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银枪伴落军祭酒 作者:衍之枫城

    第17节

    丑时,风起。

    不知打哪儿爆起了火光,一时间,乌巢顿陷一片火海。

    一击成功,守在近处的将士,跃马冲上。

    袁营中,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火舌缭绕,将夤夜炫燃如白昼。

    留在本营的郭嘉也同样能感受到那道扑面而来的炙热。

    乐进拎着长刀,径直杀进了主帐。

    刀光斩落,一刀劈断那张桌案,惊得桌后那人猛地一跳。

    “淳于琼在何处?”

    “你爷爷在此!”

    乐进转头,正瞧见淳于琼战袍胡乱穿着,三尖两刃刀柱在地上。

    乐进哼了一声,鄙夷道:“淳于琼,今朝吾必取汝性命!纳命来!”

    火光冲天,喊杀声,杀破黑夜。

    相反,空荡荡的曹营,赵云带着郭嘉,一出辕门,两人翻上照夜玉狮子,飞奔而去。

    郭嘉坐在赵云身前,身侧是赵云坚实的臂膀,环着他,熨烫的胸膛,却是三年来,多少次,梦回时的渴望。

    郭嘉忽然轻声道:“子龙,你别回刘备那里了好不好?”

    赵云尚未答话,郭嘉只觉眼前猛的一亮,两人已是瞬间置身于包围之中,一支支火把,照着一身身森冷的铠甲。

    赵云单手搂着他,一手展开银枪。

    “奉孝这是要去哪里?”

    火光后,那人人未到,声音已然先传了过来。

    顿时,郭嘉整个人如堕冰窖。

    曹操见二人仍是坐在马上,冷笑一声:“怎么,奉孝打算强行冲阵么?”说着,手一挥,火光下,丛丛弩//箭“唰唰”地对着他们。

    赵云耳语他道:“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郭嘉的呼吸却是越来越重,曹操此刻出现,怕是早就猜到了他要走,怕是从赵云踏进曹营的那时起,便已知晓了吧。

    让自己跟随乐进,攻打乌巢。

    无非是给自己一个逃走的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个断绝此念的理由。

    “赵子龙?”曹操拿过一人的火把,冲二人照了一照。

    “丞相。”

    “操今日既来了此地,莫不是子龙还以为自己有逃脱的可能吗?”

    赵云皱了皱眉,不是因为曹操的恐吓,而是因为郭嘉抓着他臂膀的手,竟是战栗得厉害。

    “操敬子龙乃猛将也,若能弃暗投明,操既往不咎。”

    “若是云不答应呢?”

    “哈哈哈!不答应!奉孝,你可是听清了,你一心想离开曹营,不就是为了这人么?可他呢?他何曾肯为了你留下?”

    曹操竟不顾赵云银枪所指,拔出长剑塞到郭嘉的手中。

    “奉孝,今晚,他要不投效我的帐下,要不……就死。”

    郭嘉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剑很重很重,明知是曹操的激将之语,可郭嘉却偏偏怎么也挥之不去,那些话就如缚绳般,将他越缠越紧,胸口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压得口中漫起一味的腥甜。

    “曹操!你逼他作甚?!”赵云怒斥。

    曹操嗤笑:“赵子龙,你不觉得你把他困在身边,困得他连自己都忘了么?”

    “?”

    “郭奉孝何许人也?荀彧荐他之前,我便早已知此人。若不是他,公孙瓒又怎可能与袁绍一较高下;若不是他,你又怎能攒下那些泼天之功。”

    曹操说着,还瞥了一眼在赵云怀中摇摇欲坠的人。

    “呵,可惜公孙瓒瞎了,识不得人,竟白白错过了这么个奇才。不过,操不会。即便是胁迫,操也要留下此人。赵子龙,你千辛万苦混进我营,不也是为了见他么?既然如此,为何不一道留在我营,操许诺,你和他之事,今日见到你们的人,绝不会有半人吐露出去。”

    赵云听完,却是哂笑出声:“原来曹公也不过如此。”

    “你!”

    “砰。”

    赵云扯过郭嘉手中的剑,抛在地上。

    搂着人贴近自己:“奉孝,闭上眼睛。”

    枪影,绽放于刹那。

    郭嘉的眼前早就已是一片晕眩,嘴角淌下什么来,他浑不在意了,昏沉的视线里,竟是赵云一人力战曹军。

    火光灼亮了他的银甲,涯角枪竟比之夜风更急更骤。

    而曹操背着手,站在远端,望着他们两人,望着赵云带着他,浴血而战;望着郭嘉,苍白的脸上,一点一点地褪尽了所有的血色。

    耳畔应该是嘈乱的战斗,可郭嘉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赵云握着他的手,掌心很烫,烫得他,想要放手。

    曹操抬手,郭嘉辨清了他的口型。

    曹操说:“放箭。”

    然后,是箭矢入肉的闷哼。

    再然后,郭嘉失陷一片黑暗,甚么都不知道了。

    乌巢一战,乐进一把火烧掉了袁绍的屯粮,并且生擒淳于琼。曹操把淳于琼等人的鼻子割下,一并送到给了袁绍。

    袁绍怒发冲冠,而此时,被调派去支援的乌巢的大将张郃临阵倒戈,率部投降曹操。

    无粮无兵,袁绍大军内外交困,终至奔溃。

    曹操乘胜追击,袁绍仓皇北逃。

    袁绍举兵十余万,汹涌而来,结果,却只带八百骑兵退走。

    曹操以两万军力,剿杀近十万袁军,曹操就是想不志得意满,都会叫人捧上了天。

    官渡之战,当真是历史又滚过了一遍。

    此战之后,袁绍病逝,曹操雄踞北方。

    邺城的院子里,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好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萧瑟的屋子里,一声一声地呛咳,低低的,却如同钝刀割过,锯得人心一下一下地生疼。

    苏秦收了伞,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人,见到是她,便强撑着坐起来,咳得断断续续,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苏秦,今个儿却是晚了些啊?”

    苏秦把人扶住,她不是没有这人病中的模样,但这一回……

    前来诊症的大夫,走的时候,皆是无可奈何地叹惋。

    “先生,主公说,大军后日便要启程了,着你随军。”

    “启程?”

    苏秦点头:“是。”

    苏秦见他擦去唇边咳出的血痕,森然道。

    “远征乌桓?”

    院外的雪纷纷扬扬,晶莹剔透。

    可苏秦却道,这人,这心,比天地间,那抹雪色,更为剔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言若童鞋的地雷~~~~

    ☆、第27章 魂兮魄兮一世归

    袁绍逝世,其子袁谭、袁尚二人便随即爆发战斗。

    曹操趁袁尚出兵袁谭之时,令张辽为先锋,进军袁尚腹地,邺城。

    袁尚领兵回救,不敌。只得率众避退幽州。

    曹操乘势夺下邺城,遂定据于此地。

    官渡回来之后,郭嘉一病不起。

    除了苏秦每日会定时过来看他以外,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他这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赵云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他只知道,他依然被困在曹营,依然是曹操的军师祭酒。

    屋里的炭盆灭了许久,郭嘉紧紧地裹着被褥,想着睡得沉了,应该就不会冷了。

    只不过,却是越睡越冷。

    荀彧来找他,瞧见他靠坐在火盆旁,手里打着火石,却怎么也打不着。

    “怎么回事?”

    荀彧把人扶回床上,掏出火折子生了火。想要沏茶,才发现,竟是半滴水都没有。

    郭嘉呆呆地看他忙进忙出,又再熬了锅粥,这才坐下说话。

    “奉孝,委屈你了。”

    荀彧犹豫半天,想数落曹操不是,最终还是换了言辞。

    郭嘉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垂着眸,一言不发。

    “我原是不知,主公居然早早地便已注意到了你,奉孝,若我知晓,他会这般对你……”

    “文若,主公他,确是有坐收天下之能,他对你,亦是亲信有嘉,你跟着他,方能展你胸中抱负。”郭嘉只喝了两口粥,便再喝不下,“若我所料不差,当日公孙越中伏,却是主公设下的陷阱吧,想必,自那天起,他就察觉到我了。

    纵然,那会儿我始终不愿入仕,但主公要查,又会有什么查探不到的呢?”

    荀彧瞪大了眼睛:“所以,他故意让苏秦接近于我,其实是笃定我,会荐你入曹?”

    “是啊。”郭嘉失笑,“公孙瓒同他,想必只要以天下为志的谋士,都能分辨的吧。可惜……”

    荀彧道:“可惜他漏算了赵云。”

    “嗯。”

    “奉孝,你是当真的?”

    “他怀疑我,提防我,就算弃我于此,我都不会在意……可是,可是他却不该,用他来要挟我啊!我……”

    郭嘉顿了顿,“文若,你曾问过我,是否是真的愿意舍弃似锦前程。你说得对,男儿生逢于世,又有何人不想建功立业,名垂史册呢。”

    我自然也是想的,自然也曾努力过。

    正因为我竭心尽力过了,所以,熬尽了全部心血。

    “文若,如今,我要不起了……

    那一番功名于我,已空成了一场镜花水月。”

    荀彧望着他,但见的是形销骨毁,一双桃花目,此刻竟满写了死灰,羸弱的呼吸声,恍似,眨眼便会消失。

    荀彧终于明白,除了那个人,这人竟是真的什么都不苛求了。

    而偏生又是自己,不问缘由,将他硬是拽进了泥潭,一步一步,走进曹操布下的局中。

    “奉孝……对不住……”

    荀彧倾身抱了抱他,放手道:“他被张燕救走了,该是不会有大碍了。”

    郭嘉猛地抬眼看他,一眨不眨。

    “既然是我把带进来的,奉孝,我送你走。”荀彧苦笑道。

    不出数日,曹操下令,决意远征乌桓。

    有臣参本,袁尚彼时已逃往关外,关外山穷水恶,袁尚、袁熙等人已不足畏惧。主公又何以在这时,率军出征。

    虚国远征,致使许都存有大患。

    倘若刘备乘机发难,主公远在塞外,又当如何是好?

    堂上吵做一团。

    曹操拍案大斥:“难道竟无一人,同意远征一说?”

    众人沉默。

    荀彧却在此时,跨前一步:“彧以为,主公理应发兵北征。”

    曹操笑问:“不知文若有甚见解?”

    荀彧说,关外胡人素来自视其孤悬中原之外,从不设防,常以天堑阻之,我军若乘其不备,奇兵而至,必可破其。

    再言之,袁绍对乌桓有恩,斩草须得除根,故袁尚袁熙二人乃是后患,不得不除。

    荀彧侃侃而谈,余人皆被其所言震慑,唯独曹操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沉。

    “主公。”荀彧跪道,“即使刘备想出兵许都,如今也受制于刘表,是而,主公此次出征,后方必然无忧。”

    曹操朗声大笑,将人虚扶一把道:“知我者,文若也。”

    建安六年。

    曹操为追袭躲入乌桓的二袁,点兵二十万,远征乌桓。

    然而,大军尚未进入辽西,却被大雨生生困在了滨海道前。

    接连下了二十多日的暴雨,将通往乌桓的唯一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崩坍的山泥,漫涨的河水。

    曹操站在雨中,远远地瞧着正在挖掘山路的士兵,冒着大雨山石的危险,可他们掘开多少,一阵大雨砸落,又会重新堵住去路。

    “奉孝,想不到我竟然连乌桓的门长啥样,都没看到,便要退兵了。”曹操目视着远方,听着身边的人一声声的低咳,“你让文若劝我那些话的时候,想必也没料到会有今朝的这番景象吧。”

    曹操此行,带上了郭嘉,却是心底隐约觉得,若是不能将这人束在自己的眼前,怕是再一回头,这人便会不见了似的。

    郭嘉这一路上,病得越来越重,此时开口,沙哑致极的声音,便是曹操也不由得望了望他,不曾想,这人竟已衰败成这般模样。

    曹操不悦,那人又非如花美眷,不过区区一个男子,怎至如此。

    “主公毋庸担忧,时机一到,自然会有人为主公筹谋前路。”

    曹操呵呵道:“不是应当奉孝为操筹谋么?”

    郭嘉闭上眼:“嘉该说的,都已经说与主公了。”

    曹操的脸当下又阴沉了几分。

    大雨依然磅礴,不过,曹操却迎来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田畴。

    田畴当年为幽州牧刘虞的从事,后来,刘虞被公孙瓒迫害,田畴便就此归隐辽西一带。此次,曹操征挞关外,被大雨困堵。

    田畴竟是主动寻到了曹操,曹操问他:“田子泰怎的出了山野?”

    “畴亦是汉人。”田畴同曹操行了个大礼,“曹公北伐,畴该当亲自引路。”

    曹纯统帅前军,跟着田畴从一条叫做“卢龙塞”的小道行军。

    荒弃已久的道路,几乎寸步难行,加之又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饶是曹军小心翼翼,也仍有不少的兵士折在了这条路上。

    但令曹纯没有想到的是,等他绕出这条山道时,发现,竟然已经绕到了柳城以西。

    直到这时,乌桓三郡才探明曹军的动向,再是禀报,已然不及了。

    易州。

    曹操见了曹纯的信使,认定此路便是攻破乌桓的捷径,遂准备整军出发。

    郭嘉却在这个时候来见他,若不是苏秦扶着他,他大概连这几步路都是已走不到了。

    曹操身着玄色锁子甲,大红披风临风拂动,战袍凛凛,正是豪气干云,意气风发之时。

    眉宇微扬,扬起一抹睥睨天下之威。

    想比曹操,郭嘉整个人,更像是一个被掏空所有的人偶,空洞无助的视线,呆呆地望着曹操。

    他慢慢地曲起双膝,伏在阴冷潮湿的地上。

    “主公,兵贵神速。整军出发,辎重太多,势必影响行军速度,若让对方有所察觉,便是不妥。”

    曹操望着他,磕在地面,久久,终是叹了声。

    “奉孝在此好好休养,我军必然凯旋而归。”

    曹操一走,郭嘉再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一旁。

    曹操轻辎速行,带兵越过卢龙塞,绕道乌桓后方,汇合曹纯大军。

    白狼山下。

    旌旗昭昭,烽火狼烟,次第而起。

    “杀!”

    乌桓猝不及防,何曾料到,曹操的兵马会有如天兵,从天而降,直指柳城。

    “杀!”

    干涸的大漠,被浇灌了血雨,马蹄踏下,竟将白骨生生踏碎。

    “杀!”

    依旧是张辽!

    依旧是他的那一柄长戟!

    “单于蹋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单于蹋顿弯刀抵上,千钧巨力,压得他的双臂早已麻木!

    乱军!厮杀!

    曹军自邺城而来,数月的艰难行军,积累了满腔的怒意,如今,尽数宣泄在了乌桓。

    乌桓军如同跌入了巨大的绞肉场,被绞得溃不成军。

    “单于已死!”

    张辽高举挑起蹋顿的尸身,高举半空。

    所有人的目光停在了那一刻,而后,乌桓再无斗志。

    柳城,告破。

    曹军此战,杀敌逾八万,俘虏乌桓三郡二十余万人,至此,北方数州,尽归曹操,其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脱逃至公孙康处的袁尚、袁熙二人,已然不足为惧。

    大战之后,曹操引兵撤出柳城,班师回邺城。

    途径碣石,放眼所见,沧海茫茫,涛生潮落,曹操却忽然起了兴致,命人摆案研磨。

    临海远眺,磅礴气势,回荡胸腹间。

    曹操提笔,一蹴而就。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1]。

    ……

    然而,他堪堪搁下笔墨,却瞧见苏秦跌跌撞撞地冲到他的跟前,脸上,竟是难掩伤恸。

    “主公,先生他……”

    易州书函,函上不过寥寥数笔。

    郭嘉病重难愈,辞世易州。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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