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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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晋江20151022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193374   总书评数:899 当前被收藏数:2908 文章积分:26,435,632

    文案

    周继戎觉得他十八年简单粗暴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惬意,他其实不太想成亲。

    他也不能理解兄长为何会认为不成亲就有可能走上断袖路。

    容貌秀丽这种东西就是个屁好吧?没看见老子武力值爆表么?谁能把老子怎么怎么着啊,只有老子怎么怎么着别人的份好吧?

    换句话说,老子如此爷们的攻,怎么可能会是炸毛受!

    大宝要做攻,1v1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第1章

    随着轻微弦响,黑杆白羽的翎箭“夺”的一声正中靶心。这已是分毫不差的第三箭,引得围栏上远远观望的几名小姐和丫环们的小声欢呼,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地窃窃私语。

    射箭的人自己也颇有得色,还要做出一付谦虚的模样来,先向周围叫好的同伴道了声承让。目光却顺着众人若有意若无意的视线看向回廊中,那儿摆高的席面上正有一人独自低头坐着,对周围的动静仿若未闻。

    “听闻小王爷箭术无双,真不来射两箭玩玩?”

    今日借着周相家办的这场赏梅宴,皇上特地让各家大臣将子女也一并带来,虽然名义上说是图个热闹,可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这里头的缘由说白了,实质上不过是为着新近进京的小王爷办的相亲大会罢了。

    京城里有才有名的贵族小姐,一向有无数纨绔热烈追逐。但平时里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是一回事,此时众人眼巴巴望着却吃不到口的娇花,却要反过来任凭一人挑选,纨绔们对着这个莫名其妙横插一竿的新贵王爷,不约而同就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先皇膝下无子,如今的皇帝并是先皇亲生儿子,数年前借着机缘巧合坐上了皇位,于是一人得道也带着他弟弟从候爷升级到亲王。皇上登极数年来颇见手段凌厉,这些纨绔倒不敢对皇上有所微词,但这个小王爷从寒州那样荒凉的乡下地方初来乍到,衣着打扮完全跟不上京城的潮流,众人虽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但之前没什么了解,也就以衣取人地生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但这些早已经混得油滑了的京城子弟们眼力还是有的。不会明着去挑衅,然而若有机会落一落对方的面子,他们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周继戎今日从落座起就没个笑脸,他又谁都不认识,也没想着要和人搭话,只拖过面前最近的一盘点心低头在吃,见桌上有酒,还拿了只杯子在自酌自饮,直到那人半晌没等到回答,又叫了一声小王爷,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他们这种游戏似的比试看在周继戎眼里连儿戏都不如,原本看也没有兴趣看,可眼前这人锲而不舍地邀请了自己很多次,总不理睬似乎有那么点儿不给对方面子。想了想倒也没有明言拒绝,只是摇头对几人道:“你们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自个儿玩去吧。”

    他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语调平常无比,全不觉得自己口气大得跟什么似的。几人对他都不怎么了解,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物,被这话给惊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却是险些连鼻子也给气歪了。

    先前射箭的李皖和是这几人当中箭术最好的,更是难以忍受,不过他涵养毕竟还有,当下忍着气道:“既然小王爷如此了得,今日机会难得,还请小王爷赐教一二。”

    周继戎道:“这得靠平日里多下苦功,那有看我射一两箭就能受益匪浅的。”

    有人忍不住就小声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不拿出真本事来,该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他话音才落,便觉得遍体生寒,却是周继戎眯眼看着他,一手按着桌子站起身来。他长相肖母,颇为女气而娟秀,乍一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两分,身段又纤细得称得上瘦弱,让人都怀疑他是否拉得开弓。若不是亲身经历,很难相像得出这么个人会有那样凌厉如刀的眼神,只一眼就盯得人后背发凉。

    这人忍不住就想往同伴中缩去,刚刚一动又想到他总不能因为这一句话就把自己怎么的。就算万一当真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又有这么多人,就凭周继戎那样单薄纤细的身段,还能把自己怎么的!最多不过是顾忌他的身份,吃点亏让他两拳罢了。

    周继戎却已经走出回廊来,扫了在场几人一眼:“何苦想不开?”

    众人还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接过李皖和手中的弓看了看,接着道:“这弓太软。力道不足,重换一把来。”

    众人只当他做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临了却又要寻借口推托,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忍不住就要发笑。李皖和道:“……相爷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备有硬弓,还请小王爷效应将就一二吧。大家都等着看王爷绝技呢。”

    “也好。”周继戎点点头,就跟没听出他口气中的讥讽似的,又道:“将靶子移远些。”

    这点倒是有人去照办了,只是这梅园毕竟不是校场,再远就只能移到围墙边上。离着几人所在也就有个十步的距离。

    周继戎凑合着点头同意了,向一旁走开了两步,探手去取箭。

    搭箭上弦仿佛只用了一瞬的工夫,众人只见他举起弓来几乎都没怎么瞄准就轻易将弓拉至满弦,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接着弓身断开的同时,中心被洞穿的箭靶哄然倒地。

    围观的少女们一阵惊呼,还有人已经站了起来。

    “服不服?”天生怪力的周继戎周小王爷一举震摄住众人,将断掉的弓弦拍在栏杆上,他左右四顾,似乎对这一箭造成的震慑效果甚为满意,因而心情大好,眼角眉梢全是快意。

    众人哈哈干笑着,总算明白方才他所说的想不开是什么意思,看看那把弓的下场,不服也得服,谁还敢梗着脖子上去自取其辱?尤其是方才想过大不了让他两拳的那人,背上更是冷汗森森的。就这力气,两拳下去还留得半条命也得靠对方手下留情吧?

    好在周继戎也不强迫众人非要说出个服字来。让相府下人再去取一张弓来:“这么个比法多没意思。不如换个新鲜刺激点的玩法。我保证你们没玩过。”

    李皖和已经后悔不该去招惹他,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不知道小王爷想怎么玩法?”

    “射木头靶子多没意思。”李继戎从盘子里抓过一个橙子,随手指了一人:“你拿着这个站过去,咱们射果子,你就设法不让人射到……”

    他所指的方向纨绔们齐刷刷地让开,只有被他指住的那人避无可避,确定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意思,险险都要哭出来了,偏还得勉强扯出笑脸道:“小王爷,咱们不过是娱兴而已,玩玩罢了,不必这么较真……”想来平时他们虽然玩得疯,却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取乐,这种自己上去做靶子的事简直只有疯子才会做!

    “什么较真?”周继戎皱眉看着他,半晌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你怕了。”

    他将橙子在手中抛了抛,泰然自若地道:“那我来做靶子好了,你们来射箭。”

    ☆、第2章

    众人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若说方才担心自己上场有受伤之虞,如今换作周继戎自告奋勇愿意做这个烫手山芋,却简直是在逼着他们拿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用弓箭朝着一位亲王,这和方才意气之争的比试意义不可,往大里说可等同于忤逆不敬,犯上作乱,反正大帽子怎么扣都合适。周继戎敢大大咧咧地去做靶子,可谁又真敢去朝他射箭?

    一人机智道:“在下突然有些内急,前去方便一二,去去就回。”又有人干笑应和道:“同去同去。”

    片刻之间,众人寻了花样百出的借口,溜得七七八八。

    周继戎甚感无趣,仍要坐回去继续吃喝。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宫人赶来拦住他道:“小主子,皇上请您过去。”

    老宫人是从寒州带来的老人了,还按着从前的称呼改不过口来,在他面前也敢大着胆子说句话,路上便心有余悸地道:“莫怪老奴多嘴,小主子方才那般实在太危险了,刀剑无眼,伤着了可怎么办。”

    “几只绣花枕头哪有里那个本事。”周继戎见左右没有外人,开始本性毕露口无遮拦:“再说老子又不是死的,箭来了老子不会躲么?”

    他的兄长周继尧在离此不远的一座小楼之上,显然得知了方才的经过,且听到周继戒的说话,又是老子又是死,都是些犯忌讳的言词。可见了周继戒,周继尧却又舍不得教训他,只是轻轻斥了一句:“胡闹什么!”

    周继戎当着兄长的面,便是装也要装出两分老实,便自认十分斯文地笑了笑不作分辩。

    皇上自己先作罢,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又闻到他身上酒味,这次真有些恼了:“你喝酒了?你才多大……”便要絮絮地念叨下去。

    “就喝了两杯。”周继戎连忙道:“冷死老……我了。喝点酒暖和暖和。”

    贴身的锦袍勾勒出他一段完全称不上健硕的腰身,他兄长伸手摸了摸,那衣料在这样的天气确实薄了些,而且还显得略有些旧色。周继尧立即就心疼他了,皱眉道:“不是让织造局给你做了冬衣?怎么还穿这个。”

    “早做好了,我要留着过年时穿。”周继戎有些地方性子还跟孩子似的,喜孜孜地答道。他不缺这一件两件衣裳,但兄长给的,意义自然不同。

    这话却听得皇上心里发酸,一边让人去取袍子火炉,揽了他在身边坐下,一边道:“前日不是送了你两件狐裘?可别说也要留着?”

    “别提这个。”周继戎原本还喜滋滋的,瞬间就垮下脸来。孩子今天穿了皇兄送的狐裘,原本兴高采烈地来赴会,可路上撞上个不开眼的纨绔错认成小姐出言给小小调戏了一把。他容貌咤丽身段纤瘦,毛裘里一裹又看不出轮廓,咋一看当真是雌雄莫辨。

    他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看似一朵娇花,脾性却是与之相反的暴烈,在寒洲耀武扬威多年,早已无人敢拿他容貌说事,哪知道小王爷的雄风没传到京城里来,出门就吃了这么个亏。

    他把这事儿和皇兄一说,又道:“我把那人抓了,教他两天规矩再放出来?”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皇上知道若说不行他必定也不肯罢休。

    周继尧原本就护短得很,且这个弟弟的容貌问题也是他一桩心事,要说这天下白面书生多的是,但周继戎泰半时间混在军营里,身边一群汉子见不着半个女人,他又长那么张脸,越长越出众,皇上心里怎能没点顾忌,急匆匆把他叫进京中商议亲事,也有生怕他被人拐上邪路的考量在里面。

    此时他丝毫也不在意周继戎的作法,只是失笑道:“就为这个不穿裘衣?果然没个人照顾你就……”

    周继戎算是默认了这个原因,若不是天气太冷,他都要把胸膛给露出来才罢休。眼看兄长起了个头又要念叨,连忙出声打断道:“我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你都要让我成家了……话说让我回来成亲,不是应该先给我把媳妇找好么?赶紧麻溜儿的准备好我好带走,弟兄们还等着我回寒洲去过年呢。”

    皇上一听这话愣了愣:“回去过年?”

    周继戎听出他声调不大一样,也同样有些吃惊:“不回去寒州了?可我前几年都是在营里过年的……”看了看兄长脸色,没再往下说。

    “你难得来一趟,今年便留在京中吧。”周继尧只觉得弟弟与自己生疏了,心下很有点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会又露出笑来转开话题道:“方才你在下面,可有中意那家小姐?”

    “没有。”周继戎摇头,他自己长那么张脸,对别人的容貌不太在意,看人反而能直视其品性。他对京中贵女娇弱羞怯的风格很是不屑,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全都娘们兮兮的。”

    周继尧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嫌弃女人娘们兮兮,难道要五大三粗的母夜叉他才看得中不成。往五大三粗上想,周继尧心里便是一紧,可看看周继戎一脸坦然,自己似乎又不该多心。

    周继戎显得兴趣缺缺,怏怏又道:“全凭兄长作主,你看中谁,我娶谁就是。”

    周继尧默然,他们只有兄弟两人相互扶持,借婚姻结盟本是应有的手段,可他却也希望周继戎能随心所欲,起码娶回去的总是个他自己喜欢的。可瞧周继戎那不情不愿的模样,一番苦心却是全喂狗了。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突听珠佩声响,伴随着脚步匆匆,刘贵妃带着两名宫女闯进门来,匆匆行礼叫了声陛下,就朝一旁的周继戎看去。

    她一脸的恼意,对着小王爷直呼其名道:“周继戎,你把我弟弟弄那儿去了?”

    周继戎也不怕她:“我不认得你弟弟是谁,不知道你说什么。”

    “贵妃。”皇上出声,顿了顿又道:“怎么回事?”语言里略带不悦,偏袒之意甚是明显。

    刘贵妃虽不情愿,仍只得缓了口气回答:“我弟弟与他久别重逢,一时兴起开了个小玩笑,谁知他翻脸无情就把人给抓起来了……”

    皇上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相信周继戎也知道自己抓住的人是谁,没准还是故意而为。这会只有哭笑不得道:“一场误会罢了。”

    周继戎方才拐弯抹角与兄长提起自己捉了个人,就是想要个能整治人的保证。没想到对方救兵来得快,当下道:“谁让他脸上又没写着贵妃娘娘的弟弟几个字,要不然我一定不会误抓了他。”

    “说什么误会。”刘贵妃气道:“经宇都叫出你小名‘大宝’来了,你还执意抓人。”

    周继戎平生恨事,除了被人取笑容貌之外,这个‘大宝’的小名也名列前茅。这时被皇妃一提,耷拉着眼皮道:“哦,当时风太大,我没听见。”

    ☆、第3章

    他这般不加掩饰的敷衍,就跟直接说我就是故意的没什么两样。

    皇上只当没听出来,轻描淡写地道:“既只是玩笑,你也别恼,回头就把人给放回去。”却是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刘贵妃心中不忿,偏偏周继戎在一旁还认为自己吃亏,脸上没个笑模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好吧,老子……我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这一次。不过他被押到城外营中去了。一来一回城门都要关了,只有等明日再送回来。”见刘贵妃神色不豫,他倒觉得畅快,停了停又道:“营里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又有本王的关照,保证他冻饿不着。”

    刘贵妃隐约只觉得他这语调里透着古怪,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又想刘经宇自小享福惯了,今日不知吃到怎样的苦头,一时又是担心又是暗恨他不争气,平日里游手好闲就够了——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周继戎。

    但周继戎这样说了,刘贵妃也不好怎样,到底他答应放人比想像中来得爽快,半晌缓了脸色笑道:“哟,弟弟这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呢?”

    “记什么仇。”周继戎马上一脸正色地道:“都十多年前的旧事,我早忘得干干净净的啦!”心里想的却是,老子要记一辈子!

    说完了不再理会依旧气恼的刘贵妃,径自扭过头去与兄长说话。

    其实在他心里,不仅刘经宇和自个有仇,就连刘贵妃他也不怎么待见,只不过对方如今做了自己嫂子,周继戎除了不给她好脸色之外也不能如何。

    那点仇怨由来以久说来话长,其实起因只能算须未小事,在旁人看来不过一笑置之,却足足让周继戎记恨了这许多年,至于他弃文习武,也和这事有莫大的关系。

    皇上甚至觉得,这个弟弟一心向武,到得现在的脾气如此不好,隐约和这事也脱不了关系。

    其实这倒是无稽之谈。周继戎的性情一多半还是像他的父亲。

    他父王从前也是个桀傲刚烈的脾性,说话行事直来直去不留余地,他这样的人在讲究玲珑手腕的皇室子弟当中实在是个异数。当年同众兄弟不合,也不怎么得老皇欢心,朝臣也不爱来搭理他。他在京城里呆得没意思,却也不肯和一干人曲意迎合。正有一年外敌来犯。于是自请回了封地寒州,一并接手了西北一线的戎边事宜,从此很少再回京城。

    王妃在生下周继戎之后就病逝了,周继戎自打睁眼起就没见过娘,两岁时父亲在一次与匈奴的交战中身亡,丢下他哥弟儿两个。

    他那时年纪还小,路虽然走得很稳健了,话却还含含混混说不得清楚,懵懵懂懂并不晓事。

    仅有的残存印像,便是兄长抱着他在一片白的屋子里守着一具黑色大棺,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喧杂,如此似乎过了几日。他在周继尧怀中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再醒,几次所见都是如此,除了被紧搂着不能挣下地去玩耍,并不懂得如何悲伤。

    兄长比他大了十岁,年纪小小已沉稳懂事,在父亲一班旧部扶持下接管了寒州这烂摊子。遭此大变,更把这唯一的弟弟看得性命似的,把他带在身边同吃同睡亲自照顾。

    虽然出身高贵,然而空有王侯的头衔,没爹没娘的孩子依旧可怜。寒州本不富裕,又需大笔银子抚恤阵亡的将士,最初两年虽没挨冻受饿,府中的日子着实过得紧巴巴的。

    周继尧那时虽恨不能把全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了弟弟,但现实却不能如他所愿,因此对周继戎越发心疼内疚不已,但凡周继戎张口,能力范围之内没有不答应他的。

    周继尧自己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再教养个未晓事的孩童,难免有些路子不太得法。把周继戎养成既通情达理又说一不二的古怪性子。

    周继尧无法弄来给他的东西他决不会非要不可,但在别的小事上却加倍执拗不肯让步。就比如说早上想吃花卷那一天就绝不吃馒头,要沾香醋就绝不沾酱油,要穿蓝衣服就绝不穿别的,哪怕颜色浅一点都不行。

    这些都是小事,周继尧觉得不算什么,也就全由着他,下人更对他没法。一来二去的,小小的几岁孩子,他的事隐约便都是自个拿主意,且不容人更改。

    他五岁那年,寒州接待了一个下来巡视的大臣,当地几个官员自要出面陪同,这一日连同他们的子女一并来家中做客。

    这本没有周继戎什么事,他兄长也忙得几乎顾不上他。他吃过午饭后,到了午睡的点照旧摊在榻上睡得呼呼的。原本照料他的嬷嬷丫环因为府中侍女不足被叫去做事,周继尧另吩咐了个待卫守着,等他醒带他过来。

    原本他平时睡醒了也不哭闹,周继尧也放心,算着时间他该醒了,却只有先前的侍卫匆匆来报,道是小主子和客人带来的几位少爷小姐打起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他那不省心的小主子蹬蹬地跑进门来,一头扎进兄长怀里乱拱,一边喘着气告状:“哥哥……那个人坐了我平时的位子,我还搬了别的凳子要他换,他们不肯换,还嫌弃我们家的茶水点心难吃,又非要说我是小姑娘……我就想打他,他们就合起来欺负我,我就真打他们,他们就打我……”

    他如今口齿伶俐,平时叽喳括噪是一把好手,只是甚少干告状这种事,周继尧花了点时间才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周继戎一觉醒来,不肯要不熟的侍卫抱,自己挣下地跑了出来。撞见有一群孩子坐在院中吃点心,其中有一人坐了他平时认准的椅子上,他便要那人将椅子赔自己。他自认为有理,口气自然是极不客气,对方受家人宠溺,平白的也不肯服软,说着说着便争执吵闹起来,却也难分谁对谁错谁先动的手。

    只是后来对方恼羞成怒,看周继戎容貌端丽,便说他不是女孩子也是个娘娘腔,仗着人多势众,按着周继戎硬给他套了身裙子,还给他草草挽了个发髻簪了朵花,这就做得过了些。

    周继戎那里是肯吃这样的亏的主,穿衣梳头时被好几个人按着挣不开,等对方松开他拍手嘲笑之时,他趁其不备冲上去挥拳便打。

    虽说是以一敌众,一干孩童里他年纪最小,却架不住他骨子里一股悍勇野气,又学过点儿拳脚架子,挨了拳头也咬牙一声不吭,对方却是娇生惯养,一吃痛难免叫唤退缩。他居然渐渐占了上风,最后打倒了二个咬哭了一个吓跑了一群。

    按说他这也算不得吃亏了,不过周继戎仍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往倒地上哼哼那两人身上一人补了一脚,本想要扯掉身上衣服,转念一想这得暂且留着作为告状的证据。再说他跑出来的时候只穿着午睡时的小褂,方才争执时已经撕破了,再脱了这衣服,自己可就光身子了。

    于是他忍辱负重地保留着垂绺罗裙的造型跑过来了,那朵花在这番折腾中居然还没有掉落。这时他扶着头上的花,扯着裙子给兄长看:“哥哥,你看你看,我都被他们弄成这样子啦……你要给我报仇才成!把他们拖出去军法处置,砍脑袋!”

    ☆、第4章

    他张口就说要砍人脑袋这种事情,周继尧当然没法遂他的心意。只能先想法哄住了他,让人带他旁边重新换过了衣服。

    大宝脸面上干干净净的,按他所说又是占了上风,周继尧本以为他没什么不妥。诸事忙完送走客人,晚上洗澡时把他从桶里抱出来,才发现孩子身上臂上竟有不少青紫。原来那几个顽童平时没少斗殴,知道若是脸面上留了痕迹,到了大人那里必然不好交代,因此拳头都只往不显眼的地方招呼。

    周继尧一见他那一身的淤痕,简直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更疼一些,呆了半晌才喘过一口气来,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胳膊查看,摸摸这儿按按那儿,数了数竟有七八处伤,顿时心疼不已:“疼不疼?疼不疼?”

    大宝因为他没有立即为自己报仇,就连要把对方赶出家哥哥也不肯,心里一直怄着气,已经一晚上不肯和兄长说话,此时反抗着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实在挣不开,就捏起另一只拳头来愤愤地把桶壁捶得嗵嗵响:“你不帮我……叫舅舅来接我,我要做舅舅家的孩子去!”

    王妃出身不高,娘家人丁又不兴旺,如今只剩得一个兄弟在南边做小吏,惦记着两个甥儿,但所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设法捎些东西过来,别的也有心无力。周继戎去年吃到他托人捎来的一坛桂花蜂蜜,就一直惦记着。然而山长水远,书信往来都不易,那里能真来接他。

    周继尧也就由着他说一说气话,一边小心地紧紧捉着他不放,拿了药膏来在他伤处细细抹开,涂着涂着,眼睑眉梢处就微微红了一处,眼色也渐渐凌厉了一些。涂完给他套了衣服抱到床上去,这才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你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年纪小,打不过他们的,也不知道机灵点先躲一躲……哥哥记得都有谁,以后一定替你讨回来就是了。”

    “就要打!人家打我,我就要十倍打回来!”大宝绷着小脸顶嘴,扯住周继尧袖子道:“不要哥哥帮,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你给我请最好的师父,我练好了本领自然就打得过他们。”

    周继尧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明日给他请师父,这才哄得他肯睡觉。

    孩子躺下去仍不太老实,翻来覆去好一阵,最后凑近兄长低声道:“……今天李叔拿好茶和最好吃的榆钱糕招待他们,他们吃喝了我们家的茶和点心,却还嫌弃说这些连猪吃的都不如,比不上吉祥斋的水晶百花攒糕和脆皮松酥,这不是骂人么……还笑我是没娘教的野小子……我本来就没有娘,他们凭什么这么骂我……”

    借着烛光能看见他眼里噙着亮晶晶的一泡眼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孩子打小就倔,四岁时不慎从台阶上滚下去把额头磕破流血也没有哭,这时可见是真觉得委屈极了。

    这些话白日里他没有仔细说,周继尧此时听来,仿佛数年间的艰辛随着这个契机瞬间打开,种种人情冷暖纷至踏来,只觉一腔愤恨几乎把腑脏都烧起来。然而他到底沉稳,强压了怒意,继续拍着周继戎的背安慰他:“他们胡说的,骂人的才是野小子。我们家大宝当然最好不过。”

    周继戎吸着鼻子嗯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过得一小会儿拉了拉周继尧的袖子,更加小声地问道:“……哥哥,水晶百花攒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吃过……”

    周继尧沉默了一会儿,他要深吸口气,才能以平常的声音轻轻道:“……以后哥哥让人买回来给你,总有一天能让我们大宝儿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再不会受人欺负……”

    那个算不得愉快的夜里,不要说五岁的周继戎不太明白兄长的保证意味着什么。他十五岁的兄长对自己所做的保证最终做到哪一步也只是个模糊的念头。但他得了这句应诺,终于含着眼泪睡去。他向来心眼小气性大主意正,第二天醒来仍牢牢记得要练武报仇的事,周继戎缠着兄长硬是从军营里找了个身手最好的校尉来教他。

    他平时也学过点基本的皮毛,这时一下场就奔着兵器架上厚背朴刀去了。他兄长不放心而跟了过来,在后面叫道:“那刀太重你用不了,我已让人去给你准备木刀木剑,但你不妨先学学弓弩,那个更轻巧。”

    周继戎对他的话只管充耳不闻,在他心里想来,要砍人脑袋自然是要用大刀才能干净利落。他整个人还没有竖起来的大刀片子高,使出了吃奶力气虽勉强拿得动,想要挥舞自如暂时只能是痴心妄想,试了几次终于死心,一脸不满地去接师傅手中的木刀。

    周继尧便远远站在檐下瞧他有模有样的跟着校尉一下下地比划。

    旁人总以为这位小公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吃上两天苦头便要不了了之。但他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咬牙一日日的坚持了下来。

    这一练便练了十余年。十二岁之前,除了刘家姐弟远在京城没有遭他毒手,别的仇人已经被他寻着机会找回了场子,一个个让他揍得服服帖帖死心踏地。

    如今他进京来,想到有机会把这最后的大仇人给办了便兴奋莫名,至于娶不娶媳妇反倒不在意甚至不太情愿。老实说他对女人并没有太好的观感,当时他受欺负的时候,便是有几个丫头片子在旁边看戏叫好,给他套裙子那奇耻大辱的破主意,就是那几个小坏娘们给想出来的。

    偏有刘经宇不开眼的撞上来,这可真是想磕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如今合心可意的大礼,周继戎自然没不好意思就欣然笑纳了。

    可这大仇人落在自己手里还没有捂热乎,便又不得不再吐出去,换作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束手无策不是周继戎的性格,他心里琢磨着好几个主意,一面心不在焉地与皇兄说了几句话。

    这赏梅宴却是借个名头让他阅览众闺秀。这时少不得要叫几个人上来,名义上是陪刘贵妃说话,实则让坐在一旁珠帘屏风后的周继戎仔细看一看。

    他心思不在这上头,还是皇上看他实在不像样,时不时就得掐着他的腰轻声提醒:“微笑,微笑,谁难道欠了你银子不成?”他这才又扯出一丝啮牙咧嘴的笑来应付,众小姐的高矮胖瘦却是没怎么看见眼里去。

    如此总算应付到聚会结束,他借口想在京城里走走看看,不随皇上回皇宫,等到拐过一道街角,便上了马一路狂奔,抢在城门关闭前往大营里去。

    而他向刘贵妃保证冻饿不着的刘经宇刘公子,此时正被绑在露天里一根马桩上。自打被捉来就连水也没摊上一口,这地方略为背风,他身上衣服本来也厚实,不过被绑在这儿将近一日,他自觉已快被冻成了冰棍,起先还叫唤着要见周继戎,过来个士兵一团破布堵了他嘴,这真正是动弹不得无讲可施,冻饿交加之下面青唇白头晕眼花,快要把肠子也悔青了。

    ☆、第5章

    第五章

    周继戎进营时特意绕去看了看刘经宇,远远地见他焉头巴脑地搭拉在木头桩子上,半晌不曾动弹一下,便悄声向旁边接来迎接他的白庭玉、方真,时末辰等人问道:“这人别是死了吧?真要死了倒是麻烦……”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看,白庭玉道:“不会,方才还闹腾来着。做事的人有分寸,他体质不错,再绑个几天也没事。”想了想俯身捏一个雪球砸过去。这一下正中脑门,刘经宇倒十分配合,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

    周继戎放下心来,再看姓刘的这蓬头垢面猥琐狼狈的德性,心中畅快,刚嘿嘿笑了两声,又想自己现在不便与他照面,否则日后说起与今日不便出城的话自相矛盾。

    他暂且忍住不惊动刘经宇,悄悄退回营中大帐里,这才捶着桌子一通笑。

    白庭玉见惯了他的性情,也不来理会,只等他笑够了方才倒了杯热茶递过来,顺手又拿起铁钎将火盆中的炭火拨旺,一边问道:“侯爷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本来想……”周继戎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转念记起自己已经答应明日把他完完整整地放回去。想把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算盘于是落了空,不过看到刘经宇那样子,也算出了口气。

    周继戎道:“我哥叫我明天把他放回去,现在不好拿他怎样,你找人去吓唬吓唬他,从他身上榨点油水出来,再绑他一夜好了……我哥让我今年留在京中过年,你们也不必赶着回去,也一道留下来吧,小白你看看还缺什么,明天赶快让人去置办,这是眼下的要紧事,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白庭玉比他大着四五岁,被他小白小白地叫却已经习以为常。闻言应了声‘是’当下将几个头领叫进帐来,商量在京中过年的事。

    周继戎在一旁听着,又与几人说笑一阵,这夜就宿在了营中。

    到第二日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去看刘经宇,大惊小怪地让人把他放下来,不等刘经宇开口,他便抢在前头道:“刘兄,这都是一场误会。你回去了要向贵妃娘娘解释清楚,我一来就让人放了你,我可没有亏待你。”

    刘经宇瞧着周继戎绷着脸将话说完,这位刘公子敢于公然戏弄周继戎,可见也非常人,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签了数张借据再吃上一夜的冷风,此时已然学得老实许多。他脸上不露分毫怨怼之色,还能强打起精神做出满面春风的笑容来,仿佛他昨晚上是在高床暖被上睡了一夜。也不管周继戎说什么,他都笑嘻嘻地点头称是。

    周继戎在他的态度上挑不出毛病来,偏又觉得这笑虚得好似一层皮蒙在脸上,总疑心姓刘的一个转身便要背着自己去告状,可眼下他毕竟还没做出这些事情来,于是在发作与不发作之间稍稍犹豫不决。

    他盯着刘经宇看了半晌才很不甘心地转开眼去。刘经宇被他看得后背上冷嗖嗖,悄悄抹了把汗。

    周继戎让人端来一大碗姜汤给他,此外连个烧饼也没搭一个。他也不敢抱怨什么,就这么灌了一肚子水,一路咣当咣当地晃荡着随他们进了京城。

    周继戎一夜未回,皇上派人在城门口这儿守着给他传信,道是乘今日休沐在旧宅里宴客,让周继戎收拾整齐了早些过去,不要迟了,听其言下大有誓要趁热打铁之意。

    几个侍卫也一同进城置办物品,他们大约都知道周继戎此次是被叫进京城里来相亲的,一听这话朝着周继戎便是一番挤眉弄眼。其中方真年纪最小,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还从没见过真龙天子,很有些好奇,撺唆着几人道:“我们不去看看未来的小王妃?”

    “看个屁!”周继戎没好气。“八字还没有一撇,再说京城里的娘们,实在是……”实在是什么,他撇着嘴摇头没说下去。

    刘经宇借他们说话这机会准备悄悄溜走,被他反过手去一把揪住了衣领子,阴恻恻道:“刘兄,你要往那里去?”

    刘经宇仍不澉得罪他,缩着脖子挤出笑来道:“到这儿愚兄认得路,能自己回家去,你们都还有事,就不麻烦贤弟相送了。”

    他那位贤弟才不听他鬼扯,一抖手腕把他扔回众待卫堆里,这才竖着眉道:“我答应了今天把你送回去,你自己跑了算什么意思?想让老子言而无信?想死啦你!”

    刘经宇道:“只是愚兄一夜不曾归家,恐家中父亲挂念,一时心急,一时心急!”义正辞严说得就跟平日里流连花街柳巷里鬼混,数日不着家的是别人一般。

    周继戎想了想道:“干脆愚兄你随我去见皇上,和他说明白老子可没怎么着你。然后么,你再要去你老子娘面前哭诉可就得想清楚了,之前你便是欺君。”

    他琢磨着这法子十分可行,于是也不去管刘经宇目瞪口呆的青瓜样脸色,甚至自个拿主意给刘经宇想好了说词,其中替自己说了许多好话,逼着刘经宇非背下来不可。

    如此刘经宇只得陪着众人在京城中逛了整日,最后在方真一再央求下,傍晚时周继戎将众人都一并带去。

    刘经宇在见到皇上时,只得按周继戎的编排背了一遍。

    他语气生硬别扭,皇上那能听不出这番话是谁的手笔,看了一眼旁边做出一付面无表情来的周继戎,温和笑道:“无事便好。”非但没有要为他作主的意思,接下来言道彼此都是亲戚,周继戎初来京师,还要请他代为引见着结交朋友。

    想到还得跟这小霸王打交代,刘经宇心下长叹,面上还得拍胸口保证全包在自己身上,不出一月定让周继戎与众人打成一片。

    ,

    ☆、第6章

    他们来得确实早,这时才有官吏和士族带着自家的子女纷纷到来,正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便趁着皇上被众人围住的机会悄悄退去一旁。

    刘经宇偷眼去看周继戎。孩子到底给皇上面子,特意换了身新衣服过来,窄袖束腰的打扮,更衬出宽肩细腰,倒也身姿挺拔十分不凡的模样,只是此时他两道漂亮的眉头微微上扬,神色里透着暴躁戾气,写着一脸的不耐烦。

    他才看了一眼,周继戎便有所觉查地转过头来,一探手又想拎他衣领,总算想起此处人多眼杂,要给刘经宇留了一分皮面,半途里换了个姿势,将一只手臂搭在刘经宇肩膀上,微微收过来便能勒着他脖子,道:“刘兄,皇上让你给我介绍些朋友,你想到那儿去?”

    刘经宇心下直想骂娘,转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正好好站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周继戎总还疑心他想背着自己去找刘贵妃告状,拿满是不信任的目光削了他半晌,才一点头:“这就好。”拉着他出厅外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今日用来宴客的是以炭火烘烤腌制的羊肉鹿肉,别有一番野趣。此外还另备有小炉,有那想尝试个新鲜或是讨好佳人的,也可以亲自动手。气氛倒渐渐喧闹热络起来。

    对周继戎来说野外宿营是常事,烧烤野味更是家常便饭,于是毫无动手的兴致。只是这厨子手艺不凡,肉汗鲜美松软适宜,很对他的口味。他吃得头也不抬,将仆从送上来的盘子拖到面前,将最好的嫩肉全剔到自己碟中,剩下一些难啃的筋骨和不爱吃的肥肉全推给刘经宇,还不忘叮嘱道:“全吃了别浪费。”却是将对面淑女小姐们频频投过来的别有用心的目光置之不顾。

    刘经宇虽说这两天落在他手上过得寒碜了点,平时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大肥肉自然是不吃的。他自知惹不起周继戎,也就识趣地没敢当他的面说什么报怨的话,索性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转开目光去欣赏各家闺秀。

    今天来的这些人他大多都认识,不过这么多美人们齐济一堂却是少有,一时间莺歌燕语依红偎翠的着实养眼,刘经宇一边看一边啧啧地向周继戎介绍,这这是谁家的二小姐,那那是谁家的外孙女,谁谁开朗活泼明艳动人,谁谁又温柔文静体贴入微,会什么琴棋书画,有什么才艺,最是宜家宜室云云。

    他直说得两只贼眼里都要放出亮光来。

    周继戎只觉得那些个描述小姐们花容月貌贤良淑德的词在他口中翻来覆去没个新意,听多了实在腻歪得不得了,简直要让人吃不下肉去。他从盘子上方抬起头来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刘经宇。

    刘经宇早看出他压根不爱听这些,心说我就是要腻歪你,腻歪死你。一边微微笑道:“……不喜欢这样的?我想想,还有位裴将军家的女儿,自小弓马骑射都学过,人长得那叫一个磅礴那叫一个大气,身强力壮精悍能干,一看那身板传宗接代准没有问题,正是英雄豪杰的良配。就是脸上不平整了点,不过无伤大雅嘛哈哈哈……”

    周继戎如何听不出他在胡咧咧地鬼扯,看了看四面都是人,在揍他和不揍他之间琢磨了一会,片刻后慢吞吞地道:“老子从不夺人之美,裴姑娘有这般好,刘兄何不去提亲。不好意思?怕他老子娘不同意?这有何难,老子今晚就把那裴姑娘送到你房里,生米做成熟饭,再去提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他将话说得直白无比,也不去看刘经宇吞了只老鼠似的扭曲脸色,轻描淡写道:“举手之劳,你就不用太感谢老子了。”

    刘经宇讪讪道:“说笑,说笑而已。”他还真怕了周继戎犯了说到做到的狗脾气,当真半夜把人塞进自己被窝里去,到时哭都没地方哭,于是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周继戎对他的识相还算满意,抬眼瞧见对面有个面熟的,立即叫道:“李皖和!李皖和!过来!”

    他声音甚大,还抬起手来招了招,让李皖和想装作没听见混进人群中溜走都不行,稍一迟疑走了过来。

    周继戎有他自己的主意。他要在京城里住些日子,与这些子弟免不了要有所结交,这姓李的功夫还算马马虎虎,看着比较顺眼,勉强算是个能做一做朋友的人选。当下不等李皖和虚礼,指着一旁空位道:“坐。”

    李皖和心里未尝没有与这当红的王爷交好的想法,只是刚谢过坐下,还不等说什么,便被周继戎大力地拍着肩膀道:“我看你射箭还不错,上次甚是扫兴,咱们找个地儿再练练。”

    李皖和万万料不到他找自己却是要提起这茬,大惊之下顿时坐立不安,心下急忙苦想对策,口中才吐了个‘不’字。周继戎已经皱起眉来上下打量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突地一拍桌子道:“难不成你又要内急了?”

    李皖和涨红了脸一时哑在那儿,他便又道:“我又没说现在就练,改天约个时间。放心,不玩儿射人靶子了。”

    李皖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见他一脸不容人拒绝的神色,终于记起来说了句场面话道:“小王爷神乎其技,在下甘拜下风,实在是不用再比。”

    奈何周继戎一向自个儿有主张,直接无视了他的客套话:“城北的围场我还没有去过呢,这天气正好可以猎狐狸。我选好了日子让人给你消息,你要有什么朋友也可以一并带去,要射手好点的,昨天那种窝囊废就不用带了。”

    和他昨天那霸气四射的一箭相比较,李皖和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像他口中的窝囊废,讪讪地再次无言以对。

    周继戎为人处世的观点和大众略有些另类,见李皖和不再推脱,便觉得两人这就算是交了上朋友。也不管两人目前这‘友谊’实在比层窗户纸还要薄得不堪,重新将精力放回盘子里不再理会李皖和。

    李皖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微有些尴尬。好在他和刘经宇也是旧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场面倒不至于太过冷场。

    ☆、第7章

    刘李两人认识的人倒是不少,可别人一看这儿还供着周继戎这尊大神呢,基本都是绕道走的。李皖和倒是有心和周继戎调和一下彼此关系,张了几次口实在是不知该和他说什么。

    中间也有极个别小姐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遣丫鬟来请他过去说话。可周继戎始终冷淡得很,三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

    刘经宇也算是胆大包天的人物了,在此时沉闷诡异的气氛里,他实在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周继戎,以一种笑嘻嘻不太正经的口气道:“大宝儿弟弟,你怎么也不肯去和人家说几句话,可要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了。”

    大约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些效果,周继戎出乎意料竟认真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老子跟她们当真不熟,过去了说什么?”

    刘经宇愣了一愣,似是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可周继戎在那儿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呢,仿佛要是不拿个主意出来就要怎样怎样的。刘经宇一边骂自己没事找事,一边道:“……就说说你在寒洲打战的事,一定新奇得很,保准她们爱听这个。”

    这么说着,他却觉得周继戎眼里冷意闪动,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未了杀气腾腾道:“全是如何杀人的事,你保准她们能爱听这个?你坑老子的吧!又想死啦?”

    李皖和并不知道这两人小时候那点儿过节,只觉得周继戎似乎很想把刘经宇擂一顿的模样,忙咳了一声出来打圆场,小心翼翼道:“说这个是有点不大合适,小王爷也可以说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其实也并不是多难的事。”

    周继戎还算给他一两分面子,倒不像和刘经宇说话时开口闭口便是老子老子的。只哼了一声不再追究,顿了顿仍向着刘经宇道:“以为打战光靠着运筹帷幄,兵不刃血就能决胜千里这种事,也就是少爷小姐们听说书的听傻了才会信。要吹牛你自己吹去,老子才不屑这种哗众取宠的手段。”

    他把那点本应是心照不宣的伎俩一言道破,刘李两人对视了一眼,瞧见了彼此脸上都有点儿讪讪。

    周继戎又往人最多处看去,摸着下巴慢慢道:“再说了,大约也没几个人真把心思放在老子身上。”

    他兄长那处有男有女的一群人团团围着,比起周小王爷这儿门可罗雀的冷清又是另一番景象。

    皇上相貌英武俊朗,成熟沉稳正当盛年,众人眼里实在也是一块抢手的馍馍。

    刘经宇顺着他目光看去,大为艳羡之余不忘兴灾乐祸地朝周继戎小声道:“大宝,风头都被你哥抢去了啊。”

    周继戎不发一语,朝那边又看了一小会,瞥了他一记冷眼,方道:“蠢货!你姐算是白照顾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刘经宇被他说得尴尬,想要鼓起勇气来发作时却又微微一怔,扭头再看皇帝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再看刘贵妃隐约不太自然的微笑,琢磨出一点儿意味,脸色于是变得古怪起来。

    旁边周继戎也懒得再理会他,自己想了一会,只道:“我过去看看。”说着径自起身便要过去。

    李皖和忙一扯刘经宇,轻声道:“我们总不好在这儿干坐着,一块儿过去看看。”心想若能寻着机会,自然要就此脱身,再不走还等着他回来继续玩儿干瞪眼不成。

    两人各怀心思别别扭扭地跟着,周继戎脚下有若生风,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周小王爷这两日可谓威风凛凛声名赫赫,此时脸上又没一丝笑模样,众人不知他意欲何为,看这气势只管纷纷避退,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此时边上一人猛然抬起头来大喝一声‘动手’,顿时又窜出个人影,从怀里腰间摸出暗藏的兵器,呼喝着便要朝皇上扑去。

    这变故在骤然之间发生,众人先是呆得一呆,方才醒悟过来,却是比不知发生什么事时还要慌乱。

    胆小的要四散逃开,心思灵活的看刺客只是寥寥数人,料来成不得事,却是个彰显忠心的大好机会,想要近前去护驾,更有那不知所措傻在原地只会尖叫的。几拨人原本站得就近,心思不一之下更是推搡在一处进退不得,倒是将来势汹汹的刺客阻上一阻。

    只是那几人敢有弑君的念头,手里的兵刃便不是拿来吃素的摆设,有人拦在面前只管抡起刀招呼过去便是。顿时有那刺到胳膊伤了腿的,血花四溅里只闻惨叫声声,生生把那些尖叫声吓得又高了八度。

    周继戎无疑是反应最快的一个,才在那人抬头之时便心生异样。当下一声尖啸招呼前院的白庭玉方真等人进来帮忙,嘴里骂着粗话便想要抢到兄长身边去护卫。只是那慌乱的人群阻住刺客的同时同样也阻住了他,任他心急如焚直想骂娘也是一样。

    他手头也没带着兵器,无奈之下只得先朝最近一名刺客扑去,准备先杀个把人夺把刀在手里再说。

    他自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拳脚工夫同样不差,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对付持刀的凶徒。

    场中的皇上远比旁人镇定,身侧已有人抢前应敌,他便在场中袖手旁观。转眼见周继戎手与人周旋,难免担心,解了身侧佩剑远远掷给他用。

    剑抛来时周继戎已经折断了对方颈骨,索性也不去拣那人的匕首。他手里有了兵器便当真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猱身又向另一人扑去。

    对方功夫也练得花团锦簇,打点着十二分精神抖出一团明晃晃的刀光来迎他。周继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练就的本领,向来大开大阖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对方那刀光抖得煞是好看,他只管挥剑砍过去,平淡无奇偏偏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外人看来就仿佛那人将脖子送上去给他砍似的。

    一合之下只见人头飞起,待得颈中血如泉喷溅时,他已然抽身去寻下一个对手。

    片刻间竟叫他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砍了三个人,三个脑袋滚在不及走避的人群里,有那胆小的,两眼一翻已经吓晕了过去。

    皇上要活捉这些刺客还另有他用,一看不能再任他这般杀下去,急忙叫道:“戎戎!留些活口!”

    周继戎听得他吩咐,勉强将挥出去的剑锋往旁边生生移开两寸,仍将对方整整一只手臂卸了下来。

    刺客纵然悍不畏死,此时再看他的都有些打怵。

    好在周继戎无心恋战,这时赶过来的侍卫已将余下刺客围住,他仍是想去兄长身边守着。路上见有两名女子撞撞跌跌地也想往皇上身边去,一时拦在了他前头,他自是看也不看喝道:“滚开!”当下抬起脚来,一人踹在肩头,一人被踢在屁股。好在他拿捏着力道,只为踢开两人让出道来。

    他被激出了沙场争战的无匹锐气,此时过去皇上身侧持剑站着,人亦如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水墨泼就般的如画眉宇间全是未散的戾气,目光所向竟逼得刺客都不敢与他对视。

    ☆、第8章

    气势一泄,余下的几人更不能成事,被赶来的众侍卫遂一拿下,训练有素的仆从开始收拾一地的狼籍,救助受伤或吓晕的客人。

    地上的人头和刺客的尸身都被抬走,地面也用清水冲过一遍,只是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仍是不住。

    今日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一向养尊处优惯了,那里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面,大多惊魂未定,小姐们更是一个个花容换色。然而刺客显然是混在宾客的随从中混进来的,总要查问一番。

    皇上从始至终都十分镇定,见他们如此不堪,反而出言安抚了他们几句。

    众人心下忐忑,目光惊疑不安。只是视线到了他身边时都要打个转,不敢去瞧威风凛凛有如天降神兵一般的周小王爷。

    那位主此时将原本秀美娟丽的眉头竖出些腾腾的杀气,狭长的丹风眼睁得圆溜溜的,神色狠戾阴郁。他放出嗖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看谁都觉得像是心怀不轨的逆贼,于是仍然是一付要砍人胳膊脑袋,逮谁杀谁的架势。

    这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寒州历年征战不休,他大战小战也打了无数,多血腥的场面也见过,手底下滚过的人头没一千也有八百。可这不同,人家要杀的是他哥,是从小为他遮风挡雨的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斥的那个人。他就剩这么个亲人能供他惦记着,今天这事算是戳到他肺管子上,一把火轰一下从脚底就烧到了头顶。

    皇上大约是从旁人的脸上觉出异样来,一转眼就看见周继那张仿佛谁欠了他许多银子不还的嘴脸。别人或许没觉得什么,皇上却能一眼就瞧出他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与他方才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手段十分不符。

    皇上稍一思量,随即明白过来,便觉得这个弟弟十分的窝心,总算没白养。不过欣慰归欣慰,皇帝还得想法让他收敛收敛。孩子生就的狗脾气,这种时刻更只能顺毛不能逆了他的鳞片。皇上也不能和他直说你摆这张脸太吓人了,眼下要处理的事情多着,也没那许多工夫细细安抚他,只有先想法让他避一避罢了。

    皇上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剑,朝他微笑轻声道:“戎戎,方才还多亏了你,这没事了。你去一旁休息会儿,再吃点东西?”

    周继戎望了他好一会儿,眼里的杀气这才渐渐肖弥,犹豫了一会,顺从地让他把剑拿了回去,但对他另一个建议只是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方才吃过了。”

    皇上道:“你还没吃饱吧?听话。朕还有些话要问,你在这儿他们都有点害怕。”

    周继戎心下颇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兄长这么说了,他绷着脸想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到一旁去了。

    周继戎从一桌上没动过的盘子里找到一只羊腿拿在手里,就坐在不远处,一边留意着兄长这边情形,一边面无表情地慢慢撕咬。

    他这吃相虽不算太难看却也十分的怪异,皇上远远地看了他好几眼,到底忍住了没好再说他什么。

    皇上都当做没看见了,旁人只好也跟着视而不见,任由他格格不入地坐在那儿啃羊蹄子啃得百无聊赖。

    周继戎也不理会旁人眼光,默不作声一口气干掉了半只羊蹄,心情总算是好转一些。这才发现原本雪白的衣袖上溅了些殷红血迹,想来是方才削人脑袋时不小心沾到的。

    这新衣他还是第一次穿,就这般脏污了实在令人不快。

    周继戎难免懊恼,举高了胳膊盯着那污处瞧得仔细,心里琢磨着从前自己可没弄脏过这么白的衣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得干净,若是留下了痕迹可就不好看,实在可惜。

    心里正百般地纠结着,眼角的余光透过羊腿与衣袖的间隙,瞧见刘贵妃一张脸可谓是面无人色,由同样脸色苍白的侍女扶着朝这边过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方才情急之下,自己飞腿撩倒拦路的两人之中似乎就有自己这位皇嫂来着,另一人则是三品大员家的女儿,叫做田什么的他却没记住。

    一念及此,周继戎非但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反而整个人都偷偷摸摸地愉悦起来。当年插到他头上的那朵木芙蓉,可就是刘贵妃亲手摘的。他多年磨牙磨爪子的念念不忘要报仇,可诠曾想后来阴差阳错的仇人摇身一变还成了嫂了压在自己头上,这报复的念头只得从此老老实实收在心底。

    可见天理循环自有它颠扑不破的道理,这深仇大怨就这般在不经意之间居然正大光明地就给报了。

    他住刘贵妃屁股上猛踹一脚的时候未及多想,但此时回想起来,潜意识里竟能将那一脚所用的力气角度回想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刘贵妃挨了那一脚之后是如何跌滚出去的,也全都历历在目。

    ……旁人就见他举着啃到一半的蹄子,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血袖上的血迹,露出阴恻恻的古怪表情,不一会儿自顾自‘嘿嘿嘿’地低声笑了起来。

    李刘两人原本跟在周继戎身后过来,事发时李皖和倒想上前应敌,只是被刘经宇惊慌之下紧紧抓住了脱不开身,待后来看到周继戎倾刻间杀了数人,刘经宇更没比其它公子哥好上多少,更是脚软得差点站不住,反过来要靠他扶着。李皖和无奈之下,只得将他搀到一旁远远观战。他昨日刚见识了周继戎的箭术,今天又得见他别的手段,果然远非一干纨绔子弟的花拳绣脚可比,甚至比他见过的最好的武师都还要强上许多。

    他对武道本就颇为用心,倒不怕血腥,不似别人一般害怕,反而看得目炫神驰,简直移不开眼睛。便是周继戎走到一旁去啃蹄子,他的眼睛也忍不住一路紧跟着转了过去。

    周继戎在那自个偷着尔,他和刘经宇两人都一道看见了。李皖和还没怎么想,但觉得刘经宇随着周小王爷的诡异笑容微微一颤,挪着身子想朝自己身后躲,只得将目光收回来看向刘经宇,出言问道:“怎么?”

    刘经宇偷偷摸摸地又望了望周继戎,苦着脸道:“大宝,他他他真杀人了啊!”见李操之过急和一脸的不解,又小声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和他有些过节,有段时间他天天嚷嚷着要砍我的脑袋……你大约也知道的,他那性子说得出便做得出……你瞧他那样,是不是在盘算着怎么整治人啊?会不会还惦记着收拾我啊?”

    李皖和望着他,觉得有些无语。他此时对周继戎一身功夫生出几分景仰,不由自主就帮着他分辨道:“你多心了,小王爷不会那样做。”

    刘经宇倒很想相信他,可是转念想起拖出去砍了这种话昨天自己戏弄周继戎的时候,他也绷着张冰霜似的脸冷艳高贵地说过。又生生打了个寒颤,后悔道:“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当初就不得罪他了。不行,我这些日子还是躲着他些的好。”

    ☆、第9章

    刺客的来历并不难查,当先叫动手的人被认出是冀王身边的侍女。当年冀王连同争位时失了势的其它王侯被先皇下令关押在宗人府里。这一干人等个个狼子野心、不甘臣下,全都是为帝者的心腹大患。周继尧自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当初大赦天下时也没赦这几人。

    一直借着先帝的旨意不好违逆,就这么一直关着,眼看这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上等的也就是他们先按捺不住,如今借着这桩谋逆案,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置办这心腹之患。上位这几年一向看似宽容仁厚的帝王露出峥嵘爪牙,借这事的机会将朝纲好生整顿一番。一时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铲除异已牵连若干,顺带着提拔扶植一批亲信能人

    出了这事之后,周继戎更像是只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奔前奔后地一心想为兄长做些事。但如何打压如何拉拢皇上心里自有计较安排。周继戎手段凶残又狠辣,杀起人来得心应手,却只怕不肯退让变通,用他反而坏事。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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