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男孩 作者:张迷经

    第11节

    看着程归位置上那团呆愣愣的暗影,来人轻笑一声,“没事儿,是我。”

    声音带着一丝坏坏的,尚不足以判定为流氓的不正经。

    这种语调,自然不是要谈公事。人精如裘致,当然嗅得出其中不寻常的暧昧。

    恐怖电影中,每每出现不明的状况时,比如窗子响或者柜子动,无辜的受害者就会独自一人去查看,然后挂了。看过那么多恐怖片,套路都一样。裘致每每扼腕叹息,怎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好奇?然而,当他自己身处在黑暗中,与一个秘密无限接近时,他的理智就不由自主地萎缩了,而好奇心则不顾一切地膨胀。

    等电路好了,就当是在恶作剧,一笑置之。裘致这样安慰着自己。甚至怕对方起疑,还动了动桌上的鼠标。

    对方以为这是发出邀请,便朝裘致走来。

    有话站在门口说就好啊,别过来啊。裘致有点儿后悔了,即使现在伸手不见五指,但面对面接触的话,自己恐怕也要露馅的。赶紧摸到旁边一把椅子,胡乱一推,挡住了要上前的人。

    那人很知趣地停住,双腿顶在椅背上,痞痞地“哼”了声,“不好意思了?你知不知道你假装正经的时候,特别有趣。”

    原来程归一直是假正经啊。裘致立刻把这句记在了心里。不管这次冒险的结果是什么,先有点儿收获垫底。不由想想程归平时的举止,是有点儿不合群,刚才还吟诗,不但跟李丛木有隐情,还不避讳郝姝,果然真人不露相。

    那人自言自语:“你不主动吧,却也不拒绝,其实这样蛮好。”

    哎?裘致琢磨琢磨,程归还真是这样。记得那天听到某个t说,别看程归不争不抢的,好事可一件没落下,闷声不响地就当上年会的主持人了。当时听着,裘致还觉得那个t说得酸,不过扪心自问,自己也是有一丝羡慕嫉妒的。所谓人之常情嘛。

    “你怎么不说话?”那人的手掌摩挲着椅背,似有察觉。

    裘致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想起程归平时工作有个习惯,干完一会儿活,就会把桌子理一理。于是摸到刚才用过的几页文件,随便在桌面上规整规整。

    这一下居然挺有效的。那人继续说话了:“我无意间听到,你一直很在意那晚的事,只是心里有些疑问,犹豫不敢上前,闷头猜着一个木、两个木,甚至三个木。如果再多,我还真是拿不出第四根了。”

    轻佻的尾音,融化在浓浓夜色之中。纵然人情练达如裘致,没有前情提要,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一根两根,听着像是皮条的暗号?

    “要么这样,我来给你重现一下那晚的场景可好?省得你再疑心。”

    这听着像是在征求意见。然而,并不是。

    那人抓着碍事的椅子拉向旁边,气氛已染上情动。裘致有点儿手足无措了。那晚的场景到底是怎样的啊?既非常想要知道,又不想以身体为代价啊。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但是——

    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男人的气息瞬间逼近。

    “啪”

    “啪啪”

    天花板上的几排灯管突然先后亮起。

    茶水间自然也亮了,程归拎着水杯走回来,见办公区多了一个人,看背影怎么是谷梁?

    “嗨,你也加班?”程归笑着打招呼。

    谷梁回过头,脸黑得不行。

    “发生什么事了?”程归试探着问。见谷梁身后的裘致一脸显眼的尴尬。

    裘致不甚利落地说:“刚才停电时我都没存盘,你笔记本怎么也会黑呀?”

    “电池坏了,不是跟你说过么。”程归纳闷。

    “这块地非常重要,我听说总裁很看好地段,不要大意。”谷梁很官派地插了一句,然后把手放到裘致肩膀上,“你跟我来一下,有个年会的事。”

    两人从程归身边经过,走出办公室。程归坐回位置,把之前自己测算的结果找出来检查一遍,既然说这块地重要,万一拿到了,可不要重蹈上次的覆辙。

    两人走进楼梯间,谷梁让裘致在身后把门关上。

    “权哥,”裘致努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其实身上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他可会点儿拳脚,只是万一动起手来,是要守要攻呢,万一伤到领导怎么办?有损武德和前程。

    谷梁笑了一下。笑的时候只有嘴角在动,眉毛眼睛丝毫变化没有,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我、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裘致耍赖。

    “玩笑?”

    “嗯,闹着玩的。”

    “我也是。”谷梁点点头。

    “你也——”裘致反应过来,做恍然大悟状,“是啊,我看出来了,你也在开玩笑。”

    “但有点儿过火了。”谷梁摸摸下巴,似在认错。

    裘致顺着说:“我们经常开玩笑,比这过火的多了去了,笑完就忘,没人在意。”

    “笑完就忘?”

    “嗯,笑完就忘,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裘致做保证。

    “好吧。”谷梁又不是旧社会的特权阶级,即使心里仍有一丝不放心,也不能再强求,以免欲盖弥彰。“那你回去工作吧,别太晚了。”

    “知道嘞。”裘致松一口气,回到走廊,先去洗手间嘘嘘。

    谷梁往楼下走,止不住叹气。最近真是不顺,怎么总出岔子?他可不想自己的事情人尽皆知。过去这么多年,自己的秘密一直私下里运转得很好,有几次差点儿暴露但到头来都是有惊无险,可最近却接连失手。看来玩浪漫这条路线,真是不适合自己驾驭。

    浪漫?谷梁心头一震。他想起自己忘了东西在财务办公室。

    “哪来的花?”程归忽然注意到霍霍的桌子上有一束花。很精致的小小一束,亮蓝的花瓣与茎叶,包裹在牛皮纸中,如果插进西装口袋里,估计只会露出一小截花色。

    程归没有去动,只是左看看右看看,抽鼻子闻闻淡淡的香味。再联想到刚才自己回来时,霍霍的椅子被扯到旁边,谷梁和裘致尴尬的距离与神态。瞬间,程归好像懂了一点儿什么。

    可是,不像啊。

    程归对同性群体了解不多,只是平时看看新闻,新闻里的形象总是很夸张的,在人群里一眼就会被看出来的那种。但谷梁和裘致?

    对了,裘致还梦到过李丛木。

    所以,他们在搞三角恋!(其实程归也不知道三角恋到底怎么算)

    天啊!刚刚因为跷跷板而昏厥的小天使,终于挣扎着苏醒过来,又在三角恋的冲击中再次昏厥过去。

    第64章 turnitaround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程归拍拍脑门。

    裘致回到办公区,坐在程归旁边,一起把测算完成,但总是分神。程归盯着屏幕时,他就盯着程归看,程归有所反应后,他立刻就把眼神移开,一点儿也没有平常光明磊落的样子,而且还刻意与程归保持着授受不亲的距离。

    直到离开,两人都选择性地没去提那束花。

    转天上班时,花已经不见了。但程归还是能明显感受到裘致与自己之间的尴尬。中午,照例一起去食堂吃饭,碰到几个其他部门的t,一起拼坐一条长桌。剩余一个空位时,有人端着餐盘问:“这里能坐吗?”

    “必须能啊。”旁边的t笑得热情。竟然是很少出现在食堂的谷梁。于是,程归、裘致和谷梁就坐在这张长条桌的三个角上。

    话题自然聊到周末的年会。有个t好奇地问谷梁:“当时怎么找到程归当抽奖主持的?”

    微胖打趣道:“程归长得有福气呗。”

    “龟啊,鹤啊,不老松啊,在古代都是吉祥物。”有人没营养地附和。

    语气似在开玩笑,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并不是。他们才刚刚离开大学校园,还是很在乎公平与透明的。谷梁放下筷子,看了眼程归,接起话头:“你们都轮流主持过早会,对吧?”

    大家点点头。

    谷梁接着说:“早会就是供你们展示风采的舞台。当初有这样一个安排,其实就有特殊的考虑。曾经有过几个主持人,都是从早会走上年会的。当然,你们都很聪明,对早会足够重视,呈现的结果也很优秀,除了程归。”

    程归刚喝进嘴里一口蛋汤,就听到被点名,嘴角还挂着一小点儿番茄皮。

    谷梁摇摇头,状似无奈:“他那期,你们还记得吧?带你们做早操,喊口号,很有喜感的。”

    “是啊。”大家都记得,还有人学程归当时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

    “而召开筹备会的时候,有领导提起一嘴这件事,大家就都想起来了,说那短短两三分钟,还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早操。而抽奖主持人吗,讲究的就是能够带动气氛,倒不需要字正腔圆如履薄冰。况且,我记得,那次早会是在设备出故障的情况下,也反应出程归应变还是不错的。”

    大家听谷梁这么一解释,觉得还算有些道理。

    “不过,”谷梁朝程归抬抬下巴,“也有运气成分在,谁让领导印象深刻呢。其实你们可圈可点的地方有很多,但领导碰巧赶上又能记住的就有限了。”能让谷梁称之为领导的,一定都是高管级别了,谁还想质疑高管的眼光不成,怪只怪当时都争着播新闻没人愿意领早操。

    大家都吃好了,要回办公室午睡。程归习惯在楼下转悠一圈。平时裘致也一起的,但今天还尴尬着,只剩程归自己溜达。没出几步,谷梁就迈着大步赶了上来。

    “有压力没?”谷梁问程归,指年会的事。

    程归说:“还好。”

    “如果你表现得不理想,不但给你自己丢脸,还给你们杜总丢脸,更会成为t们的笑柄,成为下一届t的反面教材。”

    “噢。”

    “这回有压力没?”

    “有了。”程归笑笑,其实也还好。

    正是午休时分,各个办公楼里都有人出来散步,三五成群地走在冬日暖阳里。程归抬起头,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从正面走来。光天化日之下,那人完好地一步步走近,还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吸血鬼。

    走到近前了,程归礼貌地点点头,那人也迅速地微笑一下,眼神却是完全盯在谷梁身上。谷梁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黑框的眼睛,穿着黑色的皮鞋,是程归见惯的形象。但那个人,却仿佛见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样,不错眼珠地盯着,聚精会神到有些崇拜。而谷梁,却连一缕目光都没分给他,在暖阳里悠闲自在。

    就这样错身而过。谷梁的漠然给予那人巨大的打击。迟钝如程归,都能感受得到。夸大地说,谷梁就像那人的太阳,迎面而来是光芒,错身而去则留下大片的暗影。

    等那个人拖着长长的暗影走远,程归轻声问谷梁:“他好像认识你。”

    谷梁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声音有一丝懒洋洋,“是吗?你认识他?”

    “算不上,有次在ktv里遇见过,他蛮特别的。”程归回头,见那人高高瘦瘦的背影,总觉得还是更适合出现在黑暗的夜晚,出现在酒吧街那样的地方。对了,程归想起那个s,正觉得和谷梁走路没话题——“你是不是去过酒吧街的sportbar?”

    谷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有一天在门口看到个人影,很像你?”

    “你去过——那种地方?”

    程归摇摇头,“我是去那边的ktv练歌,就在早安馒头铺楼上那家,有迷你包厢。”

    “噢,”谷梁放松一下肩膀,语气如常:“我也只是路过而已——去买馒头的。”

    买馒头?程归顿时觉得,早安馒头铺高大上了。

    谷梁问:“那你演练得怎么样?”

    “就上次彩排那样。”

    “就那样?”谷梁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

    “彩排只是走个过场,跟预赛一个性质,别人只拿出一半的实力而已,你不会最高水平就那样吧?”

    “……”程归被打击了,“我抽时间再去练练。”

    “抽时间?周六就是年会,你打算抽哪天?”

    “但今天殷经理说,那块地的方案还要接着改。”

    “那就明天,我和你一起。”谷梁说完,拿出手机,“我有个电话要回,你自己溜达吧。”

    程归停住脚,看着谷梁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远了。心里还在琢磨年会主持的事。谷梁说话不像开玩笑,而刚才t们的心思也昭然若揭。程归这回感到实在的压力了。谷梁说领导是因为自己早会的领操才提名自己的,要么,再加几个舞蹈动作?

    下班后,裘致推说有事情,留下程归自己把地重测一遍,又搞到昨天那么晚。已经开始犯困了,走出办公楼时,觉得眼睛带着一层朦胧。

    站到路口等出租时,旁边树下的一辆轿车突然闪了一下灯,明晃晃的。程归眯起眼睛去瞧,那辆车的标志是一个圈里三根棍,样式很像土豪小妹开的那辆。

    灯光瞬间熄灭,车体变成一块黑黝黝的铁皮,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第65章 turnitaround

    也许只是同款。程归打个哈欠,正巧等来出租车,五分钟后回到福里小区。走进客厅,见李丛木的房门敞开着,李丛木正坐在明亮的灯光里——看书!

    李丛木没抬头,但他知道程归在看自己,装模作样地翻过一页。

    程归拉开冰箱,喝一口冰水,清醒不少,再看看李丛木,这家伙果然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前看书,竟然还戴着一副黑边眼镜。

    “你近视吗?”程归忍不住好奇。

    李丛木从镜框上方抬起眼,咧嘴笑一下,没吭声。

    太奇怪了,就像去动物园,然后见到老虎在看书一样。程归走近,探头瞅瞅这家伙究竟在看什么,不是体育杂志,也不是球星传记,居然是一本正儿八经的专业书。

    李丛木把书合上,赞叹道:“写得真好。”

    “怎么想起看书了?”

    “有个朋友要创业,最近在搞些调研,跟着参谋参谋。”李丛木把眼镜摘掉,表情微怅,“人到这个年纪吧,就开始有紧迫感了,最近朋友圈里不少搞微商、搞投资的,要么就留个学、结个婚,总之都赶着要完成点儿什么。”

    “是吗?”程归还没这种感觉,毕竟出校园晚。

    “你没和澳大利亚女友商量过,什么时候结婚?”语气里带着调侃。

    “没。”程归摇摇头,笃定地说:“我至少三十岁以后再考虑这种事。”

    “小样,还三十岁。”李丛木笑。

    “那你呢,有和郝姝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寻常几个字,却扯得心口微微地微微地不适。等着听回答。但愿不是五一,也不是国庆。

    然而,李丛木竟然只是叹口气,讳莫如深。

    这是什么意思?恋情出问题了吗?这样阴暗的念头忍不住从心底冒出来,让程归自觉卑劣,低低说声“晚安”,就回房去睡了。

    接近十二点时,李丛木去浴室洗漱,不但没什么困乏,反而毛毛躁躁,含着牙刷来到程归门前,把耳朵贴到门板上,眉头皱着,聚精会神。

    轻轻一声门响,小夕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小夕惊讶得张开嘴巴。李丛木却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看一眼小夕,耳朵仍贴在门上,大手还握着牙刷在牙床上戳一戳。也许是人长得高大,哪里都长得大于平均水平,就把普通的牙刷衬得格外小巧,一点儿牙膏沫也没溢出。

    小夕蹑手蹑脚地凑过来,轻轻问李丛木:“你在干嘛呀?”

    “听声。”

    “呃……什么声?他打呼吗?”

    李丛木轻轻摇头,离开门板,退回浴室,小夕也跟进去。

    李丛木吐出牙膏沫漱漱口,见小夕还八卦兮兮地看着自己,就随口说:“前天半夜,我经过他门口时,隐约听到他说梦话。”

    “什么梦话?”

    “听不清,但肯定有我的名字。”

    那天晚上,李丛木正因为程归对吻反胃而严重气闷。半夜睡不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自己之前那些光面堂皇的理由,什么不想掰弯他啊,希望他一辈子简单快乐啊,统统都被扔到了脑后。如果真有那么高觉悟,压根就不应该搬进来。

    老虎搬进兔子窝,还口口声声说我不吃你,我只是想看你快乐地吃草,可能吗?也许老虎以为自己有那么大定力,但其实在潜意识里,不过是想给兔子时间,让它乖乖地心甘情愿地自己送进虎口而已。等得不耐烦了,饿得急眼了,虚伪之下的本性就忍不住要暴露。

    于是,在那晚的一个时点上,李丛木有种强烈的冲动。冲动叫嚣着,那小子欺骗你逃离你还敢恶心你,已经犯了足够多的错,去惩罚他吧,去!

    然而手刚放到程归的房门上,却意外听到这小子在说梦话,竟然还有喊自己的名字——“哼哼唧唧……李丛木……哼哼唧唧……”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根本就是一门外语,能辨别的只有李丛木三个字。但听进李丛木的耳朵里,却美如弦乐。他的气突然就顺了。笑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何必跟只不开窍的龟置气。

    小夕挤挤眼睛:“我就说过吧,他心里呀,有你。”

    李丛木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只是,昨晚和今晚,都没听到什么收获。

    第二天清晨,程归起得很早,难得没有兴致煎饼,只喝掉一杯西柚汁,就悄悄地离开了家门。

    来到公司楼下时,见到两个保安正在挂一条横幅——样板间家具公开拍卖会。

    最近有一个精装项目清盘,要处理样板间的家具摆设。平常这种活动只在内部举行,但这次想试水公开拍卖,顺便当成宣传。

    程归没当回儿事。下午的时候,会计主管却过来说:“你家离这近,晚上帮个忙吧,我们邀请了两个事务所的老师来参加拍卖,你到时接应一下。”

    于是,程归只好在内部通信软件跟谷梁说明情况,表示自己晚上恐怕不能和他去ktv了。

    谷梁回复:“谁说过要去ktv?”

    程归奇怪,“你昨天不是说,要跟我演练吗?”

    “是要演练,就是今晚的拍卖。”

    “啊?”程归惊呆了。

    谷梁:“我昨天没跟你说清楚吗?”问得严肃正经,其实忍不住在电脑前坏笑。

    争辩到底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并没实际意义。程归直接下到二楼,敲谷梁的玻璃隔间。

    谷梁示意进来,然后扔给程归一张纸,是晚上拍卖的流程单。程归一分钟看完。谷梁又扔过来一张纸,拍卖物品底价表:西式大理石茶几,原价2500,起拍价100……

    程归问:“有拍卖规则吗?”

    谷梁摇摇头,“自己去网上搜,就是常规拍卖。”

    “那我回去看下。”程归抓着两张纸,走到玻璃门口迟疑了一秒,他心里是没底啊。但终究没有回头,直接走出门去。

    晚饭自然没空吃。在网上看掉两个拍卖视频,搜刮到几条唬人的术语,再准备几句串词,然后躲进储藏室里对着柜子演练。

    时间很快接近七点。程归到大门口接到事务所的老师,领人到地下活动室,安排了座位。说是对外公开拍卖,其实邀请的都是与各部门有往来的关系户,以及购房俱乐部的核心会员。因为场地有限,内部人都限号入场。

    看着两百人的会场座无虚席,程归深吸一口气。前几个小时已经忐忑得够多了,此时反而很平静。台上铺着红绒布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柄精致的木槌。反正,一切自己说了算。

    差五分钟七点。程归在洗手间整理一下衣领,饱满起情绪,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走上主持台,手里正儿八经地捏着拍卖品名录,学着视频里老练的拍卖师那样沉着备战。

    台下兴奋的诸位渐渐安静。

    挂钟的秒针走过最后一圈的最后几个格子。

    程归抬起头,热情的问候语已经箭在弦上,突然看到谷梁出现在门口。

    对上目光,谷梁狡黠一笑,信步朝程归走来,一同站上主持台,主人之态尽显——“各位来宾,晚上好。”

    恍然间,程归记起昨天,谷梁曾说:“我和你一起。”可自己却一直误以为今晚要独挑大梁。自己怎么这么糊涂?还是,他本就是有意误导呢?

    第66章 turnitaround

    那自己是什么?程归有点儿茫然。

    谷梁简练的开场白之后,就进入正式竞拍环节。

    “首件拍品,欧式描银梳妆台,有请小程为大家展示拍品。”

    程归到台侧,把装着梳妆台的小推车推到舞台中央,像魔术表演的前奏一样,把小车变换几个角度,让台下看清真材实料。

    有人开着闪光灯拍照,想必是要传给场外的人询价,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发个朋友圈。而闪光灯总是有传染性的,举起的手机越来越多,程归需要展示的角度越来越全面。

    当保安把龙凤椅搬上来时,有客人建议程归,“麻烦坐在上面,让我们看看效果。”

    当木匠师傅现场组装好雕花实木床后,客人已经不客气地喊:“躺上面,躺上面。”程归躺上去之后,还要发表几句试用感言。

    所以,程归其实是一只花瓶。他不需要伶牙俐齿,也不需要左右逢源,只要自由地。技巧少一些,投入多一些,自然而然就有些应景的话从口中冒出来,如同游戏,拍卖到最后一件展品时,程归竟然意犹未尽。

    站在大门口,把客人们周到地送走,事务所的客人拍得一套厨具载兴而去,同事们圆满完成任务轻松下班。只剩下程归和谷梁站在明亮的门灯下。

    灯光之外,是大片的夜色。

    晚风拂过,程归说声:“谢谢你。”太过由衷,自己都不习惯。

    谷梁伸出手放到程归肩膀,捏了捏,像好哥们之间的动作,随口解释自己今天之举的意图:“紧张地准备,轻松地应对,就能在短时间收效。”

    “嗯。”程归受教。

    谷梁说:“我第二次高考前,那两个月就这么过来的。”

    程归点点头,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参加工作这大半年来,在公司上上下下认识了不少人,但都不过是点头之交,即便如裘致、微胖这样一起集训又一起入职的伙伴,或者小夕、邓垒那样共处一室的朋友,相处的模式也仅仅是互相打趣而已。上一段触及内心的友情,似乎还是发生在遥远的大一。内向的人么,总是过早地就习惯孤独,鲜少会觉得与人亲近具有意义。但并不麻木。

    程归摸摸肚子,“请你去吃夜宵。”

    “请我?”

    “是啊,我晚饭还没吃,光顾着准备了。”

    “不气我逗你?”

    “气啊,七点钟的时候很气,但现在都快九点了。”

    “所以?”

    “所以就没力气生气了。”程归笑,这时候露出的酒窝才是真的快乐。太肉麻的话说不出,只是心里明白,谷梁严于律人是真的,替人着想的时候也是真的。

    谷梁莫名问了一句:“你喜欢吃胡萝卜吗?”

    “还好。”程归不明就里。

    谷梁推推鼻梁上的镜框,“怪不得眼睛这么亮。”

    胡萝卜素充足?这算夸奖吗?程归忍不住笑。怎知谷梁在心里无奈叹息:对上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纵然禽兽如己,也是很难生出邪念啊。

    程归肚子饿得难受了,“走吧,去吃烧烤。”

    谷梁开车,几分钟就来到雪中炭的门前。

    程归问:“你来过吧?”因为就在公司周边,同事们大多来过。但谷梁摇摇头,直言:“不喜欢韩国的东西。”

    “啊?”主随客便,程归赶紧看看旁边的店。

    “不用换,我只是主观原因,估计你品位不至于太差。”

    也好。如果没有太高期望,就不会失望。程归轻松推开玻璃门,习惯地坐到靠窗位置。此时店里只有另外一桌客人,很安静。老板很快就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大麦茶。

    点菜时,程归才发现,谷梁这家伙挑食严重,不吃内脏、不吃板筋就算了,关键是不吃孜然,那还怎么吃烧烤?

    “你点你的,我不饿,来杯啤酒就行。”

    程归把牛肉片铺在炭火之上,一半撒孜然、辣椒粉,另一半什么也不加。等待的间隙,店家小女儿穿着睡衣从后门探出头,看到程归立刻粘过来。

    小女孩靠着程归的椅子,比以往安静,偷瞄谷梁,觉得这个叔叔长得好凶。

    程归很自觉地把手机递过来,小女孩伸手抓住,但因为玩过李丛木的土豪机,已经对程归的破手机提不起往昔的兴趣,扭捏地问:“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坏叔叔,怎么没来呀?”

    程归明白她指李丛木,随口说:“他不听话,不带他了。”

    谷梁对小孩不感兴趣,顾自喝着啤酒。

    小女孩闷闷地说:“你不带他啦,那你是不是出轨啦?”

    “噗——”啤酒从谷梁口中喷洒而出,淋到烧红的火炭上,嘶啦嘶啦惊起几缕青烟。

    店老板赶紧过来把小女孩拎起来抱走,一边向谷梁道歉。

    “没事。”谷梁摆摆手。

    程归郁闷了,谷梁的酒水都喷到牛肉片上了,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卫生其次,关乎礼貌,打紧的是——肉的味道越来越香。

    程归伸出筷子要夹,谷梁尴尬地制止,“我再叫一盘吧。”

    老板过来,帮忙把受到污染的肉撤下烤架。

    程归说:“帮我打包吧。”忽然就想起了那条寒风中的小狗。

    没被这样的小插曲打扰,吃到后来,程归也尽了兴,根本顾不上分开烤,哪块熟了就捡哪块吃。谷梁受到带动,也吃了不少,但口味对他是太重,只能连喝几大杯啤酒解渴,当把程归送回福里小区时,是真的想用洗手间了。

    家里,李丛木正戴着耳机坐在房间打游戏,打到最紧要关口,听到门响也没分神。一分钟后解决战斗,鼻子先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程归把打包的肉放在餐桌上,就回了卧室,想着一会儿再下楼去找那条小狗,却忘了家里还有条爱吃肉的大狗。

    于是,纾解过后的谷梁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李丛木站在餐桌旁,嘴巴动着。

    谷梁的嘴角止不住翘起,笑得别有深意。

    李丛木觉得不对劲,怎么这厮也在。难道肉是他们俩个吃剩下的?靠,老子这辈子只吃龟的剩菜好不好!

    程归从卧室出来,见到桌上打开的盒子,心中了然。

    送走谷梁后,程归耐心地、细致地,一如当初讲物理题一样,给李丛木描述了那盒烤肉的特殊来历。

    李丛木听着听着,竟然吐了。

    第67章 turnitaround

    见李丛木双手撑着马桶,程归非常过意不去。明知道这家伙有点儿这方面的洁癖,只当是开个玩笑,没成想竟铸成大吐。

    李丛木自己都始料未及。居然吐得如此任性,如此彻底。最后吐到只剩胃酸,后背仍止不住颤栗。仿佛用生命在控诉,谷梁权的口水里——有毒。

    程归试探着,伸手捋顺捋顺李丛木的后背。棉质的t恤,有微微汗湿的触觉。布料之下,是柔韧的肌理,和坚实的脊梁。

    “好点儿没?”

    “接着摸。”

    程归遵命,一下一下,保质保量地,从脖颈一直捋到腰。李丛木体内的恶寒迅速消散,恢复了一贯的热力。

    “你好像行了。”

    “不要停。”

    于是,程归的手心被征用了。李丛木冲水、洗脸、坐到客厅,程归都举着手跟着。

    桌上那盒烤肉片,却还散发着无辜的香气。程归赶紧拎起,下楼很快找到了那条小狗。小狗点头摇尾巴,嚼得津津有味。程归表扬:“你比李丛木强多了,那家伙太挑净,就是一辈子自己做饭的命。”

    小夕从外面哼着歌回来,见到门灯下的程归与小狗,掐指一算,“你们两个,缘分不浅呐。”

    “是吗?”程归无所谓。

    小夕点点头,“这缘分越大呀,责任就越大,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收养它。但是我还不想家里有狗。不如我先赐它个小名儿吧,就叫阿棒怎么样?”

    “呃……太难听了。”程归摇摇头,小狗也许不介意,但他介意这么叫。

    走进楼道里,小夕陶醉地说:“你造吗,棒先生今天又给我留言了,我总觉得他特别懂我。”

    棒先生?不会就是邓垒吧。程归想起那次黑暗中,邓垒说过的醉话。

    “那你怎么不算算,棒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切——我才没那么心急。”

    二人爬上楼梯,推开防盗门,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李丛木正在煮面。

    小夕捏住鼻子:“这都几点了?搞这么香干嘛。”

    “他刚才把肚子吐空了。”程归将之前的事情说给小夕。小夕听得哈哈大笑,没心没肺地嚷嚷:“这点儿口水就受不了啦?我上学时坐第一排,天天被老师的吐沫星子灌溉,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吃点儿口水?假如你老婆让别人亲一口,你再亲的时候,不也相当于间接地吃别人口水了吗?难道要亲一次吐一次?哦哈哈哈哈,亲一次吐一次。”

    小夕笑得口眼歪斜,笑得稀里哗啦,殊不知李大厨要把他扔锅里煮上的心都有了。

    “哎呀,真好玩。”小夕开心了,滚回房去窝着。

    时间不早,程归也准备睡了。躺在黑暗的卧室,可以听到客厅中李丛木的走动,听得到他吃面发出的轻微声响,自然就联想到他大快朵颐的模样。

    很难想象,如此挑剔的一个人,却又有如此旺盛的食欲。

    就像很难相信,一个忠贞专一的人,却又有着旺盛的性欲。

    第一个想象中,有李丛木饱餐之后懒洋洋的模样。第二个想象中,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程归有意封存的记忆中,穿梭入梦。

    那是高中时,程归的班上有一个女生,是程归所见过的最专情的人。

    她总是烫着直直的黑发,涂着润润的唇膏,英语很好,经常被老师点名给大家做朗读示范,在某个学期曾经被当成班花。然而,大家的审美总是在变,但她的装扮始终如一。很久以后,程归看过一句话:能长久穿一个颜色的人,大多自信而执着。程归立刻就想到了她。

    她从高一起,就和程归同班。而程归最早对李丛木这个名字产生印象,正是从她的声音里。那时才开学没几周吧,她喜欢李丛木的事情就人尽皆知。肯定是人尽皆知,因为连程归都知道了。

    据说,她和李丛木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后升入同一所初中,再进入同一所高中,缘分深厚得不知是几世积攒下来的回眸。然而,两人却从来没正式好过。在某个冷清的课间,程归曾听到一个爱八卦的同学说:“她呀,就是一个万年备胎。更可恶的是,李丛木的车从来不坏。”

    有一次,程归去小铺买牛奶回来,在班门口碰见了李丛木。那时程归个头还不到一米七,每天课间操时都充满希望地去买牛奶喝,而李丛木则高大得可以去给牛奶做广告了。两个人还没正式接触过,李丛木颇有礼貌地(大尾巴狼状)问:“同学,能帮我叫下xx吗,就说李丛木找她?”

    xx就是那个专情的女生。当程归走进班级,跟她说“李丛木找你”时,程归觉得突然之间,她整个人就容光焕发了。在她从位置走到门口的那段路,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关注着,那时她是如愿以偿的。

    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有几个女生一直看不惯她的孤高,终因为某次冲突大吵一架。那几个女生戳她痛点,笑她永远不可能追到李丛木。很多双眼睛关注着,她骄傲地反驳:“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以为李丛木一直单身?笑话。”成功地唬住了那几个女生,而校园里也开始流传起她和李丛木之间的地下恋情。

    高三时重分班,她终于和李丛木分到了一起,彼此是走得近一些,但精明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朋友关系。程归是看不出来的,但李丛木直接告诉了他,甚至还坦白自己是处男。程归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坦白得如此彻底。李丛木就恶心巴拉地说:“因为我很纯洁。”

    李丛木就“纯洁地”和程归一起学习,一起过圣诞节,一起数着高考倒计时。殊不知,高考倒计时,除了带给人学习的压力,还带给人青春将尽的紧迫感。到高考前一个月,班里突然就掀起一段黄昏恋的风潮。很多人都不想青春留有遗憾,包括那个专情的女生。

    报考截止前的那天晚上,程归因为家里的事情烦恼,程妈一定要他跟自己回南方,可是自己却已经开始幻想和李丛木一起去长春读大学了。心烦意乱之时,他想回班里坐一会儿。那时高三的小楼已经空了,黑漆漆的。

    程归摸着栏杆,爬上楼梯,来到顶层班级所在,心事满满地沿着走廊。当走到最里面的班级门口时,忽然听到一声喘息。

    程归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从后门的窗子往里面探看,却看到铺满月色的窗前,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

    程归瞬间明白了,震惊过后,打算悄悄溜走,却冷不防听到一声压抑的哭腔——“李丛木,我爱你。”

    发出声音的,正是那个程归所见过的最专情的女孩。

    第68章 turnitaround

    “李丛木,我爱你。”

    这句话,从遥远的记忆穿梭入梦,再穿破梦境。

    人在梦里时,是精神分裂的,可以同时扮演自己和别人。所以在梦中,那个对程归造成震撼的瞬间里,他既是站在门外的少年,也莫名成了月色中发声的那团黑影。“李丛木,我爱你。”就这样从程归的梦话里穿了出来。

    李丛木正巧经过门口,就听见这样一句——“李丛木,哼哼唧。”什么意思?只是半夜起来去洗手间,就莫名遭遇这样一句,而前两天守着偷听却啥也没听到。跟看流星似的,只能偶遇不可强求。

    早上在大门口,程归和李丛木上了同一辆suv。那是每天早上送李丛木去嘉定的一辆车,途中又上来一位同事。一生置业在马陆有个soho项目,今天开盘,程归要过去支援,搭李丛木的车顺路,再换11号线坐几站即可。

    两人坐在前排,另一位同事在后排打瞌睡。清亮的晨光从车窗透射进来,照在李丛木的脸上,好像当年一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自习。

    李丛木用胳膊肘碰碰程归,把手机伸过来给程归看,是论坛上的一个帖子:“接吻时呕吐怎么办?在线等。”

    在一排“怀孕了”的回复中,有一条正儿八经的回复:“可能童年有过阴影,比如撞见父母亲热之类。我们心理辅导室就曾接待过类似案例,咨询者因为曾受到过性的负面暗示,后又经过其他因素强化,导致咨询者成年后虽然有心仪对象,却难以产生亲近冲——”

    程归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戳一下,页面下翻:“——动。国外曾有研究发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有浪漫情结无性恋类型的成因之一,也是部分学者认为无性恋可能是后天形成的一条论据。”

    程归不以为意,“谁这么无聊问这种问题?”

    “你这叫讳疾忌医。”李丛木收回手机,他才不会承认,他就是那个无聊的发帖之人。而且他还觉得这个回复比较靠谱,追加道:“敢问大侠,可有破解之法?在线等。”发完,嘿嘿笑。

    程归没看到他的操作,不明所以,想起正经事,“你最近上班忙吗?”

    “还成。能卖的都卖出去了,剩下的几套,只能等流星。”

    等流星?是营销的专业术语?程归自动忽略,说正事:“我们今天开盘吧,公司给每个部门都下达了热场指标。”

    “热场?你们也搞这些?”

    “这个时点太差啦,又有特殊原因必须要开盘,领导怕扑街。你要是下班早的话,能过来吗,假装定房再刷1块钱就行,改日请你吃饭。”其实公司有一百块的超市卡赠送,但程归觉得那还不如说成请吃饭好听一些。

    “看情况吧。”

    下午五点的时候,李丛木发信息说:“ok。”程归就把楼盘位置和注意事项发给他。半个小时过后,李丛木跟着一个销售员出现在收银室。

    现场有真客户在,李丛木显然是懂的,来到有空位的窗口,正巧是霍霍和程归接待。刷卡后,李丛木签上字,就完成任务离开了。

    几分钟后,财务室空下来,霍霍凑近程归,娇羞地说:“刚才呦,可真是觉得满满的荷尔蒙扑面而来啊。”

    程归知道她是在形容李丛木,显摆道:“是我带来的人。”

    “你带的?”霍霍赶紧把刚整理起的小票抽出来再仔细看看,“就是叫李丛木的那个?”

    “嗯。”

    “李丛木?李丛木?”霍霍忽然福至心灵——“他、他不会就是你猜的那根木头吧?”

    程归怎么会承认,但在拉皮条方面天赋异禀的霍霍已经看穿了一切。天啊!她既非常想把这颗消息炸弹亲自送到谷梁权面前,看到他被炸飞的画面,又有点儿担心,怕自己被“过河拆桥”的谷梁权撕成碎片。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是电视剧里那双重身份的女特派员,周旋在土匪与军队之间,一不留神就会披头散发——

    沉浸在想象中的霍霍,都忽略了正经工作。

    “喂,”刚进来刷卡的男人拍拍玻璃,小声说:“我是热场的。”

    霍霍醒悟,尴尬地笑笑,把pos机上多余的零零零零消掉。

    到六点钟,程归统计每台pos机的收成,三十套真实订单,六十套热场假单,还算可以。因为还有几组客户是上班族,要下班后过来,需要财务留守。程归就和专职这个项目的出纳留下,让其余的小姑娘都回家了。

    等到九点钟,最后一组客户才到。收工后,几个人坐项目的面包车到附近饭馆。吃过饭出来,大家坐进面包车里,打算去地铁站,师傅却不动了。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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