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龙图案卷集 作者:耳雅
第240节
几个老头同时松了口气。
赵普促狭地看公孙——真行啊，瞧把这几位武林至尊给吓的。
公孙也有点不好意思。
无沙大师赶忙将画纸都收回来，拼到一起。
只是大和尚刚刚拼好图纸，天尊突然，“啊！”了一声。
陆天寒和殷候也站了起来。
夭长天托着下巴，“喔呦，原来是他啊。”
“我就说眼熟。”殷候也失笑。
众人对视了一眼，这是有线索的意思么？
展昭拽拽殷候，“你们认识他？”
“嗯。”殷候点点头，边问其他几人，“他叫什么来着……”
“具体名字不记得了，原来逍遥潭里的一个小徒弟。”殷候道，“话说回来，他的惊风掌会不会是跟周药学的？”
“周药……”天尊眯着眼睛，那表情，“嫌弃”二字写在脸上。
白玉堂叹气，问天尊，“又是你得罪过的人？”
天尊斜着眼睛瞧自家徒弟，“讲得好像为师一天到晚在得罪人一样。”
白玉堂学着他的神情看他——难道不是？
众人也默默看了天尊一眼——难道不是？
天尊右边的眼皮子轻轻一抖。
白玉堂无奈，“你上辈子肯定是只刺猬！”
天尊瞧了白玉堂一会儿，突然一把将他拽过来掐脖子，“小兔崽子！”
白玉堂挣扎半天，后来在展昭的“救援”下挣脱了出来，摸着脖子咳嗽，天尊下手还挺狠。
无沙大师帮着解围，“周药的事情不是天尊的错，虽然他是挺能招惹是非的……”
话没说完，天尊掐住无沙大师肚子上的肉，“胖子！”
殷候也托着下巴在那里感慨，“的确好像小时候每次闯祸的都是你……”
陆天寒喝着茶点头，“玉堂不容易啊……”
于是，几个老头又掐了起来。
夭长天事不关己，反正他不是这帮人的发小，端着茶杯看热闹。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不止这二人，众人都感觉到了几个老头之间相处的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的话，怎么说呢，众人对待天尊都是小心翼翼的，殷候有时候调侃两句也是点到即止。不过现在似乎没了这层顾忌，相处起来也自然了不少。而且无沙大师和殷候包括陆天寒，看着心情都特别好的样子，众人也感觉到，这群人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应该是大家一起“欺负”天尊吧。
“逍遥潭是不是骗子聚集地？”展昭问，“我听风老爷子说过，以前有个叫逍遥潭的地方，里边聚集了所有的江湖大骗子，整个武林最狡猾的人都聚集在里边，犯过很多很多的案子。后来逍遥潭主归顺了朝廷，解散了逍遥潭，骗子们都销声匿迹了。”
殷候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逍遥潭主本来就是李昪的亲信。”说着，指了指画像，“这个小子当年还很年轻，逍遥潭是被炸毁的，他可能躲避不及受了伤，当时脸上好几道血痕冲出来，不哭也不叫也不救人，站着看还在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天尊也点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展昭问，“他岂不是跟你们差不多年纪？”
“应该是。”殷候皱眉，“这么个人竟然潜伏在宫里……目的是什么？”
“他跟你们有没有仇怨？”展昭问，“逍遥潭覆灭跟你们有关系？”
众老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摇头。
“逍遥潭是自己内斗而垮掉的，相反的，那些没死的人都是妖王救出来的，应该很感激妖王才对。”
“我后来好像还见过他一两次”天尊突然戳了戳那张画像上的周藏海，“可能伤好后无处安置，在宫里做些杂役。妖王有一段时间住在宫里，我见他来扫过地。”
“是么？”殷候却是显然没印象。
“嗯，我见过他两次，之后就不见了。”天尊回答，“躲躲藏藏的，妖王好像还给过他吃的。”
“那他干嘛针对你们？”展昭不解。
几个老头都下意识地看天尊，天尊气不打一处来，“都说跟我没关系！”
“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万咒宫？”
“不管他真名是什么，既然现在姓周，叫周藏海，是否和当年周药有关系？”白玉堂问，“藏海……万咒宫就藏在海里，会不会意有所指？”
几个老头都摇头，表示，想不出来！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还是将计就计吧。”赵普道。
白玉堂点头，连夜赶制假的九龙轮盘去了。展昭骚扰了白玉堂一晚上，等次日清晨太阳升起，众人来到马棚附近，就见白玉堂和展昭都走了出来，展昭手里托着个盘子，里边有做好的假的九龙轮盘。
殷候和天尊都来研究了一下，又提出了一点意见，白玉堂修了修，最终，经过几位老人家点头，假的九龙轮盘做成了。
赵普让紫影找了个很古朴的乌木盒子，将东西装起来，悄悄交给戈青。
戈青带着士兵们依旧在毁掉的四海殿附近巡逻，期间他悄悄将那乌木盒子扔进了坑里。
晌午的时候，大批的工匠来到了四海殿附近进行修缮。不多久，一个工匠挖到了这个乌木盒子，他也不敢打开看，爬出来，交给侍卫们。
侍卫禀报了南宫纪，南宫走来打开看了一眼后，吩咐人暂时锁进宫内的银库之中。
……
当天夜里，展昭和白玉堂在银库附近埋伏。
前半夜相安无事，后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展昭听到了点动静。
和展昭一起隐藏在小楼隔间窗户后边的白玉堂也听到了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于是两人站在窗前观望。
就见远处，一盏灯笼飘过，缓缓地落在了银库的一间存放九龙轮盘的库房门口。
展昭皱眉，“原来是先用灯笼探路？手法跟之前几次闹鬼的时候很像。”
白玉堂靠在窗缝边看着，就见月光下，地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银色正在慢慢扩展，最终爬上银库库房门口的台阶。
白玉堂低声对展昭道，“极寒真气。”
展昭点头。
就见那层银色的霜冻爬上了库房的台阶之后，在锁门的铁锁上停住了，一层一层的霜冻覆盖了整个铁索。
过了一会儿，就见月光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库房门口。
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皱眉——好高的内力！
月光下，门口的白衣人伸手，按住了库房的门锁。
展昭和白玉堂意识到对方内力极高，于是也屏气凝神，生怕被发现。
对方对门锁运了一会儿内力，随后就听到了轻轻的“咔”一声。
门锁断裂，落到了地上。
那白衣人此时，回头看了看左右，似乎是最后确认一遍，周围有没有人埋伏。
展昭很配合地凑过去，伸手捂住白玉堂的嘴。
白玉堂无语地看展昭。
展昭笑眯眯——嫑发出声音！
白玉堂微微挑了挑眉——这猫还挺有情趣。
这时，月亮又探出了云层几分，月光更加的亮……展昭和白玉堂清晰地看到了门口人朝四周围张望的脸，鼻梁一侧的伤疤的确是相当的明显，样子与画像上的也是非常像。展昭一眼认出来，正是宫中那个低调的御用画师，周藏海。
展昭和白玉堂是行家，一眼看出此人年纪绝对一大把，内力深厚，是老妖级别的人物。另外，他隐藏内力和气息似乎十分在行，武功出处不详，底细不明。
确定四周围没人之后，周藏海打开了门，踏进了银库……
只是他刚刚抬头一看，就见银库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两个人正做着安神汤，真是天尊和殷候。
天尊皱眉，“公孙小娃往里头放了多少人参啊。”
殷候也觉得难喝，“苦的……”
周藏海微微一愣，转身就跑。
展昭和白玉堂推开窗户，扒着栏杆往外看。
周藏海转回身，却看到了无沙大师和陆天寒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院门口的屋顶上，夭长天抱着胳膊坐着，干笑了一声开口，语气还挺失望，“搞了半天，原来就抓个小喽啰。”
赵普带着大批侍卫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周藏海被团团围住，无处可逃了。
殷候从银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装九龙轮盘的盒子，“你想要这个？”
周藏海点了点头，伸出手。
殷候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坚持想要？你想去万咒宫？”
周藏海看了殷候一会儿，最后视线转移到了还在房间里坐着的天尊身上，“我只是去做你们不敢做的事情。”
殷候看着他看天尊的神色，默默回头看端着汤碗歪着头的天尊，其他人也看，那意思很明显——果然是你仇家？
天尊托着下巴很是困扰，完全想不出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个人。
最后，天尊放下碗，问，“你要不要帮我回忆一下？”
周藏海盯着天尊，点头，“可以，除非你打赢我。”
众人都一愣。
天尊眨眨眼。
展昭也掏了掏耳朵，问白玉堂，“他说什么？”
白玉堂失笑，“意思好像是，要跟我师父单挑。”
周藏海脸上出现了笑容，对天尊道，“我人生只有两个愿望，去万咒宫，或者是亲手杀了你，两个随便达成哪个，都可以。”
殷候皱眉，回头看天尊——绝对是仇大恨，你真的不记得了？
天尊坐着不动，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单纯只是在走神，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意思……”
殷候和陆天寒还有无沙大师都走到一旁，陆天寒对赵普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让侍卫们都退开，这两人过招非同儿戏，不要伤及无辜。
赵普对侍卫们一摆手，自己则是上了一侧屋顶看热闹。
……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叫板天尊。”展昭突然跟白玉堂说，“说起来，除了和我外公打打闹闹，真的没见天尊动真格跟别人打一架。”
白玉堂道，“说实话我也没怎么见过，以前挨打的都是我。”
“小鬼……”
白玉堂和展昭一起仰起脸，就见夭长天不知何时坐在了他俩上方的屋顶上，叫他俩。
夭长天落到了他俩身边，靠着栏杆，问白玉堂，“你跟了他也不过二十几年吧？”
白玉堂点点头，心说爷就二十几岁当然只跟了二十几年。
“哦……”夭长天很感兴趣地托着下巴看白玉堂，“原来你没见过他的功夫啊。”
白玉堂皱眉。
展昭也不解——玉堂没见过那谁见过？
“你俩年纪太小了，这二十几年天尊和殷候估计都没碰着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动过手。”夭长天看下边的周藏海，“这小子的确有点意思。”
白玉堂和展昭看夭长天。
夭长天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过以周藏海那种级别的内力，在天尊面前真的只是小喽啰”
白玉堂和展昭惊讶。
夭长天坏笑，“你俩还差得远呢，跟赵普一样，半桶水都没满。”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远处的赵普突然一个喷嚏。
“机会难得，别眨眼。”
夭长天幽幽地开口，提醒两人，“感受一下，银妖王放在心尖上的，是怎么样的存在。”
第461章 【追忆】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展昭看了看远处观战的殷候和无沙大师，低声问夭长天，“银妖王为什么好像很放心不下天尊的样子？”
“呵呵。”夭长天倒是笑了，“那个是当然的。”
展昭不解，“为什么？”
夭长天看白玉堂，“你跟他生活了那么久，没发现他的问题所在么？”
白玉堂看了看夭长天，轻轻点了点头。
展昭疑惑，问白玉堂，“天尊有什么问题？”
白玉堂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形容，可以说是任性又或者是……太笨了。”
展昭眨眨眼，表示怀疑，“天尊还笨？”
“他永远只喜欢一样东西。”白玉堂道，“从来不会改变，多一样都不行。”
展昭轻轻地摸了摸下巴，想想倒也是，天尊几乎谁都不亲近，只是跟着白玉堂，明明能收很多徒弟，却只要一个。别看他平时任性妄为，撒娇也只是对着白玉堂一个人，从来不招惹别人，就算和外公他们吵起来，也是别人先去招惹他。
“天尊真不知道是妖王从哪儿捡来的。”夭长天托着下巴道，“当年很多异族，他没准是什么冰雪族或者雪妖族后代，绝种了就剩下一只，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感情，看别人的时候就像是看花草树木一样，傻戳戳才能天下无敌。”
白玉堂和展昭都转眼看夭长天，说这话的时候还挺不甘心的，莫不是年轻的时候打不过天尊？
“妖王当然不放心他。”夭长天淡淡道，“没有了妖王，他很快会忘掉自己是个人，在他眼里，人都是蚂蚁，一群醉生梦死的虫子。”
展昭忍不住问夭长天，“天尊和妖王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父子？师徒？”
白玉堂也难得八卦了一回，点头，“我也想知道。”
“嗯……”夭长天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是什么呢……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妖王捡到的蛋，孵出了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幼兽，有可能是祥瑞兽、也有可能是凶兽，妖王怕他跑出去变坏了，就一直带在身边……宠物？”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
夭长天出神，自言自语，“天尊也是个怪，当年天下人都疯了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的，后来天下人都清醒了，他却糊涂了。”
“那他现在的状态是清醒还是糊涂？”白玉堂忽然问。
“嗯，是我最初见到他时候的样子。”夭长天道，“妖王死前那个样子。”
“妖王死前，他活得快乐么？”白玉堂低声问。
夭长天笑了一声，“你们自己看一下不就明白了。”
白玉堂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天尊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禁忌解除之后，有一些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
此时，院子里，周藏海退后了一步，脚边，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的四周围有一层诡异的内劲在浮动，应该是惊风掌造成的吧？他的武功非常非常奇怪，几乎是集各家之所长，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
展昭靠着栏杆看着，有些不明白—— 一个人武功这样高强，为什么隐藏在宫中这么久？只是为了偷九龙轮盘？
无沙和殷候站在赵普身后，赵普就听无沙突然低声问殷候，“妖王的内力什么时候会散？”
殷候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快吧，不超过三天……”
无沙皱眉叹了口气。
赵普疑惑地回头看两人，“妖王留在天尊身上的内力会消除么？”
无沙和殷候都点了点头。
“当他不需要这个内力来压制的时候，那内力就会渐渐消失了。”陆天寒低声道，“妖王终于要走了。”
“那妖王的内力消失后，天尊会有什么变化么？”赵普好奇。
“变回从前那个人吧。”殷候道，“也不是坏事。”
陆天寒没说话，无沙叹了口气。
三个老头都有些纠结的样子，赵普就估计天尊的变化可能会有好有坏。见几人情绪低落，九王爷摆了摆手，“不会的。”
三人疑惑，抬头看他。
赵普一摊手，“我有时候也想变回几年前那个我，不过人变了就变不回去了。”
几个老头微微地愣了愣。
“就好比说你们现在再让庞煜出去不良一下，他估计都不会了。”赵普抱着胳膊，“过去就跟做梦一样，是回不去的，话说回来……”
九王爷突然换了个话题顺便看四周围，“这内力是怎么回事？”
众人再看四周，只感觉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似乎静止了，那股漂浮不定的内劲不见了，风也停了，原本沙沙作响的树叶都静了下来。
“这是……”白玉堂眼前忽然闪现了一幅熟悉的景象——天山之巅的大雪。
天山的山顶就是这种感觉，寒冷、安静、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幼年时第一次学会“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白玉堂就是这种感觉。
“是天尊的内力。”展昭低声道，“没有妖王内力压制之后的天尊内力吧……好平静。”
远处，后宫的花园里，赵祯站在中庭。之前香香可能是做恶梦，睡到半夜突然开始哭，庞妃抱着在院子里转着圈哄，但她还是哭个不停。
可就在此时，香香突然不哭了。
孩子的哭声没有了之后，四周围变得很安静。
庞妃抱着睁大了眼睛，仰脸看着天上月亮的香香，有些不解。
赵祯突然说，“今晚好安静。”
庞妃点头，“虫鸣和鸟鸣声都没有……”
“感觉好像是大雪天的早晨一样。”赵祯低声道。
“说起来，皇上冷么？”庞妃忽然觉得天气似乎变冷了，没有风，就是冷了，真的感觉像是要下雪了一样。
赵祯接过陈公公送来的披风给庞妃和香香披上，带着娘儿俩回屋。
陈公公跟在后边关门的一刹那，就见赵祯回头，有些惊讶地望向花园。
老公公也下意识地回头，愣在那里……身后，大雪漫天……
陈公公活了这把年纪，从没见过这种说下就下的雪，也顾不得关门了，跑出去仰起脸望天。
就见这些雪花是笔直地缓缓往下落的，一丝不乱，因为一点风都没有。
但奇怪的是，天空依然是原本的那个天空，有星辰有浮云、还有半枚圆月。
赵祯看着这奇异的景象发呆。
这时，南宫落了下来，走到门口，低声向赵祯禀报，“周藏海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他要求跟天尊单对单。”
赵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这雪是天尊的内力造成的么？”
南宫点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内力，感觉……”
“感觉什么？”赵祯忽然很好奇，从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眼里看这种景象和从一个外行人看来，有什么不一样？
“简直高不可攀。”南宫哭笑，“天山派的武功不是天才没法学，戈青现在正沮丧。”
“天才啊……”赵祯自言自语，“朕之前一直纠结于万咒宫的事情。”
南宫看了看赵祯，果然，做君王的，还是抵挡不住万咒宫那种能扭转乾坤令王朝永盛不衰的魅力。赵祯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两天他就没好好睡过，总是在院中发呆。
“这景象就好像是在嘲笑朕一样。”赵祯忽然笑了，“原来天尊一直是这样冷眼看这个世道啊，雪可以盖住一切，多脏的景，盖上一层雪之后也会变得纯净。”
南宫看了看赵祯，“皇上还想去万咒宫么？”
赵祯摇了摇头，拍拍南宫纪的肩膀，“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上天也只是冷眼看你而已，朕也不例外。”
说完，转身回屋了。
……
别院里，大雪已经铺满了地面，纷纷的白雪还在飘落，周藏海的内劲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天气骤然变冷，却不是那种会冻死人的寒意，只是单纯的冷。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边，望着还敞开着的银库大门，告诉白玉堂，“我以前感觉到过这种内力……”
白玉堂点点头，“在天山山顶上么？”
“之前做梦那次看到的。”展昭点头，“外公和天尊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很像我第一次见天尊的时候。”夭长天突然开口，“天很热，我带兵到一座关隘外围，城里有几万人，我本打算攻城之后要屠城。”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看夭长天，展昭忍不住开口，“你没死简直没有天理。”
夭长天点点头，“那时候大军势不可挡，我还记得那天特别特别的热，守城的兵马远远看到我的战旗都逃光了，我到城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就开始下雪了。”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
“我的兵马停在关隘门外，城门大开着，门口放着一张小桌子，一个白衣人坐在雪地里，正在抚琴。”夭长天淡淡道，“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天尊的景象。”
白玉堂问，“结果呢？”
夭长天回想着当时的景象，“他问我，‘你手下多少人？’”
展昭和白玉堂静静听。
“我说我有十万人。”夭长天低声道，“他说，‘城里有三万人，要救那三万人的话，就要杀了这十万。’”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
“他当时似乎还挺困扰。”夭长天失笑，“他自言自语，‘原本你是要杀人的坏人，但我救了人之后，却变成了比你更坏的人。’”
展昭和白玉堂眨了眨眼——倒像是天尊会问出来的问题。
“结果呢？”展昭追问。
夭长天摇了摇头，“我没进去。”
“于是天尊一个人拦住了你十万人马？”展昭惊讶。
“当时你外公在城楼上。”夭长天道，“我确定单凭功夫绝对打不过这两个人，你外公根本没把我这十万人马放在眼里，而天尊看着这十万人的样子，像在看一群路过的蚂蚁。”
展昭和白玉堂皱眉。
“我当时就知道，那两个人根本没感情、这场仗打不赢的。”夭长天摇头，“相比起来，我那妹夫和那个胖和尚好相处多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相比起来，现在的天尊和殷候真的改变了很多啊……如果天尊的改变是因为妖王的离世，那殷候是因为什么呢？
展昭有时候也会思考——天尊和他外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天尊如果是“笨”，那他外公是不是就很“聪明”？天尊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一夜之间转变，他外公是否是因为一个一个人的离开，而渐渐累积起来变成现在这样？真正的天尊就在眼前，那真正的殷候在哪里呢？又还是说，眼前的这个天尊也未必是曾经那个，因为真的可以变回以前那样么？经历了那么多，在天尊眼里，人还是蝼蚁么？
白玉堂抬起头……因为此时，天尊走出了银库的大门。
天尊走到院子里，看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周藏海。
周藏海伸手，解开身上的外袍，就见他穿衣服里面藏着兵蛛王的那套盔甲，这套看起来比兵戊那一身更加的精致一些。
展昭皱眉，“又是那套害人的盔甲！”
“他内力明显被我师父压制了，光凭功夫是赢不了的。”白玉堂有些担心，“那他准备怎么打？”
“同归于尽呗。”夭长天事不关己，说话也不怕白玉堂听着心惊，慢条斯理地开口，“打天尊和殷候都要抱着同归于尽的准备去拼，不然根本没胜算。”
“同归于尽？可是天尊的内力可以轻易将所有毒都冻上。”展昭不解，“任何的攻击对他都是无效的……内力上又不善优势。”
“哈哈哈……”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周藏海的笑声，“我身上根本没有毒。”
随着他的笑声，天尊走到了雪地里。
展昭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天尊和大雪特别的相称，站在雪地里的天尊感觉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雪因他而起，而他也被雪花遮挡得朦胧，似乎随时都会随雪儿去。
白玉堂突然一皱眉，“内力里有毒……”
展昭也一惊，“那些雪花……”
说话间，就见周藏海突然将周身所有内力都释放，瞬间，满地的大雪都飞腾了起来，眼前一片乱雪，苍白之中分不清楚雪与天尊的衣袂。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周藏海突然飞身而起，与雪花一起扑向天尊，雪花也瞬间都被冻成了一枚一枚的冰针。
月光下，院中的乱雪像是沸腾的水花一样翻滚了起来。
白玉堂往前一探身，但是被对面殷候的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夭长天无奈摇头，“以卵击石。”
他的话音落下，白玉堂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展昭也是张大了嘴。
天尊此时就站在院子的中间，他眼前，是趴伏在地上的周藏海，空中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刚才被周藏海弄乱了的雪花也缓缓落下。周藏海一身白衣，匍匐在乱雪之上，衣服与雪的边界处，缓缓地渗透出了刺眼的红色血液。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
赵普也蹲下去，单手摸着下巴觉得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完全没看见。
天尊站在周藏海的跟前，歪过头，看着地上的人。
周藏海的喘息声打破宁静，他抬起手，手掌心里有血在渗出来，同时白色的雪花沾染在血液之上，颜色绮丽。
周藏海一把抓住天尊纯白的衣服下摆，说，“你把他还给我。”
众人都一愣。
天尊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抓着自己衣摆流着血泪的周藏海，可以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但他眼里还是有恨，咬牙切齿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还有话要跟他说，你把他还给我！”
远处，殷候静静看着雪地里临死一刻的周藏海。
“害死他的人都死了，怎么办？”周藏海突然嚎啕大哭，“可我还活着，我找谁去报仇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殷候突然想起，逍遥潭被炸毁那天，废墟里那个满面是伤的少年，他看着那片废墟的双眼满是迷茫，了无生趣。
天尊也想起了，那个在妖王偶尔才会去一次的小院里扫地的少年。
妖王问他，“小孩儿，你是不是李昪派来的坏人？”
少年摇了摇头。
“功夫不错啊。”妖王伸手给了他一块糕点，边问，“你叫什么，跟我家的酱油组认识么？要不要跟他们做朋友？”
那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腼腆，话没说出口，声音塞在嗓子里。
这时候，就有人来找妖王，妖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下回再说。”
说完，走了……之后，不知道那少年是不是一直在那个小院里等，但天尊知道，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停掉的大雪又下了起来，雪花将地上已经冻成冰的血迹覆盖了起来，周藏海双眼看着那一片白色，渐渐失去了神采，手从天尊脚边滑落，纯白的衣摆上，依然纯白，没有留下血迹，因为周藏海掌心的血已经结成了冰。
周藏海双眼最后看到的景象停留在那一片纯白的衣摆上，有些话，他一直没有机会说。
谁要跟那两个人做朋友？他就是李昪派去监视他们的！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妖王，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他还记得妖王牵着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孩儿，他突然很羡慕那只被大手抓住的小手。逍遥潭爆炸之前，妖王让他赶紧跑，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关心他会不会死掉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给他取酱油组这样的绰号……
他一直都在等，但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皇宫的画院，就是那个人曾经住过两天的院子。
……
四周围依然安静，直到雪花将周藏海的尸体覆盖，没有人说话。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院子外边，包大人走了进来，身旁跟着捧着两样东西的包延。
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包大人和包延都微微地皱眉。
“本府派人搜查了周藏海的画院房间，找到了两样东西。”包大人指了指包延捧着的一个盒子，“这里边是他自己写的东西，他记录了在皇宫中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做的事。看了之后，就知道七歌那个案子的真相，以及他做的事情，宫中还是有着不少秘密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
“还有，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包大人从包延手里接过了一个卷轴，似乎是一卷画卷。
殷候也走了过来，和天尊一起看向那画卷，包大人将画卷打开，就见画卷上，是大雪天，一个白衣人远去的身影。
周藏海不愧是皇宫第一画师，泼墨几笔，漫天的大雪似乎真的在飞舞，透过画卷，可以看到画中人离开的时候，衣袂随风摆动的样子。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识地去看殷候和天尊，出乎意料的，两个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表情的人此时表情却是异常的一致，两双眼里是毫无掩饰的留恋之情，那神情，叫谁都可以看出浓浓的不舍和思念……
无沙大师合掌，低头轻叹，终于……
陆天寒摇了摇头——果然，变了的人，再也变不回去了，和离开的人一样。隔了一百年才追忆，是否来得太迟？不是不想去祭奠，只是因为太难过，所以不敢面对，妖王家的酱油组，一直都不肯长大，两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一味地去遗忘，却始终忘不掉。
第462章 【从未离去】
次日清晨，喵喵楼的房门打开。
这次案件虽然复杂，但周藏海这么多年坚持记录，包大人已经弄清楚了案件的来龙去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赵普，开封府尹同时也是龙图阁大学士的包大人，则是要全力投入到春试的准备当中去了。
展昭和白玉堂昨晚上一宿都没睡好，两人一闭上眼睛，就是周藏海临死前哀怨的哭喊声，还有天尊和殷候看着银妖王画像时候的神情。
白玉堂躺在床上，听到展昭在那一头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折腾。
同样的，白玉堂虽然不跟展昭似的翻腾，但展昭也能感觉到，白玉堂一直都没睡着。
白玉堂还记得小时候，天尊总是带他回陷空岛、映雪宫和冰原岛，仔细想想，天尊虽然很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但却一直在避免自己太过依赖他。五爷有爹娘、外公、姑姑、四个比亲哥还亲的兄长，还有陷空岛的一大家子、现在又有展昭和开封府一众朋友，他虽然和天尊单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却从来没有一种自己孤苦伶仃，只能和天尊相依为命的感觉。即便是曾经只身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也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孤独过，因为他知道还有很多亲人在。
展昭此时则是更加感慨，他从小到大简直就是群养，魔宫三百多个魔头，一天住一家，一年都不重样，所有的魔头都拿他当孙儿一样，每天都是满满的爱，相依为命孤苦伶仃是什么？他从来不懂。等来到了开封府，虽然身在庙堂，但包大人也拿他当子侄多过下属，嘘寒问暖还怕他吃亏，因为武功好和身份特殊而被人算计利用的事情一直都没发生过……这是多么的幸运？
后半夜的时候，展昭感觉白玉堂悄悄爬了起来，走了出去。一直等到鸡鸣的时候，白玉堂才回来，躺在床上睡到天亮才醒。
展昭起床后看到白玉堂脱在床边的靴子上沾了好多木屑，纳闷——耗子大半夜不睡，跑出去做木匠了么？
洗漱之后出门，两人走到院子里，觉得天也蓝太阳也亮。这时，对面的小屋门一开，小四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新袍子，冲出来，站在太阳底下的院子中间伸直两只短短的胳膊一个大大的懒腰，抬眼看见他俩，团子立马笑开了，“猫猫白白早！”
展昭和白玉堂瞬间有一种被治愈了的感觉，心情舒畅。
“槿儿。”
院门外，已经练完功的小良子一身汗跑了进来，小四子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汗。
月牙儿和辰星儿在一旁的石桌上摆着早餐，看到小良子跟泥里滚过一样，就过来抓住他带走洗澡换衣服了。
小良子边走边蹦跶着跟小四子说，“槿儿，我们一会儿去庙里求签吧！包夫人说要去拜拜，过两天小馒头就要考试了。”
“嗯！”小四子笑眯眯点头，回头问展昭和白玉堂，“猫猫和白白也去么？”
展昭和白玉堂点了点头，看着精神气爽的俩小孩儿，莫名觉得，又治愈了一层。
……
等展昭和白玉堂到桌边坐下准备吃早餐，公孙从门外走了进来，嘴里咬着半根油条，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书卷。
走到桌边，公孙将书稿递给展昭和白玉堂，问，“要看么？”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一眼封面，认得是昨天从周藏海画院里搜出来的那些卷宗。
“我今早从皇宫拿来的，皇上天不亮的时候让南宫纪来拿走的，据说和庞妃一起看到天亮。”公孙坐下，接过小四子给他盛的豆腐花来，边摇头，“周藏海在里边记录了好多皇宫秘闻，这人在宫里住了好久，记录得比史官的详细多了，连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细节他都知道。”
“那岂不是牵涉到很多宫廷秘闻，赵祯让你拿出来？”展昭惊讶。
“他让我问问你们想看不？想看就看了，不看的话，他派人封装好之后收进春堂阁里。”公孙喝着粥，对展昭和白玉堂道，“一定要看啊，我昨晚上就看完了，周藏海这个人真是叫人又恨又怜，而且他还有写到一些关于妖王的部分。”
展昭收下卷宗，问公孙，“那案子怎么样了？”
“还有些涉案人，赵普去抓了。”公孙摇摇头，“七歌也挺可怜的，黄夫子祖孙也很无辜，总之，幸好周藏海的计划没有实现，也有妖王在天之灵保佑的成分在吧，总之这次是逃过一劫。”
“外公和天尊呢？”展昭准备一会儿吃了早饭和白玉堂慢慢看书稿，但是发现几个老人都没出来吃饭。
“天尊和殷候一早出门了。”换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的小良子道，“我早晨起来练功的时候看到的，无沙大师和邹玥伯父还有伊伊出门吃早饭去了。”
第2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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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几个老头同时松了口气。
赵普促狭地看公孙——真行啊，瞧把这几位武林至尊给吓的。
公孙也有点不好意思。
无沙大师赶忙将画纸都收回来，拼到一起。
只是大和尚刚刚拼好图纸，天尊突然，“啊！”了一声。
陆天寒和殷候也站了起来。
夭长天托着下巴，“喔呦，原来是他啊。”
“我就说眼熟。”殷候也失笑。
众人对视了一眼，这是有线索的意思么？
展昭拽拽殷候，“你们认识他？”
“嗯。”殷候点点头，边问其他几人，“他叫什么来着……”
“具体名字不记得了，原来逍遥潭里的一个小徒弟。”殷候道，“话说回来，他的惊风掌会不会是跟周药学的？”
“周药……”天尊眯着眼睛，那表情，“嫌弃”二字写在脸上。
白玉堂叹气，问天尊，“又是你得罪过的人？”
天尊斜着眼睛瞧自家徒弟，“讲得好像为师一天到晚在得罪人一样。”
白玉堂学着他的神情看他——难道不是？
众人也默默看了天尊一眼——难道不是？
天尊右边的眼皮子轻轻一抖。
白玉堂无奈，“你上辈子肯定是只刺猬！”
天尊瞧了白玉堂一会儿，突然一把将他拽过来掐脖子，“小兔崽子！”
白玉堂挣扎半天，后来在展昭的“救援”下挣脱了出来，摸着脖子咳嗽，天尊下手还挺狠。
无沙大师帮着解围，“周药的事情不是天尊的错，虽然他是挺能招惹是非的……”
话没说完，天尊掐住无沙大师肚子上的肉，“胖子！”
殷候也托着下巴在那里感慨，“的确好像小时候每次闯祸的都是你……”
陆天寒喝着茶点头，“玉堂不容易啊……”
于是，几个老头又掐了起来。
夭长天事不关己，反正他不是这帮人的发小，端着茶杯看热闹。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不止这二人，众人都感觉到了几个老头之间相处的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的话，怎么说呢，众人对待天尊都是小心翼翼的，殷候有时候调侃两句也是点到即止。不过现在似乎没了这层顾忌，相处起来也自然了不少。而且无沙大师和殷候包括陆天寒，看着心情都特别好的样子，众人也感觉到，这群人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应该是大家一起“欺负”天尊吧。
“逍遥潭是不是骗子聚集地？”展昭问，“我听风老爷子说过，以前有个叫逍遥潭的地方，里边聚集了所有的江湖大骗子，整个武林最狡猾的人都聚集在里边，犯过很多很多的案子。后来逍遥潭主归顺了朝廷，解散了逍遥潭，骗子们都销声匿迹了。”
殷候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逍遥潭主本来就是李昪的亲信。”说着，指了指画像，“这个小子当年还很年轻，逍遥潭是被炸毁的，他可能躲避不及受了伤，当时脸上好几道血痕冲出来，不哭也不叫也不救人，站着看还在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天尊也点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展昭问，“他岂不是跟你们差不多年纪？”
“应该是。”殷候皱眉，“这么个人竟然潜伏在宫里……目的是什么？”
“他跟你们有没有仇怨？”展昭问，“逍遥潭覆灭跟你们有关系？”
众老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摇头。
“逍遥潭是自己内斗而垮掉的，相反的，那些没死的人都是妖王救出来的，应该很感激妖王才对。”
“我后来好像还见过他一两次”天尊突然戳了戳那张画像上的周藏海，“可能伤好后无处安置，在宫里做些杂役。妖王有一段时间住在宫里，我见他来扫过地。”
“是么？”殷候却是显然没印象。
“嗯，我见过他两次，之后就不见了。”天尊回答，“躲躲藏藏的，妖王好像还给过他吃的。”
“那他干嘛针对你们？”展昭不解。
几个老头都下意识地看天尊，天尊气不打一处来，“都说跟我没关系！”
“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万咒宫？”
“不管他真名是什么，既然现在姓周，叫周藏海，是否和当年周药有关系？”白玉堂问，“藏海……万咒宫就藏在海里，会不会意有所指？”
几个老头都摇头，表示，想不出来！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还是将计就计吧。”赵普道。
白玉堂点头，连夜赶制假的九龙轮盘去了。展昭骚扰了白玉堂一晚上，等次日清晨太阳升起，众人来到马棚附近，就见白玉堂和展昭都走了出来，展昭手里托着个盘子，里边有做好的假的九龙轮盘。
殷候和天尊都来研究了一下，又提出了一点意见，白玉堂修了修，最终，经过几位老人家点头，假的九龙轮盘做成了。
赵普让紫影找了个很古朴的乌木盒子，将东西装起来，悄悄交给戈青。
戈青带着士兵们依旧在毁掉的四海殿附近巡逻，期间他悄悄将那乌木盒子扔进了坑里。
晌午的时候，大批的工匠来到了四海殿附近进行修缮。不多久，一个工匠挖到了这个乌木盒子，他也不敢打开看，爬出来，交给侍卫们。
侍卫禀报了南宫纪，南宫走来打开看了一眼后，吩咐人暂时锁进宫内的银库之中。
……
当天夜里，展昭和白玉堂在银库附近埋伏。
前半夜相安无事，后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展昭听到了点动静。
和展昭一起隐藏在小楼隔间窗户后边的白玉堂也听到了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于是两人站在窗前观望。
就见远处，一盏灯笼飘过，缓缓地落在了银库的一间存放九龙轮盘的库房门口。
展昭皱眉，“原来是先用灯笼探路？手法跟之前几次闹鬼的时候很像。”
白玉堂靠在窗缝边看着，就见月光下，地面上有一层淡淡的银色正在慢慢扩展，最终爬上银库库房门口的台阶。
白玉堂低声对展昭道，“极寒真气。”
展昭点头。
就见那层银色的霜冻爬上了库房的台阶之后，在锁门的铁锁上停住了，一层一层的霜冻覆盖了整个铁索。
过了一会儿，就见月光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库房门口。
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皱眉——好高的内力！
月光下，门口的白衣人伸手，按住了库房的门锁。
展昭和白玉堂意识到对方内力极高，于是也屏气凝神，生怕被发现。
对方对门锁运了一会儿内力，随后就听到了轻轻的“咔”一声。
门锁断裂，落到了地上。
那白衣人此时，回头看了看左右，似乎是最后确认一遍，周围有没有人埋伏。
展昭很配合地凑过去，伸手捂住白玉堂的嘴。
白玉堂无语地看展昭。
展昭笑眯眯——嫑发出声音！
白玉堂微微挑了挑眉——这猫还挺有情趣。
这时，月亮又探出了云层几分，月光更加的亮……展昭和白玉堂清晰地看到了门口人朝四周围张望的脸，鼻梁一侧的伤疤的确是相当的明显，样子与画像上的也是非常像。展昭一眼认出来，正是宫中那个低调的御用画师，周藏海。
展昭和白玉堂是行家，一眼看出此人年纪绝对一大把，内力深厚，是老妖级别的人物。另外，他隐藏内力和气息似乎十分在行，武功出处不详，底细不明。
确定四周围没人之后，周藏海打开了门，踏进了银库……
只是他刚刚抬头一看，就见银库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两个人正做着安神汤，真是天尊和殷候。
天尊皱眉，“公孙小娃往里头放了多少人参啊。”
殷候也觉得难喝，“苦的……”
周藏海微微一愣，转身就跑。
展昭和白玉堂推开窗户，扒着栏杆往外看。
周藏海转回身，却看到了无沙大师和陆天寒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院门口的屋顶上，夭长天抱着胳膊坐着，干笑了一声开口，语气还挺失望，“搞了半天，原来就抓个小喽啰。”
赵普带着大批侍卫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周藏海被团团围住，无处可逃了。
殷候从银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装九龙轮盘的盒子，“你想要这个？”
周藏海点了点头，伸出手。
殷候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坚持想要？你想去万咒宫？”
周藏海看了殷候一会儿，最后视线转移到了还在房间里坐着的天尊身上，“我只是去做你们不敢做的事情。”
殷候看着他看天尊的神色，默默回头看端着汤碗歪着头的天尊，其他人也看，那意思很明显——果然是你仇家？
天尊托着下巴很是困扰，完全想不出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个人。
最后，天尊放下碗，问，“你要不要帮我回忆一下？”
周藏海盯着天尊，点头，“可以，除非你打赢我。”
众人都一愣。
天尊眨眨眼。
展昭也掏了掏耳朵，问白玉堂，“他说什么？”
白玉堂失笑，“意思好像是，要跟我师父单挑。”
周藏海脸上出现了笑容，对天尊道，“我人生只有两个愿望，去万咒宫，或者是亲手杀了你，两个随便达成哪个，都可以。”
殷候皱眉，回头看天尊——绝对是仇大恨，你真的不记得了？
天尊坐着不动，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单纯只是在走神，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意思……”
殷候和陆天寒还有无沙大师都走到一旁，陆天寒对赵普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让侍卫们都退开，这两人过招非同儿戏，不要伤及无辜。
赵普对侍卫们一摆手，自己则是上了一侧屋顶看热闹。
……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叫板天尊。”展昭突然跟白玉堂说，“说起来，除了和我外公打打闹闹，真的没见天尊动真格跟别人打一架。”
白玉堂道，“说实话我也没怎么见过，以前挨打的都是我。”
“小鬼……”
白玉堂和展昭一起仰起脸，就见夭长天不知何时坐在了他俩上方的屋顶上，叫他俩。
夭长天落到了他俩身边，靠着栏杆，问白玉堂，“你跟了他也不过二十几年吧？”
白玉堂点点头，心说爷就二十几岁当然只跟了二十几年。
“哦……”夭长天很感兴趣地托着下巴看白玉堂，“原来你没见过他的功夫啊。”
白玉堂皱眉。
展昭也不解——玉堂没见过那谁见过？
“你俩年纪太小了，这二十几年天尊和殷候估计都没碰着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动过手。”夭长天看下边的周藏海，“这小子的确有点意思。”
白玉堂和展昭看夭长天。
夭长天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过以周藏海那种级别的内力，在天尊面前真的只是小喽啰”
白玉堂和展昭惊讶。
夭长天坏笑，“你俩还差得远呢，跟赵普一样，半桶水都没满。”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远处的赵普突然一个喷嚏。
“机会难得，别眨眼。”
夭长天幽幽地开口，提醒两人，“感受一下，银妖王放在心尖上的，是怎么样的存在。”
第461章 【追忆】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展昭看了看远处观战的殷候和无沙大师，低声问夭长天，“银妖王为什么好像很放心不下天尊的样子？”
“呵呵。”夭长天倒是笑了，“那个是当然的。”
展昭不解，“为什么？”
夭长天看白玉堂，“你跟他生活了那么久，没发现他的问题所在么？”
白玉堂看了看夭长天，轻轻点了点头。
展昭疑惑，问白玉堂，“天尊有什么问题？”
白玉堂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形容，可以说是任性又或者是……太笨了。”
展昭眨眨眼，表示怀疑，“天尊还笨？”
“他永远只喜欢一样东西。”白玉堂道，“从来不会改变，多一样都不行。”
展昭轻轻地摸了摸下巴，想想倒也是，天尊几乎谁都不亲近，只是跟着白玉堂，明明能收很多徒弟，却只要一个。别看他平时任性妄为，撒娇也只是对着白玉堂一个人，从来不招惹别人，就算和外公他们吵起来，也是别人先去招惹他。
“天尊真不知道是妖王从哪儿捡来的。”夭长天托着下巴道，“当年很多异族，他没准是什么冰雪族或者雪妖族后代，绝种了就剩下一只，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感情，看别人的时候就像是看花草树木一样，傻戳戳才能天下无敌。”
白玉堂和展昭都转眼看夭长天，说这话的时候还挺不甘心的，莫不是年轻的时候打不过天尊？
“妖王当然不放心他。”夭长天淡淡道，“没有了妖王，他很快会忘掉自己是个人，在他眼里，人都是蚂蚁，一群醉生梦死的虫子。”
展昭忍不住问夭长天，“天尊和妖王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父子？师徒？”
白玉堂也难得八卦了一回，点头，“我也想知道。”
“嗯……”夭长天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是什么呢……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妖王捡到的蛋，孵出了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幼兽，有可能是祥瑞兽、也有可能是凶兽，妖王怕他跑出去变坏了，就一直带在身边……宠物？”
展昭和白玉堂嘴角抽了抽。
夭长天出神，自言自语，“天尊也是个怪，当年天下人都疯了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的，后来天下人都清醒了，他却糊涂了。”
“那他现在的状态是清醒还是糊涂？”白玉堂忽然问。
“嗯，是我最初见到他时候的样子。”夭长天道，“妖王死前那个样子。”
“妖王死前，他活得快乐么？”白玉堂低声问。
夭长天笑了一声，“你们自己看一下不就明白了。”
白玉堂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天尊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禁忌解除之后，有一些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
此时，院子里，周藏海退后了一步，脚边，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的四周围有一层诡异的内劲在浮动，应该是惊风掌造成的吧？他的武功非常非常奇怪，几乎是集各家之所长，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
展昭靠着栏杆看着，有些不明白—— 一个人武功这样高强，为什么隐藏在宫中这么久？只是为了偷九龙轮盘？
无沙和殷候站在赵普身后，赵普就听无沙突然低声问殷候，“妖王的内力什么时候会散？”
殷候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快吧，不超过三天……”
无沙皱眉叹了口气。
赵普疑惑地回头看两人，“妖王留在天尊身上的内力会消除么？”
无沙和殷候都点了点头。
“当他不需要这个内力来压制的时候，那内力就会渐渐消失了。”陆天寒低声道，“妖王终于要走了。”
“那妖王的内力消失后，天尊会有什么变化么？”赵普好奇。
“变回从前那个人吧。”殷候道，“也不是坏事。”
陆天寒没说话，无沙叹了口气。
三个老头都有些纠结的样子，赵普就估计天尊的变化可能会有好有坏。见几人情绪低落，九王爷摆了摆手，“不会的。”
三人疑惑，抬头看他。
赵普一摊手，“我有时候也想变回几年前那个我，不过人变了就变不回去了。”
几个老头微微地愣了愣。
“就好比说你们现在再让庞煜出去不良一下，他估计都不会了。”赵普抱着胳膊，“过去就跟做梦一样，是回不去的，话说回来……”
九王爷突然换了个话题顺便看四周围，“这内力是怎么回事？”
众人再看四周，只感觉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似乎静止了，那股漂浮不定的内劲不见了，风也停了，原本沙沙作响的树叶都静了下来。
“这是……”白玉堂眼前忽然闪现了一幅熟悉的景象——天山之巅的大雪。
天山的山顶就是这种感觉，寒冷、安静、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幼年时第一次学会“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白玉堂就是这种感觉。
“是天尊的内力。”展昭低声道，“没有妖王内力压制之后的天尊内力吧……好平静。”
远处，后宫的花园里，赵祯站在中庭。之前香香可能是做恶梦，睡到半夜突然开始哭，庞妃抱着在院子里转着圈哄，但她还是哭个不停。
可就在此时，香香突然不哭了。
孩子的哭声没有了之后，四周围变得很安静。
庞妃抱着睁大了眼睛，仰脸看着天上月亮的香香，有些不解。
赵祯突然说，“今晚好安静。”
庞妃点头，“虫鸣和鸟鸣声都没有……”
“感觉好像是大雪天的早晨一样。”赵祯低声道。
“说起来，皇上冷么？”庞妃忽然觉得天气似乎变冷了，没有风，就是冷了，真的感觉像是要下雪了一样。
赵祯接过陈公公送来的披风给庞妃和香香披上，带着娘儿俩回屋。
陈公公跟在后边关门的一刹那，就见赵祯回头，有些惊讶地望向花园。
老公公也下意识地回头，愣在那里……身后，大雪漫天……
陈公公活了这把年纪，从没见过这种说下就下的雪，也顾不得关门了，跑出去仰起脸望天。
就见这些雪花是笔直地缓缓往下落的，一丝不乱，因为一点风都没有。
但奇怪的是，天空依然是原本的那个天空，有星辰有浮云、还有半枚圆月。
赵祯看着这奇异的景象发呆。
这时，南宫落了下来，走到门口，低声向赵祯禀报，“周藏海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他要求跟天尊单对单。”
赵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这雪是天尊的内力造成的么？”
南宫点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内力，感觉……”
“感觉什么？”赵祯忽然很好奇，从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眼里看这种景象和从一个外行人看来，有什么不一样？
“简直高不可攀。”南宫哭笑，“天山派的武功不是天才没法学，戈青现在正沮丧。”
“天才啊……”赵祯自言自语，“朕之前一直纠结于万咒宫的事情。”
南宫看了看赵祯，果然，做君王的，还是抵挡不住万咒宫那种能扭转乾坤令王朝永盛不衰的魅力。赵祯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两天他就没好好睡过，总是在院中发呆。
“这景象就好像是在嘲笑朕一样。”赵祯忽然笑了，“原来天尊一直是这样冷眼看这个世道啊，雪可以盖住一切，多脏的景，盖上一层雪之后也会变得纯净。”
南宫看了看赵祯，“皇上还想去万咒宫么？”
赵祯摇了摇头，拍拍南宫纪的肩膀，“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上天也只是冷眼看你而已，朕也不例外。”
说完，转身回屋了。
……
别院里，大雪已经铺满了地面，纷纷的白雪还在飘落，周藏海的内劲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天气骤然变冷，却不是那种会冻死人的寒意，只是单纯的冷。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边，望着还敞开着的银库大门，告诉白玉堂，“我以前感觉到过这种内力……”
白玉堂点点头，“在天山山顶上么？”
“之前做梦那次看到的。”展昭点头，“外公和天尊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很像我第一次见天尊的时候。”夭长天突然开口，“天很热，我带兵到一座关隘外围，城里有几万人，我本打算攻城之后要屠城。”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看夭长天，展昭忍不住开口，“你没死简直没有天理。”
夭长天点点头，“那时候大军势不可挡，我还记得那天特别特别的热，守城的兵马远远看到我的战旗都逃光了，我到城门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突然就开始下雪了。”
展昭和白玉堂微微一愣。
“我的兵马停在关隘门外，城门大开着，门口放着一张小桌子，一个白衣人坐在雪地里，正在抚琴。”夭长天淡淡道，“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天尊的景象。”
白玉堂问，“结果呢？”
夭长天回想着当时的景象，“他问我，‘你手下多少人？’”
展昭和白玉堂静静听。
“我说我有十万人。”夭长天低声道，“他说，‘城里有三万人，要救那三万人的话，就要杀了这十万。’”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
“他当时似乎还挺困扰。”夭长天失笑，“他自言自语，‘原本你是要杀人的坏人，但我救了人之后，却变成了比你更坏的人。’”
展昭和白玉堂眨了眨眼——倒像是天尊会问出来的问题。
“结果呢？”展昭追问。
夭长天摇了摇头，“我没进去。”
“于是天尊一个人拦住了你十万人马？”展昭惊讶。
“当时你外公在城楼上。”夭长天道，“我确定单凭功夫绝对打不过这两个人，你外公根本没把我这十万人马放在眼里，而天尊看着这十万人的样子，像在看一群路过的蚂蚁。”
展昭和白玉堂皱眉。
“我当时就知道，那两个人根本没感情、这场仗打不赢的。”夭长天摇头，“相比起来，我那妹夫和那个胖和尚好相处多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相比起来，现在的天尊和殷候真的改变了很多啊……如果天尊的改变是因为妖王的离世，那殷候是因为什么呢？
展昭有时候也会思考——天尊和他外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天尊如果是“笨”，那他外公是不是就很“聪明”？天尊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一夜之间转变，他外公是否是因为一个一个人的离开，而渐渐累积起来变成现在这样？真正的天尊就在眼前，那真正的殷候在哪里呢？又还是说，眼前的这个天尊也未必是曾经那个，因为真的可以变回以前那样么？经历了那么多，在天尊眼里，人还是蝼蚁么？
白玉堂抬起头……因为此时，天尊走出了银库的大门。
天尊走到院子里，看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周藏海。
周藏海伸手，解开身上的外袍，就见他穿衣服里面藏着兵蛛王的那套盔甲，这套看起来比兵戊那一身更加的精致一些。
展昭皱眉，“又是那套害人的盔甲！”
“他内力明显被我师父压制了，光凭功夫是赢不了的。”白玉堂有些担心，“那他准备怎么打？”
“同归于尽呗。”夭长天事不关己，说话也不怕白玉堂听着心惊，慢条斯理地开口，“打天尊和殷候都要抱着同归于尽的准备去拼，不然根本没胜算。”
“同归于尽？可是天尊的内力可以轻易将所有毒都冻上。”展昭不解，“任何的攻击对他都是无效的……内力上又不善优势。”
“哈哈哈……”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周藏海的笑声，“我身上根本没有毒。”
随着他的笑声，天尊走到了雪地里。
展昭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天尊和大雪特别的相称，站在雪地里的天尊感觉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雪因他而起，而他也被雪花遮挡得朦胧，似乎随时都会随雪儿去。
白玉堂突然一皱眉，“内力里有毒……”
展昭也一惊，“那些雪花……”
说话间，就见周藏海突然将周身所有内力都释放，瞬间，满地的大雪都飞腾了起来，眼前一片乱雪，苍白之中分不清楚雪与天尊的衣袂。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周藏海突然飞身而起，与雪花一起扑向天尊，雪花也瞬间都被冻成了一枚一枚的冰针。
月光下，院中的乱雪像是沸腾的水花一样翻滚了起来。
白玉堂往前一探身，但是被对面殷候的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夭长天无奈摇头，“以卵击石。”
他的话音落下，白玉堂呆呆地站在了原地，展昭也是张大了嘴。
天尊此时就站在院子的中间，他眼前，是趴伏在地上的周藏海，空中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刚才被周藏海弄乱了的雪花也缓缓落下。周藏海一身白衣，匍匐在乱雪之上，衣服与雪的边界处，缓缓地渗透出了刺眼的红色血液。
展昭和白玉堂都皱眉。
赵普也蹲下去，单手摸着下巴觉得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完全没看见。
天尊站在周藏海的跟前，歪过头，看着地上的人。
周藏海的喘息声打破宁静，他抬起手，手掌心里有血在渗出来，同时白色的雪花沾染在血液之上，颜色绮丽。
周藏海一把抓住天尊纯白的衣服下摆，说，“你把他还给我。”
众人都一愣。
天尊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抓着自己衣摆流着血泪的周藏海，可以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但他眼里还是有恨，咬牙切齿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还有话要跟他说，你把他还给我！”
远处，殷候静静看着雪地里临死一刻的周藏海。
“害死他的人都死了，怎么办？”周藏海突然嚎啕大哭，“可我还活着，我找谁去报仇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殷候突然想起，逍遥潭被炸毁那天，废墟里那个满面是伤的少年，他看着那片废墟的双眼满是迷茫，了无生趣。
天尊也想起了，那个在妖王偶尔才会去一次的小院里扫地的少年。
妖王问他，“小孩儿，你是不是李昪派来的坏人？”
少年摇了摇头。
“功夫不错啊。”妖王伸手给了他一块糕点，边问，“你叫什么，跟我家的酱油组认识么？要不要跟他们做朋友？”
那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是腼腆，话没说出口，声音塞在嗓子里。
这时候，就有人来找妖王，妖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下回再说。”
说完，走了……之后，不知道那少年是不是一直在那个小院里等，但天尊知道，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停掉的大雪又下了起来，雪花将地上已经冻成冰的血迹覆盖了起来，周藏海双眼看着那一片白色，渐渐失去了神采，手从天尊脚边滑落，纯白的衣摆上，依然纯白，没有留下血迹，因为周藏海掌心的血已经结成了冰。
周藏海双眼最后看到的景象停留在那一片纯白的衣摆上，有些话，他一直没有机会说。
谁要跟那两个人做朋友？他就是李昪派去监视他们的！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妖王，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他还记得妖王牵着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小孩儿，他突然很羡慕那只被大手抓住的小手。逍遥潭爆炸之前，妖王让他赶紧跑，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关心他会不会死掉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给他取酱油组这样的绰号……
他一直都在等，但是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皇宫的画院，就是那个人曾经住过两天的院子。
……
四周围依然安静，直到雪花将周藏海的尸体覆盖，没有人说话。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院子外边，包大人走了进来，身旁跟着捧着两样东西的包延。
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包大人和包延都微微地皱眉。
“本府派人搜查了周藏海的画院房间，找到了两样东西。”包大人指了指包延捧着的一个盒子，“这里边是他自己写的东西，他记录了在皇宫中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以及他做的事。看了之后，就知道七歌那个案子的真相，以及他做的事情，宫中还是有着不少秘密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
“还有，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包大人从包延手里接过了一个卷轴，似乎是一卷画卷。
殷候也走了过来，和天尊一起看向那画卷，包大人将画卷打开，就见画卷上，是大雪天，一个白衣人远去的身影。
周藏海不愧是皇宫第一画师，泼墨几笔，漫天的大雪似乎真的在飞舞，透过画卷，可以看到画中人离开的时候，衣袂随风摆动的样子。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识地去看殷候和天尊，出乎意料的，两个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表情的人此时表情却是异常的一致，两双眼里是毫无掩饰的留恋之情，那神情，叫谁都可以看出浓浓的不舍和思念……
无沙大师合掌，低头轻叹，终于……
陆天寒摇了摇头——果然，变了的人，再也变不回去了，和离开的人一样。隔了一百年才追忆，是否来得太迟？不是不想去祭奠，只是因为太难过，所以不敢面对，妖王家的酱油组，一直都不肯长大，两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一味地去遗忘，却始终忘不掉。
第462章 【从未离去】
次日清晨，喵喵楼的房门打开。
这次案件虽然复杂，但周藏海这么多年坚持记录，包大人已经弄清楚了案件的来龙去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了赵普，开封府尹同时也是龙图阁大学士的包大人，则是要全力投入到春试的准备当中去了。
展昭和白玉堂昨晚上一宿都没睡好，两人一闭上眼睛，就是周藏海临死前哀怨的哭喊声，还有天尊和殷候看着银妖王画像时候的神情。
白玉堂躺在床上，听到展昭在那一头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折腾。
同样的，白玉堂虽然不跟展昭似的翻腾，但展昭也能感觉到，白玉堂一直都没睡着。
白玉堂还记得小时候，天尊总是带他回陷空岛、映雪宫和冰原岛，仔细想想，天尊虽然很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但却一直在避免自己太过依赖他。五爷有爹娘、外公、姑姑、四个比亲哥还亲的兄长，还有陷空岛的一大家子、现在又有展昭和开封府一众朋友，他虽然和天尊单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却从来没有一种自己孤苦伶仃，只能和天尊相依为命的感觉。即便是曾经只身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也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孤独过，因为他知道还有很多亲人在。
展昭此时则是更加感慨，他从小到大简直就是群养，魔宫三百多个魔头，一天住一家，一年都不重样，所有的魔头都拿他当孙儿一样，每天都是满满的爱，相依为命孤苦伶仃是什么？他从来不懂。等来到了开封府，虽然身在庙堂，但包大人也拿他当子侄多过下属，嘘寒问暖还怕他吃亏，因为武功好和身份特殊而被人算计利用的事情一直都没发生过……这是多么的幸运？
后半夜的时候，展昭感觉白玉堂悄悄爬了起来，走了出去。一直等到鸡鸣的时候，白玉堂才回来，躺在床上睡到天亮才醒。
展昭起床后看到白玉堂脱在床边的靴子上沾了好多木屑，纳闷——耗子大半夜不睡，跑出去做木匠了么？
洗漱之后出门，两人走到院子里，觉得天也蓝太阳也亮。这时，对面的小屋门一开，小四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新袍子，冲出来，站在太阳底下的院子中间伸直两只短短的胳膊一个大大的懒腰，抬眼看见他俩，团子立马笑开了，“猫猫白白早！”
展昭和白玉堂瞬间有一种被治愈了的感觉，心情舒畅。
“槿儿。”
院门外，已经练完功的小良子一身汗跑了进来，小四子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汗。
月牙儿和辰星儿在一旁的石桌上摆着早餐，看到小良子跟泥里滚过一样，就过来抓住他带走洗澡换衣服了。
小良子边走边蹦跶着跟小四子说，“槿儿，我们一会儿去庙里求签吧！包夫人说要去拜拜，过两天小馒头就要考试了。”
“嗯！”小四子笑眯眯点头，回头问展昭和白玉堂，“猫猫和白白也去么？”
展昭和白玉堂点了点头，看着精神气爽的俩小孩儿，莫名觉得，又治愈了一层。
……
等展昭和白玉堂到桌边坐下准备吃早餐，公孙从门外走了进来，嘴里咬着半根油条，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书卷。
走到桌边，公孙将书稿递给展昭和白玉堂，问，“要看么？”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一眼封面，认得是昨天从周藏海画院里搜出来的那些卷宗。
“我今早从皇宫拿来的，皇上天不亮的时候让南宫纪来拿走的，据说和庞妃一起看到天亮。”公孙坐下，接过小四子给他盛的豆腐花来，边摇头，“周藏海在里边记录了好多皇宫秘闻，这人在宫里住了好久，记录得比史官的详细多了，连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细节他都知道。”
“那岂不是牵涉到很多宫廷秘闻，赵祯让你拿出来？”展昭惊讶。
“他让我问问你们想看不？想看就看了，不看的话，他派人封装好之后收进春堂阁里。”公孙喝着粥，对展昭和白玉堂道，“一定要看啊，我昨晚上就看完了，周藏海这个人真是叫人又恨又怜，而且他还有写到一些关于妖王的部分。”
展昭收下卷宗，问公孙，“那案子怎么样了？”
“还有些涉案人，赵普去抓了。”公孙摇摇头，“七歌也挺可怜的，黄夫子祖孙也很无辜，总之，幸好周藏海的计划没有实现，也有妖王在天之灵保佑的成分在吧，总之这次是逃过一劫。”
“外公和天尊呢？”展昭准备一会儿吃了早饭和白玉堂慢慢看书稿，但是发现几个老人都没出来吃饭。
“天尊和殷候一早出门了。”换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的小良子道，“我早晨起来练功的时候看到的，无沙大师和邹玥伯父还有伊伊出门吃早饭去了。”
第2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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