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田园风光 作者:莫如归
第2节
沈家人一头雾水，揪着何三问道：“什么四月初九，什么肌肤相亲？何管事你说清楚。”
何三不管他们，他要沈君熙先回答他的问题，他再次问道：“沈家公子，你还记不记得？”
在沈家人的茫然注视下，沈君熙对何三点点头。
何三这才笑着说道：“那就好，我家老爷已经知道二位的情谊，本是不同意的，可是我家少爷苦苦相逼，老爷爱子如命，只能遂了他夙愿。”
且不管沈君熙多么惊讶，沈父和杨氏还是摸不着头脑，沈父问道：“究竟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何管事能否告知？”听着像是熙哥儿和宋府的少爷有了干系，但是这可能吗？
何三说道：“本不该何某来开这个口，不过情况特殊，我便长话短说。”他把四月初九那天下午的事情掐头去尾重整一番，就变成沈君熙和宋景微两情相悦，相会时不慎被长辈发现，最后求得长辈同意。
至于知情者沈君熙会不会狡辩，何三一点都不担心，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把宋府的少爷往外推。
这个故事如果忽略掉其中的计算，完全称得上是个浪漫美好的故事。至少沈家夫妇是这么想的，他们齐齐用莫名的眼神看向儿子，沈东明心中在想：好啊，原来你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亏得我和你娘还百般安慰于你。
杨氏跟丈夫的想法不一样，她想得更深更远：她家熙哥儿虽然出色，但是宋府的少爷是什么身份，他们沈家招惹得起吗？
总之一个宋府少爷，把沈家人都砸懵了，没有一个人心中是平静的，就连表面淡然的沈君熙也一样。
何三十分体贴地透露道：“我家少爷也是个痴情人儿，为了你们家公子，他竟然喝了河水。”
河水那两字，成功地让沈家夫妇心脏漏跳了一拍，特别是杨氏，她两眼发光地追问道：“您说什么，河水？”可是想想又不大可能，毕竟那是宋府的少爷啊。
“没错，那天我家少爷喝了河水。”何三叹了口气说道：“若非如此，我家老爷也不会答应。”话锋一转，他严肃地问道：“不知贵府打算如何操办？”
听闻河水，夫妇二人是狂喜，听闻贵府二字，夫妇二人环视自家的破旧屋子，皆露难堪之色，他们家怎么娶得起宋府的少爷，想都不敢想啊。
单是薛家那样的门第聘礼就不低，更别说梨花镇的首富宋家，那得多少银子才够下聘。
沈东明神色愧疚地虚了沈君熙一眼，闷声说道：“这事儿……恐怕我们家办不好，您看我们这家子……”一目了然，就不是个像样的。他向来知道自己穷，没本事，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恼恨自己，为何那么穷，那么没本事。
何三仿佛知道沈东明的为难，他说道：“沈家老爷不必担心，我们老爷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说了，只要你家公子对我们少爷好，那就万事都不是问题。”就怕沈东明还不明白，干脆直白了说：“聘礼什么的，意思到了就行了。感情好才是过日子的首要，沈家老爷你说是不是？”
这话沈东明爱听，他十分赞同地点头道：“你们老爷说得很对，是这样没错。我和我家婆娘是穷夫妻，在一起几十年了，从没红过脸。”这么一说，他就觉得宋府的老爷是个顶顶好的人。
何三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沈东明想了想，笑道：“只要宋家老爷不嫌弃我们家穷，不嫌弃我家熙哥儿……”宋府的老爷，知道熙哥儿不能说话吗？
何三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我家老爷很满意你家公子，他早就打听过了。”
这话让沈家一家三口都舒了一口气，包括沈君熙也一样，他开不了口，便安静地倾听。有些事他父母不知道，但是他心中有数的。宋景微究竟和他是不是两情相悦，他最清楚不过。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拒绝这样的机会。
反而在听到宋家老爷很满意自己的时候，悄悄松了神，展了眉，硬是打心里头生出嫩嫩的喜悦。
“那就这么说定了，何某这就回去答复老爷，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何三打完了这场胜仗，便拱手告辞。
沈家夫妇热情地送他出门，并说好一定会择日上门。
沈君熙没有跟着出门相送，他仍坐在屋里头，那模样在沈家夫妇眼里显得有些呆。
沈东明难掩喜色，送完何三立刻回到屋里质问沈君熙道：“你这孩子，还不快点交代，你和那宋府的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氏也好奇道：“是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人物，我和你爹怎么不知道？”她家熙哥儿孝顺听话，有什么事从来不隐瞒。
这次倒不是沈君熙不想说实话，而是不能说，他宁愿父母一辈子都不知道其中的计算。
“你说你们刚认识不久？”杨氏看完沈君熙的手语，担忧道：“那宋家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们刚认识不久，他为何执意要下嫁？”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家熙哥儿，那也是宋府的少爷往家里娶才对？
当然不是杨氏希望自家哥儿被人娶回去，她巴不得宋府的少爷嫁过来，问题是此事太过蹊跷，有些解释不通。
沈君熙想了想，比了几个手语，就不再解释了。
杨氏和丈夫沈东明面面相窥，然后脸都红了，他们家熙哥儿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有这么称赞自己的吗？
“哎呀，算了算了，他肯下嫁就是好事儿，咱们不要计较那么多。”沈东明烦恼的事情还很多，他说道：“快点去请媒婆，准备准备熙哥儿的八字。”
杨氏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这就去张罗。”
沈东明说道：“从明个开始，咱们家要收拾起来，不行再邋邋遢遢了。熙哥儿的媳妇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别让他看不惯。”
杨氏和沈君熙无奈，他们家每天都收拾得很干净很整齐。要想达到能让宋府少爷看上眼的程度，得重新建造新房子才行。
建新房要钱，沈家没那么多钱。
宋府说不要聘礼，但是他们家不能真的不给聘礼。到时候布置婚房，置办新家具，举办婚礼，请人吃喜酒，都是一笔一笔的花哨。
沈君熙听着杨氏唠唠叨叨地嘀咕，一方面是苦涩，一方面是欣喜，真是个矛盾的滋味。
“熙哥儿啊，事不宜迟，明个咱们就让媒婆上门，后天咱们一家三口就上门下聘吧？”沈东明转了好几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着急？看着妻儿，他急吗？
杨氏和沈君熙点点头，不是说他们家老沈急，是赞同明天就说媒，后天就去下聘。
第四章
第二天要说媒的话，就必须在今天之内把一应事宜准备妥当。首先是请媒婆，杨氏活了四十几年，头一次操办这种大事，她怕自己做得不好，便到关系比较好的刘阿婶家里询问。
刘阿婶的儿子去年刚娶亲，恰巧娶的是个男媳妇。据说那个男儿媳今年年初有孕了，最近刘阿婶的心情很舒畅。
杨氏来问娶儿媳的事宜，刘阿婶知无不言，拉着杨氏仔仔细细地说了许久。女人之间谈话，少不了要问长问短，杨氏又不是个有心眼的人，刘阿婶一问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刘阿婶这个人有个特点，她爱嘴碎，能把平常一点小事传得满天飞。沈家大房这件事不算小了吧？一点都不小，那是结结实实的大事件。
杨氏前脚刚走，刘阿婶后脚也跟着出了门。等杨氏弄完了下聘的准备之后，整个茶山村都知道沈家大房要发财了。
有人羡慕他家熙哥儿运气好，前头刚走了一个薛兰，紧跟着又来一个宋府少爷，这得有多大的福气。
也有人不以为然，沈家沈君熙是什么条件，家里穷就算了，人还是哑巴，一般人能看上吗？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吗？宋府是什么身份地位，没半点内幕会下嫁给沈家的哑巴？
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是那又怎么样？梨花镇首富宋府啊，给你你要不要？你就能拒绝得了吗？
上一次沈君熙被薛家退婚的事儿，沈家老太太没放在心上，因为那跟本家没有什么利益相干。但是这一次沈君熙搭上了梨花镇的首富宋府，就没那么简单了。
老三媳妇王氏是个直爽性子，这回也是直直白白地告诉老太太道：“您那大孙子不得了了，要出息了。”之前还担心他娶不上媳妇来着，一转眼就搭上了宋府的大船：“哎哟，我家和哥儿怎么就没那福分，那可是宋府的少爷。”
梨花镇的首富啊，那是什么人家？
沈老太太道：“咱和哥儿可不要这样的福分。”
王氏奇怪道：“母亲这话怎么说，媳妇可不是说反话，是真的羡慕熙哥儿。”他们三房不如二房会赚钱，王氏是真的羡慕有钱的人家。
沈老太太冷哼：“不值得羡慕，熙哥儿是什么条件，宋府的少爷好端端地怎会看上他？”
这么一说王氏就隐约明白了，没准是宋家少爷那边出了意外，想找个人顶缸，做这冤大头，她叹气道：“还以为熙哥儿交了好运呢，没成想竟是这样。”
她们娘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恰巧被闲逛的沈家老爷子听了一耳朵，不太清楚地问道：“说什么，熙哥儿和宋府怎么了？”宋府他知道，可是跟熙哥儿有什么干系？
公公发问，王氏便一五一十地道：“媳妇也是道听途说，那刘阿婶言之凿凿，说熙哥儿要和宋府的少爷议亲。”
沈老太太嗤笑：“还是宋府少爷下嫁给熙哥儿。”
沈老爷子沉下脸，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他道：“宋府就一个少爷，若不是宋家老爷糊涂了，就是宋府少爷不行了。”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谁不知道这个世道。多半是宋家少爷出了什么意外，拿熙哥儿做筏子。
“老爷子，事关沈家百年清誉，你不能不管。”沈老太太说道。
沈老爷子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让人去找老大来，问个清楚。”
沈家大房还沉浸在喜悦和紧张的准备中，连午饭都是草草解决。虽说家里再怎么收拾也无济于事，但是杨氏还是挽起袖子，把家里又收拾了一遍。
沈东明坐在门口抽烟，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几分享受。他家熙哥儿去镇上了，有些东西村里头置办不下来，还得到镇上走一趟。
远远儿瞧见本家的帮工徐达大兄弟，沈东明招手道：“徐达大兄弟，这是去哪儿呀？”
徐达说道：“不去哪儿，我家老爷子找你，你赶紧去一趟。”
磕烟嘴的手顿了顿，沈东明奇怪道：“他找我？啥事？”不是逢年过节的，本家的人找他们干啥。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徐达道：“赶紧地，咱们走一趟。”
虽然分家了，但好歹是自己老子，沈东明不可能不去，他说道：“好好好，我回屋跟婆娘说一声，马上跟你走。”
徐达在门外等着，沈东明出来俩人就往本家走。
他还是清明祭祖的时候见过沈老爷子，本以为这次要到中秋才见得着，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好吧，沈老爷子见了他还是那副模样，半点笑容都没有，今天甚至比以往更冷脸。
“爹，您有事找我？”沈东明心知自己不讨喜，这些年也认命了，该咋咋地。
沈老爷子对老大上下打量，越看越不喜欢他的粗鄙样子，哪有他沈家半点风范，就一个普通的农夫模样，他道：“熙哥儿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招惹得宋府？”
沈东明张张嘴，果然是为了这个，要不然他爹怎么想得起他，回答道：“那是熙哥儿自己认识的，我和她娘不大清楚。”
“荒唐，无媒苟合，你们怎么能做出这事？”沈老爷子拍桌道。
“爹，俩人都是男子，咱们乡下也不太讲究这些。”沈东明辩解道，他一点都没觉得熙哥儿哪里做错了。这不是好事吗？不然哪来的好媳妇？
“咱们家能跟一般人家比吗？”沈老爷子气道：“你是越长越蠢了吧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宋府是你家能高攀的吗？你拿什么去和宋府结亲？熙哥儿又凭什么能娶人家宋府的独苗苗？”
说了这么多，一句句都在贬低他们家，沈东明心里不忿，他道：“我家熙哥儿凭什么不能和宋府议亲？只要宋府公子喜欢我家熙哥儿，那就什么都成！”
“你这个不知耻的，难道替别人养孩子也成？”沈老爷子怒道。
“什么，什么养孩子？”沈东明不明白他爹说啥。
沈老爷子自持身份，不好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沈老太太带着王氏进来开的口。
“整个村都知道了，宋府上赶着派人来和你家议亲，人家这么着急下嫁一个破落户，是为着什么？”
沈东明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他亲娘口口声声破落户，说的可是他们家，这一声娘他真的叫不出口，不过还是要叫道：“娘。”
沈老太太神情高傲地坐下，没有施舍哪怕一个眼神给老大，她道：“熙哥儿要出息了啊，我不敢当这个娘，我们沈家高攀不起宋府那样的人家，也不想替别人家养孩子。”
“究竟是谁说的孩子？这是没影的事儿！我家熙哥儿和宋府少爷两情相悦，那是我家熙哥儿亲自承认的！”沈东明发火了，他未来儿媳妇，还没嫁过来就遭受此种流言蜚语，绝对不能任其发展。
“哼！须得他亲口承认吗？若不是因为此事，他何必急着出嫁，何必嫁给熙哥儿？”沈老太太道，要是宋家少爷是个妥当的，别说熙哥儿了，就连她家最好的孙子和哥儿也高攀不起！
“既是没有证实的事情，您何必编排别人的不是，那可是您的孙媳！”沈东明憋屈地看着亲娘，他自己不受待见没什么，可是熙哥儿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啊。
“你快住口吧，我可没承认那是我孙儿媳。”沈老太太看了眼沈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你说个准话，这个孙媳我们沈家不能要。”
沈老爷子道：“是不能要。”
沈东明遭受了打击，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要？”他真的不明白，熙哥儿娶个好好儿的媳妇究竟做错了什么？
沈老太太斜眼道：“人人都知道，你家只是个冤大头，娶宋家少爷无非是为了人家的富贵。为了富贵甘愿遭人指点，我们沈家不出这样的子孙。”
沈老爷子也表态道：“不错，宋家少爷不能娶，娶了是祸根。”他们沈家的百年清誉就没了。
“不娶？那我家熙哥儿怎么办？”沈东明愣愣地看着二老，心中发凉。
沈家二老想到熙哥儿二十四岁还没娶上媳妇，也有些不自在，说道：“也是熙哥儿自己不注意，怎么就哑了。”
还是王氏有点良心，说道：“不如这样，我让娘家大嫂帮熙哥儿留意留意，说不定今年就能娶上了。”
沈家二老都表示没意见，只要不娶宋府少爷就好。
“不成。”沈东明倔强地抬起头，说：“我家熙哥儿不用你们操心，他就要娶宋家少爷！你们不许也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他再不会被本家牵着鼻子走了，这是他家熙哥儿的福分，谁也撵不走。
“老大，富贵还没来，你就被富贵迷了眼？连你爹的话你都敢不听？”沈老太太不悦地道。
“这岂是富贵的缘故，熙哥儿和宋家少爷已经私定终身了，我们不能阻拦他，您二位也不能。”沈东明道。
“哼！好一个私定终身，我就说那宋府少爷不是个妥当的，娶了也是祸害。”沈老太太冷哼。
沈东明忍得难受，他家儿媳妇还没进门，他娘就一口一个祸害地叫上了，他咬牙道：“我不管，反正熙哥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不会改变。”
“你！你这个孽子，是要气死我吗？”沈老爷子指着老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嚣张的，连自家老子的话也不听。
沈东明苦涩又难过地道：“我在您心里一直都是孽子，就从没讨您欢心过。这次为了熙哥儿，我是绝不会让步的，您想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
“你想干什么？你家不能娶那个祸害进门，我们不同意！”沈老太太见他要走，站起来怒喝。
“爹，娘，就当儿子不孝，你们不要再阻拦了。”沈东明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本家。他不需要本家的支持，从他分家出去以后就不需要，因为就算他需要别人也不会给。
“真真是个孽子，我早就说过，他不会好的。”沈老太太看着沈东明的背影道。
“他执意要如此，那就由他去吧。”沈老爷子失望地叹息，他家世代耕读，虽说也是农户之家，但是家风向来清正，从没有老大沈东明这样愚钝不堪的先例。老大家的熙哥儿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可惜变成了哑巴，前途毁了。
对于沈老爷子来说，老大沈东明是他的污点，现在连哑了的熙哥儿他也不愿意提起。
“怎么能够，要是村里传出流言蜚语，涉及我们沈家名誉，我们如何自处？”沈老太太不同意。
沈老爷子道：“那就让老三媳妇出去表个态，我们家不支持老大家娶这门亲，要是他果真娶了，也跟我们没关系。”
沈老太太觉得这样不错，便吩咐老三媳妇王氏道：“听见了吗，你就代沈家出去说清楚，表明我们沈家的意思。”
老三媳妇道：“据说老大家明天就去说媒，我得赶紧说话。”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去吧，和哥儿也快下学了，没准能碰上。”
王氏告别沈家二老，出门寻找村中说得上话的骨干，以及村里的理正大人。沈家在村里不管事，仍属于头一份的人家，只要是他家发了话，大伙儿们很愿意听信。
之前不是很多人猜测沈家大房和宋府议亲的内幕吗？可惜没有证据，人们只是信口胡说，暗地里揣测。此时沈家公开声明，不赞同沈家大房娶宋府少爷，这是为什么？
精明的男女老少们，私下里议论开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点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事。
众人想从王氏嘴里得到一些风声，但是王氏什么都不说，只传递沈家二老的意思。以她自己的想法，她是不会做得这么绝的，可惜家里老人和老大家不和，熙哥儿的未来媳妇又确实蹊跷。最终为了自己的和哥儿，王氏妥协了，她必须做这个恶人不可。
今天的茶山村无比热闹，中午在传沈家大房要发财的谣言，下午就传沈家本家的声明。如此演变下去，就都在议论宋府的那位少爷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宋府的内宅又藏着什么肮脏事？
等沈家大房一家三口知道流言的时候，已经开始讨论宋家少爷生过几个孩子了……
沈东明在屋里踱来踱去，气得牙痒痒地道：“下聘！咱们后天就去下聘！管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熙哥儿你说是不是？”
沈君熙在为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所烦恼，此时听闻父亲的坚决，他微微舒展了眉心，点头比划道：“去！”
第五章
媒婆终于在第二天去了梨花镇，沈家人在家里忐忑地等了一天，光是等的这些时间里，连做事都心不在焉地，一心盼着媒婆把好消息带回来。
沈君熙见二老如此担忧，便安慰，会顺利的。
杨氏也点头道：“是啊，人家牵头办喜事，没有半路丢手的道理，一定成的！”
坐在门槛上的沈东明，探头看着院外的黄泥路，把烟杆抽得突突冒烟。
正午时分过后，又等了起码两个时辰，那黄媒婆才出现在沈家大房的院子里，她说道：“成了！”
一家人的心，提了一天的心，可算落到了实处。
沈家夫妇面面相窥道：“明天，下聘？”
沈君熙对父母点头，嗯，下聘。
第二天色蒙蒙亮，沈父、沈母、沈君熙，穿上家里仅有的最妥当的一身衣服，驾着在村中借来的牛车上路了。
沈父在前头赶车，沈君熙和杨氏坐在后面，身边是下聘的礼品，有一双沈君熙连夜抓来的大雁，和一些精心收拾出来的土特产，最后还有五斤上好的茶叶。没错，那些本来准备拿去卖钱的茶叶，沈东明做主不卖了，要送给亲家喝。
这五斤茶叶对于宋府来说虽然算不上啥，但是对于沈家大房来说，那是好几个月的花哨，省着点用能管半年。
此时在路上，一家三口的心情均是紧张又兴奋的。就算他们都是冲着宋家的钱财去，但是也忍不住兴奋，那可是梨花镇的首富，光是名头就足够有分量。以后逢人就说他们是梨花镇宋府的亲家，那滋味儿保准不错。
想着想着，沈东明就裂开嘴笑了，哈哈道：“还是咱们熙哥儿出息，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杨氏听了也高兴道：“可不是吗？”可她心里始终不踏实，挺愁村里的那些流言，她担忧地说：“不知道宋府那少爷是什么性子，会生气吗？真的看得上咱们家？”今天就要去下聘了，可她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东明也是，他在赶着牛车，却有种坐在云端上的飘忽感，他说道：“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尽力而为。”
只有沈君熙心里明白，事情压根不是父母想的那样。当父母看着他时候，他弯眉笑笑，再没有更淡然的了，只是衣袖里的手，手心都湿透了。
杨氏见儿子这么老神在在，她也放心了不少，说道：“你们都放心，那我也放心，不管成不成……”
“嗨！大好的日子，别说丧气话！”沈东明挥着鞭子，加快速度，成不成很快就见分晓了。
这时梨花镇宋府里，做主子的还在屋里洗漱，准备吃早饭。
荔枝去传早膳来，桂圆伺候宋景微洗脸，见主子漱口之后，连忙拧上一条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宋景微愣了愣，接过来自己又洗了一下，再拧干，才使用。
桂圆暗地里哭丧着脸，自从这次被大小姐借走再回来之后，他家少爷就变了。不再对他们表示亲近，也不和他多说话，甚至连伺候都不许靠得太近。他和荔枝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一天下来根本就没能为主子做到什么。
洗完脸坐在餐桌上，宋景微在起筷前对他们说道：“你们下去吃饭，我这里不用伺候。”
荔枝壮大胆子问道：“少爷……可是奴才惹您厌恶？”
宋景微掀了掀眼皮，摇摇头，他谈不上讨厌桂圆和荔枝：“你们下去，我自己可以。”说罢提起筷子，慢条斯理地进食。
一旦开始吃饭，他就不会再注意别的，连桂圆和荔枝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他也没上心。通常吃完早饭，他会到院子里闲逛两圈，消完食之后到隔壁的书房静坐，泡上一壶茶，挑一本书，打发一上午的时间。
中午吃一顿饱饭，再走两圈，睡个午觉，下午约莫申时初起来发发呆。这里的戌时吃晚饭，饭后如前两餐一般，转个圈回来洗澡，亥时中上床睡觉。
这是宋景微在医院时养成的习惯，在他还能走动的时候，就是这么度过。身体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注重身体，现在身体好了，他仍保持健康的生活作息。
今天的早饭多了一道宋景微爱吃的包点，他多吃了一个，吃完之后洗好手，打算在院子里多走一圈。
桂圆进来收拾桌面，荔枝尾随他进来，欲言又止地说道：“少爷，府里来客人了。”
宋景微抬了抬头，府里来客人与他有关的，他只想到一件事，擦着手，他问道：“让我出去了吗？”
荔枝摇摇头，宋老爷还没叫人传话。
宋景微点头说：“那你出去守着，有消息告诉我。”敛眸一想，这情况好像两方当事人不该见面。然而按照宋金梅的尿性，谁说得准。
前厅，何三把沈家三人请进来，一边吩咐下人去奉茶，一边热情温和地招呼沈家人道：“三位请坐，请坐。”
“好，好，何管事你也坐。”沈东明和杨氏轻手轻脚地坐下来，聘礼等东西好好地放在脚下，那双大雁扑腾扑腾地，连忙按好在地上，等会儿宋家老爷出来要当着面送。
沈君熙在父母的下首坐下，不一会儿宋府的男奴给他们奉上茶水，何三笑呵呵道：“三位先喝茶，何某去后院通知老爷。”
沈家夫妇忙点头道：“好的好的，你去吧，我们不急不急。”
坐在宋府富丽堂皇的大堂，心儿都飘了，确实不急。得慢慢平静下来，淡定再淡定，不急不急。
这样想着，沈东明光明正大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身边的雕花椅子和茶几，一会儿看看正堂上挂着的名贵字画，还有这屋里的摆设啊，地毯啊，无一不精致。
杨氏拉着丈夫的袖子，悄悄道：“瞧那个玉雕的大白菜，这得多少钱？”
对面的博古架上，除了玉雕白菜，还有不少值钱的古董，沈东明摇摇头，大气都不敢出道：“这些我不懂，总之很值钱很值钱。”
杨氏又去拉沈君熙的袖子，倒抽着凉气儿道：“熙哥儿看得懂吗？”
沈君熙的视线从一副字画上移回来，对杨氏轻轻摇头。他去过最富贵的人家就是沈家本家，底蕴还算不错，书香味浓，可是跟宋家的气派不能比。
杨氏的眼睛在宋府下人的身上溜了一圈，又悄声道：“他们穿得真好。”竟然是细棉布的料子，花色也染得漂亮。这种布料他们平常都不穿，怕弄脏弄皱了不好洗。
今天的沈君熙一身淡青色的棉麻衣裳，还是去年夏天做的，在他家算是新衣，他只有不下地的时候才穿一两回。
沈东明唏嘘地道：“亲家真是有钱，咱们家不能比。”
沈君熙抿着嘴角心道，何止是不能比，呵呵。
又坐了一会儿，宋家老爷宋满和何三一道走出来。他来之前何三给他说过沈家人的情况，但是冷不丁地看见几个贫民坐在他家豪华的客厅里，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沈家三人一看见宋满，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活像等待挨批的小学生似的。
“咳咳，老爷，这就是沈家老爷、沈家夫人，以及沈公子。”何三扯了扯老爷的后摆，介绍道。
宋满立刻收回不满的目光，换上柔和的笑脸，他要平等待人，不能嫌贫爱富，是的，再来一遍，平等待人，微笑微笑。
“怎么都站着啊，快请坐下，不必客气。”他走到自己的主位，坐下说道：“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沈家人看他坐下了才跟着落座，沈东明是家里的当家，合该他出头说话，便摆手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杨氏点头附和丈夫，脸色的笑容都快僵了。
沈君熙跟平常一样安静，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微笑，看向宋老爷的目光比往常多了几分紧张。
“这位就是沈家公子？”宋满粗略看过沈东明和杨氏之后，视线来到沈君熙身上问道。
家里的哥儿不会说话，沈东明代为回答道：“正是犬子，名叫沈君熙，今年二十有四，虽然一事无成，只有个秀才的功名。但是我家熙哥儿性子好，又肯孝顺父母，他不错的。”这是一个父亲仅能为儿子说的好话，他也很紧张。
待父亲说完之后，沈君熙立刻笑得明显一些，因为宋满一直看他。
“嗯，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宋满可有可无地赞道，他说：“我只有景微那么一个儿子，他却执意要与你们家公子好，我也拦不住他。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你们说是不是？”
沈家夫妇很赞同，忙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说得太好了，可不就是为了孩子好。”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从没想过天下间还有对子女不好的父母。
“嗯，我答应让他嫁去你家，全是因为我宠爱他，也是因为我尊重你们家的家风。”宋满说道：“读书人向来是我辈楷模，人与人之间的结交应该看重品德，而不是金钱利益。我一向认为，金钱只是行善的助力，人应该多行善事，才能无愧于心。”
这一席话，成功震住了沈家大房一家三口人。
“宋老爷这番话说得太好了，像宋老爷如此人品，才是我辈楷模。”沈东明感叹道，他真的没想到宋家老爷竟然是个这样的好人，真是大好人。
沈君熙也不曾想过宋老爷是这样的人，他不像父亲沈东明那么激动，而是有些疑惑，不过他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满，眼内闪动着钦佩的光芒。
“哈哈哈。”宋满哈哈一笑，摆摆手道：“都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楷模。”他更在意的是，今天这一席话应该怎么传出去？沈家三人可会替他宣传？
沈东明十分佩服地继续赞扬宋满，直到沈君熙悄悄扯他的袖子他才回归正题，搔搔头对宋满说道：“宋老爷，今个我们家冒昧上门来，是为了两家哥儿的婚事，不知您有什么指示没有？”
第六章
宋府和茶山村的农户结亲，本来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宋府什么都不缺，宋满把独子宋景微嫁出去，糅合了诸多复杂的原因，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损坏宋家的清名，最好是还能从中获得好名声。
于是宋满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对这桩婚事没有什么要求，但求你们对景微好就是了。不过你家家风良好，我信得过。”
沈东明再次觉得，宋满老爷真是世间上最好的亲家，忙不迭地保证道：“这点是当然，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对令郎好，不会让他委屈的。”就算自家过得不好，也不能让儿媳妇跟着受罪，这点是应该的。
“嗯，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宋满点头道。
沈东明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要求吗？”他真的一点都不敢大意，想多了解一些未来的儿媳妇。
“暂时没有……”宋满的心思围绕在如何获得好名声上，对婚事本身，倒是不太关注。自从宋景微做出那种事之后，他很快就想好了退路，觉得还是再生一个像他的儿子比较好。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爹，咱们当然有要求。”宋金梅带着两名侍女以及两名男奴，浩浩荡荡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座下的三人道：“宋家是梨花镇的大户人家，最注重名声。我爹虽然与人为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黑心肝乱造谣。我弟弟嫁给你们沈家，肯定会被人议论，到了那种时候，你们该当如何？”
沈东明听闻这名少女是未来儿媳的姐姐，立刻对她另眼相看，老实地道：“对付谣言，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娶儿媳妇的是我家，不关别人家的事，随他们说去。”
宋金梅道：“不行！当然不能随他们说去。你们要反驳，要证明那些是谣言，一分一毫也不能损坏我们宋家的名声。”
沈东明被宋金梅的气势所震慑，他呐呐地点头说道：“对，要反驳，证明那些都是谣言，不能当真。”回过神来，他马上对宋老爷保证道：“宋家老爷请放心，咱们不会让人造谣宋府的，您是这么好的人，该得人人称赞才是。”
宋满满意地点点头，他自是想得到人人称赞。
宋金梅道：“除此之外，你们要保证不能出现休夫的现象，也不能和离，否则我们宋府的面子往哪搁？”
沈家人闻言，自然答应，他们巴不得自家儿子和儿媳妇一辈子在一起，来之前还怕宋家的少爷受不了农家的生活，不愿意跟他们儿子呢。
“肯定不会休夫，也不会和离，一定和和美美地。”沈东明和杨氏一起说道，连沈君熙也用力地点点头。
宋金梅这才认真打量弟弟的未来夫婿，她一看就郁闷了。那天没有仔细瞧清楚，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泥腿子，没想到这么年轻，长得也干净整齐。又看看黝黑的沈家夫妇二人，以及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两只什么鬼东西，她露出嫌恶的眼神，郁闷道：“我宋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家，要是我弟弟在你们家做得不好，你们只管教导。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没人强迫他。”
沈君熙微微垂下眼帘，他还记得宋金梅的声音，就是那天下令送他到宋景微身边的那个女孩。对于这女孩，他存在少许的感激，更多的是避如蛇蝎。
杨氏赔笑道：“宋家小姐哪的话，宋家少爷肯定是很好的。”
宋金梅更加郁闷了，沈家夫妇这么软和的性子，宋景微嫁过去好像不那么受罪。她突然道：“你们还没见过我弟弟吧，不如让弟弟出来见见各位？”
这……能行吗？
沈家夫妇觉得这不合规矩，虽然他们真的很想见见宋景微，可是能行吗？他们齐齐看向宋家老爷，眼神充满着期待。
宋满说道：“这有何难，让人去传个话，把少爷叫上来。”
后院里荔枝匆匆往回走，敲开宋景微的书房门，说道：“少爷，前院来人了，传您出去见客。”
里边儿，宋景微斜靠在罗汉床上看书，乌黑光泽的长发披散了一枕头，闻言他坐起来，回道：“我知道了。”他起身穿上鞋，施施然走出来。
身上还是居家便服的模样，显得太过素淡无华，荔枝不禁问道：“可要回房换身衣裳？”
宋景微摆手说不用，他这样就好。
荔枝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叫上桂圆，跟着少爷的身后一起前往前院的会客厅。
在那里坐着等待，沈家人翘首以盼，终于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身素净的长袍，修长的体态，以及一张平静无波的矜贵脸孔。
这孩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金疙瘩，不管穿的戴的是什么，单是那份贵气旁人就比不上。
沈家人看得目不转睛，先是赞叹，后是欣喜，最终以自愧不如结束了注目礼。因为跟人家比起来，他们家三人和人家显得一点都不登对，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宋景微进来之后，对宋满和宋金梅随便叫了一声，就寻了个没人的椅子坐下，垂眸静待。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战场是他和宋金梅的战场，和沈家人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不过，眼角瞟了瞟坐在对面末位，那个青年，他收回目光。淡漠如他，也悄悄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又脏又臭的乞丐。
宋满决定放弃宋景微之后，对他就不太关注，随便给他介绍道：“这是沈家老爷和夫人，以及他们家公子，你快见见。”
宋景微抬眼望去，启唇唤道：“沈伯父，沈伯母。”声音清冽淡漠，目光移向沈君熙，他只点头，没有说话。
尽管如此，沈君熙却回以微笑，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沈家夫妇高兴得很，想和宋景微搭话，又怕自己说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比面对宋满还拘谨，真是怪事来的。
宋金梅以为宋景微至少会露出难堪的神色，没想到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这次又是失算了，她坐在沈东明对面说道：“这就是我弟弟，他十分爱慕你们家儿子。要不我爹也不会答应他嫁给你们家。”做一辈子泥腿子，哼。
沈东明平复了紧张，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令弟真是人中龙凤，很好，长得好，人也好。”想说几句有深度的赞美之词，可是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杨氏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看着也很好。”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让人紧张的人，这是她未来儿媳妇？
宋满笑呵呵道：“他也就一张脸皮能看。”这是大实话，梨花镇的人们追捧宋景微，还就是因为那张脸。
沈家夫妇忙说：“宋老爷谦虚了，令郎什么都好。”反正他们看着就是好，都不敢想这是自家儿媳妇。
说笑了几句，宋满说道：“你们今个是来下聘的？”
沈家夫妇回道：“是的是的。”弯身去拿地上的那堆礼品和那双活泼的大雁，“这些东西虽然不珍贵，但都是咱们家精心准备的，还请宋家老爷不要嫌弃。”
大雁嘎嘎叫了两声，在沈东明的手上挣扎起来，毛飞得到处都是，他尴尬道：“刚抓的，很精神。”
宋满躲着那些飞舞的鸟毛，说道：“好了好了，何三都快点收下，收下吧。”
何三使了两个男奴，把沈家带来的聘礼拿下去，只听宋满速战速决地道：“那就这样定下来，景微和你家哥儿情况特殊，还要尽快成亲才是。”要是等到暗结珠胎再来成亲就不好了。
这正合沈家人的意思，沈家夫妇应和道：“宋家老爷说得没错，尽快成亲才好。”沈东明又道：“那您觉得，哪个日子比较吉利？”
宋满哪里知道什么日子吉利，他状似沉吟了一下，随便选个日期，说道：“五月十三就是个不错的日子，你们觉得如何？”
沈家夫妇一听，刚好还有一个月可以准备婚礼，这日子再好没有了，都笑呵呵道：“好日子，五月十三好。”
于是，宋沈俩家的亲事，就这么拍板决定了。
宋满意思意思地挽留沈家人在府上用饭，沈家人连忙摆手拒绝，他们可不能留下，不合规矩的。今天能这么顺利地结下亲事，已经让他们有些飘飘然，出了宋府之后，夫妇俩都笑得找不着北。
沈君熙还算比较淡定，无奈地拉着二人，到镇上的饭馆解决中午饭。
待一家人坐进饭馆之后，杨氏才回过神来，他们在下馆子？她心疼道：“要不还是别花这个钱，咱们去路边买俩包子，回去以后再吃？”
沈东明心疼妻儿，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他们家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顿有油腥的，他说道：“买什么包子，要吃包子待会儿再去买，今天就听我的，咱们下馆子吃饭。”
杨氏说道：“就你豪气，咱们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再不省着点用，等儿媳妇过了门，咱们拿什么养他？”
沈东明想到那矜贵的儿媳妇，顿时消了音，他不管家里的钱财，但是也知道杨氏手里的钱紧张。等儿媳妇进了门，应该就更紧张，他担忧道：“咱们家……真的养得起他？”光是那身衣服鞋袜，他们就买不起吧。
杨氏闻言，也是忧心忡忡。之前没谈好吧，就担心谈不成。现在谈好了，就更忧心，担心养不起。
“那怎么办，熙哥儿总不能不娶。”
沈君熙一手一边，握住双亲的手，用力捏了捏，他用坚定的神情安慰着父母，不会的，他用手语说：宋家少爷不是那种很挑剔的人，咱们家的情况他知道，挑也没法挑到哪儿去。
杨氏和丈夫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祈祷，但愿吧。
第七章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沈家三人在镇上吃过午饭后，踏上回村的路途。沈东明一边赶车一边说……道：“只一个月，那咱们得赶紧着手准备才行。”
杨氏点头称是，“虽然赶了点，不过也是应该的。”想到未来儿媳妇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小孙子，她止不住高兴笑道：“熙哥儿这次草率了，这等大事就不应该瞒着家里。”搞得家里措手不及，幸好这一回总算没波折。
沈君熙笑笑不做表示，他安静地看着家乡，在想，那样一个富贵窝里出身的人，会否喜欢这样一个乡下普通的小地方。
“呵呵，我倒是觉得熙哥儿做得好。”沈东明笑道：“是了，熙哥儿那屋要修整修整，家具要打新的，回去找村头的曹老鬼去，他打得家具妥当。”
“嗯，曹老鬼的家具确实好。”杨氏也眉开眼笑道，一路上尽是轻松和愉悦，偶尔和丈夫儿子说说成亲的事宜，不知不觉就到村口了。
沈东明让妻子和儿子在村口下车，说道：“我去张六子家还牛车，你们先回去。”
杨氏和沈君熙点点头，杨氏对丈夫叮嘱道：“早点回来，别耽搁啊。”张六子喜欢喝酒，就怕他拉着沈东明喝两杯。
这时候，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妇人在大树下嗑瓜子，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招手道：“沈大家的，去梨花镇了？”这两天，沈家大房的那点事，在村里传来传去地。
杨氏和儿子一起走了过来，闻言笑道：“是啊，刚回来。”
曹家大媳妇贼亮的眼神儿，溜了眼杨氏身边的沈君熙，也笑道：“听说你们家熙哥儿要娶媳妇了？是哪家的好闺女呀？”
杨氏的笑容淡了淡，闺女哪是那么好娶的，好在她现在不难受，笑道：“不是闺女，是梨花镇上宋府的孩子。”
他家和宋府议亲，在座的几个妇人早就知道了，眼下亲耳听见杨氏承认，还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其中一个四十余的妇人张氏酸溜溜道：“那你家熙哥儿真是好福气，一娶就娶了个富家媳妇。”就沈家大房那个家底，养得起吗？
“呵呵，是熙哥儿有福气，咱家今天去宋府看了，是个顶顶好的孩子，亲家公也很好，我们俩家都很满意。”杨氏不软不硬地还了回去，笑吟吟地说道：“亲家公很舍不得那孩子，一定会大办喜宴，到时候大家都赏个脸，来凑凑热闹。”
对啊，不管沈家大房娶的是不是个好媳妇，反正是个好亲家，有钱，首富！
几个媳妇子酸得嘴巴都歪了，却还是要笑着：“那是一定的，到时候我们都去，瞧瞧你家媳妇的模样。”心里阴暗地想，可别是个龅牙麻子脸。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氏道：“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赶着回去准备，毕竟下个月十三就要成亲。”
曹家大媳妇道：“这么着急？”肯定有问题。
杨氏道：“你知道我家和宋家不能比，那孩子不是怕亲家公不答应吗，出了个让人为难的馊主意。照我说，他完全不必担心的，因为亲家公很疼他，也很喜欢我家熙哥儿。”
曹家大媳妇将信将疑地道：“是这样吗？”她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一向老实巴交的杨氏不像在说谎。
“就是这样。”杨氏叹了口气，说：“你们聊着，我们真的得回去了，这一忙就要忙一整个月呢。”说罢，烦恼地拧着眉头走了。
留下几个媳妇子，在石头桌边不是滋味地大眼瞪小眼，看来啊，沈家大房是真的要发达了。
其中一个老妇吴氏道：“呸，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也轮不到他家那哑巴。”
曹家大媳妇吐着瓜子壳道：“你这么气愤，是不满意你家儿媳妇嫁妆少吧。”都是一个村的人，谁不知道谁。
张氏也插嘴道：“就是，你家凯哥儿媳妇家里太穷，还是个男娃子。”
另一个是新媳妇，人长得周至，在家里在婆家都还挺受宠，她说道：“一个男人而已，听说他家以前定过薛家的闺女，他不喜欢男人吧？”
曹家大媳妇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有钱就行了，管他是男是女，你们说是不是？”特意调笑地看着那中年妇人，她们是经常一块唠嗑没错，可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啊，无处不在。
走在回家路上的母子俩，皆是悄悄儿松了一口气。往常他们最怕和村里的几个闲散妇人打交道，因为她们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专门嚼舌根子，什么东家长西家短，一张利嘴不饶人。
沈君熙对母亲竖起大拇指，夸她这次应对的好，没有让曹家大媳妇欺负了去。
杨氏羞涩地笑道：“哪儿呀，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托了我那儿媳妇的福。”仔细一想，她心酸道，“你娘这辈子啊，靠你爹安稳过，靠你风光过，要是你媳妇顺顺利利地进门，来年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这辈子就值咯。”
沈君熙抿嘴一笑，拉过母亲的手，往手背上拍了拍。他不会说话来安慰杨氏，这是他所能做到安慰，也是他最经常做的安慰，娘俩回到家里，先把家里的畜生喂上。杨氏在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个个长得毛光水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鸡喂了。沈君熙则是去了猪圈，看猪槽里没有猪食了，从旁边拿了一大捆猪草放下去。
回头背上背篓，拿起镰刀，走到杨氏身边拍拍杨氏的肩膀，他要去割点猪草回来。
杨氏说道：“小心点，早点回来。”
沈君熙出门不久，沈东明回来了，把杨氏拉进屋里，商量道：“熙哥儿屋里打家具的事儿，我跟曹老鬼说了，他说要交点定金。”
杨氏二话不说去拿钱，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他们家好几年没有打家具了，不清楚是不是有这个规矩，反正以前是没有的。
沈东明道：“他说要就给吧，咱们打得多，他是怕以防万一。”
杨氏给了钱，脸色怪难受地，“我看不是以防万一，而是看我们家订了好亲事，不好受呢。”她记得曹老鬼家的小儿子还没成亲，也不小了。
沈东明心有戚戚地道：“也是，曹老幺今年都三十了，他瘸了腿不好娶媳妇，只怕以后也娶不上了。”想到这儿他又笑道：“还是咱们熙哥儿有福气。”
杨氏也笑道：“是啊。”想到即将进门的儿媳妇，那些委屈难受都不是事儿。
“好了，我再去走一趟。”沈东明把银子收进怀里，说道。
这次出去，他又去了好几家走动，一个是预定成亲那天的帮手，一个是从村里人那里弄点好东西，给婚礼添添重量。说来说去，沈东明是心里高兴，自己儿子要娶媳妇了，他巴不得全村都知道。
娶儿媳妇是件好事，可是沈家大房的亲家是宋府啊……梨花镇的首富宋府。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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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沈家人一头雾水，揪着何三问道：“什么四月初九，什么肌肤相亲？何管事你说清楚。”
何三不管他们，他要沈君熙先回答他的问题，他再次问道：“沈家公子，你还记不记得？”
在沈家人的茫然注视下，沈君熙对何三点点头。
何三这才笑着说道：“那就好，我家老爷已经知道二位的情谊，本是不同意的，可是我家少爷苦苦相逼，老爷爱子如命，只能遂了他夙愿。”
且不管沈君熙多么惊讶，沈父和杨氏还是摸不着头脑，沈父问道：“究竟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何管事能否告知？”听着像是熙哥儿和宋府的少爷有了干系，但是这可能吗？
何三说道：“本不该何某来开这个口，不过情况特殊，我便长话短说。”他把四月初九那天下午的事情掐头去尾重整一番，就变成沈君熙和宋景微两情相悦，相会时不慎被长辈发现，最后求得长辈同意。
至于知情者沈君熙会不会狡辩，何三一点都不担心，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把宋府的少爷往外推。
这个故事如果忽略掉其中的计算，完全称得上是个浪漫美好的故事。至少沈家夫妇是这么想的，他们齐齐用莫名的眼神看向儿子，沈东明心中在想：好啊，原来你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亏得我和你娘还百般安慰于你。
杨氏跟丈夫的想法不一样，她想得更深更远：她家熙哥儿虽然出色，但是宋府的少爷是什么身份，他们沈家招惹得起吗？
总之一个宋府少爷，把沈家人都砸懵了，没有一个人心中是平静的，就连表面淡然的沈君熙也一样。
何三十分体贴地透露道：“我家少爷也是个痴情人儿，为了你们家公子，他竟然喝了河水。”
河水那两字，成功地让沈家夫妇心脏漏跳了一拍，特别是杨氏，她两眼发光地追问道：“您说什么，河水？”可是想想又不大可能，毕竟那是宋府的少爷啊。
“没错，那天我家少爷喝了河水。”何三叹了口气说道：“若非如此，我家老爷也不会答应。”话锋一转，他严肃地问道：“不知贵府打算如何操办？”
听闻河水，夫妇二人是狂喜，听闻贵府二字，夫妇二人环视自家的破旧屋子，皆露难堪之色，他们家怎么娶得起宋府的少爷，想都不敢想啊。
单是薛家那样的门第聘礼就不低，更别说梨花镇的首富宋家，那得多少银子才够下聘。
沈东明神色愧疚地虚了沈君熙一眼，闷声说道：“这事儿……恐怕我们家办不好，您看我们这家子……”一目了然，就不是个像样的。他向来知道自己穷，没本事，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恼恨自己，为何那么穷，那么没本事。
何三仿佛知道沈东明的为难，他说道：“沈家老爷不必担心，我们老爷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他说了，只要你家公子对我们少爷好，那就万事都不是问题。”就怕沈东明还不明白，干脆直白了说：“聘礼什么的，意思到了就行了。感情好才是过日子的首要，沈家老爷你说是不是？”
这话沈东明爱听，他十分赞同地点头道：“你们老爷说得很对，是这样没错。我和我家婆娘是穷夫妻，在一起几十年了，从没红过脸。”这么一说，他就觉得宋府的老爷是个顶顶好的人。
何三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沈东明想了想，笑道：“只要宋家老爷不嫌弃我们家穷，不嫌弃我家熙哥儿……”宋府的老爷，知道熙哥儿不能说话吗？
何三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我家老爷很满意你家公子，他早就打听过了。”
这话让沈家一家三口都舒了一口气，包括沈君熙也一样，他开不了口，便安静地倾听。有些事他父母不知道，但是他心中有数的。宋景微究竟和他是不是两情相悦，他最清楚不过。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拒绝这样的机会。
反而在听到宋家老爷很满意自己的时候，悄悄松了神，展了眉，硬是打心里头生出嫩嫩的喜悦。
“那就这么说定了，何某这就回去答复老爷，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何三打完了这场胜仗，便拱手告辞。
沈家夫妇热情地送他出门，并说好一定会择日上门。
沈君熙没有跟着出门相送，他仍坐在屋里头，那模样在沈家夫妇眼里显得有些呆。
沈东明难掩喜色，送完何三立刻回到屋里质问沈君熙道：“你这孩子，还不快点交代，你和那宋府的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氏也好奇道：“是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大人物，我和你爹怎么不知道？”她家熙哥儿孝顺听话，有什么事从来不隐瞒。
这次倒不是沈君熙不想说实话，而是不能说，他宁愿父母一辈子都不知道其中的计算。
“你说你们刚认识不久？”杨氏看完沈君熙的手语，担忧道：“那宋家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们刚认识不久，他为何执意要下嫁？”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家熙哥儿，那也是宋府的少爷往家里娶才对？
当然不是杨氏希望自家哥儿被人娶回去，她巴不得宋府的少爷嫁过来，问题是此事太过蹊跷，有些解释不通。
沈君熙想了想，比了几个手语，就不再解释了。
杨氏和丈夫沈东明面面相窥，然后脸都红了，他们家熙哥儿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有这么称赞自己的吗？
“哎呀，算了算了，他肯下嫁就是好事儿，咱们不要计较那么多。”沈东明烦恼的事情还很多，他说道：“快点去请媒婆，准备准备熙哥儿的八字。”
杨氏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这就去张罗。”
沈东明说道：“从明个开始，咱们家要收拾起来，不行再邋邋遢遢了。熙哥儿的媳妇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别让他看不惯。”
杨氏和沈君熙无奈，他们家每天都收拾得很干净很整齐。要想达到能让宋府少爷看上眼的程度，得重新建造新房子才行。
建新房要钱，沈家没那么多钱。
宋府说不要聘礼，但是他们家不能真的不给聘礼。到时候布置婚房，置办新家具，举办婚礼，请人吃喜酒，都是一笔一笔的花哨。
沈君熙听着杨氏唠唠叨叨地嘀咕，一方面是苦涩，一方面是欣喜，真是个矛盾的滋味。
“熙哥儿啊，事不宜迟，明个咱们就让媒婆上门，后天咱们一家三口就上门下聘吧？”沈东明转了好几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着急？看着妻儿，他急吗？
杨氏和沈君熙点点头，不是说他们家老沈急，是赞同明天就说媒，后天就去下聘。
第四章
第二天要说媒的话，就必须在今天之内把一应事宜准备妥当。首先是请媒婆，杨氏活了四十几年，头一次操办这种大事，她怕自己做得不好，便到关系比较好的刘阿婶家里询问。
刘阿婶的儿子去年刚娶亲，恰巧娶的是个男媳妇。据说那个男儿媳今年年初有孕了，最近刘阿婶的心情很舒畅。
杨氏来问娶儿媳的事宜，刘阿婶知无不言，拉着杨氏仔仔细细地说了许久。女人之间谈话，少不了要问长问短，杨氏又不是个有心眼的人，刘阿婶一问她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刘阿婶这个人有个特点，她爱嘴碎，能把平常一点小事传得满天飞。沈家大房这件事不算小了吧？一点都不小，那是结结实实的大事件。
杨氏前脚刚走，刘阿婶后脚也跟着出了门。等杨氏弄完了下聘的准备之后，整个茶山村都知道沈家大房要发财了。
有人羡慕他家熙哥儿运气好，前头刚走了一个薛兰，紧跟着又来一个宋府少爷，这得有多大的福气。
也有人不以为然，沈家沈君熙是什么条件，家里穷就算了，人还是哑巴，一般人能看上吗？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吗？宋府是什么身份地位，没半点内幕会下嫁给沈家的哑巴？
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是那又怎么样？梨花镇首富宋府啊，给你你要不要？你就能拒绝得了吗？
上一次沈君熙被薛家退婚的事儿，沈家老太太没放在心上，因为那跟本家没有什么利益相干。但是这一次沈君熙搭上了梨花镇的首富宋府，就没那么简单了。
老三媳妇王氏是个直爽性子，这回也是直直白白地告诉老太太道：“您那大孙子不得了了，要出息了。”之前还担心他娶不上媳妇来着，一转眼就搭上了宋府的大船：“哎哟，我家和哥儿怎么就没那福分，那可是宋府的少爷。”
梨花镇的首富啊，那是什么人家？
沈老太太道：“咱和哥儿可不要这样的福分。”
王氏奇怪道：“母亲这话怎么说，媳妇可不是说反话，是真的羡慕熙哥儿。”他们三房不如二房会赚钱，王氏是真的羡慕有钱的人家。
沈老太太冷哼：“不值得羡慕，熙哥儿是什么条件，宋府的少爷好端端地怎会看上他？”
这么一说王氏就隐约明白了，没准是宋家少爷那边出了意外，想找个人顶缸，做这冤大头，她叹气道：“还以为熙哥儿交了好运呢，没成想竟是这样。”
她们娘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恰巧被闲逛的沈家老爷子听了一耳朵，不太清楚地问道：“说什么，熙哥儿和宋府怎么了？”宋府他知道，可是跟熙哥儿有什么干系？
公公发问，王氏便一五一十地道：“媳妇也是道听途说，那刘阿婶言之凿凿，说熙哥儿要和宋府的少爷议亲。”
沈老太太嗤笑：“还是宋府少爷下嫁给熙哥儿。”
沈老爷子沉下脸，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他道：“宋府就一个少爷，若不是宋家老爷糊涂了，就是宋府少爷不行了。”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谁不知道这个世道。多半是宋家少爷出了什么意外，拿熙哥儿做筏子。
“老爷子，事关沈家百年清誉，你不能不管。”沈老太太说道。
沈老爷子点头道：“你们放心，我让人去找老大来，问个清楚。”
沈家大房还沉浸在喜悦和紧张的准备中，连午饭都是草草解决。虽说家里再怎么收拾也无济于事，但是杨氏还是挽起袖子，把家里又收拾了一遍。
沈东明坐在门口抽烟，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几分享受。他家熙哥儿去镇上了，有些东西村里头置办不下来，还得到镇上走一趟。
远远儿瞧见本家的帮工徐达大兄弟，沈东明招手道：“徐达大兄弟，这是去哪儿呀？”
徐达说道：“不去哪儿，我家老爷子找你，你赶紧去一趟。”
磕烟嘴的手顿了顿，沈东明奇怪道：“他找我？啥事？”不是逢年过节的，本家的人找他们干啥。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徐达道：“赶紧地，咱们走一趟。”
虽然分家了，但好歹是自己老子，沈东明不可能不去，他说道：“好好好，我回屋跟婆娘说一声，马上跟你走。”
徐达在门外等着，沈东明出来俩人就往本家走。
他还是清明祭祖的时候见过沈老爷子，本以为这次要到中秋才见得着，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好吧，沈老爷子见了他还是那副模样，半点笑容都没有，今天甚至比以往更冷脸。
“爹，您有事找我？”沈东明心知自己不讨喜，这些年也认命了，该咋咋地。
沈老爷子对老大上下打量，越看越不喜欢他的粗鄙样子，哪有他沈家半点风范，就一个普通的农夫模样，他道：“熙哥儿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招惹得宋府？”
沈东明张张嘴，果然是为了这个，要不然他爹怎么想得起他，回答道：“那是熙哥儿自己认识的，我和她娘不大清楚。”
“荒唐，无媒苟合，你们怎么能做出这事？”沈老爷子拍桌道。
“爹，俩人都是男子，咱们乡下也不太讲究这些。”沈东明辩解道，他一点都没觉得熙哥儿哪里做错了。这不是好事吗？不然哪来的好媳妇？
“咱们家能跟一般人家比吗？”沈老爷子气道：“你是越长越蠢了吧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宋府是你家能高攀的吗？你拿什么去和宋府结亲？熙哥儿又凭什么能娶人家宋府的独苗苗？”
说了这么多，一句句都在贬低他们家，沈东明心里不忿，他道：“我家熙哥儿凭什么不能和宋府议亲？只要宋府公子喜欢我家熙哥儿，那就什么都成！”
“你这个不知耻的，难道替别人养孩子也成？”沈老爷子怒道。
“什么，什么养孩子？”沈东明不明白他爹说啥。
沈老爷子自持身份，不好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沈老太太带着王氏进来开的口。
“整个村都知道了，宋府上赶着派人来和你家议亲，人家这么着急下嫁一个破落户，是为着什么？”
沈东明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他亲娘口口声声破落户，说的可是他们家，这一声娘他真的叫不出口，不过还是要叫道：“娘。”
沈老太太神情高傲地坐下，没有施舍哪怕一个眼神给老大，她道：“熙哥儿要出息了啊，我不敢当这个娘，我们沈家高攀不起宋府那样的人家，也不想替别人家养孩子。”
“究竟是谁说的孩子？这是没影的事儿！我家熙哥儿和宋府少爷两情相悦，那是我家熙哥儿亲自承认的！”沈东明发火了，他未来儿媳妇，还没嫁过来就遭受此种流言蜚语，绝对不能任其发展。
“哼！须得他亲口承认吗？若不是因为此事，他何必急着出嫁，何必嫁给熙哥儿？”沈老太太道，要是宋家少爷是个妥当的，别说熙哥儿了，就连她家最好的孙子和哥儿也高攀不起！
“既是没有证实的事情，您何必编排别人的不是，那可是您的孙媳！”沈东明憋屈地看着亲娘，他自己不受待见没什么，可是熙哥儿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啊。
“你快住口吧，我可没承认那是我孙儿媳。”沈老太太看了眼沈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你说个准话，这个孙媳我们沈家不能要。”
沈老爷子道：“是不能要。”
沈东明遭受了打击，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要？”他真的不明白，熙哥儿娶个好好儿的媳妇究竟做错了什么？
沈老太太斜眼道：“人人都知道，你家只是个冤大头，娶宋家少爷无非是为了人家的富贵。为了富贵甘愿遭人指点，我们沈家不出这样的子孙。”
沈老爷子也表态道：“不错，宋家少爷不能娶，娶了是祸根。”他们沈家的百年清誉就没了。
“不娶？那我家熙哥儿怎么办？”沈东明愣愣地看着二老，心中发凉。
沈家二老想到熙哥儿二十四岁还没娶上媳妇，也有些不自在，说道：“也是熙哥儿自己不注意，怎么就哑了。”
还是王氏有点良心，说道：“不如这样，我让娘家大嫂帮熙哥儿留意留意，说不定今年就能娶上了。”
沈家二老都表示没意见，只要不娶宋府少爷就好。
“不成。”沈东明倔强地抬起头，说：“我家熙哥儿不用你们操心，他就要娶宋家少爷！你们不许也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他再不会被本家牵着鼻子走了，这是他家熙哥儿的福分，谁也撵不走。
“老大，富贵还没来，你就被富贵迷了眼？连你爹的话你都敢不听？”沈老太太不悦地道。
“这岂是富贵的缘故，熙哥儿和宋家少爷已经私定终身了，我们不能阻拦他，您二位也不能。”沈东明道。
“哼！好一个私定终身，我就说那宋府少爷不是个妥当的，娶了也是祸害。”沈老太太冷哼。
沈东明忍得难受，他家儿媳妇还没进门，他娘就一口一个祸害地叫上了，他咬牙道：“我不管，反正熙哥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不会改变。”
“你！你这个孽子，是要气死我吗？”沈老爷子指着老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嚣张的，连自家老子的话也不听。
沈东明苦涩又难过地道：“我在您心里一直都是孽子，就从没讨您欢心过。这次为了熙哥儿，我是绝不会让步的，您想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
“你想干什么？你家不能娶那个祸害进门，我们不同意！”沈老太太见他要走，站起来怒喝。
“爹，娘，就当儿子不孝，你们不要再阻拦了。”沈东明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本家。他不需要本家的支持，从他分家出去以后就不需要，因为就算他需要别人也不会给。
“真真是个孽子，我早就说过，他不会好的。”沈老太太看着沈东明的背影道。
“他执意要如此，那就由他去吧。”沈老爷子失望地叹息，他家世代耕读，虽说也是农户之家，但是家风向来清正，从没有老大沈东明这样愚钝不堪的先例。老大家的熙哥儿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可惜变成了哑巴，前途毁了。
对于沈老爷子来说，老大沈东明是他的污点，现在连哑了的熙哥儿他也不愿意提起。
“怎么能够，要是村里传出流言蜚语，涉及我们沈家名誉，我们如何自处？”沈老太太不同意。
沈老爷子道：“那就让老三媳妇出去表个态，我们家不支持老大家娶这门亲，要是他果真娶了，也跟我们没关系。”
沈老太太觉得这样不错，便吩咐老三媳妇王氏道：“听见了吗，你就代沈家出去说清楚，表明我们沈家的意思。”
老三媳妇道：“据说老大家明天就去说媒，我得赶紧说话。”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去吧，和哥儿也快下学了，没准能碰上。”
王氏告别沈家二老，出门寻找村中说得上话的骨干，以及村里的理正大人。沈家在村里不管事，仍属于头一份的人家，只要是他家发了话，大伙儿们很愿意听信。
之前不是很多人猜测沈家大房和宋府议亲的内幕吗？可惜没有证据，人们只是信口胡说，暗地里揣测。此时沈家公开声明，不赞同沈家大房娶宋府少爷，这是为什么？
精明的男女老少们，私下里议论开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点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事。
众人想从王氏嘴里得到一些风声，但是王氏什么都不说，只传递沈家二老的意思。以她自己的想法，她是不会做得这么绝的，可惜家里老人和老大家不和，熙哥儿的未来媳妇又确实蹊跷。最终为了自己的和哥儿，王氏妥协了，她必须做这个恶人不可。
今天的茶山村无比热闹，中午在传沈家大房要发财的谣言，下午就传沈家本家的声明。如此演变下去，就都在议论宋府的那位少爷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宋府的内宅又藏着什么肮脏事？
等沈家大房一家三口知道流言的时候，已经开始讨论宋家少爷生过几个孩子了……
沈东明在屋里踱来踱去，气得牙痒痒地道：“下聘！咱们后天就去下聘！管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熙哥儿你说是不是？”
沈君熙在为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所烦恼，此时听闻父亲的坚决，他微微舒展了眉心，点头比划道：“去！”
第五章
媒婆终于在第二天去了梨花镇，沈家人在家里忐忑地等了一天，光是等的这些时间里，连做事都心不在焉地，一心盼着媒婆把好消息带回来。
沈君熙见二老如此担忧，便安慰，会顺利的。
杨氏也点头道：“是啊，人家牵头办喜事，没有半路丢手的道理，一定成的！”
坐在门槛上的沈东明，探头看着院外的黄泥路，把烟杆抽得突突冒烟。
正午时分过后，又等了起码两个时辰，那黄媒婆才出现在沈家大房的院子里，她说道：“成了！”
一家人的心，提了一天的心，可算落到了实处。
沈家夫妇面面相窥道：“明天，下聘？”
沈君熙对父母点头，嗯，下聘。
第二天色蒙蒙亮，沈父、沈母、沈君熙，穿上家里仅有的最妥当的一身衣服，驾着在村中借来的牛车上路了。
沈父在前头赶车，沈君熙和杨氏坐在后面，身边是下聘的礼品，有一双沈君熙连夜抓来的大雁，和一些精心收拾出来的土特产，最后还有五斤上好的茶叶。没错，那些本来准备拿去卖钱的茶叶，沈东明做主不卖了，要送给亲家喝。
这五斤茶叶对于宋府来说虽然算不上啥，但是对于沈家大房来说，那是好几个月的花哨，省着点用能管半年。
此时在路上，一家三口的心情均是紧张又兴奋的。就算他们都是冲着宋家的钱财去，但是也忍不住兴奋，那可是梨花镇的首富，光是名头就足够有分量。以后逢人就说他们是梨花镇宋府的亲家，那滋味儿保准不错。
想着想着，沈东明就裂开嘴笑了，哈哈道：“还是咱们熙哥儿出息，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杨氏听了也高兴道：“可不是吗？”可她心里始终不踏实，挺愁村里的那些流言，她担忧地说：“不知道宋府那少爷是什么性子，会生气吗？真的看得上咱们家？”今天就要去下聘了，可她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东明也是，他在赶着牛车，却有种坐在云端上的飘忽感，他说道：“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尽力而为。”
只有沈君熙心里明白，事情压根不是父母想的那样。当父母看着他时候，他弯眉笑笑，再没有更淡然的了，只是衣袖里的手，手心都湿透了。
杨氏见儿子这么老神在在，她也放心了不少，说道：“你们都放心，那我也放心，不管成不成……”
“嗨！大好的日子，别说丧气话！”沈东明挥着鞭子，加快速度，成不成很快就见分晓了。
这时梨花镇宋府里，做主子的还在屋里洗漱，准备吃早饭。
荔枝去传早膳来，桂圆伺候宋景微洗脸，见主子漱口之后，连忙拧上一条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宋景微愣了愣，接过来自己又洗了一下，再拧干，才使用。
桂圆暗地里哭丧着脸，自从这次被大小姐借走再回来之后，他家少爷就变了。不再对他们表示亲近，也不和他多说话，甚至连伺候都不许靠得太近。他和荔枝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一天下来根本就没能为主子做到什么。
洗完脸坐在餐桌上，宋景微在起筷前对他们说道：“你们下去吃饭，我这里不用伺候。”
荔枝壮大胆子问道：“少爷……可是奴才惹您厌恶？”
宋景微掀了掀眼皮，摇摇头，他谈不上讨厌桂圆和荔枝：“你们下去，我自己可以。”说罢提起筷子，慢条斯理地进食。
一旦开始吃饭，他就不会再注意别的，连桂圆和荔枝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他也没上心。通常吃完早饭，他会到院子里闲逛两圈，消完食之后到隔壁的书房静坐，泡上一壶茶，挑一本书，打发一上午的时间。
中午吃一顿饱饭，再走两圈，睡个午觉，下午约莫申时初起来发发呆。这里的戌时吃晚饭，饭后如前两餐一般，转个圈回来洗澡，亥时中上床睡觉。
这是宋景微在医院时养成的习惯，在他还能走动的时候，就是这么度过。身体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注重身体，现在身体好了，他仍保持健康的生活作息。
今天的早饭多了一道宋景微爱吃的包点，他多吃了一个，吃完之后洗好手，打算在院子里多走一圈。
桂圆进来收拾桌面，荔枝尾随他进来，欲言又止地说道：“少爷，府里来客人了。”
宋景微抬了抬头，府里来客人与他有关的，他只想到一件事，擦着手，他问道：“让我出去了吗？”
荔枝摇摇头，宋老爷还没叫人传话。
宋景微点头说：“那你出去守着，有消息告诉我。”敛眸一想，这情况好像两方当事人不该见面。然而按照宋金梅的尿性，谁说得准。
前厅，何三把沈家三人请进来，一边吩咐下人去奉茶，一边热情温和地招呼沈家人道：“三位请坐，请坐。”
“好，好，何管事你也坐。”沈东明和杨氏轻手轻脚地坐下来，聘礼等东西好好地放在脚下，那双大雁扑腾扑腾地，连忙按好在地上，等会儿宋家老爷出来要当着面送。
沈君熙在父母的下首坐下，不一会儿宋府的男奴给他们奉上茶水，何三笑呵呵道：“三位先喝茶，何某去后院通知老爷。”
沈家夫妇忙点头道：“好的好的，你去吧，我们不急不急。”
坐在宋府富丽堂皇的大堂，心儿都飘了，确实不急。得慢慢平静下来，淡定再淡定，不急不急。
这样想着，沈东明光明正大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看身边的雕花椅子和茶几，一会儿看看正堂上挂着的名贵字画，还有这屋里的摆设啊，地毯啊，无一不精致。
杨氏拉着丈夫的袖子，悄悄道：“瞧那个玉雕的大白菜，这得多少钱？”
对面的博古架上，除了玉雕白菜，还有不少值钱的古董，沈东明摇摇头，大气都不敢出道：“这些我不懂，总之很值钱很值钱。”
杨氏又去拉沈君熙的袖子，倒抽着凉气儿道：“熙哥儿看得懂吗？”
沈君熙的视线从一副字画上移回来，对杨氏轻轻摇头。他去过最富贵的人家就是沈家本家，底蕴还算不错，书香味浓，可是跟宋家的气派不能比。
杨氏的眼睛在宋府下人的身上溜了一圈，又悄声道：“他们穿得真好。”竟然是细棉布的料子，花色也染得漂亮。这种布料他们平常都不穿，怕弄脏弄皱了不好洗。
今天的沈君熙一身淡青色的棉麻衣裳，还是去年夏天做的，在他家算是新衣，他只有不下地的时候才穿一两回。
沈东明唏嘘地道：“亲家真是有钱，咱们家不能比。”
沈君熙抿着嘴角心道，何止是不能比，呵呵。
又坐了一会儿，宋家老爷宋满和何三一道走出来。他来之前何三给他说过沈家人的情况，但是冷不丁地看见几个贫民坐在他家豪华的客厅里，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沈家三人一看见宋满，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战战兢兢，活像等待挨批的小学生似的。
“咳咳，老爷，这就是沈家老爷、沈家夫人，以及沈公子。”何三扯了扯老爷的后摆，介绍道。
宋满立刻收回不满的目光，换上柔和的笑脸，他要平等待人，不能嫌贫爱富，是的，再来一遍，平等待人，微笑微笑。
“怎么都站着啊，快请坐下，不必客气。”他走到自己的主位，坐下说道：“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沈家人看他坐下了才跟着落座，沈东明是家里的当家，合该他出头说话，便摆手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杨氏点头附和丈夫，脸色的笑容都快僵了。
沈君熙跟平常一样安静，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微笑，看向宋老爷的目光比往常多了几分紧张。
“这位就是沈家公子？”宋满粗略看过沈东明和杨氏之后，视线来到沈君熙身上问道。
家里的哥儿不会说话，沈东明代为回答道：“正是犬子，名叫沈君熙，今年二十有四，虽然一事无成，只有个秀才的功名。但是我家熙哥儿性子好，又肯孝顺父母，他不错的。”这是一个父亲仅能为儿子说的好话，他也很紧张。
待父亲说完之后，沈君熙立刻笑得明显一些，因为宋满一直看他。
“嗯，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宋满可有可无地赞道，他说：“我只有景微那么一个儿子，他却执意要与你们家公子好，我也拦不住他。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你们说是不是？”
沈家夫妇很赞同，忙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说得太好了，可不就是为了孩子好。”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从没想过天下间还有对子女不好的父母。
“嗯，我答应让他嫁去你家，全是因为我宠爱他，也是因为我尊重你们家的家风。”宋满说道：“读书人向来是我辈楷模，人与人之间的结交应该看重品德，而不是金钱利益。我一向认为，金钱只是行善的助力，人应该多行善事，才能无愧于心。”
这一席话，成功震住了沈家大房一家三口人。
“宋老爷这番话说得太好了，像宋老爷如此人品，才是我辈楷模。”沈东明感叹道，他真的没想到宋家老爷竟然是个这样的好人，真是大好人。
沈君熙也不曾想过宋老爷是这样的人，他不像父亲沈东明那么激动，而是有些疑惑，不过他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满，眼内闪动着钦佩的光芒。
“哈哈哈。”宋满哈哈一笑，摆摆手道：“都是应该的，谈不上什么楷模。”他更在意的是，今天这一席话应该怎么传出去？沈家三人可会替他宣传？
沈东明十分佩服地继续赞扬宋满，直到沈君熙悄悄扯他的袖子他才回归正题，搔搔头对宋满说道：“宋老爷，今个我们家冒昧上门来，是为了两家哥儿的婚事，不知您有什么指示没有？”
第六章
宋府和茶山村的农户结亲，本来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宋府什么都不缺，宋满把独子宋景微嫁出去，糅合了诸多复杂的原因，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损坏宋家的清名，最好是还能从中获得好名声。
于是宋满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对这桩婚事没有什么要求，但求你们对景微好就是了。不过你家家风良好，我信得过。”
沈东明再次觉得，宋满老爷真是世间上最好的亲家，忙不迭地保证道：“这点是当然，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对令郎好，不会让他委屈的。”就算自家过得不好，也不能让儿媳妇跟着受罪，这点是应该的。
“嗯，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宋满点头道。
沈东明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要求吗？”他真的一点都不敢大意，想多了解一些未来的儿媳妇。
“暂时没有……”宋满的心思围绕在如何获得好名声上，对婚事本身，倒是不太关注。自从宋景微做出那种事之后，他很快就想好了退路，觉得还是再生一个像他的儿子比较好。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爹，咱们当然有要求。”宋金梅带着两名侍女以及两名男奴，浩浩荡荡地走进来，看了一眼座下的三人道：“宋家是梨花镇的大户人家，最注重名声。我爹虽然与人为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黑心肝乱造谣。我弟弟嫁给你们沈家，肯定会被人议论，到了那种时候，你们该当如何？”
沈东明听闻这名少女是未来儿媳的姐姐，立刻对她另眼相看，老实地道：“对付谣言，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娶儿媳妇的是我家，不关别人家的事，随他们说去。”
宋金梅道：“不行！当然不能随他们说去。你们要反驳，要证明那些是谣言，一分一毫也不能损坏我们宋家的名声。”
沈东明被宋金梅的气势所震慑，他呐呐地点头说道：“对，要反驳，证明那些都是谣言，不能当真。”回过神来，他马上对宋老爷保证道：“宋家老爷请放心，咱们不会让人造谣宋府的，您是这么好的人，该得人人称赞才是。”
宋满满意地点点头，他自是想得到人人称赞。
宋金梅道：“除此之外，你们要保证不能出现休夫的现象，也不能和离，否则我们宋府的面子往哪搁？”
沈家人闻言，自然答应，他们巴不得自家儿子和儿媳妇一辈子在一起，来之前还怕宋家的少爷受不了农家的生活，不愿意跟他们儿子呢。
“肯定不会休夫，也不会和离，一定和和美美地。”沈东明和杨氏一起说道，连沈君熙也用力地点点头。
宋金梅这才认真打量弟弟的未来夫婿，她一看就郁闷了。那天没有仔细瞧清楚，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泥腿子，没想到这么年轻，长得也干净整齐。又看看黝黑的沈家夫妇二人，以及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两只什么鬼东西，她露出嫌恶的眼神，郁闷道：“我宋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家，要是我弟弟在你们家做得不好，你们只管教导。毕竟路是他自己选的，没人强迫他。”
沈君熙微微垂下眼帘，他还记得宋金梅的声音，就是那天下令送他到宋景微身边的那个女孩。对于这女孩，他存在少许的感激，更多的是避如蛇蝎。
杨氏赔笑道：“宋家小姐哪的话，宋家少爷肯定是很好的。”
宋金梅更加郁闷了，沈家夫妇这么软和的性子，宋景微嫁过去好像不那么受罪。她突然道：“你们还没见过我弟弟吧，不如让弟弟出来见见各位？”
这……能行吗？
沈家夫妇觉得这不合规矩，虽然他们真的很想见见宋景微，可是能行吗？他们齐齐看向宋家老爷，眼神充满着期待。
宋满说道：“这有何难，让人去传个话，把少爷叫上来。”
后院里荔枝匆匆往回走，敲开宋景微的书房门，说道：“少爷，前院来人了，传您出去见客。”
里边儿，宋景微斜靠在罗汉床上看书，乌黑光泽的长发披散了一枕头，闻言他坐起来，回道：“我知道了。”他起身穿上鞋，施施然走出来。
身上还是居家便服的模样，显得太过素淡无华，荔枝不禁问道：“可要回房换身衣裳？”
宋景微摆手说不用，他这样就好。
荔枝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叫上桂圆，跟着少爷的身后一起前往前院的会客厅。
在那里坐着等待，沈家人翘首以盼，终于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身素净的长袍，修长的体态，以及一张平静无波的矜贵脸孔。
这孩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金疙瘩，不管穿的戴的是什么，单是那份贵气旁人就比不上。
沈家人看得目不转睛，先是赞叹，后是欣喜，最终以自愧不如结束了注目礼。因为跟人家比起来，他们家三人和人家显得一点都不登对，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宋景微进来之后，对宋满和宋金梅随便叫了一声，就寻了个没人的椅子坐下，垂眸静待。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战场是他和宋金梅的战场，和沈家人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不过，眼角瞟了瞟坐在对面末位，那个青年，他收回目光。淡漠如他，也悄悄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又脏又臭的乞丐。
宋满决定放弃宋景微之后，对他就不太关注，随便给他介绍道：“这是沈家老爷和夫人，以及他们家公子，你快见见。”
宋景微抬眼望去，启唇唤道：“沈伯父，沈伯母。”声音清冽淡漠，目光移向沈君熙，他只点头，没有说话。
尽管如此，沈君熙却回以微笑，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沈家夫妇高兴得很，想和宋景微搭话，又怕自己说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比面对宋满还拘谨，真是怪事来的。
宋金梅以为宋景微至少会露出难堪的神色，没想到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这次又是失算了，她坐在沈东明对面说道：“这就是我弟弟，他十分爱慕你们家儿子。要不我爹也不会答应他嫁给你们家。”做一辈子泥腿子，哼。
沈东明平复了紧张，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令弟真是人中龙凤，很好，长得好，人也好。”想说几句有深度的赞美之词，可是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杨氏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看着也很好。”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让人紧张的人，这是她未来儿媳妇？
宋满笑呵呵道：“他也就一张脸皮能看。”这是大实话，梨花镇的人们追捧宋景微，还就是因为那张脸。
沈家夫妇忙说：“宋老爷谦虚了，令郎什么都好。”反正他们看着就是好，都不敢想这是自家儿媳妇。
说笑了几句，宋满说道：“你们今个是来下聘的？”
沈家夫妇回道：“是的是的。”弯身去拿地上的那堆礼品和那双活泼的大雁，“这些东西虽然不珍贵，但都是咱们家精心准备的，还请宋家老爷不要嫌弃。”
大雁嘎嘎叫了两声，在沈东明的手上挣扎起来，毛飞得到处都是，他尴尬道：“刚抓的，很精神。”
宋满躲着那些飞舞的鸟毛，说道：“好了好了，何三都快点收下，收下吧。”
何三使了两个男奴，把沈家带来的聘礼拿下去，只听宋满速战速决地道：“那就这样定下来，景微和你家哥儿情况特殊，还要尽快成亲才是。”要是等到暗结珠胎再来成亲就不好了。
这正合沈家人的意思，沈家夫妇应和道：“宋家老爷说得没错，尽快成亲才好。”沈东明又道：“那您觉得，哪个日子比较吉利？”
宋满哪里知道什么日子吉利，他状似沉吟了一下，随便选个日期，说道：“五月十三就是个不错的日子，你们觉得如何？”
沈家夫妇一听，刚好还有一个月可以准备婚礼，这日子再好没有了，都笑呵呵道：“好日子，五月十三好。”
于是，宋沈俩家的亲事，就这么拍板决定了。
宋满意思意思地挽留沈家人在府上用饭，沈家人连忙摆手拒绝，他们可不能留下，不合规矩的。今天能这么顺利地结下亲事，已经让他们有些飘飘然，出了宋府之后，夫妇俩都笑得找不着北。
沈君熙还算比较淡定，无奈地拉着二人，到镇上的饭馆解决中午饭。
待一家人坐进饭馆之后，杨氏才回过神来，他们在下馆子？她心疼道：“要不还是别花这个钱，咱们去路边买俩包子，回去以后再吃？”
沈东明心疼妻儿，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他们家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顿有油腥的，他说道：“买什么包子，要吃包子待会儿再去买，今天就听我的，咱们下馆子吃饭。”
杨氏说道：“就你豪气，咱们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再不省着点用，等儿媳妇过了门，咱们拿什么养他？”
沈东明想到那矜贵的儿媳妇，顿时消了音，他不管家里的钱财，但是也知道杨氏手里的钱紧张。等儿媳妇进了门，应该就更紧张，他担忧道：“咱们家……真的养得起他？”光是那身衣服鞋袜，他们就买不起吧。
杨氏闻言，也是忧心忡忡。之前没谈好吧，就担心谈不成。现在谈好了，就更忧心，担心养不起。
“那怎么办，熙哥儿总不能不娶。”
沈君熙一手一边，握住双亲的手，用力捏了捏，他用坚定的神情安慰着父母，不会的，他用手语说：宋家少爷不是那种很挑剔的人，咱们家的情况他知道，挑也没法挑到哪儿去。
杨氏和丈夫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祈祷，但愿吧。
第七章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沈家三人在镇上吃过午饭后，踏上回村的路途。沈东明一边赶车一边说……道：“只一个月，那咱们得赶紧着手准备才行。”
杨氏点头称是，“虽然赶了点，不过也是应该的。”想到未来儿媳妇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小孙子，她止不住高兴笑道：“熙哥儿这次草率了，这等大事就不应该瞒着家里。”搞得家里措手不及，幸好这一回总算没波折。
沈君熙笑笑不做表示，他安静地看着家乡，在想，那样一个富贵窝里出身的人，会否喜欢这样一个乡下普通的小地方。
“呵呵，我倒是觉得熙哥儿做得好。”沈东明笑道：“是了，熙哥儿那屋要修整修整，家具要打新的，回去找村头的曹老鬼去，他打得家具妥当。”
“嗯，曹老鬼的家具确实好。”杨氏也眉开眼笑道，一路上尽是轻松和愉悦，偶尔和丈夫儿子说说成亲的事宜，不知不觉就到村口了。
沈东明让妻子和儿子在村口下车，说道：“我去张六子家还牛车，你们先回去。”
杨氏和沈君熙点点头，杨氏对丈夫叮嘱道：“早点回来，别耽搁啊。”张六子喜欢喝酒，就怕他拉着沈东明喝两杯。
这时候，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妇人在大树下嗑瓜子，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招手道：“沈大家的，去梨花镇了？”这两天，沈家大房的那点事，在村里传来传去地。
杨氏和儿子一起走了过来，闻言笑道：“是啊，刚回来。”
曹家大媳妇贼亮的眼神儿，溜了眼杨氏身边的沈君熙，也笑道：“听说你们家熙哥儿要娶媳妇了？是哪家的好闺女呀？”
杨氏的笑容淡了淡，闺女哪是那么好娶的，好在她现在不难受，笑道：“不是闺女，是梨花镇上宋府的孩子。”
他家和宋府议亲，在座的几个妇人早就知道了，眼下亲耳听见杨氏承认，还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其中一个四十余的妇人张氏酸溜溜道：“那你家熙哥儿真是好福气，一娶就娶了个富家媳妇。”就沈家大房那个家底，养得起吗？
“呵呵，是熙哥儿有福气，咱家今天去宋府看了，是个顶顶好的孩子，亲家公也很好，我们俩家都很满意。”杨氏不软不硬地还了回去，笑吟吟地说道：“亲家公很舍不得那孩子，一定会大办喜宴，到时候大家都赏个脸，来凑凑热闹。”
对啊，不管沈家大房娶的是不是个好媳妇，反正是个好亲家，有钱，首富！
几个媳妇子酸得嘴巴都歪了，却还是要笑着：“那是一定的，到时候我们都去，瞧瞧你家媳妇的模样。”心里阴暗地想，可别是个龅牙麻子脸。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氏道：“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赶着回去准备，毕竟下个月十三就要成亲。”
曹家大媳妇道：“这么着急？”肯定有问题。
杨氏道：“你知道我家和宋家不能比，那孩子不是怕亲家公不答应吗，出了个让人为难的馊主意。照我说，他完全不必担心的，因为亲家公很疼他，也很喜欢我家熙哥儿。”
曹家大媳妇将信将疑地道：“是这样吗？”她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一向老实巴交的杨氏不像在说谎。
“就是这样。”杨氏叹了口气，说：“你们聊着，我们真的得回去了，这一忙就要忙一整个月呢。”说罢，烦恼地拧着眉头走了。
留下几个媳妇子，在石头桌边不是滋味地大眼瞪小眼，看来啊，沈家大房是真的要发达了。
其中一个老妇吴氏道：“呸，肯定不是个好东西，不然也轮不到他家那哑巴。”
曹家大媳妇吐着瓜子壳道：“你这么气愤，是不满意你家儿媳妇嫁妆少吧。”都是一个村的人，谁不知道谁。
张氏也插嘴道：“就是，你家凯哥儿媳妇家里太穷，还是个男娃子。”
另一个是新媳妇，人长得周至，在家里在婆家都还挺受宠，她说道：“一个男人而已，听说他家以前定过薛家的闺女，他不喜欢男人吧？”
曹家大媳妇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有钱就行了，管他是男是女，你们说是不是？”特意调笑地看着那中年妇人，她们是经常一块唠嗑没错，可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啊，无处不在。
走在回家路上的母子俩，皆是悄悄儿松了一口气。往常他们最怕和村里的几个闲散妇人打交道，因为她们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专门嚼舌根子，什么东家长西家短，一张利嘴不饶人。
沈君熙对母亲竖起大拇指，夸她这次应对的好，没有让曹家大媳妇欺负了去。
杨氏羞涩地笑道：“哪儿呀，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托了我那儿媳妇的福。”仔细一想，她心酸道，“你娘这辈子啊，靠你爹安稳过，靠你风光过，要是你媳妇顺顺利利地进门，来年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这辈子就值咯。”
沈君熙抿嘴一笑，拉过母亲的手，往手背上拍了拍。他不会说话来安慰杨氏，这是他所能做到安慰，也是他最经常做的安慰，娘俩回到家里，先把家里的畜生喂上。杨氏在院子里养了十几只鸡，个个长得毛光水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鸡喂了。沈君熙则是去了猪圈，看猪槽里没有猪食了，从旁边拿了一大捆猪草放下去。
回头背上背篓，拿起镰刀，走到杨氏身边拍拍杨氏的肩膀，他要去割点猪草回来。
杨氏说道：“小心点，早点回来。”
沈君熙出门不久，沈东明回来了，把杨氏拉进屋里，商量道：“熙哥儿屋里打家具的事儿，我跟曹老鬼说了，他说要交点定金。”
杨氏二话不说去拿钱，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他们家好几年没有打家具了，不清楚是不是有这个规矩，反正以前是没有的。
沈东明道：“他说要就给吧，咱们打得多，他是怕以防万一。”
杨氏给了钱，脸色怪难受地，“我看不是以防万一，而是看我们家订了好亲事，不好受呢。”她记得曹老鬼家的小儿子还没成亲，也不小了。
沈东明心有戚戚地道：“也是，曹老幺今年都三十了，他瘸了腿不好娶媳妇，只怕以后也娶不上了。”想到这儿他又笑道：“还是咱们熙哥儿有福气。”
杨氏也笑道：“是啊。”想到即将进门的儿媳妇，那些委屈难受都不是事儿。
“好了，我再去走一趟。”沈东明把银子收进怀里，说道。
这次出去，他又去了好几家走动，一个是预定成亲那天的帮手，一个是从村里人那里弄点好东西，给婚礼添添重量。说来说去，沈东明是心里高兴，自己儿子要娶媳妇了，他巴不得全村都知道。
娶儿媳妇是件好事，可是沈家大房的亲家是宋府啊……梨花镇的首富宋府。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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