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不是人 作者:淘气骨头

    第14节

    ☆、第51章 十五

    骆柯丢掉手中的叶子,拍拍旷野肩膀,转身,往回走。

    “骆柯!”旷野急切地伸手抓住他手臂。

    骆柯转过头来,旷野专注地看着他眼睛,语气凄凉而哀伤,“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骆柯轻轻地、却不容置喙地挣脱他的钳制,嘴角逸出一丝淡漠嘲讽的笑意:“我曾经很喜欢你。”

    不过,还不是爱。

    他知道,旷野也知道。

    眼睁睁看着骆柯跟两年前一样决绝的背影,在自己视野里毫不留恋地消失。

    木然僵立了良久,旷野颓然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近乎小兽受伤的凄厉哀嚎。

    是的,他知道,那个人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阿爸的反对,不是因为爱菱的存在,而是因为不够爱。

    他抬头,望着眼前暗影迢迢的竹林。

    有风掠过,竹叶飒飒作响,他攥紧了拳头,自语般喃喃:“骆柯,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阴狠凌厉的锋芒在他眼中闪过,他冷冷地、自嘲地笑了。

    踏进二楼西侧的走廊,骆柯一眼就看见叶析抱膝蜷坐在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盯着油漆斑驳脱落的地板发呆,像只可怜兮兮的弃犬。

    走近几步,他奇怪地问:“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坐在这儿干嘛?”

    听到他的声音,叶析霍然抬头,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一下子跳起来,猛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屋里那具无头尸离开没有,他不敢进去,已经在走廊里呆坐了半天,手脚都僵了,见到骆柯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

    骆柯没防备,冷不丁地被他扑个正着,重重压倒在地。

    脊背实打实硬撞在实木地板上,饶是他向来很能忍,也不禁痛得呲牙咧嘴,可把他给气坏了,咬牙冷笑:“你又发什么神经?!”

    迎上他冷飕飕怒冲冲的眸子,叶析慌忙爬起来,又讨好地赶紧伸手将他拉起来,呵呵赔笑:“你没事吧?我是见到你太激动了。”

    “我没事,”骆柯甩开他的手,站稳,阴测测说,“不过,你会不会有事就很难说了。”

    糟了,骆柯真的火了,叶析忙比比划划解释:“我睡到半夜,忽然发现屋子里有只无头鬼,你又不在……”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看见骆柯嘴角的阴笑又扩大了几分。

    “你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当然不是!”叶析直着脖子喊。

    “那好,你最好祈祷那只鬼还在。”骆柯说着噔噔噔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

    事实证明,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里面别说鬼,连鬼影都没有一只。

    看着骆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叶析欲哭无泪,就差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了:“我没乱说,刚才真的有只无头鬼。”

    “很晚了,明天再跟你算账。”根本不理睬他的辩解,骆柯脱掉外衣,上床盖被睡觉。

    “骆柯,你相信我啊……”叶析还在愁眉苦脸地嘟嘟囔囔,骆柯不耐烦地伸手拽住他,将他扑通拉倒在自己旁边,裸威胁,“你再继续啰啰嗦嗦打扰我睡觉,我就召来几只鬼陪你玩通宵。”

    吐吐舌头,叶析赶紧往他身边蹭蹭。

    不管怎么说,有骆柯在,悬着的心总算落底了,管它什么鬼,横竖有骆柯在前面挡着,比什么开过光的护身符都管用。

    折腾大半宿,叶析也累了,闻着骆柯身上熟悉的沐浴乳味道,听着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很快睡着了,这回睡得特别踏实,没再做梦。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早餐桌上没见到旷昀父子,反而看见了爱漓。

    她说旷昀身体不适,在房间里静养。

    至于旷野,因为今天夜里,祖尔的遗体就会被走脚的先生带回来,所以他早早地去宋阿嫂家帮忙准备盛棺入殓的事宜,特意叫她过来煮早饭兼给他们当伴游。

    叶析很高兴,比起曾经跟骆柯有奸/情、似乎到现在还纠缠不清的旷野,他更喜欢这个大大咧咧没心机的女子。

    俩人很快相谈甚欢,唧唧咕咕没完没了,反而把骆柯晾到一边。

    旷野忙到吃晚饭时才回来,理所当然,晚饭是爱漓做的,比旷野掌厨时丰盛多了。

    不但有只瘦巴巴状若信鸽的小母鸡,还有一碟咸腊肉,熏得黑黑的,跟抹了锅底灰差不多。

    叶析嫌恶地噤噤鼻子,干脆闷头吃白饭,来个眼不见为净,省得倒胃口。

    来湘西才短短几天,他腰围已经暴瘦了一大圈。

    早晨起床换衣服的时候,骆柯还嘲笑他越来越像竹竿,气得他半死。

    吃完饭,骆柯和旷野、爱漓坐在大厅里闲聊。

    旷昀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回房歇息。

    叶析不愿意对着旷野,索性把骆柯揉成好几团的脏衣服、脏袜子都拣出来,和自己的一起拿到院子里,打井水洗了。

    他还记得骆柯说过,晚上衣服不能晾在外面,会被鬼借去穿,所以在走廊里架起竹竿,抻抻平晾在那里,然后又回房铺好被子,才招呼骆柯回去睡觉。

    旷野把他贤惠得不能再贤惠的行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脸色难免又阴郁几分。

    白天跟爱漓逛了不少地方,还去了几户人家做客,脑袋挨在枕头上,才知道的确累了,叶析牢牢抓住骆柯的一只胳膊,准备好好睡一觉。

    咳咳,虽然这个举动很让人汗颜,但是绝对不能怪他。

    谁叫昨夜骆柯在他睡着的时候,跑出去和旧情人约会呢?

    叶析不是很介意骆柯溜出去约会,可是他非常非常介意自己被独自留在房里时,有鬼夜访。

    所以才会做出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丢脸的举动。

    骆柯当然反对被当成把手握着,使劲甩了几下也没能把他甩开。

    叶析假装睡熟了,死巴着不肯放手,骆柯早已见识过他莫名其妙的固执,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牢牢抓着骆柯,叶析睡得特别香,谁知好梦正酣,忽然被刺耳的哭声吵醒。

    他恼火地睁开眼睛,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尖锐凄惨,象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又象是受伤猛兽的哀号。

    竟然不是做梦!

    睡意登时不翼而飞,叶析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趿拉着鞋跑到窗前。

    用木杠支开旧式木格子窗,探出脑袋好奇地往外张望。

    黑乎乎的暗夜里,依稀看见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影影焯焯,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随着窗子打开,哭喊声越发清晰地钻进来。

    骆柯也被吵醒了,揉着闷痛的额角,含糊不清地咒骂了句,懒洋洋爬起来,凑到叶析身边,也抻长脖子往外瞧。

    模模糊糊的,见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往大门口跑去,看身形体态应该是旷野,忙喊道:“旷野!出什么事了?!”

    旷野听到叫声,扭头往他们这边瞄了瞄,略带懊恼地回答:“把你们吵醒啦?走脚的先生刚刚把祖尔的尸体带回来,马上要盛棺入殓,我得赶去帮忙,你们先睡吧,没事的。”

    骆柯一下子联想起在赤柱峰上遇到的那个赶尸匠,忙说:“我跟你一起去。”

    “这……不太好吧。”旷野犹豫了下。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认识祖尔。”

    见他坚持,旷野只好应道:“那好吧。”

    骆柯穿上外套往外走,叶析当然不肯独自留下,万一昨夜那只无头鬼又来闲逛就惨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变成三人同行。

    “怎么半夜三更办丧事啊?”叶析不停揉着直打架的眼皮,一路上眼泪汪汪的,呵欠连天。

    旷野慢声细语地解释:“赶尸的规矩,是到达目的地前会事先通知家属,准备好衣衾棺木,等‘喜神’一到,立刻将寿衣寿帽给他穿戴整齐,装进寿木。

    整个过程,都由走脚的先生来承担,绝对不允许旁人插手旁观。

    因为僵尸接触到活人的阳气,会有‘惊尸’的危险,所以入殓必须选在三更半夜、阴气较旺的时候,待先生将一切安排就绪,死者装殓后,丧家才可以认领哭丧。”

    “原来死人也这么麻烦。”叶析感慨。

    “是啊,人出生不容易,死得安然也不易呢。”旷野喟叹。

    三人赶到宋阿嫂家时,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一口大红描花棺材横在院子正当中。

    现在的情形,显然是已经到了哭丧的程序。

    见到棺材,叶析就浑身不自在,说起来挺丢脸的,其实他挺害怕死尸之类的东西,连死鱼都不大敢碰。

    他不愿意靠得太近,和骆柯远远站着。

    隔着前面晃动的人影,看见红色棺木中横陈着具男尸。

    旁边一个年过五旬的瘦小妇女被两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女人搀扶着,哭得死去活来,嗓音嘶哑,拼命往棺木那边扑:“祖尔……祖……尔……”

    撕心裂肺地声声哭叫着,毫无疑问,她就是死者的母亲宋阿嫂。

    距离她半米处,面无表情摆弄着香烛供果、相貌丑陋的中年男人,正是骆柯和叶析路上遇到的赶尸匠,依然戴着青布帽、穿着青布长衫。

    棺木中,祖尔紧闭眼眸,面容平静,看起来不象是死亡,而仿佛只是在沉沉入睡。

    ☆、第52章 十六

    “祖尔!祖……尔!我可怜的儿……啊!!”宋阿嫂的哭泣声钻进叶析耳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他想起在俞允泽葬礼上哭得晕倒的俞伯母,想起了她一夜间灰白的鬓角。

    “宋阿哥走得早,宋阿嫂好容易把祖尔拉拔大,如今突然走了,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以后要怎么过活……真真是可怜……”

    “是啊……宋阿嫂命真苦……”

    “老天真是不长眼啊……”

    “……”

    “……”

    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着,割掉的,不是自己的心头肉,除了说几句同情怜悯的话,又能怎样呢?

    看着那个嚎啕大哭的老女人,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叶析只觉得心里涩涩的,眼眶热乎乎的发胀。

    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棺木中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紧闭着双眸,苍白的脸孔,显然已经被修饰过仪容,看起来并不可怕,只是双手紫胀,象是风雨摧残了千百年的古树皮。

    “呀!”看清楚他的身形体态,叶析忍不住脱口惊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不满地看向他。

    “你又怎么啦?”骆柯皱眉小声问。

    “他,他就是昨夜出现在房间里的无头鬼!”叶析压低嗓音,凑到他耳边说。

    骆柯微微变了神色,走近几步,细细打量死者。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赶尸匠厉声呵斥,“离远点,诈尸你负责啊?!”

    “我负责又怎样?”骆柯挑着眉角,满不在乎地说。

    “好大的口气,你想找死吗?!”赶尸匠语气很冲,恶声恶气警告,“如果惊了尸,大家都别想活!”

    宋阿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弄得愣住,停了哭声,张着红肿的双眼,愕然望了望骆柯,露出思忖的神气,迟疑地叫:“你是……骆柯?”

    “阿嫂,我怀疑祖尔的尸身有古怪。”骆柯温声说。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看表情,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话。

    “你不要胡说八道!”赶尸匠狞声道,表情阴狠。

    “是不是胡说,验证一下就清楚了。”骆柯扭头对旷野说,“帮我找盆清水来。”

    “骆柯……”旷野为难地欲言又止。

    “相信我。”骆柯笃定地说。

    旷野直视他的眼睛,半晌,弯眉一笑,轻声说:“我当然信你。”转身吩咐旁边一个黑瘦的小伙子,“你去打盆水来。”

    小伙子动作很麻利,很快端了盆清水来。

    骆柯接过水盆,毫不迟疑就往尸体上泼。

    瞧见他的举动,好几个人都失声惊呼,赶尸匠的脸色则倏然变得惨白,趁大家都没留意,悄悄向人群后退去。

    “你做啥子呦?!”宋阿嫂哭喊着扑上来,那么大的力气,以至于身旁两个身强力壮的妇女都几乎拉她不住,嘶哑的嗓音因为气急,后面已经戛然失了声。

    “你别急,先看看祖尔。”骆柯平静地说。

    宋阿嫂懵懵懂懂地将目光转向棺中,顿时尖叫着捂住嘴巴。

    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窃窃私语。

    只见祖尔除了脑袋、手足,整个躯干都塌陷下去,似乎只余下两三根肋骨支撑着。

    旷野走到棺木前,俯下身子,一把掀开衣料。

    这回大家看清楚了,里面竟是纸糊的,就像给死人扎的纸人,用几片竹子做成简单的撑子撑着——这就是隔着衣服看起来像肋骨的东西,纸被水浸透,全都软软的糊成一团,躯干当然就彻底塌空了。

    “先生……”宋阿嫂仓促地转身,这才发现,赶尸匠趁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祖尔的尸身上,已经悄悄溜出了院子,正沿着山路跑远。

    愤怒的村民哄地骂开了,忙不迭争先恐后追出去。

    骆柯站在原地没动,随手捡起棺木前放着的贡品馒头,抡抡胳膊、晃晃手腕,左脚后退半步,摆了个便于发力的姿势,像掷铁饼那样猛扔过去。

    他手上功夫极准,风干了的馒头又冷又硬,狠狠砸中赶尸匠后脑勺,效果不啻石块。

    赶尸匠被打得顿时仆倒在地。

    他反应还算快,痛得哎呦一声,马上跳起来,捂着脑袋继续狂跑。

    骆柯又抓起个馒头继续丢,赶尸匠再次被砸到。

    这么一耽搁,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已经成功追上他。

    赶尸匠脑瓜很机灵,见根本跑不掉,索性也不做徒劳的挣扎了,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直磕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哀告:“各位阿伯阿婶阿哥阿嫂饶命啊!小老儿也是没法子哟!”

    愤怒的村民将他倒剪双臂绑成粽子,推推搡搡带回来,宋阿嫂边哭边扑过去死命地捶打他:“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把祖尔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

    旷野见她激动得气喘吁吁、手足直发颤,担心她悲伤过度经受不住,忙示意旁边的两个女人,将她连拉带拽,拖到一边竹椅上歇息。

    自己走到赶尸匠面前,厉声质问:“你说,祖尔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不瞒您说,祖尔胳膊腿都断了,只能背尸。

    爬赤柱峰的时候,小老儿实在走不动了,万般无奈才想出这个阴损的主意。

    把他的脑袋手脚带回来,身子扔进了赤柱峰下边的山涧里。”赶尸匠眨巴着鼠眯眼,边说边小心翼翼睥睨他的脸色。

    他话音刚落,宋阿嫂又哭着要扑过来。

    “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没用,”旷野拦住她,温声劝道,“叫他赶紧把祖尔的尸骸找回来才是要紧。”

    “各位活祖宗,”赶尸匠哭丧着脸,声音都抖了,“赤柱峰下边儿可去不得哟,那儿真真的闹鬼,你们就饶了小老儿吧!

    小老儿也就是为了糊口饭吃,但凡有活路,也不会干这个赚喜神钱的营生!”说着,砰砰砰继续不停地磕头。

    叶析听他连哭带嚎说得很凄惨,不禁有点心软。

    旷野板着脸道:“你知道下面闹鬼,还把祖尔丢下去!简直是太可恶了。”

    骆柯似笑非笑地搭话:“你不愿意主动下去也行,大不了把你丢下去嘛,正好和祖尔作伴,省得他在下面寂寞。”

    赶尸匠顿时像被卡住脖子的兔子,张着豁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灰褐色的脸膛上淌出两道沟。

    宋阿嫂歇息了大半天,又被喂了点水,这会儿精神了些,突然挣开扶着她的人,走到骆柯面前,扑通就跪下了:“骆柯,阿嫂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阿嫂信不过那个畜生,他趁机逃掉阿嫂也没办法。

    别人又都没法跟他同去,你帮帮阿嫂,跟他一起去把祖尔带回来吧!”

    叶析和旷野忙往起拽她,谁知她死死抱住骆柯的双腿,说啥也不肯松手。

    “宋阿嫂,你别为难骆柯。

    大家都知道,这两年,那条山涧里死了多少人,骆柯又不是寨子里的人,怎么能让他去犯险呢?”旷野叹了口气,“你别担心,还是我走一趟,一定把祖尔带回来。”

    “不行,你不行的,万一……”宋阿嫂使劲摇着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不行也得行啊,怎么着也不能让祖尔曝尸荒野。”旷野说着往起拉她,拽了好几下,宋阿嫂才勉强松开手。

    为难地看着他,心里知道应该拒绝,可是又惦记儿子的尸骸,所以左右为难,只能不停地呜呜哭。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旷野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温声吩咐,“先把这个家伙关起来,明儿早上我和他一起去找祖尔。”

    “旷野!”有人紧张地叫。

    “那条山涧可不能去哟!”有人哆哆嗦嗦劝道。

    旷野摆摆手:“都别说了,我决定了,我想阿爸也不会反对的。”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骆柯突然开口:“你们别吵了,我去好了。”

    “骆柯!”旷野吃惊地叫,“你不知道……”

    叶析心里也是一紧,不过他见识过骆柯的本事,所以还不算太担心。

    骆柯打断旷野的话:“没关系的,我有分寸,你帮我准备些东西就行。”又扭头吩咐叶析,“你也别闲着,明天起早去采些菖蒲回来。”

    因为心里有事,叶析睡不踏实,天才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骆柯睡相不太好,眉头紧皱,因为什么烦恼似的,弓着背,蜷着身子,被子卷在一边。

    叶析扯过被子给他盖妥,掖好被角,才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

    出去洗了把脸,被冷水一激,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时间太早,整栋吊脚楼安安静静的,显然旷昀父子还在睡梦中。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没想到拐过竹林,一眼就看见爱漓坐在瀑布边的一块石头上,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在专注地想着什么。

    他挺喜欢这个粗枝大叶的女孩,所以高高兴兴打招呼:“爱漓!你起得好早啊!”

    爱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叫声,吓了一跳,差点从石头上栽下去。

    抬眼见是他,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勉强扯扯嘴角:“叶析,是你啊,你也蛮早的。”

    “我来采些菖蒲,你一大早坐这里寻思什么呢?”叶析随口问。

    “……”爱漓沉默了。

    “难道跟旷野闹别扭了?”叶析调侃。

    “你也看出来啦?”爱漓苦笑,“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

    ☆、第53章 十七

    “怎么会呢?”没想到会引出这个话题,叶析只能装糊涂,尴尬地说,“你们不是快要订婚了吗?”

    爱漓轻轻叹了口气:“我看旷野和旷家阿伯对我都不太满意,或许会取消婚约也说不定。”

    “不会吧?!”叶析知道,对苗人来说,婚约是很严肃的约定,他没想到俩人之间会变得这么严重,吃惊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爱漓是个有口无心的直性子,百般烦恼的事压在心里好久,又不能向父母和寨子里的人倾诉,难得找到听众。

    听他问起,于是不加思索地一股脑说道:“旷野本来是我阿姐爱菱的未婚夫,和阿姐自幼定亲。

    四年前旷家阿伯送他去b市读书,说是那里教育环境好些,做苗王也需要懂得很多东西、跟上时代的变化。

    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两年,连寒暑假都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在学校忙些什么。

    后来还是阿伯觉得不对劲,三催四催,才终于把他给叫回来。

    他是带着骆柯阿哥一起回来的,喏,我就是那时候认识骆柯阿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旷野这次回来以后,对阿姐突然变得很冷淡。

    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和旷阿伯吵架,说是要取消婚约,所以那段时间阿姐都很不开心。

    更奇怪的是,退婚的事还没定下来,几天后的夜里,我阿姐突然失踪了。

    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寨子里的巫医陶尼,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们两个私奔了。”

    叶析蓦然怔住,只觉得打心底里嗖嗖直往上冒凉气,他想起骆柯曾经说过的话。

    不论真凶是谁,他都可以断定,爱菱和陶尼,其实不是私奔,而是被杀害了。

    “我阿爸阿妈一直觉得对旷野有愧。我倒是很纳闷,阿姐打小儿就很喜欢旷野,就算是跟他一时闹脾气,也不会和陶尼私奔吧?”没留意到叶析骤然发青的脸色,爱漓困惑不解地说。

    “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叶析干涩地开口。

    “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如果阿姐没跟陶尼私奔,她又去了哪里?”爱漓轻叹,顿了顿,她又说道,“前阵子,旷家阿伯来到我家,跟我阿爸阿妈提亲,我阿爸阿妈答应了。

    阿姐失踪了两年,谁也不认为她还能回来,自己的女儿能嫁给下一任苗王,何况旷野那么出色,他们都觉得很满意。”她深吸口,“可是,我看得出来,旷野根本不喜欢我,但他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答应和我订婚呢?”

    她烦恼地摇摇头。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旷野和骆柯拥抱的那一幕,叶析一定会安慰她,说她想多了,可现在,除了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阿伯也是,对我完全不满意。”爱漓再度叹气。

    “既然这样,”叶析斟酌着问,“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旷野订婚?”

    爱漓抬眼,幽幽地看着他:“我喜欢他啊,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那时候他是阿姐的,现在终于给了我拥有他的机会,我怎能拒绝呢?”

    “可是……”叶析踯躅。

    “就算他心里没我,”明白他的意思,爱漓打断他的话,“那又怎样?不试一次,我又怎能甘心?”

    “……”叶析默然。

    “知道吗?这世上最痛苦最无奈的事,就是你明明知道那个人不爱你,你却不能不爱他,就像飞蛾扑火一样。”爱漓低声说着,站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我还真是可怜。”她说完,慢慢走远了。

    她背后,是飞流直下的湍急瀑布,银白如练,美丽得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可惜清冷而毫无温度。

    想起僵尸客栈里变成焦炭的那只小飞虫,叶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卧不库达通往赤柱峰下只有条羊肠小道,非常险峻陡峭,骆柯把叶析采回来的菖蒲,和旷野帮他准备的一堆古里古怪的东西,都塞进背包里,然后自己背上,准备出发。

    叶析当然死巴着要一起去。

    他一旦执拗起来,骆柯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带上这根甩不掉的尾巴,旷野也要同行,结果被旷昀拦住。

    骆柯也劝他:“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才闷闷地作罢。

    骆柯不愿意带他们,纯粹是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在骆柯记忆中,两年前将陶尼尸体丢下山涧的位置,恰恰就是祖尔被抛尸的地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蓄意?

    难道卧不库达这两年阴气炽盛,是因为陶尼的冤魂在作祟?

    但短短两年时间,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何况,他已经被封印,又是谁帮他解开了封印?

    骆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山路崎岖难行,三人行进很慢,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才抵达峰底。

    四野空寂,正是夕阳无限美好的时刻。橘红的太阳像颗腌渍得透透的咸鸭蛋黄,欲坠不坠地悬在天边。

    晚风挟带着凉爽的寒意,白日里的燥热减轻很多。

    空气质量跟尘土飞扬的b市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令人格外心旷神怡。

    叶析开始还不时和骆柯说几句废话,渐渐也不吭声了。

    附近看不见树,触目所及都是贴着地皮生长的萎黄小草。

    干巴巴的,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因为土地缺乏养分,这里的植物大都生长得很可怜。

    两边的山壁也都是灰突突的岩石,景色单调而乏味,看久了,人就难免犯困,叶析本来昨夜就没睡好,越发提不起精神。

    走着走着,走在最前面的赶尸匠突然停住脚步:“就,就在那儿。”他哆嗦着手指,指向前方。

    叶析一个没提防,差点撞到他身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块怪模怪样的石头旁边,有一团白花花、血糊糊的东西。

    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果然是段躯干。

    只是血渍早已凝结干涸,黑乎乎的蛆虫如淌水般,正从皮肤下蠕动着爬出来,都长着蚂蚁般的触角,身上有盔甲似的硬壳,也不知道有多少只,前赴后继爬个不停,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恶心的虫子,叶析愣愣看了几秒钟,转身狂吐不止,几乎连胆汁都呕出来。

    这还得庆幸,因为不合口味,他早餐吃得很少。

    骆柯倒是面不改色,摸出道黄符,乌哩哇啦念了几句咒语扔过去。

    道符燃着微蓝色的火焰落在尸骸上,那些蛆虫哔哔啵啵脆响,很快变成了一小滩一小滩墨汁般的黑水。

    赶尸匠看得目瞪口呆,睥睨骆柯的眼神里露出惊惧畏缩的神色,脚后跟悄悄往后蹭。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骆柯没搭理他,从背包里拿出菖蒲,全洒在尸骸上,然后又掏出旷野帮忙准备的伸缩性竹竿和麻绳,绑成副简易担架,招呼他过来帮忙。

    赶尸匠磨磨蹭蹭走过来,俩人一起伸手,抬起尸骸,准备把它放在担架上。

    谁知刚抬起来,赶尸匠突然变了脸色,“嗷!”地惊呼一声,猛然撂开手,跌跌撞撞转身,拔脚便跑。

    尸骸重重摔回地上,骆柯这才发现,原来它下面竟然还压着具白骨森森的骷髅。

    大半被赤色的土掩盖,上面恰好覆着祖儿的尸骸。

    如果没有搬动尸骸,根本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骷髅头顶、脚掌、手心都钉着熟悉的桃木钉,骨架上则沾染了尸骸上落下的暗红色血渍和零星的碎肉块,看起来分外恐怖。

    陶尼!这具骷髅竟是陶尼!

    霎时手足冰凉,骆柯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恍惚,又模模糊糊地浮现起杀死陶尼时的情景,他使劲晃晃头,定定神。

    “哇!”瞧见这一幕,叶析也大吃一惊,但他最近见鬼见得多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见赶尸匠正往来时的路上狂跑,气愤地说,“我去把他抓回来!”

    “算了,让他走吧。”骆柯摇头阻止,既然找到祖尔,赶尸匠在不在都没有关系了。他的行为虽然可恶,可是也罪不至死,犯不着死抓住不放。

    叶析明白骆柯的想法,只是眼睁睁看着赶尸匠逃跑,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无可奈何地咒骂了几句,虽然看见死尸,心里毛毛的,也只好过来帮忙。

    俩人将尸骸稳稳当当放在担架上,骆柯又用剩下的麻绳将它跟担架牢牢绑成一体,往回走的路都是上坡,不这么做,尸体会从担架上滑下去的。

    见叶析始终偏着脸,不敢瞅尸骸,骆柯笑道:“其实死尸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堆僵固、等待腐烂的骨肉。”

    “谁说我害怕?”叶析抬眼瞪他,“我是厌恶,厌恶任何没有生命气息的东西。还有,我很讨厌死尸腐烂的臭味。”

    “那好办,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带瓶香水来,你最喜欢的dior清爽型。”

    叶析的回应是愤怒地呲牙。

    俩人抬着担架,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叶析不知不觉也忘了害怕。

    走出没多远,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关节脆响。

    扭头一看,那具带着桃木钉的骷髅已经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向他们走来,吓得他哇哇大叫:“骆柯!”

    骆柯当然也听到了动静,示意叶析放下担架,随后转身一道黄符飞过去,双手交叠,拇指和中指、无名指相抵,做了个镇邪的起手式,口中念道:“乾坤敕令,诸神借法,诛鬼降魔,何鬼敢当,何鬼莫伏,速速归去,急急如律令!”

    ☆、第54章 十八

    那道黄符飘到骷髅胸前,竟穿过它骨架,轻飘飘飞了过去,然后悠悠然落到地上。

    又失灵了?

    骆柯愣了下,忙重新祭出道黄符,双指并拢,捏了个指诀,喝道,“乾坤借法,雷电俱行,弟子诛鬼降魔,请祖师爷借我降魔令,神兵疾火急急如律令!”

    第二道黄符依然如泥牛入海,半点动静都没有。

    骷髅上下颌骨咯嗒咯嗒叩击,咧得大大的,似乎在嘲笑他,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鸭子步,摇摇晃晃走来。

    骆柯刷刷刷连着扔出数道黄符,可是根本没产生任何效果,不禁也有点着慌。

    骷髅终于逼近,雪白尖锐的手骨,向他劈面抓来。

    骆柯忙低头闪避,饶是他动作很快,胳膊上还是被抓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伤口不太深,只是看起来有些狰狞吓人。

    叶析见他在关键时刻居然又当机,又气又急,顺手在地上抓起块石头,冲到他前面,朝骷髅使劲砸去。

    石头落在骷髅身上,跟抓痒差不多,根本没啥效用,不过却惹火了它,不再搭理骆柯,僵硬地转身向叶析扑过来。

    叶析慌忙掉头就跑。

    骷髅一下子扑了个空,猛地向前一蹦跶,双臂再次直勾勾抓来。

    它脚下动作太快,探出的手骨一把就撕破叶析的t恤,耀目的红色灿烂华光陡然迸射出来,是他胸前挂着的莲花坠!

    恢弘红光直射到骷髅身上,就像点燃了炮仗。

    噼里啪啦溅起道道白烟,骷髅站立不稳似的,左摇右晃,上下颌骨咯嗒咯嗒响了几声,突然掉头就跑。

    骆柯见状,拔足便追。

    “骆柯!骆柯!”叶析忙不迭地喊了几声,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顾不得搭腔,骆柯连头都没回。

    叶析跺跺脚,只好无可奈何地尾随着他追过去。

    骷髅快得像一阵风,骆柯速度也不慢,转眼间就没了他俩的踪影。

    这可苦了叶析,在后面没头没脑地一通猛追。

    虽然没有岔路,但他也不晓得那只骷髅会不会沿着道路跑,只能先追着再说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都直打晃了,眼前阵阵发黑,叶析开始担心,那一人一只骷髅或许真的没走正常路,天晓得拐到哪里去了,才终于搭上骆柯的影子。

    叶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没追丢就好,否则这荒山野地,他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找人了,不把自己弄丢了就不错了。

    触目所及,前方是片陡峭高耸的山崖,呈半月环形。

    在夕阳余辉中闪烁着鳞鳞金斑,巍峨耸峙,直没入云霄。

    令人油然产生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感。

    山崖下是片茂密葱郁的竹林,骆柯就站在竹林前,而那具骷髅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析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骆柯身边停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双手拄着膝盖,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才颤巍巍问:“你,你干嘛……穷追不舍?捉鬼……捉捉上瘾了?”

    骆柯翻了翻眼睛,说:“你以为我想啊?

    看到骷髅上的桃木钉了吗?

    那是苗疆黑巫术中最恶毒的五心锁魂术,就是把屈死的冤魂封印在尸骸中,让它永远不能投胎转世。”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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