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雪 作者:夭与折
第10节
反身蓄势，一招穿云，直取白凤肩头。
白凤眼见牧倾雪放了大招，自是不敢怠慢，微微一笑，身形甫一动，却不知为何生生停了下来……
“小心！”牧倾雪大喝一声，身子一扭，强行收招。
白凤也吓了一跳，微一侧身，被牧倾雪一把拉入怀中。
“噗……”牧倾雪吐出一口浊血，看向白凤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
“将……将军！”白凤一惊，眼看着牧倾雪怕伤到自己，宁愿自伤，忙从牧倾雪怀中脱离，转身跪在她面前。
周围观看的众人纷纷大眼瞪小眼，眼看着牧倾雪这一口鲜血喷出，天侑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往前走了几步，想去看看牧倾雪，然而她的目光却停留在被牧倾雪搂在怀中的白凤身上。
“切磋的时候为何不专心？”牧倾雪脸色铁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将军，对不起，是白凤的错，让将军受伤了，恳请将军责罚！”白凤俯下身子，语气中满是愧疚。
“起来吧，不过是一口浊血，有什么伤不伤的。”牧倾雪不以为意，看着白凤如此自责，反而是一声轻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倒是你，为何突然停了手？”看了看白凤，牧倾雪皱眉发问。
“将军，属下刚刚好像，看到少将军了……”白凤偷眼看了看牧倾雪，小心翼翼的禀报着。
牧倾雪闻言一愣，忙扭头四下看了看。
“她在哪？”
“那……”白凤看着天侑所在的方向，伸手指了指。
虽然离得较远，并不真切，而且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但从身形来看，牧倾雪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天侑。
“将……将军……”白凤指着天侑走过的地方，快走两步，走到刚刚天侑所站立的地方。
牧倾雪一皱眉，跟了上来。
然而这不跟上来倒还好，跟过来看到地上的东西，牧倾雪的心猛地一颤……
刚刚天侑自然也看出来牧倾雪宁肯自伤，也没舍得伤白凤，心下一寒，眼见着牧倾雪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关切的询问白凤，天侑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转身之际，喉咙一甜，竟是吐出了一口心血！
“将军，我看少将军好像是往食棚的方向去了。”
“走。”牧倾雪一脸急切，抬步便走。
食棚里，天侑坐在角落，目光涣散的盯着面前的桌子，脑中全是牧倾雪为保白凤而自伤的画面。
“哎哟，刚才你们看到了吗？将军受伤了，都吐血了！看的我好心疼！！”
“真没想到，将军会为了白凤而伤到自己，将军待白凤可真好，真让人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营中谁不知道将军对白凤的感情？白凤十三岁便跟在将军身侧，为将军拼杀卖命，这五六年来，二人朝夕相处，将军待白凤，那就跟待女儿没两样，两人的感情可是深得很，不是我们羡慕的来的。”
女儿……
呵……
她待白凤如待女儿，那待女儿呢，连普通士兵都不如么？
十四年的空白……就真的没有办法去填补么？
还是说，我根本是在一厢情愿的填补着……在她心中，本就不存在的空白……
天侑如此想着，只觉得额头一阵炸裂般的疼痛，耳旁兀自回荡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谈论着白凤与牧倾雪。
“不过说到底也还是白凤给将军长脸，不像我等，论武功也比不过她，论智谋，也远不如她，唉……”
“我觉得将军更喜欢白凤快意恩仇的性子！”
“对对，我也觉得……”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天侑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手掌微红，正自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而她面前，则是那张被她一掌拍下去，从中间断裂成两半的餐桌。
“这人有病吧？”最初的惊讶过后，众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天侑，当然也不乏有人认出了天侑。
“哎？她不是……将军的女儿吗！？”
“什么？你认错了吧？将军有女儿吗？”
“没错没错，就是她，前些日子闯军营来找将军的，是那个小公主亲口说的，不过，她那次好像败在了白凤手上……”
“将军有女儿啊？那她为何还那么宠爱白凤？”
“将军的心思哪是我等能猜透的？不过我还是觉得，白凤的性子，更像将军一些。”
白凤白凤白凤！又是那该死的白凤！
天侑咬了咬牙，只觉得一口怒气堵在心口无处发泄，双手狠狠的握着拳头，耳中听着那几人不知死活的对话，天侑一声冷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狠戾神色，猛一抬腿，半张桌子呼啸着便向那几人砸去！
☆、第四十二章军棍
眼看着半张桌子砸来，几人一声惊叫，忙四散躲开。
这一脚踢出去，天侑沉默半晌，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告诫着自己不可鲁莽，转身欲走，却不想，那几人竟是如此的不知死活……
“这人真是有趣，自己比不过白凤，就拿我等撒气。”那险些被桌子砸中的士兵冷笑一声，看向天侑的眼中，满是戏谑。
“有本事你便去与白凤争啊！哦，我忘了，你打不过她！”
“喂，牧天侑，我看，你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远不及白凤，否则，将军怎么会为白凤，甘愿自伤，也不来这看你一眼呢？”
“算了，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要我说，她不会是将军随手捡来的弃儿吧？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众人一通哄笑，起身欲走。
弃儿……
呵……还真让你说对了……
我这些年，过得日子，与弃儿……又有何异！！！
天侑神色一厉，“我就算是弃儿，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一声暴喝，身旁另一半桌子也呼啸着向刚刚那人砸去。
那人毫无防备，被这半截桌子砸了个正着，痛呼一声，趴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你！”众人一惊，转身便气势汹汹的往天侑这走来。
天侑看着那些人，嘴角扯出一丝狠戾的笑容，向前跨了一步，猛然抬腿，一记重腿踹在当前一人胸口，生生将那人踹出三米远，倒在地上痛苦的直打滚。
众人一愣，不想天侑出手如此狠辣，然而还未等反应过来，天侑又上前一步，一拳打在那人下颌，又撂倒一人。
“砰砰”之声接二连三，天侑转眼间便放倒四人，冷笑着盯着其余几人。
那几人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四人，又看着天侑一脸阴冷的注视着自己等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远处的牧倾雪等人，早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
此刻的牧倾雪，脸色阴晴不定，身旁的白凤和文曲对视几眼，没人敢开口。
而牧倾雪，眼看着天侑这近乎失控的举措，心中五味杂陈，是心痛，是失望，是愤怒，是担心，是不知所措……
“按军法处置……”良久，牧倾雪轻叹口气，转身欲走。
“将军！”听到牧倾雪所言，文曲一把拽住牧倾雪的手臂。
牧倾雪却连头都未回，一甩手，离开了。
“军法……”文曲喃喃自语。
“将军若不离开，你还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责罚吗……”白凤看了文曲一眼，摇头叹息一声。
“可我觉得，天侑，没错。”文曲少有的倔强，看着牧倾雪的背影，抬步欲追赶。
“她错了，因为这是……军营。”白凤冷冷开口，文曲闻言停下脚步，望着牧倾雪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二人谈话的功夫，天侑又撂倒了两人。
还站着的两个士兵看着天侑步步逼近，忙随着她前进而后退。
“呵！”天侑冷笑一声，正欲动手，不妨耳边一阵风声，天侑忙后退一步，结果胸口却还是遭到白凤一记重腿。
“哼……”天侑一声闷哼，扭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白凤，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何人在此扰乱军营！”白凤一声冷斥，转头看向众人。
被白凤一脚踹倒的天侑心中满是不甘，一个挺身起来，便要扑向白凤。
“天侑，别再冲动了！”耳畔响起文曲的声音，肩头一沉，已是被文曲死死按住。
天侑哪肯甘心就范？
“天侑，姨娘求你了，就算是为了姨娘，有天大的委屈，也请你稍作忍耐，姨娘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眼看着天侑一脸的不甘心，文曲忙在她耳旁柔声开口。
文曲这般苦口婆心，天侑也确实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文曲刚要松口气……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营中滋事，军法是让你们吃了么！”白凤冷着脸扫视众人，一声怒喝。
天侑闻言，双手不由得狠狠握拳，盯着白凤，恨不得要吃了她。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敢违抗军法，便该知道后果！”
“来人，这几人在营中滋事，依军法，各自重责十军棍。”说罢，白凤一挥手，不知从哪窜出一队士兵，摆好刑凳，手执军棍，立于刑凳两侧，等待指令。
天侑想起身反抗，无奈被文曲死死按住。
“这是谁的意思。”天侑看着那一根根跟自己手腕一般粗细的长棍，心下一寒，低声问向文曲。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听到文曲亲口告诉她。
“天侑，这是军中的法规……”文曲摇了摇头，甚至不敢去看天侑的脸庞。
“呵，这种东西，是用来打女儿的吗？”天侑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只觉得那里面，有个东西，碎掉了……
白凤一摆手，那一列士兵两两一组，将兀自在地上趴着躺着的几人拽起，压在刑凳之上。
天侑自然也不例外，任由两名士兵将自己拽起，按压在刑凳上，衣服下摆被撩起，那一根长棍也已放落在自己身上，等候着指令。
“呵……”天侑一声轻笑，闭上眼睛。
“行刑。”白凤冷声道，拽起旁边兀自发呆的文曲，将她推到一旁去。
“砰！”军棍狠狠砸下，天侑只觉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一棍，就像穿透皮肉，直接砸在骨头上一样！
呵……军棍……亏你想得出来……
亏你……狠得下心！
“砰！”还未等天侑出声痛呼，又是一棍，狠狠的砸下。
一棍一棍，又急又狠。
一声声痛呼，生生被卡在嗓子眼，痛到无法出声！
十四年……我以为，你也会像我惦念着你一样，惦记着我……
“砰！”“砰！”
呵……我以为……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会开心……起码，也会多看我一眼……
“砰！”“砰！”
我只是希望……能与你亲近几分……
不……不是亲近……是……接近吧……
“砰！”“砰！”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你的女儿……
我宁可……只是你手下一名……普通的士兵……
那样，你会不会……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也……怕黑……
“砰！”“砰！”
这军棍……好痛……呵……真是深入骨髓……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口的位置，更痛一些呢……
十军棍，打得倒也快。
众人哭嚎哀求之声不绝于耳，可天侑，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一声。
天侑睁开眼睛，舔舐着嘴唇上不住往外流淌的血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第四十三章自省
天侑被两人架起，拖着往营帐中走去，路过白凤时，两人默契的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白凤看了眼憔悴不堪的天侑，难得的露出一丝不忍。
“我……不服……”天侑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看向白凤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心。
“你……”白凤一皱眉，“带下去。”一摆手，两名士兵忙把天侑架走。
“不服？”白凤自顾自的念叨着，摇了摇头，暗道荒唐。
主帐中，牧倾雪正坐在桌前，伸手抚摸着桌子上之前被天侑咬出的两道牙印。
眼看着白凤和文曲进来，牧倾雪忙起身，一脸关切的看向二人。
“禀将军，处置完了，责了十军棍，送回去休息了。”白凤对着牧倾雪一抱拳，欲言又止。
牧倾雪闻言心中一阵酸楚，想去看看天侑，却不知见面后该说些什么。
“唉……”牧倾雪长叹口气。
“那她可说什么了？”牧倾雪心中兀自盘算着，若是天侑认错了，自己去看看，关心一下她的伤势，倒也无可厚非。
“她……”白凤犹豫了一下。
“怎么？”牧倾雪一愣，心下一沉。
“她说……”白凤刚要开口，文曲便在一旁猛拽她袖子。
“她说什么了！”牧倾雪眼睛一瞪，厉声喝问。
“她说她不服……”一看将军生气了，白凤更是丝毫不敢隐瞒。
“什么！？”牧倾雪闻言一愣，随后转过身子，气的满地转圈。
“她不服？”牧倾雪双手插着腰，满脸的怒气无处发泄。
“她不服！！？”
“她有什么不服的？在营中闹事，我还打不得她了？”
“她居然还敢不服！”
“不服……呵……好啊，我让你不服！”
“给我传令下去，不准军医去看她，还有你们几个，谁也不准去看，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给我服气！”
牧倾雪一拍桌子，冷声下令！
“将军！”文曲大急，上前两步。
本是想让牧倾雪收回成命，可不曾想，牧倾雪脸色连变，一手捂着胸口，后退数步，撞在了桌子上。
“将军！”众人这下是真慌了手脚，连忙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搀扶牧倾雪。
却只见牧倾雪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捂着作痛的胸口，还兀自生着天侑的气。
“将军，您且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白凤搀着牧倾雪坐下，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哼。”牧倾雪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将军，您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我扶您回去休息一会吧。”眼看着牧倾雪脸色这么差，白凤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嗯。”牧倾雪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严厉的警告文曲等人，不得探望天侑！
看样子，天侑这句‘不服气’，真让牧倾雪气得够呛。
“唉！”眼看着牧倾雪离开，文曲急的直跺脚，可却不敢违逆牧倾雪的命令，只能在帐中跟鸿雁乌鹊二人干瞪眼。
天侑的营帐中。
天侑趴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冷汗一身一身的往下流，就没断过。
睡了大半天，天侑微微抬眼，略显空洞的目光，看上去便让人心疼。
天侑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帐内空无一人，看着桌上的茶壶，天侑咽了咽口水，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想走过去拿碗水喝，已是不可能了，且不说身后肆虐的疼痛让她动都不敢动，就连一双腿，也早已不听使唤，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呵……”天侑试着伸手够向桌子，可才牵动了身子，手臂便垂落下来，天侑自顾自的摇头一笑，没想到，喝口水，竟是这么困难。
……
牧倾雪这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桌上摆着文曲打好的饭菜，牧倾雪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筷子，一眼便看到桌上那满满的一碗白粥。
“唉。”牧倾雪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坐回到床边，兀自出着神。
说实话，今天那些士兵所说的话，不仅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割的天侑生疼，她心中，也不好受。
可偏偏，那些人说的话让她无从反驳。
弃儿……呵……
牧倾雪一声苦笑，想着天侑那句‘我就算是弃儿，也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确实，从自己决定离开孩子，带兵出征那天，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已经决定……舍弃这个孩子了……
而且，这十四年来，自己也确实……确实没有怎么想过她……
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惦念着自己……甚至没有想过……她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等待着自己回来……
呵……
若不是洛紫依来军营找我，我也许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的枪法真好，好的，让我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箭法也好，好的……连乌鹊都甘拜下风……
性格也好，好的，连文曲都那么欣赏她……
她如果在我身边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
像白凤那样吗？
白凤……
想到白凤，牧倾雪笑着摇摇头。
也许我心目中的女儿，就是白凤那样的，但若说我待白凤如待女儿，呵，我若是知道如何待女儿，又怎会与自己的女儿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服气……呵……她居然……居然会说……她不服气……
是啊……她该不服气啊……
当初，不是我告诉她的么，若是被人欺负了，就算不计后果，也要将那人打的满地找牙！
她真的这么干了……
可为什么……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中这么难受？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她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没有得到我的赞赏……反而换来了一顿无情的军棍……
一句不服气……我便不让军医去看她……不让文曲去探望……
我……该是这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了吧……
毕竟……我对士兵们的了解，都多过她，对士兵……都比对她上心……
我为什么要让天侑来军营？
为什么要让她像普通的士兵一样操练？
我这一生，过得都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也厌倦了杀戮……厌倦了征伐……
我现在这样待天侑，是想有朝一日，让她也过上这种日子吗？
那时……她该恨我吧……
她该恨我的……
也许……她现在……已经恨我了……
☆、第四十四章回家
已是夜深人静，一众士兵早已睡下了。
天侑的营帐中，其他人也都安睡了，这些人回来，就像没看到天侑一样，自顾自的聊天，摆弄。
天侑此刻也没心情去在意那些，浑浑噩噩的一觉又一觉。
再次睁眼，已经半夜，天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浑身轻飘飘的，心道不好，小心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师傅……你在哪啊……天侑好难受……
天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想身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边已经泛白了，天侑看了一眼兀自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的身体，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甚至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太医……师傅……”天侑挣扎着爬起身子，愈渐模糊的意识已经让她无法顾及身后的痛楚了。
天侑跪伏在床榻上，犹豫许久，抬手在身上摸索半天，竟是将自己贴身穿着的肚兜解了下来。
拿在手里望了许久，天侑一声轻笑。
你给了我……一条命……
我……不仅还了你……一条命，甚至……还给了你……十四年……
够了……
这是……你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今日……我将它也还给你……
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说完，一滴热泪落在肚兜上。
天侑抬手擦了擦，将肚兜叠好，放在了床头。
……
此时，牧倾雪的营帐外。
“天都亮了，这一宿，天侑是怎么熬过来的……”文曲怔怔的望着泛白的天空，心中满是酸楚。
“将军！”鸿雁想出声安慰她，却一眼看到牧倾雪从帐中走了出来！
“将军！”文曲一看牧倾雪出来，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将军，即便是普通的士兵，挨完军棍后也有军医为其诊治，您就算当天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该让军医去看看她了吧！”
文曲眼含热泪，膝行至牧倾雪面前。
“是啊将军，这军棍，我们也挨过，深知这第一宿最是难熬，有人在旁照料着还好，可如今天侑身旁，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她若是想喝口水，都没人给她拿呀将军！！”
鸿雁也跪在牧倾雪身旁为天侑求情。
“你们还想说点什么？”牧倾雪扭头看了看一旁没有动作的乌鹊和白凤，无奈开口。
“将军，派军医去看看吧。”乌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也走过来，跪在二人旁边。
白凤也点点头，“将军，我也觉得，这惩罚……已经足够了。”
牧倾雪闻言一声轻笑，看着兀自呆愣的四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还不起来？”四人显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牧倾雪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在这拦着我，我怎么去看她？”
经过这一宿的反思，牧倾雪也终于想通了，也不打算再强求什么了，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好吗？
“啊？真……真的吗？”文曲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牧倾雪会提出亲自去探望。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牧倾雪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便走。
“对了，去将军医唤来。”停下步子嘱咐一声，乌鹊忙应声离开。
几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去天侑所在的营帐。
“天侑，将军来看你了！”文曲兴奋的一撩帘子。
牧倾雪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本想随着文曲进到帐子，哪成想文曲的身子却停在门口不动弹。
“怎么了？”牧倾雪心下一抖，忙推开文曲进了帐子。
可这帐中……哪还有天侑的身影……
“人呢！？”牧倾雪一声暴喝，看了眼空荡荡的床铺，转身叫醒一众熟睡的士兵。
“不……不知道……没看见啊……”士兵们一脸惶恐的看着牧倾雪。
“将军……”文曲走到天侑床铺，颤抖着手，拿起天侑叠好，摆放在床头的肚兜，看了半晌，方才递到牧倾雪手中。
牧倾雪看着这肚兜，兀自呆愣在当场。
“这床铺还有温度，她重伤在身，走不了多远，将军别担心，我们出去找找。”白凤说着，起身就走。
文曲深深的看了一眼牧倾雪，叹了口气，随着白凤离开。
牧倾雪依旧只是盯着那肚兜，可握着肚兜的手臂，颤抖不已。
“将军，找到了！”不消片刻，文曲便急忙跑来帐中。
牧倾雪一听，抬步便跟着文曲走。
军营门口，天侑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弯下身子歇了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着这两条不听话的腿，一步一步，走到这来的。
“呼……呼……”天侑粗重的喘息了一会，擦了擦汗，咬了咬牙，慢慢直起身子。
“牧天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天侑停下步子，闭着眼睛去思考，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牧天侑，你若走出这道大门，便是逃兵！”牧倾雪指着天侑的背影，狠声开口。
哦……原来是她……
天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同自己说话的，是牧倾雪。
当即一声轻笑，回过头，空洞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牧倾雪脸上，扯出一丝生硬的微笑……
“天侑，你回头吧，将军是来看你的！将军特意来看你的啊！”文曲在一旁高声呼喊，可天侑此刻，哪里还听到的其他的声音。
脑子里嗡嗡作响，早已乱成一锅粥，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医……和师傅……
“噗通”一声，天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天侑！”文曲大急，然而没等她抬步，手臂便被牧倾雪一把拽住。
“牧天侑，你，回不回头？”牧倾雪声音略带一丝颤抖，隐隐还有一丝期盼。
期盼着天侑能像上次一样，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
可天侑……却用行动……给了牧倾雪狠狠一击……
趴在地上的天侑挣扎了几下，却并没有站起来，看来，走了这么久，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然而天侑却并不甘心放弃，一双手紧握成拳，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爬去……
“天侑！”文曲破天荒的，一把甩开牧倾雪的手，跑到天侑身旁。
“天侑……天侑！”待走的近了，文曲才看到，如今的天侑，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且不说天侑身子兀自微微发着抖，满头的大汗，一张俏脸红扑扑的，眼神空洞，目光涣散，只是靠着一丝执念，在往前爬着……
“将军，天侑发烧了！”文曲看到天侑这副模样，忙伸手在天侑额前探了探，却不想，一阵滚烫……
“什么？”牧倾雪闻言一惊，连忙走了两步，突然面前人影一晃。
“天侑！”文曲也是一惊，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突然就这么不见了，忙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天侑被一名女子抱在怀中……
“天侑，天侑？”安凉看着怀中的天侑，将脸贴在她额间探了探，当即心下一沉。
“师……师傅？”耳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天侑微微抬眼，正看到安凉担心的眼神，心中一暖。
“师傅……”天侑眼中噙着热泪，却不想让安凉看到，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指缝滑落。
“师傅……”
“师傅……”
天侑这几声师傅，叫的安凉心都要碎了，不住的点头，“师傅在……”
“安凉，把人放下！”牧倾雪看到安凉现身，看到天侑在安凉怀中流泪，心中不是滋味，冷声开口。
安凉闻言抬头看了看牧倾雪，又看了眼天侑，犹豫了一下，“让她自己决定。”
天侑闻言沉默了半晌，遮着眼睛的手臂没有拿开，甚至没有看牧倾雪一眼。
“师傅……”良久，天侑开口，众人紧张的看着天侑。
“师傅……带天侑……回家吧。”
安凉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沉，偷偷看了眼牧倾雪，后者兀自呆愣当场，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凉叹了口气，即便是熟悉天侑的她，也绝对想不到，天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牧将军，既然是孩子的意思，那这人，我便带走了。”安凉说着，转身便走。
“把她给我拦下！”文曲却是不依，她不能让天侑，带着对牧倾雪的误解，就这样离开！
守门的两名将士早就站着安凉身后待命，一听文曲下令，径自冲向安凉。
安凉冷笑一声，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耳旁一阵嘶鸣声。
霸红尘护主心切，竟然从马厩中跑了出来，一路跑向安凉。
“砰砰”两声，两名士兵应声被踹飞。
安凉也是被突然冲出来的霸红尘吓了一跳，可霸红尘踹完人后，走到安凉面前，俯下了身子。
安凉点点头，抱着天侑便骑在了霸红尘身上。
“牧将军，这孩子，你若还想要，便自己来接吧。”
第10节
恋耽美
第10节
反身蓄势，一招穿云，直取白凤肩头。
白凤眼见牧倾雪放了大招，自是不敢怠慢，微微一笑，身形甫一动，却不知为何生生停了下来……
“小心！”牧倾雪大喝一声，身子一扭，强行收招。
白凤也吓了一跳，微一侧身，被牧倾雪一把拉入怀中。
“噗……”牧倾雪吐出一口浊血，看向白凤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意。
“将……将军！”白凤一惊，眼看着牧倾雪怕伤到自己，宁愿自伤，忙从牧倾雪怀中脱离，转身跪在她面前。
周围观看的众人纷纷大眼瞪小眼，眼看着牧倾雪这一口鲜血喷出，天侑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往前走了几步，想去看看牧倾雪，然而她的目光却停留在被牧倾雪搂在怀中的白凤身上。
“切磋的时候为何不专心？”牧倾雪脸色铁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将军，对不起，是白凤的错，让将军受伤了，恳请将军责罚！”白凤俯下身子，语气中满是愧疚。
“起来吧，不过是一口浊血，有什么伤不伤的。”牧倾雪不以为意，看着白凤如此自责，反而是一声轻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倒是你，为何突然停了手？”看了看白凤，牧倾雪皱眉发问。
“将军，属下刚刚好像，看到少将军了……”白凤偷眼看了看牧倾雪，小心翼翼的禀报着。
牧倾雪闻言一愣，忙扭头四下看了看。
“她在哪？”
“那……”白凤看着天侑所在的方向，伸手指了指。
虽然离得较远，并不真切，而且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但从身形来看，牧倾雪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天侑。
“将……将军……”白凤指着天侑走过的地方，快走两步，走到刚刚天侑所站立的地方。
牧倾雪一皱眉，跟了上来。
然而这不跟上来倒还好，跟过来看到地上的东西，牧倾雪的心猛地一颤……
刚刚天侑自然也看出来牧倾雪宁肯自伤，也没舍得伤白凤，心下一寒，眼见着牧倾雪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在意，反而更加关切的询问白凤，天侑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转身之际，喉咙一甜，竟是吐出了一口心血！
“将军，我看少将军好像是往食棚的方向去了。”
“走。”牧倾雪一脸急切，抬步便走。
食棚里，天侑坐在角落，目光涣散的盯着面前的桌子，脑中全是牧倾雪为保白凤而自伤的画面。
“哎哟，刚才你们看到了吗？将军受伤了，都吐血了！看的我好心疼！！”
“真没想到，将军会为了白凤而伤到自己，将军待白凤可真好，真让人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营中谁不知道将军对白凤的感情？白凤十三岁便跟在将军身侧，为将军拼杀卖命，这五六年来，二人朝夕相处，将军待白凤，那就跟待女儿没两样，两人的感情可是深得很，不是我们羡慕的来的。”
女儿……
呵……
她待白凤如待女儿，那待女儿呢，连普通士兵都不如么？
十四年的空白……就真的没有办法去填补么？
还是说，我根本是在一厢情愿的填补着……在她心中，本就不存在的空白……
天侑如此想着，只觉得额头一阵炸裂般的疼痛，耳旁兀自回荡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谈论着白凤与牧倾雪。
“不过说到底也还是白凤给将军长脸，不像我等，论武功也比不过她，论智谋，也远不如她，唉……”
“我觉得将军更喜欢白凤快意恩仇的性子！”
“对对，我也觉得……”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天侑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手掌微红，正自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而她面前，则是那张被她一掌拍下去，从中间断裂成两半的餐桌。
“这人有病吧？”最初的惊讶过后，众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天侑，当然也不乏有人认出了天侑。
“哎？她不是……将军的女儿吗！？”
“什么？你认错了吧？将军有女儿吗？”
“没错没错，就是她，前些日子闯军营来找将军的，是那个小公主亲口说的，不过，她那次好像败在了白凤手上……”
“将军有女儿啊？那她为何还那么宠爱白凤？”
“将军的心思哪是我等能猜透的？不过我还是觉得，白凤的性子，更像将军一些。”
白凤白凤白凤！又是那该死的白凤！
天侑咬了咬牙，只觉得一口怒气堵在心口无处发泄，双手狠狠的握着拳头，耳中听着那几人不知死活的对话，天侑一声冷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狠戾神色，猛一抬腿，半张桌子呼啸着便向那几人砸去！
☆、第四十二章军棍
眼看着半张桌子砸来，几人一声惊叫，忙四散躲开。
这一脚踢出去，天侑沉默半晌，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告诫着自己不可鲁莽，转身欲走，却不想，那几人竟是如此的不知死活……
“这人真是有趣，自己比不过白凤，就拿我等撒气。”那险些被桌子砸中的士兵冷笑一声，看向天侑的眼中，满是戏谑。
“有本事你便去与白凤争啊！哦，我忘了，你打不过她！”
“喂，牧天侑，我看，你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远不及白凤，否则，将军怎么会为白凤，甘愿自伤，也不来这看你一眼呢？”
“算了，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要我说，她不会是将军随手捡来的弃儿吧？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众人一通哄笑，起身欲走。
弃儿……
呵……还真让你说对了……
我这些年，过得日子，与弃儿……又有何异！！！
天侑神色一厉，“我就算是弃儿，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一声暴喝，身旁另一半桌子也呼啸着向刚刚那人砸去。
那人毫无防备，被这半截桌子砸了个正着，痛呼一声，趴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你！”众人一惊，转身便气势汹汹的往天侑这走来。
天侑看着那些人，嘴角扯出一丝狠戾的笑容，向前跨了一步，猛然抬腿，一记重腿踹在当前一人胸口，生生将那人踹出三米远，倒在地上痛苦的直打滚。
众人一愣，不想天侑出手如此狠辣，然而还未等反应过来，天侑又上前一步，一拳打在那人下颌，又撂倒一人。
“砰砰”之声接二连三，天侑转眼间便放倒四人，冷笑着盯着其余几人。
那几人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四人，又看着天侑一脸阴冷的注视着自己等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远处的牧倾雪等人，早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
此刻的牧倾雪，脸色阴晴不定，身旁的白凤和文曲对视几眼，没人敢开口。
而牧倾雪，眼看着天侑这近乎失控的举措，心中五味杂陈，是心痛，是失望，是愤怒，是担心，是不知所措……
“按军法处置……”良久，牧倾雪轻叹口气，转身欲走。
“将军！”听到牧倾雪所言，文曲一把拽住牧倾雪的手臂。
牧倾雪却连头都未回，一甩手，离开了。
“军法……”文曲喃喃自语。
“将军若不离开，你还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责罚吗……”白凤看了文曲一眼，摇头叹息一声。
“可我觉得，天侑，没错。”文曲少有的倔强，看着牧倾雪的背影，抬步欲追赶。
“她错了，因为这是……军营。”白凤冷冷开口，文曲闻言停下脚步，望着牧倾雪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二人谈话的功夫，天侑又撂倒了两人。
还站着的两个士兵看着天侑步步逼近，忙随着她前进而后退。
“呵！”天侑冷笑一声，正欲动手，不妨耳边一阵风声，天侑忙后退一步，结果胸口却还是遭到白凤一记重腿。
“哼……”天侑一声闷哼，扭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白凤，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何人在此扰乱军营！”白凤一声冷斥，转头看向众人。
被白凤一脚踹倒的天侑心中满是不甘，一个挺身起来，便要扑向白凤。
“天侑，别再冲动了！”耳畔响起文曲的声音，肩头一沉，已是被文曲死死按住。
天侑哪肯甘心就范？
“天侑，姨娘求你了，就算是为了姨娘，有天大的委屈，也请你稍作忍耐，姨娘自会为你讨回公道！”眼看着天侑一脸的不甘心，文曲忙在她耳旁柔声开口。
文曲这般苦口婆心，天侑也确实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文曲刚要松口气……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营中滋事，军法是让你们吃了么！”白凤冷着脸扫视众人，一声怒喝。
天侑闻言，双手不由得狠狠握拳，盯着白凤，恨不得要吃了她。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敢违抗军法，便该知道后果！”
“来人，这几人在营中滋事，依军法，各自重责十军棍。”说罢，白凤一挥手，不知从哪窜出一队士兵，摆好刑凳，手执军棍，立于刑凳两侧，等待指令。
天侑想起身反抗，无奈被文曲死死按住。
“这是谁的意思。”天侑看着那一根根跟自己手腕一般粗细的长棍，心下一寒，低声问向文曲。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可她还是不甘心的想要听到文曲亲口告诉她。
“天侑，这是军中的法规……”文曲摇了摇头，甚至不敢去看天侑的脸庞。
“呵，这种东西，是用来打女儿的吗？”天侑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只觉得那里面，有个东西，碎掉了……
白凤一摆手，那一列士兵两两一组，将兀自在地上趴着躺着的几人拽起，压在刑凳之上。
天侑自然也不例外，任由两名士兵将自己拽起，按压在刑凳上，衣服下摆被撩起，那一根长棍也已放落在自己身上，等候着指令。
“呵……”天侑一声轻笑，闭上眼睛。
“行刑。”白凤冷声道，拽起旁边兀自发呆的文曲，将她推到一旁去。
“砰！”军棍狠狠砸下，天侑只觉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一棍，就像穿透皮肉，直接砸在骨头上一样！
呵……军棍……亏你想得出来……
亏你……狠得下心！
“砰！”还未等天侑出声痛呼，又是一棍，狠狠的砸下。
一棍一棍，又急又狠。
一声声痛呼，生生被卡在嗓子眼，痛到无法出声！
十四年……我以为，你也会像我惦念着你一样，惦记着我……
“砰！”“砰！”
呵……我以为……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会开心……起码，也会多看我一眼……
“砰！”“砰！”
我只是希望……能与你亲近几分……
不……不是亲近……是……接近吧……
“砰！”“砰！”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你的女儿……
我宁可……只是你手下一名……普通的士兵……
那样，你会不会……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的喜好……记得我也……怕黑……
“砰！”“砰！”
这军棍……好痛……呵……真是深入骨髓……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口的位置，更痛一些呢……
十军棍，打得倒也快。
众人哭嚎哀求之声不绝于耳，可天侑，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一声。
天侑睁开眼睛，舔舐着嘴唇上不住往外流淌的血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第四十三章自省
天侑被两人架起，拖着往营帐中走去，路过白凤时，两人默契的停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白凤看了眼憔悴不堪的天侑，难得的露出一丝不忍。
“我……不服……”天侑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看向白凤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心。
“你……”白凤一皱眉，“带下去。”一摆手，两名士兵忙把天侑架走。
“不服？”白凤自顾自的念叨着，摇了摇头，暗道荒唐。
主帐中，牧倾雪正坐在桌前，伸手抚摸着桌子上之前被天侑咬出的两道牙印。
眼看着白凤和文曲进来，牧倾雪忙起身，一脸关切的看向二人。
“禀将军，处置完了，责了十军棍，送回去休息了。”白凤对着牧倾雪一抱拳，欲言又止。
牧倾雪闻言心中一阵酸楚，想去看看天侑，却不知见面后该说些什么。
“唉……”牧倾雪长叹口气。
“那她可说什么了？”牧倾雪心中兀自盘算着，若是天侑认错了，自己去看看，关心一下她的伤势，倒也无可厚非。
“她……”白凤犹豫了一下。
“怎么？”牧倾雪一愣，心下一沉。
“她说……”白凤刚要开口，文曲便在一旁猛拽她袖子。
“她说什么了！”牧倾雪眼睛一瞪，厉声喝问。
“她说她不服……”一看将军生气了，白凤更是丝毫不敢隐瞒。
“什么！？”牧倾雪闻言一愣，随后转过身子，气的满地转圈。
“她不服？”牧倾雪双手插着腰，满脸的怒气无处发泄。
“她不服！！？”
“她有什么不服的？在营中闹事，我还打不得她了？”
“她居然还敢不服！”
“不服……呵……好啊，我让你不服！”
“给我传令下去，不准军医去看她，还有你们几个，谁也不准去看，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给我服气！”
牧倾雪一拍桌子，冷声下令！
“将军！”文曲大急，上前两步。
本是想让牧倾雪收回成命，可不曾想，牧倾雪脸色连变，一手捂着胸口，后退数步，撞在了桌子上。
“将军！”众人这下是真慌了手脚，连忙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搀扶牧倾雪。
却只见牧倾雪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捂着作痛的胸口，还兀自生着天侑的气。
“将军，您且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白凤搀着牧倾雪坐下，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哼。”牧倾雪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将军，您这几日都没好好歇息，我扶您回去休息一会吧。”眼看着牧倾雪脸色这么差，白凤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嗯。”牧倾雪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严厉的警告文曲等人，不得探望天侑！
看样子，天侑这句‘不服气’，真让牧倾雪气得够呛。
“唉！”眼看着牧倾雪离开，文曲急的直跺脚，可却不敢违逆牧倾雪的命令，只能在帐中跟鸿雁乌鹊二人干瞪眼。
天侑的营帐中。
天侑趴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冷汗一身一身的往下流，就没断过。
睡了大半天，天侑微微抬眼，略显空洞的目光，看上去便让人心疼。
天侑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帐内空无一人，看着桌上的茶壶，天侑咽了咽口水，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想走过去拿碗水喝，已是不可能了，且不说身后肆虐的疼痛让她动都不敢动，就连一双腿，也早已不听使唤，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呵……”天侑试着伸手够向桌子，可才牵动了身子，手臂便垂落下来，天侑自顾自的摇头一笑，没想到，喝口水，竟是这么困难。
……
牧倾雪这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桌上摆着文曲打好的饭菜，牧倾雪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筷子，一眼便看到桌上那满满的一碗白粥。
“唉。”牧倾雪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坐回到床边，兀自出着神。
说实话，今天那些士兵所说的话，不仅像一把把尖刀一样，割的天侑生疼，她心中，也不好受。
可偏偏，那些人说的话让她无从反驳。
弃儿……呵……
牧倾雪一声苦笑，想着天侑那句‘我就算是弃儿，也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确实，从自己决定离开孩子，带兵出征那天，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就已经决定……舍弃这个孩子了……
而且，这十四年来，自己也确实……确实没有怎么想过她……
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惦念着自己……甚至没有想过……她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等待着自己回来……
呵……
若不是洛紫依来军营找我，我也许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她的枪法真好，好的，让我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箭法也好，好的……连乌鹊都甘拜下风……
性格也好，好的，连文曲都那么欣赏她……
她如果在我身边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
像白凤那样吗？
白凤……
想到白凤，牧倾雪笑着摇摇头。
也许我心目中的女儿，就是白凤那样的，但若说我待白凤如待女儿，呵，我若是知道如何待女儿，又怎会与自己的女儿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服气……呵……她居然……居然会说……她不服气……
是啊……她该不服气啊……
当初，不是我告诉她的么，若是被人欺负了，就算不计后果，也要将那人打的满地找牙！
她真的这么干了……
可为什么……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中这么难受？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为什么……她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没有得到我的赞赏……反而换来了一顿无情的军棍……
一句不服气……我便不让军医去看她……不让文曲去探望……
我……该是这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了吧……
毕竟……我对士兵们的了解，都多过她，对士兵……都比对她上心……
我为什么要让天侑来军营？
为什么要让她像普通的士兵一样操练？
我这一生，过得都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也厌倦了杀戮……厌倦了征伐……
我现在这样待天侑，是想有朝一日，让她也过上这种日子吗？
那时……她该恨我吧……
她该恨我的……
也许……她现在……已经恨我了……
☆、第四十四章回家
已是夜深人静，一众士兵早已睡下了。
天侑的营帐中，其他人也都安睡了，这些人回来，就像没看到天侑一样，自顾自的聊天，摆弄。
天侑此刻也没心情去在意那些，浑浑噩噩的一觉又一觉。
再次睁眼，已经半夜，天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浑身轻飘飘的，心道不好，小心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师傅……你在哪啊……天侑好难受……
天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想身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边已经泛白了，天侑看了一眼兀自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的身体，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甚至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太医……师傅……”天侑挣扎着爬起身子，愈渐模糊的意识已经让她无法顾及身后的痛楚了。
天侑跪伏在床榻上，犹豫许久，抬手在身上摸索半天，竟是将自己贴身穿着的肚兜解了下来。
拿在手里望了许久，天侑一声轻笑。
你给了我……一条命……
我……不仅还了你……一条命，甚至……还给了你……十四年……
够了……
这是……你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今日……我将它也还给你……
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说完，一滴热泪落在肚兜上。
天侑抬手擦了擦，将肚兜叠好，放在了床头。
……
此时，牧倾雪的营帐外。
“天都亮了，这一宿，天侑是怎么熬过来的……”文曲怔怔的望着泛白的天空，心中满是酸楚。
“将军！”鸿雁想出声安慰她，却一眼看到牧倾雪从帐中走了出来！
“将军！”文曲一看牧倾雪出来，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将军，即便是普通的士兵，挨完军棍后也有军医为其诊治，您就算当天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该让军医去看看她了吧！”
文曲眼含热泪，膝行至牧倾雪面前。
“是啊将军，这军棍，我们也挨过，深知这第一宿最是难熬，有人在旁照料着还好，可如今天侑身旁，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她若是想喝口水，都没人给她拿呀将军！！”
鸿雁也跪在牧倾雪身旁为天侑求情。
“你们还想说点什么？”牧倾雪扭头看了看一旁没有动作的乌鹊和白凤，无奈开口。
“将军，派军医去看看吧。”乌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也走过来，跪在二人旁边。
白凤也点点头，“将军，我也觉得，这惩罚……已经足够了。”
牧倾雪闻言一声轻笑，看着兀自呆愣的四人，摇了摇头。
“那你们还不起来？”四人显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牧倾雪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在这拦着我，我怎么去看她？”
经过这一宿的反思，牧倾雪也终于想通了，也不打算再强求什么了，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好吗？
“啊？真……真的吗？”文曲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牧倾雪会提出亲自去探望。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牧倾雪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步便走。
“对了，去将军医唤来。”停下步子嘱咐一声，乌鹊忙应声离开。
几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去天侑所在的营帐。
“天侑，将军来看你了！”文曲兴奋的一撩帘子。
牧倾雪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本想随着文曲进到帐子，哪成想文曲的身子却停在门口不动弹。
“怎么了？”牧倾雪心下一抖，忙推开文曲进了帐子。
可这帐中……哪还有天侑的身影……
“人呢！？”牧倾雪一声暴喝，看了眼空荡荡的床铺，转身叫醒一众熟睡的士兵。
“不……不知道……没看见啊……”士兵们一脸惶恐的看着牧倾雪。
“将军……”文曲走到天侑床铺，颤抖着手，拿起天侑叠好，摆放在床头的肚兜，看了半晌，方才递到牧倾雪手中。
牧倾雪看着这肚兜，兀自呆愣在当场。
“这床铺还有温度，她重伤在身，走不了多远，将军别担心，我们出去找找。”白凤说着，起身就走。
文曲深深的看了一眼牧倾雪，叹了口气，随着白凤离开。
牧倾雪依旧只是盯着那肚兜，可握着肚兜的手臂，颤抖不已。
“将军，找到了！”不消片刻，文曲便急忙跑来帐中。
牧倾雪一听，抬步便跟着文曲走。
军营门口，天侑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弯下身子歇了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着这两条不听话的腿，一步一步，走到这来的。
“呼……呼……”天侑粗重的喘息了一会，擦了擦汗，咬了咬牙，慢慢直起身子。
“牧天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天侑停下步子，闭着眼睛去思考，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牧天侑，你若走出这道大门，便是逃兵！”牧倾雪指着天侑的背影，狠声开口。
哦……原来是她……
天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同自己说话的，是牧倾雪。
当即一声轻笑，回过头，空洞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牧倾雪脸上，扯出一丝生硬的微笑……
“天侑，你回头吧，将军是来看你的！将军特意来看你的啊！”文曲在一旁高声呼喊，可天侑此刻，哪里还听到的其他的声音。
脑子里嗡嗡作响，早已乱成一锅粥，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医……和师傅……
“噗通”一声，天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天侑！”文曲大急，然而没等她抬步，手臂便被牧倾雪一把拽住。
“牧天侑，你，回不回头？”牧倾雪声音略带一丝颤抖，隐隐还有一丝期盼。
期盼着天侑能像上次一样，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
可天侑……却用行动……给了牧倾雪狠狠一击……
趴在地上的天侑挣扎了几下，却并没有站起来，看来，走了这么久，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然而天侑却并不甘心放弃，一双手紧握成拳，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爬去……
“天侑！”文曲破天荒的，一把甩开牧倾雪的手，跑到天侑身旁。
“天侑……天侑！”待走的近了，文曲才看到，如今的天侑，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且不说天侑身子兀自微微发着抖，满头的大汗，一张俏脸红扑扑的，眼神空洞，目光涣散，只是靠着一丝执念，在往前爬着……
“将军，天侑发烧了！”文曲看到天侑这副模样，忙伸手在天侑额前探了探，却不想，一阵滚烫……
“什么？”牧倾雪闻言一惊，连忙走了两步，突然面前人影一晃。
“天侑！”文曲也是一惊，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突然就这么不见了，忙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天侑被一名女子抱在怀中……
“天侑，天侑？”安凉看着怀中的天侑，将脸贴在她额间探了探，当即心下一沉。
“师……师傅？”耳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天侑微微抬眼，正看到安凉担心的眼神，心中一暖。
“师傅……”天侑眼中噙着热泪，却不想让安凉看到，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指缝滑落。
“师傅……”
“师傅……”
天侑这几声师傅，叫的安凉心都要碎了，不住的点头，“师傅在……”
“安凉，把人放下！”牧倾雪看到安凉现身，看到天侑在安凉怀中流泪，心中不是滋味，冷声开口。
安凉闻言抬头看了看牧倾雪，又看了眼天侑，犹豫了一下，“让她自己决定。”
天侑闻言沉默了半晌，遮着眼睛的手臂没有拿开，甚至没有看牧倾雪一眼。
“师傅……”良久，天侑开口，众人紧张的看着天侑。
“师傅……带天侑……回家吧。”
安凉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沉，偷偷看了眼牧倾雪，后者兀自呆愣当场，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凉叹了口气，即便是熟悉天侑的她，也绝对想不到，天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牧将军，既然是孩子的意思，那这人，我便带走了。”安凉说着，转身便走。
“把她给我拦下！”文曲却是不依，她不能让天侑，带着对牧倾雪的误解，就这样离开！
守门的两名将士早就站着安凉身后待命，一听文曲下令，径自冲向安凉。
安凉冷笑一声，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耳旁一阵嘶鸣声。
霸红尘护主心切，竟然从马厩中跑了出来，一路跑向安凉。
“砰砰”两声，两名士兵应声被踹飞。
安凉也是被突然冲出来的霸红尘吓了一跳，可霸红尘踹完人后，走到安凉面前，俯下了身子。
安凉点点头，抱着天侑便骑在了霸红尘身上。
“牧将军，这孩子，你若还想要，便自己来接吧。”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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