……”

    贺一九横他一眼,凶相毕露,吓得他赶紧扭开视线。韩琅对贺一九的孩子气举动暗自发笑,脸上则保持一开始的平静:“我们有五个人,包括一个刺客,一个江湖门派的掌门,两个被你们所不齿的妖物,还有一个身怀异术天师,都不是泛泛之辈。”

    众人均是目瞪口呆,听到那个“不齿”时,有人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所以我们能调动的人手,可能比你们差不到哪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另外一些已经明显动摇了。魏尚书抬起眼来,锐利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们二人,似乎在权衡这番话的真实性。见他迟疑,韩琅再度开口:“尚书大人平时在朝堂之上也这么犹犹豫豫地下决定吗?”

    魏尚书一时语塞,扭开了视线。

    “你跟我学坏了。”贺一九凑在他耳边,掩着笑意道。

    “你怎么不说你在学沈明归?”

    “呸,别和我提他。”

    良久过后,魏尚书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冲两人道:“既然如此,可否麻烦二位帮忙寻找兵符?”

    他的话说的小心翼翼,充满试探的意味,全然不似刚开始那般趾高气扬。他只拜托了一件事,而且是一件希望不太大,而且困难重重的事,可见他对两人依旧不太放心。韩琅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与贺一九交换过眼色,没说别的,只点点头道:“可以。”

    众人又商量起了计划的细节,例如如何找人,如何突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头已经是深夜了,韩琅和贺一九怕阮平他们等久了担心,也想赶紧把今天发生的事转告他们,于是起身告辞。魏尚书点头允许,抬抬手叫来一个仆人,和于左书一起送他们到地道门口。

    韩琅见状忍不住想:到底是年纪大了,别人都是轻装出行,就这个魏尚书还得人伺候。当下不由得同情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听到对方语重心长道:“今天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无碍。”韩琅客气且疏离地摇了摇头。

    于左书也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韩琅却淡然道:“我们并非帮你们。”

    “那韩公子到底在帮谁?”

    贺一九在前方催促了一声,韩琅回头不置可否地笑笑,立刻快步追随那人而去。

    第123章 兵符4

    “你知道兵符在哪儿么?”

    “或许在被贤王囚禁的老将军那里,或许在别的地方,我也不清楚。”

    “你有计划么?”

    “呃……回来找你们商量算不算计划?”

    竹贞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耽搁这么多时间联系上了自己人,就给我们弄来了这么一个差事?找那个不知道还在什么鬼地方的兵符?”

    “是啊,”韩琅干笑两声,“做点力所能及的。”

    竹贞冷笑道:“帮助难民脱身是力所能及,刺杀守城将领也是力所能及,哪个都比找兵符靠谱得多。”

    “好了好了,你这小刺客,脾气不要这么大,”贺一九从背后走出,在竹贞脑袋上狠狠薅了一把,“找兵符多好啊,有了兵符就能发动驻军了,到时候一两个贤王完全不足为惧。”

    阮平横他一眼,他便更加得瑟地揉了两下,直到被竹贞躲开。竹贞一走,贺一九就抢占了他的座位,冲众人道:“我也想做点别的,可人家就安排了这种烂活。往好了想,这可是扭转战局的关键,就看我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阮平听后蹙起了眉头:“然而贤王也清楚这一点,他同样想要兵符。”

    韩琅分析道:“现在城外驻军还没有动静,可见贤王还没有得手,我们还有胜算。”

    竹贞挑起眉毛:“凭这点就想下定论,未免太武断了。”

    “那我们跑一趟,探个清楚?”

    “不用,我来,”阮平道,接着出去了片刻,以他们的视角只能看见他招来一个巽风楼的手下,问了几句。小半响以后他回来了,言简意赅道,“明天早上会有消息。”

    “嚯,不愧是情报贩子,”贺一九啧啧道,“行了交给你了,我可是要带着我媳妇睡觉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韩琅赏了一手肘:“说话注意点。”

    四人目前躲在城中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外头有巽风楼的人马暗地保护,一有动静便可通知他们起身。这么久以来,四人可算睡了一回安稳觉。翌日一早,消息回来了,驻军果然还没有动静,兵符不到,他们急得抓耳挠腮也不能出兵。四人听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他们夺回兵符还有希望。

    可兵符究竟在何处?

    “只能回一趟京城了。”韩琅思索许久之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你们不行,”竹贞直接拦住了他,“你们太容易暴露行踪。”

    韩琅微一错愕,马上明白过来。妖这个身份虽比凡人更强,但忌讳也更多。他和贺一九闹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以至于全城戒备。京城对于他们来说太危险了,需要对抗的不单单是叛军,还有护卫龙脉的道士,乃至神祗。

    贺一九道:“那以后我们要攻回京城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傻站着看。”

    “以后再说吧,想太早了你。”韩琅苦笑道。的确,按目前的局面,攻回京城恐怕要到明年甚至更晚的时候了。

    四人重新部署,最后决定让竹贞和阮平回京城,韩琅和贺一九留下来协助魏尚书等人。结论既出,四人都没有异议,立刻开始行动。竹贞和阮平临走前,韩琅忍不住叮嘱一番:“此举凶险,你们千万小心。”

    竹贞无所谓地笑笑:“这算什么?我早习惯了。”

    韩琅见他是这种反应,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如果碰见熟人……”

    “知道了,我们自己有分寸。”

    阮平也道:“能救便救,若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

    两人傍晚时分出发,手持之前找来的通行令,出城倒是不难。然而越往京城走,战火的迹象愈发明显,守卫也愈发严密。到达城下是已经是黎明时分,太阳刚从东方露出一角,洒下满地金红的辉光。举目四顾,之前郁郁葱葱长满庄稼的田地,此刻被烧得面目全非。战马的踢印踩得庄稼歪歪倒倒,一片狼藉,满地可见折断的兵器和破碎的盔甲,以及横七竖八的尸首。成群的乌鸦在其间起起落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堪比人间地狱。

    两人面对如此惨状,心中备受震撼,甚至不再言语。竹贞默默拉下兜帽,将五官掩在其后,只留下一抹瘦削的背影。阮平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迈步追上。

    城外虽然不见一人,但城墙之上却是戒备森严,四处可见放哨的叛军。如此严防死守,显然远远超出安平,就连竹贞也没把握突围。两人四处探查下来,完全不见任何可以利用的疏漏。一贯小心谨慎的阮平不由得提出了暂时撤退的建议:“就目前来看,还是先找地方落脚,再作商议为妙。”

    竹贞却眨了眨眼,从背囊里摸出两根细长的铜管,递给阮平一根:“我有办法。”

    阮平立刻明白过来:“走水路?”

    竹贞颌首:“看来你没那么笨。”

    阮平哭笑不得。

    城边有江水流过,其中有一条人口挖凿的水渠被引入城中,两边仍有守卫值守,但并不如城墙严密。两人立刻裹紧外袍,小心翼翼前往附近观察。路上可供利用的藏身之处不少,一路走下来可以算是有惊无险。两人基本摸清了守卫的分布情况,转身撤离,重新回到惨不忍睹的庄稼地里。

    竹贞边走边想,阮平则找到一件破败的茶棚供两人歇脚。竹贞折了一根草杆,正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与阮平低声议论晚上的计划。他已经盘算过,入城之前和之后都可以使用铜管换气,但通过守卫时他们必须闭气潜在水底。他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担心阮平没有这样的经验,无法长时间闭气。

    阮平听后却忍不住失笑出声:“我可是巽风楼之主,要没那么点功夫,岂不是早早被人取而代之?”

    竹贞咋舌,他总是忘记阮平身份,还把他当成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乡野村夫。阮平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伸手捋了捋他的后颈,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哪有那个胆子拖你后腿?”

    竹贞耳根一红,扭开视线道:“算你识相。”

    茶棚之中还有一些人,都是些愁眉苦脸的难民,他们蜷缩在一起,在飒飒的寒风中保持着死一样绝望的沉默。竹贞的视线环视一圈,脸色慢慢地沉下来,不想再说话了。阮平从行囊中掏出中午的干粮,示意竹贞分给难民一些,竹贞照做了,难民们感激不尽地接过去,但脸上的忧虑仍然不见褪去。

    他们一直挨到天色昏黑,大部分难民启程了,又有其他的进来歇脚。两人发现角落里有个男人一直没动,最开始也没有接受他们递来的干粮,眼睛一直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并不像个真正的难民。竹贞摁了摁阮平的胳膊,阮平顿时明白了,拉着竹贞起身出去,低声道:“我们先走。”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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