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之约 作者:C逍遥
第34节
而一旦回国，除了时间空间的转移，他还会回去原先那个圈子——
原先那个让他深信gay这种事情绝不是可行之路的圈子。
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保证对方俊的爱不变。
但他却无法预测自己是否会因为对家人的迁就而牺牲这种爱——
是否会在压力下妥协。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云淡风轻地跟方俊笑着说不得到家人的祝福也无所谓——
但心底，他还是不能否认自己颓败而卑微地渴望着。
渴望自己亲人的认可，赞同，支持。
好不容易赶到方俊身边，叶程宇望着对方闪烁亮意的侧颜，心下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想跟对方谈谈。
谈谈如果对方面对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
“方俊，我刚接了个电话，有件事我想——”
“如果这会儿报案不是被害人家属的话，我们就得想个新对策不是么？”视线灼然地望着门外天光，方俊并没注意到叶程宇满面的愁云，只是心不在焉地打断他，“先去警局确认一下，如果真不是，我就得重新看看那些现场证据。”侧首，方俊望向叶程宇，爽然地勾起唇角，“总之先去警局，说不定是个大突破。”
被对方这么一堵，叶程宇张了张嘴，重新滞下表情。
沉吟了片刻，他才自嘲地绷了下唇角。
没错。
即便不是正经任务，但毕竟也是在探案。
叶程宇意识到此刻满脑子都是私人情绪的自己，简直不专业得可笑。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吞下心底涌动的情绪，冲对方点了点头，沉声：“好。”
半小时后。
叶程宇和方俊抵达jeffery警局。
但看着对方颓败地坐在办公室外长廊休息椅上，两人同时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经过一番细致询问，jeffery表明那两人出示的失踪人员照片和被害人不是同一人。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警局还是取了两个报案人的dna，但从本质上来讲，想从失踪人口这条线上找突破口的路似乎再一次被堵死。
而确认这消息时，叶程宇已能鲜明感到身边方俊那种毫不掩饰的挫败。
心下细小的阴霾如游蛇般盘旋而上，方俊立刻跟jeffery提议要重新查看抛尸现场照片。
即便心里清楚对方这样做多半也是大海捞针，但jeffery并未阻止对方。
——毕竟，心里有个安慰的努力方向，总比撒手直接把案子标上deadcase来的现实的多。
在警局折腾了一天无果后，方俊向jeffery提出想把那箱证据带回旅馆继续研究的建议。
废了一番周折，jeffery才成功帮方俊搞定了证据资料室那边警务的把关。
晚上和叶程宇刚回到旅馆，方俊便草草把大衣扔到沙发上，戴上之前借来的橡胶手套，一本正经地开始重新翻看证据。
瞅着对方一边比对照片一边研究证物的样子，叶程宇探身向前，也准备戴上一副橡胶手套。
刚出手，口袋手机便一阵震动。
叶程宇皱眉垂眸，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
定位闪烁的名字时，叶程宇意外地撑大眼眸。
下意识抬眸望了眼坐在沙发上埋头苦干的方俊，叶程宇按下接听键，转身出了房间。
一直走到外廊尽头的窗户边，叶程宇才开口：“小白？”
被叶程宇唤作小白的男人是叶程宇以前国内的铁哥们儿白夜翔。
这家伙是那种平时一点消息没有，但在关键时刻只要给他打电话一定会帮忙的至交类型。
“程宇。”那边，一个沉静的男声响起。
斜倚上窗沿，叶程宇难得地勾起唇角，慵懒地单手插入衣兜，瞄着窗外：“什么情况？”玩笑，他闭眼，“你小子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他记得几年前自己曾和这小子约定回去的时候哥几个聚一次。
不过因为一直没回去，这承诺也没来得及兑现。
“程宇。”白夜翔没有调侃的意思，“我现在医院。”
“医院？”收敛了下唇角浮上的笑意，叶程宇皱眉，“怎么了？”
“我在看你妈。”那边男声渐转沉郁。
“……”叶程宇刚张嘴想询问对方什么病因，但被这么一堵，立时噤声。
表情立刻被一抹不解代替，他沉默着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午你爸给我打的电话。”白夜翔叹了口气，听上去挺无力，“说是想让我联系你。”
“……”叶程宇捏着手机，一语不发。
“喂，程宇，你在听么？”
“嗯。”声线有点嘶哑，叶程宇视线游移在长廊地板上，淡淡回应。
“我看过了。”白夜翔说，“你妈妈的情况。”
“是么。”叶程宇无意识地磨着牙关，“她……怎么样？”
“你要听实话么？”
“……你不废话。”叶程宇苦笑。
“状态，不好吧。”白夜翔长叹，“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你妈这个样子。”
“……”
“我去看她，她见到我根本就没什么反应。”白夜翔声音带着无奈，“感觉就像没睡醒。”
叶程宇闭紧眼眸。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捏着手机难耐道：“——我爸呢？怎么会突然给你打电话？”
白夜翔勉强笑：“大概是知道我性向吧，他向我询问过关于gay的事情。”
“……”
叶程宇差点忘了这小子也和自己是同一战线上的。
他记得当年白夜翔出柜的事情还曾被他老妈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你老爹知道你脾气，明白要是不找个人来劝劝，你估计是没可能回来的吧？”白夜翔声音带着点感慨。
“——没可能回去？”叶程宇嗤笑着伸手捏眉，“我像是那么冷血的人么？”
白夜翔长长呼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对叶程宇开口，带了点自嘲意味：“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不会回来。”
“……”叶程宇意外。
“既然达不成共识还给老妈添堵，那回来做什么不是么？”白夜翔声音绷起来，“如果是我自己，大概真会这么想。”
“……”
“但我是你哥们儿。”白夜翔说，“你还是回来看看。”
“……”
“哪怕只给她点心理安慰也好。”白夜翔声音渐转清浅，“女人么，就算在‘理’上说服不了，至少‘情’上要给她们支持。”
“说的好像你特么是专家似的。”叶程宇表情苦楚地哧了一声。
“总之程宇，听我的。”白夜翔渐转正经，“不管怎么样，还是回来跟你妈面对面谈谈。”
又沉吟了许久，叶程宇才站直身体，淡淡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方俊在房间比对了会儿证据。
眯眼盯着其中一张照片，他头也没抬地开口：“喂程宇，你过来看看这个。”
话音落下许久，他却没听到叶程宇回应。
抬眸，他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房间。
挫败地转头环顾四周，他起身到洗手间溜达了一圈，仍没发现对方。
咂嘴，他有点烦躁：“这会儿去哪儿了？”
掏出手机，他准备直接给叶程宇打电话。
但刚调出手机主页，他便注意到有好几个未读短信。
内容全是齐娜发来的。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把短信直接发给叶程宇，方俊想着也许是z城那边有什么急事，不假思索地点开了内容。
然而定睛细读，他眉眼渐深。
第一条短信：
——方探，姚颖月小姐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想跟你谈谈。——
瞄着第二条未读短信，方俊意识到和第一条间隔了大概半小时。
——方探，姚颖月小姐打过来催说一定要跟你谈。——
指尖拨动着短信，方俊意识到后面几条全是跟姚颖月有关的事情，不禁面色幽暗地攥紧手机。
就那么兀自沉默了许久，他表情沉郁地侧首瞄了眼茶几上摊开的各种证据，只感觉心情更加混乱。
不知为何，此刻一看到姚颖月的名字他就莫名会跟自己父亲联系上。
想着前段时间自己和叶程宇被迫搅进父亲和姚家父女上演的那场闹剧，他就莫名感到头疼。
即便不知道姚颖月突然找自己什么理由，但方俊思虑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告知齐娜，让对方通知姚颖月如果不是委托上的事情，就不要再费心联系。
重新陷入沙发，方俊长长出了口气，神情微妙地盯着天花板，视线渐渐涣散。
不知就那么放空了多久，他终于听到门口一阵响动。
侧首，看到叶程宇一脸阴沉地走进来，方俊从沙发上直起身。
“你去哪儿了？”
“嗯？”没看方俊，叶程宇直接拐进卫生间，淡淡应了一声。
方俊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对方进了洗手间：“我说刚才你去哪儿了？”
“接了个电话而已。”打开水龙头，叶程宇无精打采。
“我重新检查了一遍，照片那边确实有漏掉的东西。”方俊斜倚上洗手池，双手环胸。
“哦？”叶程宇意外，关了水龙头，他眯眼盯向对方，像是看着一尊佛像：“是什么？”
☆、第64章 不是童话
“你过来。”
方俊拽起叶程宇湿漉漉的手，扯毛巾胡乱帮对方擦了擦便强行把对方引到客厅。
来到茶几边，他躬身翻找着上面摊开的数张现场照片。
叶程宇眯着眼顺着对方动作纳闷地望着现场的血迹和被害人近照。
“你看这张。”从中间抽出一张照片，方俊递到叶程宇面前，十分严肃。
垂眸望着对方拿过来的照片，叶程宇详细辨识着。
但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他瞅着上面几滴没什么指明意义的血滴皱眉：“——这怎了？”
“这个血迹。”指着其中一个血点，方俊咂嘴，“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么？”
“不正常？”听着方俊提示，叶程宇把照片又往眼前拉近了点，仔细和它周边已经被尸体衣物蹭花的血迹做对比，“——就是比周围那些血迹保存的完好一点不是么。”
“对，没错。”方俊指尖勾勒着照片上那滴血的形状，“但也保存得太好了不是么？”描述着那滴血的样子，方俊整张脸异常凛然，“你看看它的毛边还有喷溅——一气呵成，实在太连贯了不是么。”
叶程宇捏着那张照片左右看了看，又抬眸望向方俊那张狐疑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他微微叹了口气，双手顺入口袋：“俊。”
“嗯？”还在等叶程宇回应，方俊面色带着亮意。
“你——照片看了一下午一晚上了，对么。”叶程宇视线带着倦怠。
“……”方俊不解。
伸手探上方俊面颊，叶程宇温柔地用拇指摩挲着：“休息一下吧。”
“——所以，你到底怎么看？”
“你——”叶程宇无奈地舔了下唇，“会不会想得有点多？”
“……”
“确实应该‘thihebox’，但也不能因为现在没有新线索而草木皆兵不是么？”
“……”方俊眯起眼。
“这滴血确实挺可疑，不过我们也不可能预测凶手抛尸时所有情景。”指着照片上的血迹，叶程宇皱眉，“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引发这种完整血滴的——”
“等下——”
然而正当叶程宇还想继续解释时，方俊却突兀沉声打断他。
喉结游动了一下，方俊伸手探上下巴抚了抚，皱眉：“你刚才说——‘thihebox’？”
“……嗯。”不明白对方那种神经质的表情什么情况，叶程宇犹豫地点了下头。
“thk……”方俊垂眸盯着照片，“outside……thebox。”
“……”叶程宇僵硬地站在方俊身边，等待对方下文。
方俊又眯眼盯了会儿那滴血，突然间整张脸一亮。
“对！thihefu|gbox！！”惊呼一句英文，方俊叹笑出声。
“……呃，俊？”
“操，操！”方俊摇了摇头，单掌狠狠拍上额角，“对，没错，我怎么会没想到！操，特么居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怎么了？”叶程宇也因为对方情绪的波动而有些动荡，“你——想到什么了？”
“thihebox么。”方俊咬着唇，“我们目光实在太短浅。”
“……到底怎么了？”叶程宇也有点急了。
“因为尸体在电梯里面，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抛尸是直接从电梯正门进入的不是么。”方俊声音都有点颤动，“卧槽，我居然会忽略这种东西！”咂嘴，他咬牙，“但电梯就像一个封闭的box，它的入口不仅仅是正门！”
“……”叶程宇呼吸有点急促，已然反应过来。
“所以要thihebox现在不是电梯检修么？所以各种情况都能发生——电梯除了正门外，还有天花板可以打开！”方俊咂嘴，“如果尸体是从天花板被抛进电梯的，那之前那些线索就都能解释了！”
垂眸，方俊扯出手中那张照片，朝叶程宇点头：“所以我就说这血滴很奇怪。如果凶手是直接在电梯里抛尸，那角度明明很低，这血滴坠落的喷溅态却很像是从高处坠落的——”
“……”叶程宇慢慢睁大眼睛。
“对，对！”重新迈到茶几后面，方俊唇角绽开一抹艳丽的笑，“这是个新角度，新角度！”侧首瞄向叶程宇，方俊急促，“程宇，你给jeffery打个电话，跟他说让他们到电梯顶部去取样。”长长吸了口气，方俊眉梢紧拧，“如果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最好不过。”
“……”瞅着那个再次重新埋头到证据照片中的男人，叶程宇还有些没反应。
“这样，鞋子的问题也解决了——”方俊胡乱拨弄着茶几上的照片，“如果被害人真的是被从电梯顶抛下去的，鞋子就有可能掉在他腰边那种诡异的地方了不是么。”
“可是……俊。”叶程宇皱眉，踱到对方身边提出疑问，“如果真是像你说得那样是从高处抛进去的，那死者周围的血不都应该呈现喷溅状态么？——”指了指刚才那张血滴照片，叶程宇摇头，“但这张照片上的血只有这一滴是那种状态。”
“……”方俊滞了滞手中动作。
他垂眸仔细盯着那张血滴，又陷入一片沉思。
叶程宇和他并肩坐着，静默等待他的反应。
一会儿功夫，方俊便重新开口：“对了，之前现场发现的血迹检验结果都出来了不是么？”
“对。”叶程宇点头。
“只是被害人一个人的么？”
“——对，只有被害人的血。”
“那就排除这血是凶手自己的可能性。”方俊长长吸了口气，“总之，天花板那边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我想尸体十有八|九是从那里运进来的。”顿了顿，方俊伸手探上鼻梁揉搓，“至于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运进去的，我们现在还没法瞎猜。”
“你的意思是还要等jeffery他们那边到天花板取样后？”
“对。”方俊双掌覆上面颊来回揉搓，“如果这回再没结果——”他挫败地咂嘴，“我觉得这案子就真很棘手了。”
叶程宇望着对方有点颓丧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探上对方肩膀，力道温和地勾了勾。
“你小子——也是挺可以。”慢慢把额角凑过去抵上方俊耳畔，叶程宇闭眼，微微一笑，“这种时候还能想个新路。”
“……”
方俊没动。
但叶程宇能听到对方淡淡的笑。
“喂。”慢慢把脸蹭到方俊肩窝，叶程宇拱了拱身体，在对方胸口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最近这边电梯不是在检修么？”
“对。”方俊动了动肩膀，伸手揽过叶程宇身体。
“咱可以调查一下这边的电梯维修工。”叶程宇视线飘在沙发上，“如果尸体真是从电梯顶部运下来的，他们可能看到过可疑人物。”
“没错。”方俊把叶程宇搂得紧了些，“确实可以排查一下这边的电梯维修工。”
“所以现在有新方向了。”叶程宇声音染了点笑意。
“嗯。”方俊缓缓点头，“如果我们能解决两个问题，这案子就会容易很多。”
“两个问题？”叶程宇眯眼。
“对。第一是凶手把尸体运进大厦的方法；第二就是凶手把尸体从天花板抛进电梯的方法。”
“……”叶程宇安静聆听着。
“只要咱的基础推测没问题，这案子就有解决的希望。”方俊微微侧头，唇角清浅地抵上叶程宇发际。
感受着对方难得的温度，叶程宇本能地缩了缩肩膀。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靠着方俊，声音舒缓：“没错。”
“我等下给jeffery打个电话，让他们对电梯顶部还有周边维修工什么的考察一下。”方俊耸肩，“维修工那边他们可能已经调查过了，毕竟也算是他们走访的基本流程么。那到时候只要比对一下人员资料就好。”
“对。”
叶程宇表示赞同。
耳朵枕在方俊颈窝，他能感到对方声带振动时那稳然细微的颤动感。
一瞬间，唇角燃起不易察觉的亮意，他闭上眼。
这种两人一起努力研究的感觉——真是不赖。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
思绪延续到这里，突兀中断。
叶程宇唇角笑意一滞。
——儿子，回来看看你妈。——
脑海倏然闯入父亲沉闷的声线。
案件有了新突破的喜悦劲头一瞬开始飘散，叶程宇慢慢睁开眼，神色渐转凝重。
方俊保持着搂住他的姿势，单手继续翻看着茶几上照片。
视线追随着方俊翻动照片的手，叶程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俊。”
“——嗯？”云淡风轻，方俊注意力完全在照片上。
“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谈谈。”叶程宇从方俊怀中坐直。
“谈。”没有把对方挽留在自己怀里的意思，方俊只是径直抽回手，躬身整个人趴上茶几，用腾出来的手继续开始照片比对。
愣怔地看着对方认真工作的侧颜，叶程宇表情像是闯入错综深林般迷失。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钝然开口：“俊。”
“……”这回方俊没有吱声。
“早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接了个电话，对吧。”
“……嗯，嗯。”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方俊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视线仍黏在茶几上。
“电话是我爸打的。”叶程宇直接亮了底牌。
方俊反应了一下，侧了侧脸——不过仍然没看叶程宇：“哦，是么。”
“我妈——”顿下，叶程宇神色凝重地望着方俊侧颜。
——对方还沉浸在探案的世界里。
推敲了一下用词，叶程宇又重新开口：“我家里有点事情，估计过段时间要回国。”
“家里有事情？”方俊放下手中照片，总算是看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叶程宇勉强地抿了抿唇，“我妈——身体有点不太好，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方俊挑眉。
“对。”
“行。”爽快地点头，方俊耸肩，“那你就回去看看你妈。”
言毕，他又重新垂眸望向茶几上照片。
叶程宇张了张口，但很快又作罢。
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回国探亲？
没错，当然天经地义。
不过他这次“探亲”的意义，绝对和方俊想得差十万八千里。
叶程宇知道，他这次回去不可能只是和母亲随随便便拉拉家常。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
按照对方那种喜欢走极端非黑即白的个性，叶程宇几乎能预测到自己母亲可能会做的事——
强迫他做个选择。
——家人，或者方俊。
而在这种压力下，如果选择和方俊分手就只是简单的情感挫折；
如果选择放弃家人，就是大逆不道，不孝。
叶程宇明白，生活的发展往往不可能像电影或者童话里勾勒的那样顺畅。
因为现实就是现实。
那些打着所谓“为了真爱六亲不认”的旗号行事的作风，他真是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浪漫洒脱可言。
说来说去，这是现实，不是童话。
毕竟母亲已经因为这件事躺在病床上，他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心冷漠地弃她于不顾。
说白了——
无言地望着身前对此毫不知情的方俊，叶程宇眉梢慢慢溢满阴云。
——说白了，如果他母亲执意让他放弃，那他便不得不……
自嘲地嗤笑一声，叶程宇撑着膝盖从方俊身边站起。
转身迈到自己床头柜掏了包烟，叶程宇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重新走到走廊尽头，他点了支烟，单肘支在窗台上，仰头望着窗外漫天星辰。
借着走廊昏暗光线，他视线涣散地追随着袅袅升腾的青烟。
——行，那你就回去看看你妈。——
方俊漫不经心的回应继续激荡着耳畔。
叶程宇知道对方的建议没有任何问题。
但不知为何，心下还是汹涌而上一抹无来由的苦涩。
再次吐了口烟，他慢慢合上眼。
“俊。”
躬身向前，他双肘抵上窗沿，自我嘲讽地喃喃：“你小子要特么会说‘别走’——”长长叹了口气，他无力地勾了勾唇角，“该多好。”
☆、第65章 跟我结婚
快午夜的时候，叶程宇才回了房间。
进门习惯性地向茶几方向瞄，他意识到方俊已经不在那儿。
侧眸望向房间另一边的床铺，他看到那个男人倚着床头，胸口上摊着一大堆研究资料，歪着头已经睡着。
视线渐转黯淡。
叶程宇滞了一会儿，尽量控制着声响迈到方俊身边。
垂眸望着对方睡梦中微蹙的眉，他小心翼翼地把对方胸口的资料拢起来放上床头柜。
看着对方动了动肩膀，唇角像是嚼着什么东西般翕合，叶程宇就那么观察雕塑般立在原地。
无意识地凝视了对方很久，他才拐入卫生间洗漱。
15分钟后返回床上，叶程宇帮方俊关掉了对方床头台灯。
屋子立时一片漆黑。
他能听到身边人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借着窗外隐隐月光，叶程宇注意到对方始终歪着个脖子。
如果由着这家伙这么睡下去，明天脖子非得痛到死，叶程宇不禁无奈地探手扳着对方肩膀尽量谨慎地让对方在床上躺平。
方俊感受到叶程宇力道，皱了皱眉，无意识地一揽胳膊便勾住了他脖颈。
冷不丁被对方拐到胸口，叶程宇惊诧地撑着手臂，差点整个身体撞上对方。
捏了把汗，任对方把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叶程宇垂眸望着方俊因为疲惫而沉睡的脸，表情渐转苦涩。
说实在的。
这小子醒着的时候，自己从没有这种机会如此细致而近距离地注视对方。
——因为只要是瞪眼比赛，他都会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再加上对方玩味的神情和捉弄的性子，他就更没机会。
而现在——
下意识伸手探向方俊紧紧蹙起的眉心，叶程宇视线渐深。
点了点对方额头，叶程宇慢慢把脸凑近。
“喂。”虚着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喃喃出声。
方俊没有任何反应。
意料之内的事情。
侧着身双手撑在方俊脑侧，叶程宇俯视着对方安稳的面容，微微勾了勾唇角。
“你小子——”指尖轻轻撩了撩方俊额前刘海，叶程宇淡淡，“太拼命了。”
“……”
方俊鼻息十分稳定。
叶程宇用一种不可能在方俊面前表露的温柔视线注视着对方，声音愈加清浅。
“俊。”
“……”
“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
面颊慢慢向方俊安然的脸凑近，叶程宇视线虚晃：“嗯？会怎么做？”
“……”
“——如果我……”
话音至此，叶程宇顿下。
就那么盯了会儿方俊微张的唇，叶程宇突兀地直起身，慢慢挪到自己床沿边无言地坐着。
垂眸盯着地板，耳畔回荡着对方呼吸声，叶程宇淡淡：“如果我必须选择家人，咱们会怎么样？”
闭上眼，叶程宇长长叹了口气：“操……”
“……”
“你知道么。”自言自语着，叶程宇指尖扯着床单微微收紧，“我是从来没有过。”
“……”
“——从来没对哪个人这么执着过。”苦笑，他自我调侃般咂了咂嘴，“你还真是能耐……”掌心按上面孔，他咬牙，“能让我这么——”
“——爱？”
正当叶程宇想说一句“喜欢”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带着未睡醒意味的嘶哑嗓音。
怔了一下，叶程宇哑然撑眉。
然而下一秒尚未反应，他便感到身后床垫猛然一陷。
紧接着，后背便被裹入一个温暖胸口。
第34节
恋耽美
第34节
而一旦回国，除了时间空间的转移，他还会回去原先那个圈子——
原先那个让他深信gay这种事情绝不是可行之路的圈子。
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保证对方俊的爱不变。
但他却无法预测自己是否会因为对家人的迁就而牺牲这种爱——
是否会在压力下妥协。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云淡风轻地跟方俊笑着说不得到家人的祝福也无所谓——
但心底，他还是不能否认自己颓败而卑微地渴望着。
渴望自己亲人的认可，赞同，支持。
好不容易赶到方俊身边，叶程宇望着对方闪烁亮意的侧颜，心下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想跟对方谈谈。
谈谈如果对方面对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理。
“方俊，我刚接了个电话，有件事我想——”
“如果这会儿报案不是被害人家属的话，我们就得想个新对策不是么？”视线灼然地望着门外天光，方俊并没注意到叶程宇满面的愁云，只是心不在焉地打断他，“先去警局确认一下，如果真不是，我就得重新看看那些现场证据。”侧首，方俊望向叶程宇，爽然地勾起唇角，“总之先去警局，说不定是个大突破。”
被对方这么一堵，叶程宇张了张嘴，重新滞下表情。
沉吟了片刻，他才自嘲地绷了下唇角。
没错。
即便不是正经任务，但毕竟也是在探案。
叶程宇意识到此刻满脑子都是私人情绪的自己，简直不专业得可笑。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吞下心底涌动的情绪，冲对方点了点头，沉声：“好。”
半小时后。
叶程宇和方俊抵达jeffery警局。
但看着对方颓败地坐在办公室外长廊休息椅上，两人同时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经过一番细致询问，jeffery表明那两人出示的失踪人员照片和被害人不是同一人。
虽然为了保险起见警局还是取了两个报案人的dna，但从本质上来讲，想从失踪人口这条线上找突破口的路似乎再一次被堵死。
而确认这消息时，叶程宇已能鲜明感到身边方俊那种毫不掩饰的挫败。
心下细小的阴霾如游蛇般盘旋而上，方俊立刻跟jeffery提议要重新查看抛尸现场照片。
即便心里清楚对方这样做多半也是大海捞针，但jeffery并未阻止对方。
——毕竟，心里有个安慰的努力方向，总比撒手直接把案子标上deadcase来的现实的多。
在警局折腾了一天无果后，方俊向jeffery提出想把那箱证据带回旅馆继续研究的建议。
废了一番周折，jeffery才成功帮方俊搞定了证据资料室那边警务的把关。
晚上和叶程宇刚回到旅馆，方俊便草草把大衣扔到沙发上，戴上之前借来的橡胶手套，一本正经地开始重新翻看证据。
瞅着对方一边比对照片一边研究证物的样子，叶程宇探身向前，也准备戴上一副橡胶手套。
刚出手，口袋手机便一阵震动。
叶程宇皱眉垂眸，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
定位闪烁的名字时，叶程宇意外地撑大眼眸。
下意识抬眸望了眼坐在沙发上埋头苦干的方俊，叶程宇按下接听键，转身出了房间。
一直走到外廊尽头的窗户边，叶程宇才开口：“小白？”
被叶程宇唤作小白的男人是叶程宇以前国内的铁哥们儿白夜翔。
这家伙是那种平时一点消息没有，但在关键时刻只要给他打电话一定会帮忙的至交类型。
“程宇。”那边，一个沉静的男声响起。
斜倚上窗沿，叶程宇难得地勾起唇角，慵懒地单手插入衣兜，瞄着窗外：“什么情况？”玩笑，他闭眼，“你小子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他记得几年前自己曾和这小子约定回去的时候哥几个聚一次。
不过因为一直没回去，这承诺也没来得及兑现。
“程宇。”白夜翔没有调侃的意思，“我现在医院。”
“医院？”收敛了下唇角浮上的笑意，叶程宇皱眉，“怎么了？”
“我在看你妈。”那边男声渐转沉郁。
“……”叶程宇刚张嘴想询问对方什么病因，但被这么一堵，立时噤声。
表情立刻被一抹不解代替，他沉默着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午你爸给我打的电话。”白夜翔叹了口气，听上去挺无力，“说是想让我联系你。”
“……”叶程宇捏着手机，一语不发。
“喂，程宇，你在听么？”
“嗯。”声线有点嘶哑，叶程宇视线游移在长廊地板上，淡淡回应。
“我看过了。”白夜翔说，“你妈妈的情况。”
“是么。”叶程宇无意识地磨着牙关，“她……怎么样？”
“你要听实话么？”
“……你不废话。”叶程宇苦笑。
“状态，不好吧。”白夜翔长叹，“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你妈这个样子。”
“……”
“我去看她，她见到我根本就没什么反应。”白夜翔声音带着无奈，“感觉就像没睡醒。”
叶程宇闭紧眼眸。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捏着手机难耐道：“——我爸呢？怎么会突然给你打电话？”
白夜翔勉强笑：“大概是知道我性向吧，他向我询问过关于gay的事情。”
“……”
叶程宇差点忘了这小子也和自己是同一战线上的。
他记得当年白夜翔出柜的事情还曾被他老妈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你老爹知道你脾气，明白要是不找个人来劝劝，你估计是没可能回来的吧？”白夜翔声音带着点感慨。
“——没可能回去？”叶程宇嗤笑着伸手捏眉，“我像是那么冷血的人么？”
白夜翔长长呼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对叶程宇开口，带了点自嘲意味：“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不会回来。”
“……”叶程宇意外。
“既然达不成共识还给老妈添堵，那回来做什么不是么？”白夜翔声音绷起来，“如果是我自己，大概真会这么想。”
“……”
“但我是你哥们儿。”白夜翔说，“你还是回来看看。”
“……”
“哪怕只给她点心理安慰也好。”白夜翔声音渐转清浅，“女人么，就算在‘理’上说服不了，至少‘情’上要给她们支持。”
“说的好像你特么是专家似的。”叶程宇表情苦楚地哧了一声。
“总之程宇，听我的。”白夜翔渐转正经，“不管怎么样，还是回来跟你妈面对面谈谈。”
又沉吟了许久，叶程宇才站直身体，淡淡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方俊在房间比对了会儿证据。
眯眼盯着其中一张照片，他头也没抬地开口：“喂程宇，你过来看看这个。”
话音落下许久，他却没听到叶程宇回应。
抬眸，他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房间。
挫败地转头环顾四周，他起身到洗手间溜达了一圈，仍没发现对方。
咂嘴，他有点烦躁：“这会儿去哪儿了？”
掏出手机，他准备直接给叶程宇打电话。
但刚调出手机主页，他便注意到有好几个未读短信。
内容全是齐娜发来的。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把短信直接发给叶程宇，方俊想着也许是z城那边有什么急事，不假思索地点开了内容。
然而定睛细读，他眉眼渐深。
第一条短信：
——方探，姚颖月小姐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想跟你谈谈。——
瞄着第二条未读短信，方俊意识到和第一条间隔了大概半小时。
——方探，姚颖月小姐打过来催说一定要跟你谈。——
指尖拨动着短信，方俊意识到后面几条全是跟姚颖月有关的事情，不禁面色幽暗地攥紧手机。
就那么兀自沉默了许久，他表情沉郁地侧首瞄了眼茶几上摊开的各种证据，只感觉心情更加混乱。
不知为何，此刻一看到姚颖月的名字他就莫名会跟自己父亲联系上。
想着前段时间自己和叶程宇被迫搅进父亲和姚家父女上演的那场闹剧，他就莫名感到头疼。
即便不知道姚颖月突然找自己什么理由，但方俊思虑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告知齐娜，让对方通知姚颖月如果不是委托上的事情，就不要再费心联系。
重新陷入沙发，方俊长长出了口气，神情微妙地盯着天花板，视线渐渐涣散。
不知就那么放空了多久，他终于听到门口一阵响动。
侧首，看到叶程宇一脸阴沉地走进来，方俊从沙发上直起身。
“你去哪儿了？”
“嗯？”没看方俊，叶程宇直接拐进卫生间，淡淡应了一声。
方俊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对方进了洗手间：“我说刚才你去哪儿了？”
“接了个电话而已。”打开水龙头，叶程宇无精打采。
“我重新检查了一遍，照片那边确实有漏掉的东西。”方俊斜倚上洗手池，双手环胸。
“哦？”叶程宇意外，关了水龙头，他眯眼盯向对方，像是看着一尊佛像：“是什么？”
☆、第64章 不是童话
“你过来。”
方俊拽起叶程宇湿漉漉的手，扯毛巾胡乱帮对方擦了擦便强行把对方引到客厅。
来到茶几边，他躬身翻找着上面摊开的数张现场照片。
叶程宇眯着眼顺着对方动作纳闷地望着现场的血迹和被害人近照。
“你看这张。”从中间抽出一张照片，方俊递到叶程宇面前，十分严肃。
垂眸望着对方拿过来的照片，叶程宇详细辨识着。
但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他瞅着上面几滴没什么指明意义的血滴皱眉：“——这怎了？”
“这个血迹。”指着其中一个血点，方俊咂嘴，“你不觉得有点不正常么？”
“不正常？”听着方俊提示，叶程宇把照片又往眼前拉近了点，仔细和它周边已经被尸体衣物蹭花的血迹做对比，“——就是比周围那些血迹保存的完好一点不是么。”
“对，没错。”方俊指尖勾勒着照片上那滴血的形状，“但也保存得太好了不是么？”描述着那滴血的样子，方俊整张脸异常凛然，“你看看它的毛边还有喷溅——一气呵成，实在太连贯了不是么。”
叶程宇捏着那张照片左右看了看，又抬眸望向方俊那张狐疑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他微微叹了口气，双手顺入口袋：“俊。”
“嗯？”还在等叶程宇回应，方俊面色带着亮意。
“你——照片看了一下午一晚上了，对么。”叶程宇视线带着倦怠。
“……”方俊不解。
伸手探上方俊面颊，叶程宇温柔地用拇指摩挲着：“休息一下吧。”
“——所以，你到底怎么看？”
“你——”叶程宇无奈地舔了下唇，“会不会想得有点多？”
“……”
“确实应该‘thihebox’，但也不能因为现在没有新线索而草木皆兵不是么？”
“……”方俊眯起眼。
“这滴血确实挺可疑，不过我们也不可能预测凶手抛尸时所有情景。”指着照片上的血迹，叶程宇皱眉，“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引发这种完整血滴的——”
“等下——”
然而正当叶程宇还想继续解释时，方俊却突兀沉声打断他。
喉结游动了一下，方俊伸手探上下巴抚了抚，皱眉：“你刚才说——‘thihebox’？”
“……嗯。”不明白对方那种神经质的表情什么情况，叶程宇犹豫地点了下头。
“thk……”方俊垂眸盯着照片，“outside……thebox。”
“……”叶程宇僵硬地站在方俊身边，等待对方下文。
方俊又眯眼盯了会儿那滴血，突然间整张脸一亮。
“对！thihefu|gbox！！”惊呼一句英文，方俊叹笑出声。
“……呃，俊？”
“操，操！”方俊摇了摇头，单掌狠狠拍上额角，“对，没错，我怎么会没想到！操，特么居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怎么了？”叶程宇也因为对方情绪的波动而有些动荡，“你——想到什么了？”
“thihebox么。”方俊咬着唇，“我们目光实在太短浅。”
“……到底怎么了？”叶程宇也有点急了。
“因为尸体在电梯里面，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抛尸是直接从电梯正门进入的不是么。”方俊声音都有点颤动，“卧槽，我居然会忽略这种东西！”咂嘴，他咬牙，“但电梯就像一个封闭的box，它的入口不仅仅是正门！”
“……”叶程宇呼吸有点急促，已然反应过来。
“所以要thihebox现在不是电梯检修么？所以各种情况都能发生——电梯除了正门外，还有天花板可以打开！”方俊咂嘴，“如果尸体是从天花板被抛进电梯的，那之前那些线索就都能解释了！”
垂眸，方俊扯出手中那张照片，朝叶程宇点头：“所以我就说这血滴很奇怪。如果凶手是直接在电梯里抛尸，那角度明明很低，这血滴坠落的喷溅态却很像是从高处坠落的——”
“……”叶程宇慢慢睁大眼睛。
“对，对！”重新迈到茶几后面，方俊唇角绽开一抹艳丽的笑，“这是个新角度，新角度！”侧首瞄向叶程宇，方俊急促，“程宇，你给jeffery打个电话，跟他说让他们到电梯顶部去取样。”长长吸了口气，方俊眉梢紧拧，“如果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最好不过。”
“……”瞅着那个再次重新埋头到证据照片中的男人，叶程宇还有些没反应。
“这样，鞋子的问题也解决了——”方俊胡乱拨弄着茶几上的照片，“如果被害人真的是被从电梯顶抛下去的，鞋子就有可能掉在他腰边那种诡异的地方了不是么。”
“可是……俊。”叶程宇皱眉，踱到对方身边提出疑问，“如果真是像你说得那样是从高处抛进去的，那死者周围的血不都应该呈现喷溅状态么？——”指了指刚才那张血滴照片，叶程宇摇头，“但这张照片上的血只有这一滴是那种状态。”
“……”方俊滞了滞手中动作。
他垂眸仔细盯着那张血滴，又陷入一片沉思。
叶程宇和他并肩坐着，静默等待他的反应。
一会儿功夫，方俊便重新开口：“对了，之前现场发现的血迹检验结果都出来了不是么？”
“对。”叶程宇点头。
“只是被害人一个人的么？”
“——对，只有被害人的血。”
“那就排除这血是凶手自己的可能性。”方俊长长吸了口气，“总之，天花板那边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我想尸体十有八|九是从那里运进来的。”顿了顿，方俊伸手探上鼻梁揉搓，“至于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运进去的，我们现在还没法瞎猜。”
“你的意思是还要等jeffery他们那边到天花板取样后？”
“对。”方俊双掌覆上面颊来回揉搓，“如果这回再没结果——”他挫败地咂嘴，“我觉得这案子就真很棘手了。”
叶程宇望着对方有点颓丧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探上对方肩膀，力道温和地勾了勾。
“你小子——也是挺可以。”慢慢把额角凑过去抵上方俊耳畔，叶程宇闭眼，微微一笑，“这种时候还能想个新路。”
“……”
方俊没动。
但叶程宇能听到对方淡淡的笑。
“喂。”慢慢把脸蹭到方俊肩窝，叶程宇拱了拱身体，在对方胸口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最近这边电梯不是在检修么？”
“对。”方俊动了动肩膀，伸手揽过叶程宇身体。
“咱可以调查一下这边的电梯维修工。”叶程宇视线飘在沙发上，“如果尸体真是从电梯顶部运下来的，他们可能看到过可疑人物。”
“没错。”方俊把叶程宇搂得紧了些，“确实可以排查一下这边的电梯维修工。”
“所以现在有新方向了。”叶程宇声音染了点笑意。
“嗯。”方俊缓缓点头，“如果我们能解决两个问题，这案子就会容易很多。”
“两个问题？”叶程宇眯眼。
“对。第一是凶手把尸体运进大厦的方法；第二就是凶手把尸体从天花板抛进电梯的方法。”
“……”叶程宇安静聆听着。
“只要咱的基础推测没问题，这案子就有解决的希望。”方俊微微侧头，唇角清浅地抵上叶程宇发际。
感受着对方难得的温度，叶程宇本能地缩了缩肩膀。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靠着方俊，声音舒缓：“没错。”
“我等下给jeffery打个电话，让他们对电梯顶部还有周边维修工什么的考察一下。”方俊耸肩，“维修工那边他们可能已经调查过了，毕竟也算是他们走访的基本流程么。那到时候只要比对一下人员资料就好。”
“对。”
叶程宇表示赞同。
耳朵枕在方俊颈窝，他能感到对方声带振动时那稳然细微的颤动感。
一瞬间，唇角燃起不易察觉的亮意，他闭上眼。
这种两人一起努力研究的感觉——真是不赖。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
思绪延续到这里，突兀中断。
叶程宇唇角笑意一滞。
——儿子，回来看看你妈。——
脑海倏然闯入父亲沉闷的声线。
案件有了新突破的喜悦劲头一瞬开始飘散，叶程宇慢慢睁开眼，神色渐转凝重。
方俊保持着搂住他的姿势，单手继续翻看着茶几上照片。
视线追随着方俊翻动照片的手，叶程宇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俊。”
“——嗯？”云淡风轻，方俊注意力完全在照片上。
“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谈谈。”叶程宇从方俊怀中坐直。
“谈。”没有把对方挽留在自己怀里的意思，方俊只是径直抽回手，躬身整个人趴上茶几，用腾出来的手继续开始照片比对。
愣怔地看着对方认真工作的侧颜，叶程宇表情像是闯入错综深林般迷失。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钝然开口：“俊。”
“……”这回方俊没有吱声。
“早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接了个电话，对吧。”
“……嗯，嗯。”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方俊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视线仍黏在茶几上。
“电话是我爸打的。”叶程宇直接亮了底牌。
方俊反应了一下，侧了侧脸——不过仍然没看叶程宇：“哦，是么。”
“我妈——”顿下，叶程宇神色凝重地望着方俊侧颜。
——对方还沉浸在探案的世界里。
推敲了一下用词，叶程宇又重新开口：“我家里有点事情，估计过段时间要回国。”
“家里有事情？”方俊放下手中照片，总算是看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叶程宇勉强地抿了抿唇，“我妈——身体有点不太好，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方俊挑眉。
“对。”
“行。”爽快地点头，方俊耸肩，“那你就回去看看你妈。”
言毕，他又重新垂眸望向茶几上照片。
叶程宇张了张口，但很快又作罢。
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回国探亲？
没错，当然天经地义。
不过他这次“探亲”的意义，绝对和方俊想得差十万八千里。
叶程宇知道，他这次回去不可能只是和母亲随随便便拉拉家常。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
按照对方那种喜欢走极端非黑即白的个性，叶程宇几乎能预测到自己母亲可能会做的事——
强迫他做个选择。
——家人，或者方俊。
而在这种压力下，如果选择和方俊分手就只是简单的情感挫折；
如果选择放弃家人，就是大逆不道，不孝。
叶程宇明白，生活的发展往往不可能像电影或者童话里勾勒的那样顺畅。
因为现实就是现实。
那些打着所谓“为了真爱六亲不认”的旗号行事的作风，他真是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浪漫洒脱可言。
说来说去，这是现实，不是童话。
毕竟母亲已经因为这件事躺在病床上，他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心冷漠地弃她于不顾。
说白了——
无言地望着身前对此毫不知情的方俊，叶程宇眉梢慢慢溢满阴云。
——说白了，如果他母亲执意让他放弃，那他便不得不……
自嘲地嗤笑一声，叶程宇撑着膝盖从方俊身边站起。
转身迈到自己床头柜掏了包烟，叶程宇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重新走到走廊尽头，他点了支烟，单肘支在窗台上，仰头望着窗外漫天星辰。
借着走廊昏暗光线，他视线涣散地追随着袅袅升腾的青烟。
——行，那你就回去看看你妈。——
方俊漫不经心的回应继续激荡着耳畔。
叶程宇知道对方的建议没有任何问题。
但不知为何，心下还是汹涌而上一抹无来由的苦涩。
再次吐了口烟，他慢慢合上眼。
“俊。”
躬身向前，他双肘抵上窗沿，自我嘲讽地喃喃：“你小子要特么会说‘别走’——”长长叹了口气，他无力地勾了勾唇角，“该多好。”
☆、第65章 跟我结婚
快午夜的时候，叶程宇才回了房间。
进门习惯性地向茶几方向瞄，他意识到方俊已经不在那儿。
侧眸望向房间另一边的床铺，他看到那个男人倚着床头，胸口上摊着一大堆研究资料，歪着头已经睡着。
视线渐转黯淡。
叶程宇滞了一会儿，尽量控制着声响迈到方俊身边。
垂眸望着对方睡梦中微蹙的眉，他小心翼翼地把对方胸口的资料拢起来放上床头柜。
看着对方动了动肩膀，唇角像是嚼着什么东西般翕合，叶程宇就那么观察雕塑般立在原地。
无意识地凝视了对方很久，他才拐入卫生间洗漱。
15分钟后返回床上，叶程宇帮方俊关掉了对方床头台灯。
屋子立时一片漆黑。
他能听到身边人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借着窗外隐隐月光，叶程宇注意到对方始终歪着个脖子。
如果由着这家伙这么睡下去，明天脖子非得痛到死，叶程宇不禁无奈地探手扳着对方肩膀尽量谨慎地让对方在床上躺平。
方俊感受到叶程宇力道，皱了皱眉，无意识地一揽胳膊便勾住了他脖颈。
冷不丁被对方拐到胸口，叶程宇惊诧地撑着手臂，差点整个身体撞上对方。
捏了把汗，任对方把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叶程宇垂眸望着方俊因为疲惫而沉睡的脸，表情渐转苦涩。
说实在的。
这小子醒着的时候，自己从没有这种机会如此细致而近距离地注视对方。
——因为只要是瞪眼比赛，他都会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再加上对方玩味的神情和捉弄的性子，他就更没机会。
而现在——
下意识伸手探向方俊紧紧蹙起的眉心，叶程宇视线渐深。
点了点对方额头，叶程宇慢慢把脸凑近。
“喂。”虚着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喃喃出声。
方俊没有任何反应。
意料之内的事情。
侧着身双手撑在方俊脑侧，叶程宇俯视着对方安稳的面容，微微勾了勾唇角。
“你小子——”指尖轻轻撩了撩方俊额前刘海，叶程宇淡淡，“太拼命了。”
“……”
方俊鼻息十分稳定。
叶程宇用一种不可能在方俊面前表露的温柔视线注视着对方，声音愈加清浅。
“俊。”
“……”
“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
面颊慢慢向方俊安然的脸凑近，叶程宇视线虚晃：“嗯？会怎么做？”
“……”
“——如果我……”
话音至此，叶程宇顿下。
就那么盯了会儿方俊微张的唇，叶程宇突兀地直起身，慢慢挪到自己床沿边无言地坐着。
垂眸盯着地板，耳畔回荡着对方呼吸声，叶程宇淡淡：“如果我必须选择家人，咱们会怎么样？”
闭上眼，叶程宇长长叹了口气：“操……”
“……”
“你知道么。”自言自语着，叶程宇指尖扯着床单微微收紧，“我是从来没有过。”
“……”
“——从来没对哪个人这么执着过。”苦笑，他自我调侃般咂了咂嘴，“你还真是能耐……”掌心按上面孔，他咬牙，“能让我这么——”
“——爱？”
正当叶程宇想说一句“喜欢”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带着未睡醒意味的嘶哑嗓音。
怔了一下，叶程宇哑然撑眉。
然而下一秒尚未反应，他便感到身后床垫猛然一陷。
紧接着，后背便被裹入一个温暖胸口。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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